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扯着?尹舒也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完全?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之后才停了下来。

    “别跑了!”尹舒挣脱一?归的手,“他们没追上来。”

    即使看不见?一?归此时的脸,尹舒也知道他的脸色一?定糟透了。

    “为?什么?”一?归尽量保持着?声音里?的平静, 但尹舒还是能听得出来其中带着?止不住的怒意。

    “我只是想去看看。”尹舒轻描淡写地说, 顺便扯出帕子?将脸上刚才临时抹上去的黑泥抹了抹干净, 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一?起,非要自?己?去不可的?”一?归步步紧逼。

    尹舒已然恢复了他平时那个笑嘻嘻的样子?:“好?啦小师父,下次有什么好?事坏事都拽上你行不行?怎么, 是不是不愿一?个人泡澡啊?”

    一?归根本不吃他这套,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令人畏惧的寒光。

    “今天好?累啊!”尹舒打了个哈欠,“走吧,快回?去睡觉!”说完就自?顾自?地朝前走。

    关外的秋风四起,卷起了几?片刚掉下来的桦树叶, 发出哗啦的响声。

    一?归没有走, 依然站在原地,声音比此时的温度还要凉:“阿书,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

    尹舒背对着?一?归用?力闭了下眼睛, 等睁开的时候还用?着?那种混不吝的语气说:“大概是一?起泡澡,洗鸳鸯浴喽!”

    若是往常, 一?归听见?这话要不就会讥嘲似的发出冷哼,要不就会回?他两句,可这会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你走不走啊?”尹舒冲着?百步开外的人喊,“你再不走洗澡水可真都要凉透啦!”

    那日夜里?, 一?归将房里?的唯一?一?张床让给?了尹舒, 自?己?将带来的毡毯铺在地上。

    “小师父……你就睡这儿啊?”尹舒看着?一?归盘腿坐在毡毯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那个乌木念珠, 正在闭眼打坐。

    一?归没有理他。

    尹舒索性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这样,我给?你讲故事吧!”

    然后也不等一?归回?应,他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我刚回?来的时候正好?没几?天就是除夕,宫里?摆了年宴,整整九九八十一?桌,那杯盘之中可谓集天下之百味,百味之精华于一?席,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宫宴上吃不着?的。喂,小师父,你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真是……”

    “你今天去香铺打探到了什么?”一?归连眼睛都没有睁,却将尹舒问了个措手不及,令他说的话头不得不停了下来。

    尹舒终是敛了表情,低头揪着?毡毯上的皮毛:“你必须要知道吗?”

    “我说了要和你一?起,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一?归睁开眼,眼神如猎鹰,如虎豹,在那里?只能看见?眼前的猎物,而不见?旁的任何,“阿书,不管你如何逃避,你都要知道,我们是不能够也分?不开的。梁书和梁呈俞,从我到节度使府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个整体了,生死相托,休戚与共,现?在的你我,尹舒和一?归,也是如此。”

    尹舒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阿书,请你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尹舒感觉自?己?的思绪无比混乱,他何尝不想要说服自?己?,一?切都可以由两个人一?起去克服,但他是泥泞里?的人,是深渊里?见?不得光的一?株植物,注定无法再开出花来,当真要再拖一?个人和他一?起沉沦吗?

    何况,那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刚才你遇到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和契波人有关?”一?归的口气略带逼迫的压制。

    因?为?一?归白天的时候和店里?的两人交过手,多少了解他们的身高和体型,刚才他在暗处观察着?尹舒动?向,借着?火光认出了店里?那两人,猜出尹舒晚上冒险去香料铺必是与契波人的线索有关。

    他能够感觉尹舒在有意躲着?自?己?,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要知道尹舒在想什么。

    尹舒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脸,过了许久才放下手,然后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你退我进的游戏让他很是疲惫,虽然他知道一?归是为?了想要同他一?起,但一?归没有他那么急迫地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或者说相比于寻找真相而可能付出的代价,一?归宁愿两人就想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每一?日。

    一?归并没有错,可尹舒不愿意,或者说,他不甘心,可他无法开口去反驳一?归,只能保持缄默。

    半晌之后,还是一?归做出了妥协,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沉着?嗓音说:“那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去香料铺等着?那掌柜的出来。”

    夜深了,房中灭了灯烛。尹舒躺在床上,经过几?日奔波劳累,僵硬的身体总算得以放松,可此时居然睡意全?无。

    有些念头就像是埋在土壤里?的种子?,虽未发芽,但只要一?点雨水的灌溉,便能悄无声息地冒出头来,蜿蜒而上,就再无回?转的可能了。

    第二日早上尹舒和一?归决定不要打草惊蛇,只在远处默默蹲守。

    “这家店真够奇怪的,都大半日了,也不见?个人来买东西。”尹舒和一?归躲在树丛里?,正午的阳光穿过衣料,晒得两人都出了汗。尹舒脸颊热得泛起微醺似的酡红。

    一?归皱眉抹了抹额前汗珠:“做迷药这种勾当,怕是能赚一?笔,够吃一?月的,所以也不愁平时没人来。”

    到了中午时分?,小个子?老板没等到太阳落山就早早关了店,和另一?个男子?走出店来,一?起上了驾马车。

    “那应该就是纳西了。”尹舒指着?那个男人道。

    一?归点了点头。

    然后正如尹舒所料,那两个打手负责把昨日那辆板车拴在了马车后面,看上去准备出发。

    等马车转了个弯,消失在街角了之后,尹舒和一?归才从绕去另一?条街上,翻身上马悄悄地跟上了马车,因?为?怕他们发现?,两人也不敢距离太近,中途险些跟丢,但好?在关外的街道并不算繁华,路上的马车只有偶尔的几?驾,所以两人顺着?车辙的印记几?经辗转跟到了地方。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香料铺的马车最终在一?片扎着?帐篷的营地前面停了下来,尹舒和一?归隔着?好?几?丈远看见?他们二人下车之后,径直朝营地里?面走去。

    就像尹舒猜想的那样,这个营地上搭着?有一?个临时的棚子?,里?面铺着?干草。尹舒粗略一?数,其中起码有近百匹马,有几?个人在打理饲料。

    再看那些帐篷,有大有小,却是清一?色的尖顶,六个蓬面,上头画着?怪异的图腾和花纹,完全?不是平时能见?到的普通样式。

    尹舒还在琢磨帐篷的奇诡风格,就听一?归小声说:“这应该就是契波马帮的营地。”

    难怪了,之前尹舒在内阁书库中读到过契波全?族崇尚数字六,眼前这些帐篷不光都是六面,而且上面的各种图案也都以六为?基数绘制而成。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尹舒难掩语气里?的兴奋,想要看清他们行踪,但无奈距离太远,香料铺老板在帐篷之间穿行了一?会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进了哪一?间帐篷。

    这时一?归用?手肘碰了碰尹舒,示意他去看营地里?最大的那顶帐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应该就是马帮首领的营帐。”

    尹舒点头表示同意:“虽然这顶帐篷看上去大小和样式都与旁边的没什么差别,但周围明显有更多拿着?长刀的人来回?走动?,应该是在巡视有没有可疑的人。”说着?看着?一?归哂笑道,“如你我这样的人。”

    一?归没有笑,他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环顾着?整个营区道:“契波一?族被灭之后,他们所剩不多的族人行动?极为?隐蔽,这么多年从未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可这里?怎么会有契波人的马帮呢?”

    尹舒想了想说:“要不等会他们走了,咱们也装作商人去买香料,前去探听一?下消息。”

    “不可。”一?归立马否认了尹舒提意,“契波人行事残暴,一?旦被识破就麻烦了,绝不能这么贸然行事。”

    这时尹舒才幽幽回?过头来,狐疑地看着?一?归:“你怎么好?像对契波人格外了解?”

    一?归神色漠然:“我这一?年多都住在漠北,多多少少能听见?些关于他们的风声。”

    尹舒撇撇嘴不置可否:“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大鱼在眼前,就是不下钩吧?”

    一?归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尹舒,眉头舒展了些,嘴角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来,直起身子?说:“走,咱们去好?好?准备一?下!”

    半个多时辰后,尹舒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归所谓的准备竟是拉他来了关外的一?家裁缝铺。

    “不是出来的时候带衣裳了吗,还来这里?做什么?”尹舒站在门口嘟哝着?,不情愿进去,却看见?一?归在里?面正神神秘秘地和店铺老板娘小声说着?什么,边说边不时指指他。

    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老板娘不时捂着?嘴发出几?声窃笑。

    “喂!”尹舒两手抱在胸前,佯装生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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