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渡魔成圣 > 2、圣人归宗
    五百年前,微茫山儒宗为仙道第一。


    在圣人谢衍陨落之后,儒宗跌下云端,最终隐世封山,不再招揽弟子。


    通向正门的问天阶,常年杳无人迹,绿苔横生。


    今日,山间云岚缭绕,却有一名年轻书生拾级而上。


    他一身青色儒衫,容色雅致似山水,只是透着些苍白病意,墨发随山风浮动,身姿宛然如仙人,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


    圣人补天穹,本该身死道消。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终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五百年浑噩后,圣人谢衍残缺的神魂终于绕开天道规则,寻到兵解重生契机,成为海外十三岛晋安谢家体弱早夭的大公子,谢景行。


    谢家乃是非之地,圣人继承了早逝谢公子的气运,却不欲与那些小辈勾心斗角,为他看不上眼的修炼资源打破头,便打定主意远赴儒宗,一是躲祸,二是看顾自己的三名弟子。


    谢景行在问天阶尽头站定,一抬头,只见久未修缮的山门之上,牌匾破烂不堪,依稀可以看到银钩铁画的儒宗二字。


    青衫书生似笑非笑,摩挲着手中玉笛,压抑住揍人的冲动。


    五百年过去,他故地重游,宗门怎么连招牌也快掉了?


    当年儒门鼎盛之时,执正道牛耳,是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


    一圣三相七贤十二名士,坐而论道,一片丹霞胜景,问天阶上都是不远万里求学的儒生。一朝坠下云端,哪里有昔日繁荣痕迹?


    “哈,宗门破败如斯,那三个败家子真是出息了!”谢景行黑眸幽沉,一展折扇,遮住自己唇边的冷笑。“哪怕潜心修炼,不通俗物,也不该由着宗门沉沦至此,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他本就是个强硬到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儒门三相在他面前,他非得用戒尺抽到他们跪下求饶不成。


    山门边的洒扫小童醒了,揉了揉带着红印的脸,迷瞪着眼道:“我睡了多久?”然后一仰头,“啊,客人?儒宗好久没客人了,公子姓甚名谁,是哪位师兄带路拜我儒宗山门?”


    儒门圣人踏仙门,一朝坠天,埋于茫茫尘世五百年。


    如今修为尽散,音容改换,小童见面不识,只是笑问客从何处来。


    “在下谢景行,前来拜师。”谢景行压下那点物是人非的愁绪,折扇轻点来时路,微微一笑:“无人带路,我是从这台阶走上来的。”


    微茫山上下有一条横贯长阶,唤名“问天阶”,圣人谢衍设下天行九问。无论境界修为,登问天阶拜山者皆要徒步而行。只要答错一问,便会被传送秘法打回山脚,重头再来。


    “你是走的问天阶?”小童惊异:“这、这天行九问,没难住你?”


    “这有何难?”谢景行轻轻一咳,他这具身体着实孱弱了些,受不得风,“在下才疏学浅,见笑了。”


    “客人走了多少遍?”


    “自是一遍。”


    小童哑然,问天阶当然是给人走的,只是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生人能从问天阶走上儒门了,就连如今的儒门弟子,上下山都是走的侧门小道,不太想抽到难题,被反复送回山门口。


    小童拱手作揖,心悦诚服道:“这位客人好生厉害,是子辰学问不到家。”


    谢景行对宗门小辈难免多几分关照,微笑道:“你今后也可以。”


    “子辰,叫你打扫门庭,在偷懒?”


    远远地,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


    “山门有年头没打扫了,过几日就是‘那件事’了,宗主虽说过,蓬门陋室也别有意境,但总归不能被师叔师伯嘲笑,说咱们败坏师门基业吧。”


    谢景行又看了一眼阶前横生的枝蔓与青苔,破败凋敝的门面,心里冷笑不已,想:难道这还不算败坏?


    死人都能被他们几个气活。


    “风师兄来得正好!这位客人自问天阶而来,想要拜入儒宗。”小童声音脆生生,道:“他一次答对了天行九问,是个好厉害的人。”


    “问天阶?”被称作风师兄的修士身法轻灵,眨眼间便到了门口。他温和儒雅,转身看了一眼谢景行,“这位客人如何称呼?”


    问天阶的问题含诸子百家、天工巧术,据说光是母题便有数万种,兼有数万种变化。在儒道衰落后,少有第一次便从问天阶上来的人。


    谢景行心里一动,把修真界的大事、儒门祭祀孔圣、孟亚圣的日期在脑中过了一遍,却没捋出大概。


    他兵解重生的时日不久,认清谢家不适合修炼后,就立即前往儒门。虽然粗浅地了解过天下大势,可五百年前隐世的儒门,却少有传闻。


    “在下谢景行,来自海外十三岛,前来贵宗,是想要拜师修行。”


    “在下风凉夜,儒门大弟子,师从儒门宗主白相卿,平日协助师尊管理宗门事物。师尊正在闭关,还请道友暂歇几日,等师尊出关。”


    “是该如此。”原来宗主是相卿,谢景行却心道:他虽说温润不争,但不善经营宗门至此,说不过去吧。


    风凉夜身着儒门制式的白色弟子服,向他一揖,笑道:“不过圣人有言,从问天阶上来的人,不问来历出身,皆是我儒门座上宾。”说罢,他颇有风度地一引,“有朋自远方来,在宗主出关之前,由我来招待道友,这边请。”


    一进山门,往西是数百座清修洞府,如今皆是空置。向东是稷下学宫。六艺场,摘星楼、学子监伫立主干道路两侧,气势恢宏。走外侧小道,经过玉溪间,行过赏翠园,则是往儒门十三景去,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圣人谢衍当年在微茫山开宗立派,剑劈苍崖,笔分山海,引甘泉,移灵植,依傍山水,建立学宫,可以说是心血至极。


    而如今儒门隐世,渺然于芸芸众生,盛景不再。今日一见,反倒多了几分凋敝破败之相。


    谢景行虽知道盛衰常理,但他兵解重生后,不再是无情无欲的圣人,反倒更接近早年登圣之前,那疏狂不羁,山海走马的天问先生。


    他故地重游,见学宫封闭,摘星楼谢客,甚至还能在门窗上看到蛛网灰尘。越往里走,谢景行越是觉得牙根痒痒,笑容也逐渐勉强。


    “这儒门十三景,其一是这问天阶,谢道友已经体验过了,然后便是这轩章台、苍龙种、流觞曲水、摩崖苍壁、舍昼夜、黄金屋……”


    风凉夜见识广博,除却隐约打探他的消息外,是个极好的向导。


    “道友姓谢,来自海外十三岛,莫非来自晋安谢家?”


    “正是。”


    风凉夜蹙眉:“晋安谢家亦是修真世家,谢家老祖乃是半步大乘修为,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中临洲儒门拜师?”


    谢景行寻了个不出错的理由,“自然是倾慕儒家之道。”


    风凉夜却并未显出笑意,道:“道友莫要寻我开心。世人皆知,五百年前,儒门圣人谢衍只身叩天门,却不幸身死道消,留下“天路不通,非吾之道,万望后人,莫要效吾”十六字警示。”


    “圣人亲口否定儒家道统,天下震动。仙道第一大宗儒门,当年有多么烈火烹油,在参天大树倒下时,那些人跑的就有多快。”他冷笑一声:“都是趋炎附势之辈,活该证不了道。”


    谢景行:“……”


    等等,怎么回事,他这句话应该这么阅读理解吗?


    他当年飞升见到天道入魔,深知如果公之于众,修界必定大乱,所以绕开天道规则,留下语焉不详的警示,劝说众人莫要试图飞升,怎么就变成否定儒道了?


    “我觉得圣人未必在否定儒家道统吧。”谢景行阖眸,把诸般无奈藏在眼底,叹息道:“也许是圣人认为飞升不会成功,警示天下修道者呢?”


    “圣人留下这响彻三界的警示,便坠天了。当日唯有道祖、佛宗在场,二位圣人也缄口不言,很快便隐世。所以说什么的都有,最流行的说法便是儒道不通天门,修之无用,原来的儒门修士纷纷改换门庭,投了道、佛两家了。”


    风凉夜恨恨道:“原本的仙门三圣,因儒门圣人身死,变为道家老祖逍遥子,佛门宗师了了大师,二圣并立的格局,东洲道门,西洲佛门,皆趁势而起,把儒门道统踩在了脚底。”


    谢景行脚步一顿,合着儒门现在的败落,还得怪他当年遗言?


    “谢道友在想什么?”风凉夜侧头看去,却见谢景行脸上的温雅褪去,有些淡淡的冷。


    “无事,在下久居海外,年岁轻轻,对修真界的大事不甚了解,听风道友说修界事,自是听得入迷了。”谢景行敛去面上冷意,“我听闻,除却圣人外,儒门还有三相,即使天下风传儒门之道不通天,有渡劫大能震慑,也不该……”


    三名渡劫老祖,若是齐心协力,儒门不该败落的这样厉害。当年他迫不得已去飞升,也是对这三个小徒弟寄予厚望,要他们继往圣之绝学。


    “谢道友既然清楚圣人坠天之事,怎么不知儒门内乱,三相离心,宗门三分?”


    “儒门三分?”谢景行猝然抬眼,眸中寒气凛凛,不带温度地笑了,“何时发生的?”


    风凉夜被他的语气煞到,先是一顿,颇为迟疑地看去,却又见面前苍白病弱的年轻书生轻咳着,眼睫低垂,如春风化雨,看不出半分冷厉锋芒。


    “四百五十年余前,三相之二,风飘凌与沈游之因道不同产生龃龉,风飘凌离开主宗,继上古陈朱二圣之学说,成立理宗,认为万物以理入道。沈游之成立心宗,继承上古阳明圣人之道,习格物致知之法。唯有我的师尊白相卿,还留在儒宗看顾圣人遗泽。”


    谢景行听闻,气极反笑,心想:好、好,当真是好。


    这一个两个的,当真是孝顺至极的好徒弟。今后他修为恢复,不把他们抽到求饶,谢字就倒过来写!


    风凉夜可不知这位来自海外仙岛的小客人,心里想的是怒抽儒门两位渡劫大能,于是又道:“师尊四百余年前闭封山门,不再招收弟子,当年人已走了十之七八,儒门又每况愈下,如今的儒门弟子已经为数不多了。”


    谢景行终于感觉到一丝欣慰,道:“看顾宗门,白宗主倒是始终如一,坚守本心。”


    风凉夜叹了口气:“师尊其实是懒,他一直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只有出关时教我一阵,平日都是给我秘籍,叫我自行研究,又闭关了,在下能有如此修为,全凭自学。”


    谢景行:“……”


    渡劫老祖成了赫赫有名的修真界死宅,他可真能。


    风凉夜扶着额头,一副上了贼船的模样,“师尊修为虽高,却不会教弟子,现在的小师弟全都是在下在教。”他又期待地看向谢景行,“晋安谢家在海外名声颇响,若是谢道友愿意拜入宗门,助我维持宗门,便是最好了。”


    谢景行不想说话,他正在努力克制住打人的欲望。


    他当年的教学水平修界第一,白相卿这小子倒好,别说教书育人了,简直极不负责,一个根骨极好的大徒弟,被他用成了掌事弟子。


    这宗门纯粹吃老本,要名气没名气,要势力没势力,要教学没教学,简直凉的透透。


    如果这不是自家宗门,谢景行不是前儒家圣人,早就被这惨不忍睹的条件直接劝退了。


    谢景行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平静,才掀起眼帘,勉强维持礼貌的笑意,问道:“风道友,如今这儒宗,到底还剩下多少名弟子?”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算上宗主、在下、打扫山门的杂役、不足岁的孩童、还有池中的锦鲤……”风凉夜掰着指头数了数,不确定地道:“十三名?”


    五百年前的正道第一宗,居然只剩下十三个活物?


    谢景行面无表情地把扇骨捏成齑粉,微微冷笑:决定了,第一个该抽的,是白相卿这不肖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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