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渡魔成圣 > 13、陈年旧事
    自从儒门玄圣谢衍坠天,儒门没落已成定局。


    佛门有佛宗,道家有道祖,魔道有帝尊。而儒宗曾为正道第一宗,天下之表率,若是无圣,怎能服众?


    当年的谢衍心里清楚,若是他登仙门成功,儒宗便能千秋万代,自己的目的也能实现,若是败了,宗门必然沦落,只是早晚问题。


    但他相信他的三个徒弟,定然能够护住儒宗,护好门下弟子。


    事实上他们确实撑起了失去圣人的儒宗,却并非是以他所期望的方式。


    主宗隐世,风飘凌、沈游之另辟新宗,分流弟子,虽然保存住了儒道道统,却也使得一个庞然大物彻底三分。


    从此,正道第一宗跌下神坛,隐于世间。


    谢景行思及此,垂眸掩去深思,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即使无圣,三位师兄联手,也能撑起儒宗一段时日,当年的儒宗发生了什么,使得三位师兄从此分道扬镳?”


    风飘凌端着的茶盏底座在桌上发出脆响,他的神色却沉沉如墨,骤然凝冻,眼底竟然有激烈而晦暗的一抹红。


    谢景行见他动怒,却也不换话题,执着问道:“圣人陨落,儒宗五百年前,当真如此难以为继?”


    沈游之轻哼一声,秋水一样的眼眸中,仿佛隐藏着深深的伤痛,道:“若是师尊还在,谁敢觊觎我等宗门,谁敢欺我儒门弟子?”


    他眸底的光芒凌厉如刀,却又脆如琉璃。


    谢景行很少见到沈游之这副褪去桀骜后的脆弱模样,心里一抽,却强压下习惯性地心疼小徒弟的心思,却是固执追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白相卿顿了顿,似乎不欲正面回答:“只是些旧事罢了。”


    沈游之提起却依旧愤怒至极,将手中茶盏摔于地面,冷声道:“旧事?是旧仇才对吧,四百五十九年前,仙道宗门在宋澜那牛鼻子的默许之下,联合起来逼我山门,声称圣人与魔君有染,才登仙门失败,德不配位,不应当做这正道第一人。并且要上儒宗搜山收集证据,毁他身后清名,败我儒宗名声——”


    “可笑啊可笑,枉我等三人都坐镇儒宗,他们以天下大义的名义来,我们却无法动手!道祖不管俗物,师尊去后,仙门便由宋澜掌管,他默许的事情,若是我等反抗了,便是和整个仙门作对!”


    沈游之咬牙切齿道:“他们嘴上说着清查与魔宗勾连,实际上了山门,就是冲着圣人遗物而来的,冠冕堂皇,无耻之尤!”


    当年的他们不可能与仙门开战,儒门三相虽身负渡劫修为,道门、佛门的渡劫修士亦然有之,他们若是一个忍不住打起来,才是真正的玉石俱焚,天下大乱。


    而对方恰恰是看准了他们不负天下的大义,要他们忍气吞声。


    谢景行一僵,与魔有染这一点上,他的确洗不干净自己。


    但是却不知晓,自己的三个徒弟竟然承受过如此大的压力与恶意,儒宗又被全仙门挟持着,经受了这等屈辱。


    但是谢景行的眼霎时冷了下来,冰冰凉的,冒着寒气。


    他身故还未五十年,那些他曾庇护的人,就胆敢欺上他宗门欺他徒子徒孙,说他们一声狼心狗肺都是抬举了。


    白相卿负手,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此事不宜再提。”


    风飘凌闻言,眸中仿佛有血色晕染,他拂袖,桌上残局被他毁去,棋子散落地面,有琳琅碎玉之声。


    “为何不宜再提,相卿,近五百年的蛰伏,你的心气已经毁了吗?”风飘凌看向白相卿,一字一顿,句句生寒。


    白相卿被他厉声呵斥,眸子骤然紧缩。


    风飘凌转而向谢景行叮嘱,神色严肃:“小师弟,要记住一点,道统之争,杀人不见血,你若没落,必有豺狼。”


    谢景行也是在刀光剑影中一路走来的,哪能不清楚仙门背后的腌臜丑事,拱手道:“谨记教诲。”


    风凉夜听了半天内幕,面上也浮现出不甘之色,他问道:“那三相内乱,分道扬镳其实是一场戏?”


    白相卿淡淡道:“当年虽然只有我留在儒宗,但是飘凌、游之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他们与主宗同气连枝,却是要从死去的道统之上另辟蹊径,保护弟子与儒门传承。”


    他负手,叹了口气道:“他们是不会容许儒宗再强盛的,违逆大势,必然会被毁灭,索性做一场戏,要他们以为三相离心,儒宗已经不足为惧了。”


    谢景行的关注点却不同,他清透而温雅的眸光落在白相卿的身上,问道:“当年儒门围困之局,究竟是如何化解的?”


    儒门三相皆一怔,默默不答。


    谢景行见他们反应,知道自己问到了重点,隐隐约约地有些猜想,却也拿不准,于是道:“我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风飘凌道:“也没什么可瞒的,不过是欠了个人情。”


    沈游之不甘不愿地道:“天大的人情。”


    谢景行从他们的神情之中似乎看出了什么。


    沈游之被这询问的目光看的坐立不安,终究站起身踱步两下,一甩袖,艳绝的容貌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恼意。


    白相卿接话,为恼怒的沈游之解围,平静道:“四百五十九年前,魔道帝尊殷无极率领魔道大军越过北渊洲边界,速攻道佛二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时仙门弟子全在围攻儒宗,宗门内部空虚,被魔修一围,损失惨重。”


    沈游之一乐,道:“我还记得当时宋澜知道空虚宗门遭围的表情,那个精彩的,和京剧变脸一样。他斥责我们勾连魔道,背叛仙门。当真好笑,殷魔头恣意妄为,随心所欲,他先把人手都抽调出来围微茫山了,怪别人趁虚而入,掐他七寸,怎么说的出口?”


    谢景行失笑:“围魏救赵?”这倒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风飘凌沉声:“这个人情,最后他向我们换得了参与圣人祭的资格。”


    白相卿摆弄着玉箫,无奈笑道:“毕竟当年曾助我们维护了儒门仅存的威严、声誉与圣人遗产,即使再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我们对上那个人,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下杀手的。”


    所以,殷无极那一日才会在圣人庙外徘徊。


    原来,他当真是去祭奠他的。


    谢景行一顿,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三名弟子,各自肩上都有道义与责任。


    他们前半生是天之骄子,圣人门下,安逸清闲。在他故去之后,经历了世人冷眼,捧高踩低,酷烈的道统之争,随世事分散,却又始终与主宗同气连枝,从不忘本。


    这五百余年,着实是辛苦他们了。


    但是师父回来了,哪里需要他们再如此费尽心机,苦苦支撑。


    谢景行打定了主意要把落寞的宗门扶起,对白相卿的要求哪还有不接受的,微微笑道:“三位师兄,既然身入儒门,继承圣人道统,我自然会尽力而为,要儒门再现辉煌。”


    沈游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取笑道:“大言不惭,以你现在的修为……”


    谢景行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唇瓣笑容依然温雅柔和:“沈师兄且看着,仙门大比,师弟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他这个笑容,淡而远,却透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沈游之一挑眉,反手抓住他的手,用拇指在他掌心浅浅一抚,似是轻佻,似是邪气地笑了:“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白相卿一时哑然,他本以为这小师弟是个温和良善的性格,但是他这个神情,高高在上,如同身在云端俯视众生的圣人一般。


    风飘凌见他倨傲,沉声道:“不可操之过急,如今仙门均势……”


    “如今仙门——”谢景行笑了,带着讥诮。“与我何干?”


    *


    又过几日,风飘凌、沈游之辞去,回到宗门修炼。


    他们拆分主宗,假意闹翻,是为蛰伏躲灾,避开道门、佛门的锋芒。同时也假作儒道混乱,一盘散沙,没落到不值一提。但他们心中,复兴儒宗之火始终在烧。


    若是想要解开儒宗困局,唯有儒门有圣。


    许是因为多年清修,全情投入,儒门三相之中,白相卿修为最高,也最有希望登圣。可许是因为心中有结,他在心境一关,始终突破不得。


    谢景行的出现,确实让他有种拨云见日,郁结一轻之感。他越是怀念谢衍,对小师弟就越是疼爱重视。


    儒宗没什么要务,堆积在库房的那些天材地宝,更是积灰多年,白相卿翻遍了自己的宝库,从筑基到元婴期,能用上的都不吝啬地掏出来,精细地养着小师弟,又时时关切他修炼进度,生怕他被帝尊胡闹了一顿,心境有什么影响。


    谢景行见他如老母亲般操心,无可奈何,只得收下师兄的谆谆关爱。


    他清楚自己修为如何提升,来到儒宗,自然是心中有一番章程。


    既然曾经修至圣人境,又灵骨出众,哪怕神魂有些缺损,在化神之下也会顺风顺水。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的身体太弱,这三年来,他没少去儒门后山的冰火洞中淬体,让自己脆弱的灵脉更坚韧,也能承受更多灵气,以防万一。


    修真不知时岁,日子如水过去。


    白相卿三年未曾闭关,就是为了严防魔道帝尊。


    而自从那一日大闹微茫山,那本暴戾恣睢的男人,却如同蒸发一般,再也未曾出现过。


    白相卿心中不信,因为对于大魔来说,魔种只有一枚,是不死不休的烙印,以那一位的任性妄为,又哪会让打了标记的人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太过紧张,反倒惹的谢景行一直笑他,说他“护犊心切”。


    白相卿见他心态良好,完全没把魔君当回事儿,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般轻松自在,哪一日当真被掠去魔宫,可别怪师兄救不了你。”


    谢景行闻言,笑道:“他若掳我去魔宫,又能对我做什么?”言语之间,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白相卿古里古怪地看他一眼,只觉小师弟对修真界的常识真的一窍不通,复杂道:“你真不知魔种是何用途?”


    谢景行本是往锦鲤池撒鱼食,见他这般要被抢了崽的神情,心中又是忍笑,便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何用途?”


    “那是魔修抢道侣用的!”白相卿见他这般不当回事,忍无可忍道:“若是魔修看中了谁,对方却不是魔修,便种下魔种,便可种下自己的魔气,将对方强行转化为魔修!”


    “他乃魔门之主,想要拿捏你一个小家伙,还不是轻轻松松?”


    “师兄都说了,那是抢道侣用的。”谢景行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帝尊阅尽美人,若非已故师尊的缘故,又怎会看上我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恐怕只是随便玩玩,当不得真。师兄都严防死守快三年了,他不是半点动作都没有么,想来是放弃了。”


    白相卿半信半疑。


    “师兄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陪我练会剑。”谢景行侧眸,见那白衣落拓的宗主眉心深锁,便又道:“比起揣测那位帝尊的心思,不如把目光放在眼下的仙门大比之上,我不日会冲击金丹期,还望师兄为我护法。”


    谢景行随便编了个理由把他搪塞过去,见白相卿又是精神一振,疾步走去库房寻找金丹期突破的礼物,心中哑然失笑。


    可转过身,他便苦笑,自己说的都是胡话。


    殷无极已然知道他是谢衍,如今却没有任何动作,绝不可能是他放弃了,反而代表着他所谋甚多。


    *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当年的圣人谢衍,剑劈沧澜,在微茫山断崖之上以霜刃为笔,上书:“舍昼夜。”


    山崖近海,下方是滔滔沧浪,万里无涯。


    谢衍此时手中无剑,只执着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灵巧地演练着剑式,一劈,一刺,一挑,皆是风流。


    崖下,白相卿驻足观赏,心中感慨万千。


    谢景行的剑意与圣人像,却不像。


    当年,谢衍的剑,不带如此深重的杀意,他的剑雅正,仁德,慈悲。而如今的谢景行,却像是要以剑斩天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反意。


    如残雪,似长风,自浩浩洪荒而来,像是要与天争命,狂傲至极。


    白相卿失笑:“到底还是年少。”却是极为欣赏这般心境。


    修道之人本就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白相卿自己的不争,也只是对这泱泱仙门心灰意冷,沉默隐世。也是效仿上古楚庄王,等待某日渡劫成圣,一鸣惊人。


    可当他真正与谢景行相处三年,才稍稍窥破当初想法,竟是出自天真的逃避。若是洪流将至,他放旷山水,隐世不争,又有何用呢?


    金丹期的雷劫并不凶猛,照理说,只要心境无错,加之法宝足够,安然渡劫毫无问题。而应在谢景行身上,却显得有些诡谲奇异。


    天空中有怒雷狂奔,万马齐喑。


    谢景行一身儒门制式的白衣,长袖在劫雷中飘荡,仿佛临江之仙,要迎风羽化而去。


    他身上那股仙神之气,淡漠而冰冷,这一瞬,却又真的像是圣人俯瞰川流。


    但他下一刻,便举起了手中的树枝。


    只是一劈。


    如从虚空而来,剑意凛然如雪!


    这一劈的余波,如贯日白虹,分开海浪,穿过不舍昼夜的流水,然后刺入长空,直指天道,正好与那紫电清霜一样的劫雷相抵!


    手中树枝亦然不能承受这种重压,碎成齑粉,于是他张开手,任由粉尘从他手中飘散。


    而就在此时,劫雷散去,那原本灰蒙蒙的天空重回碧空澄澈。


    而谢景行回过头看向白相卿时,却是温雅笑道:“白师兄。”


    白相卿荡气回肠的心绪还未平复,他道:“景行师弟这一剑,已有师尊几分真传了。”


    谢景行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海浪,淡淡地笑道:“还早呢。”


    他如今修为太低,空有剑势而已,当然比不得当年山海剑出,天地皆动。


    如今,他以金丹期修为,圣人境界,可以应付元婴期,甚至更高的的化神。但是再上层的境界,却要使用迂回手段,不可硬碰硬了。


    白相卿见他身上气流变化,知晓他是进阶了,便笑道:“恭喜师弟,金丹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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