刘肆灵让朱骁坐在靠窗的一张榻上。
窗外寒气通过窗棂微微渗透进来, 但屋内依然是暖绒且舒适的。
天光大亮,朱骁按捺住心头微跳,他道:“不知殿下有何事想问臣的意见?”
刘肆灵微靠榻坐着, 他面上有笑,然后缓缓坐直了身子, 手搁于榻上的小几面上,他道:“朱侍郎, 你说让宝莘做我的太子妃怎么样?”
他称“朱侍郎”, 这样的语气,不是在商量。
而是以太子的身份,在知会——臣子。
朱骁几乎是一瞬就站了起来,条件反射。
刘肆灵看他, 朱骁拱手道:“这,殿下缘何突然有这样的打算……”
刘肆灵道:“不算突然。”
朱骁心头微凛。
面前人道:“宝莘近日如何?”
朱骁道:“小妹最近一直在家, 尚好——”
刘肆灵道:“那就好。”
他接道:“方才的话希望朱侍郎与朱大人能好好考虑。”
说是考虑, 其实,哪有他们考虑的余地。
朱骁只能道:“殿下,小妹自小与我不和,而且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但她惯来有自己的想法,婚事可能只能由她自己做主……”
刘肆灵道:“所以只是问下朱侍郎你的意见,宝莘那里,我会亲自对她言明。”朱骁明白人话里隐含的意思, 此次之事,仅仅只是他在他这兄长面前提前“询问”而已, 宝莘那里无需他多言。
朱骁也并不想对人说这件事, 毕竟她一直只是当这人是她的兄长, 但——
他想了想,又道:“殿下对小妹有意,是朱府及小妹的福气,只是,宝莘一直当殿下为亲近的兄长——”
朱骁希望人能考虑到这一层,若是不成,或许亲近的“兄妹”关系会被彻底打碎,再不会有了。
刘肆灵似乎也认真的考虑了几息,但他最后手撑在桌面,道:“无妨,关系是可以转变的,只是看如何做而已。”
“我会给宝莘足够的时间。”他又接道,“朱兄大可放心。”
这般便是无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声“朱兄”,令朱骁头皮发紧。
这位殿下是认真的,且,要做的事便要做到,对宝莘,是势在必得。
朱骁咬牙,他还想道什么,刘肆灵已站起了身,他道:“朱大人一直以来都持着公允之心,从未‘偏袒’某位皇子,不过前段时日似乎有与三皇子亲近之意?”
朱骁心头微震,他立时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拱手道:“朱府并未依附于三皇子,还请殿下信任朱家!”当时他们是准备看好三皇子,但还并未如何表现,而这人竟已看透了他们之前的心思。
刘肆灵站着,他过了须臾,上前走至朱骁面前,抬手将人扶了起来,语气温和道:“只是一说而已,我自然信任朱府。”
朱骁道:“谢殿下——”
方才,算是对他本准备不识趣的告诫,皇室血脉,再加之能登上这样地位的人,其心绪都不是能随意琢磨的,也不是人能随意揣测的,无法揣测,便代表着危险,这样的人即使对宝莘有意,也不是他们朱府能大意对待的。
朱骁垂着脸思量一二,对于方才一开始的话,他选择有利于朱府及宝莘的回答,他道:“那就请殿下多考虑小妹心绪,她莽撞惯了,若是有令殿下不满意之处,请殿下多担待。”
刘肆灵道:“无妨。”他笑了一下。
朱骁走出了殿门。
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印证发生了,檐上的冰棱折射着日光,有化开的水滴落到朱骁肩头,他抬手接住一滴。
浸凉直透人心。
朱宝莘现下还什么都不知晓。
朱骁拢着眉,走下了台阶。
……
三皇子被北王弹劾时,东王还未到京,等一切快尘埃落定,他才匆匆而至。
但北王强势,民众猜疑,且有一部分证据,东王也无法让三皇子从各方势力压力下脱身。
三皇子现下被幽禁,东王与三皇子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东王有东境的兵马,他的身份无有人敢小觑。
此次三皇子虽被幽禁,但皇子身份还在,还有机会重掌权柄,所以东王不会放弃,并且也不会放弃与刘肆灵敌对。
刘肆灵虽封了太子,但皇帝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明眼人都知晓皇帝并不太喜这位太子,不过是顺应形势,此次,这位皇子上位,许多人没想到,而那位三皇子只要还未被定罪一天,事情或许还是会有转机。
东王一直在想办法为三皇子谋划,不知是三皇子在幽禁之前对东王刻意叮嘱还是东王自己的想法,他们,竟将目光稍许放了些在朱宝莘的身上。
而之所以会瞧见她,想来,是因为刘肆灵。
东王嫡子同东王同至京,他随同东王一同听政,在宫中时,不止一次,向朱骁提起过朱府上的嫡三小姐——朱宝莘。
东王世子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言语之中颇有结亲之意。
但又未明言。
若是他向朱府明白提亲,朱府可以以合适的理由拒绝,拒绝后,帝王也不好再强加婚事,但东王世子这般,考虑到帝王对新任太子的态度,皇帝很可能会在东王建议下,给朱宝莘与嫡世子赐婚。
赐婚便是不可抗的了。
朱骁与朱橝都对东王的这个极可能的打算感到愤怒,但他们现下还无可奈何。
而刘肆灵——这一位,他身边,似乎也不是宝莘合宜的去处。
朱骁一直在思量最稳妥的办法,但时间紧迫,东王世子又似乎刻意步步紧逼。
朱宝莘也知晓了这个消息。
但在她知晓的时候,她就有了一个打算。
她要去往边境。
西境。
一个边陲小镇的地方,既可以逃避婚约,又可以得到她想知的消息。
有人给她送了一幅画来,还有个荷包。
画上画着两张面具,一张勾连雷纹,一张夔纹,其中勾连雷纹的面具,面中有一道细微的剑伤缝隙,那画分毫不差的描绘了出来,而荷包里装的则是朱宝莘与那人约定好,在第三码头相见时“威胁”人带的——“潮银”。
朱宝莘拿着那张画,看着荷包里散落出来的潮银,她似乎又想到了那一夜,那一夜台座上从那人身上掉下的潮银,还有那张面具,在火光映照下,微可见缝隙的面具。
朱宝莘的心一瞬紧缩,她大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心内突然涌起的痛,那种痛是极为深刻的,似乎已成了她在见到某些东西时的条件反射。
朱宝莘抚着画上的面具,那画里有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个地点,然后便是时间,在二十日后,到那个地方。
时间很紧迫。
如东王世子的赐婚一样紧迫。
朱宝莘去见了朱骁,她未说出自己的打算,试探一番,得知人还未想出两全的法子。
她暗中安排,拿朱骁近日给她的一些金银首饰兑了大量的银票,届时若是有人怪罪,也只会说是她一个小女子私自大胆离府,他们朱家无可奈何。
即使是皇帝也不好怪罪。
朱宝莘攒足了银两,便带着祁祥偷出府,上了路。
她有另外的目的,这个目的不能让朱骁知晓,因他很可能不会让她去。
送至她桌上的东西,不知来者是谁,朱宝莘虽满心期待着,是那人还活着,是他送来的,在这个关头,送到她面前,让她去见他,但没确切的见到人之前,谁也不知会如何,那个面具,还有潮银,朱宝莘无论人是不是还活着,她都要去看一看,一定得去看一看。
她还记得姨母死时的样子,还记得她的话,她要去,找那个,她心里的人,也是为了她可以做到那种地步的人。
她一直不相信他就会这样死了,若是他还活着,若是——
朱宝莘看到画的那一天,整个人都快失了神魄。
所以,她让祁祥悄无声息带着她,离开了京城,往西境,那张纸上写的地方而去。
甚至来不及与任何人做隐晦的告别。
在朱宝莘出发前两日,刘肆灵站在放置于窗前的博古架旁,他的脸在那些方格前,如常的沉静。
听着下属的汇报,刘肆灵知晓朱宝莘这几日的举动。
他知晓她准备离京。
刘肆灵让东宫的人时刻关注宫门外的消息,若是有人求见他,便引进宫来,但无有一人。
刘肆灵在这架前站了两日。
架旁有一簇新枝,在兽形双耳花瓶里伸展,刘肆灵看了眼枝旁摆置的一个雀笼,内里有一只鸟儿在搭脚的横架上站着,刘肆灵眸中微有潮涌,他在思量一件事。
或许,该是时候让人知晓一些事了。
待人已出了京都,过了两日后,刘肆灵从架前离开,他吩咐郊外,暗中早已归属于他的铁骑,往朱宝莘离去的方向而去。
他亲自率领。
作者有话说:
那啥,猜后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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