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渡魔成圣 > 12、儒门复兴
    日已西斜,光如水满而溢,透过窗户漫入室内。


    谢景行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床铺上,浑身都酸痛,灵气一空,被他修为压下的神魂之症也汹涌袭来。


    除却刚刚重生的那一日,他还没受过这种罪。


    他吃力地抬起身,嗓子却干哑疼痛,于是俯身,在床边咳得撕心裂肺。缓过了一阵,他抚上自己的手腕探查情况。


    灵气透支倒是正常,奇异的是,殷无极渡给他的魔气消失不见了,他没有在自己的经脉与灵骨中发现魔气。


    谢景行皱眉,拉开自己的衣襟,低头看去。那里一个篆书的殷字赫然烙印在心口,漆黑而瑰丽。


    他伸手附上去,却感觉到那印记之中蛰伏着汹涌而血腥的魔气。


    谢景行哑然,似乎也猜到一两分他的意图,随即苦笑道:“这逆徒,何苦来哉。”


    予他魔种,送他魔气,总不会是怕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死了吧。


    谢景行自言自语:“也罢,这是我欠他的孽债。”却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孩子心性,多大的人了……”


    他收拢衣襟,披上放置在一侧的儒门弟子外袍,试图下地。


    风凉夜端着一盆水进屋,见他清醒,便笑道:“小师叔,您醒了?”


    谢景行把长发撩到一侧,温柔问道:“我睡了几日?”


    “圣人祭已过十日,小师叔也睡了十日有余。”风凉夜放下水盆,把干净的布放进水里浸湿,然后道:“沈师叔以杏林之术为您止血、疏通经脉、治疗反噬、花了足足三日才将您从鬼门关拉回来。”


    谢景行沾着血的里衣被人换过,此时身上干燥舒爽,没有任何不适。他轻轻皱了皱眉问道:“这几日是师侄在照顾我?”


    风凉夜摇摇头,道:“前几日您身上的魔气没有平复的征兆,三位宗主怕您一身极佳根骨被魔气毁去,也怕魔君去而复返,便轮流守着。但奇怪的是,魔君留在您体内的魔气并未侵入灵脉,在您度过最危险的三日后就彻底平息,蛰伏于魔种之中,不再作乱了。”


    魔气就在经脉里流动,不但不摧毁,反倒在帮他治疗隐伤,梳理经脉。


    风凉夜以为他在忧心,便握住他的腕子,用温热的布擦拭他的小臂,笑道:“小师叔暂时不必担心魔种的问题,沈师叔检查完后,难得说了那位帝尊一句好话,说他终于干了件人事,不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谢景行:“……是沈师兄的风格。”


    沈游之这一张嘴最是锋利,气死人不偿命。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风凉夜把熬好的药放凉,然后端过来。


    风凉夜道:“这药凝神定气,调养经脉,晨昏各一次,本来风宗主有药丸,可沈宗主坚持药汤效果更好些。”托盘上还有一碟蜜饯,色泽温润甜蜜。


    谢景行捻了一颗,失笑:“怎么还有这个?”


    风凉夜笑了笑,道:“师尊吩咐的,说小师叔嗓子受了伤,很是敏感,受不得苦,若是醒了,药定要以蜜饯送服。”


    白相卿如此谆谆嘱咐,却最是温柔妥帖。


    谢景行受了好意,含入唇齿间,果真觉得一阵清甜。


    他三两下喝尽了药汤,通体暖意,充盈了空虚的经脉。


    他温雅道:“不知几位师兄现在在何处,我要当面致谢。”


    风凉夜道:“应当在凉亭手谈。”然后笑道:“小师叔最好多修养一阵,还是我去唤师尊他们吧。”


    谢景行笑笑,道:“不妨事。”


    风凉夜却很坚持,道:“师尊嘱咐我,待小师叔醒了,定是要去告诉一声的。风宗主与沈宗主圣人祭后滞留十日有余,也是为了等您清醒。”


    谢景行心中微暖,道:“那我与你一道吧。”


    风凉夜无奈,只得端走空了的药碗,领着谢景行向着屋外的凉亭处走去。


    *


    庭中生蔓草,簇簇野花吐芬芳。


    亭中坐着三人,风飘凌、沈游之正襟危坐,正在手谈,白相卿坐于一侧,却在吹箫,清远而不幽咽。


    风飘凌执白,沈游之执黑,二人已经下了许久。


    厮杀正酣,风飘凌落子,清冷面容上也带着些淡淡的和缓之色,他道:“游之,该你落子了。”


    沈游之两指间夹着黑子,一手撑着下颌,懒洋洋地道:“我说,风宗主,圣人祭已结束,你怎么在主宗赖着不走了?”


    风飘凌一顿,道:“并非。”


    沈游之冷笑一声,却是直截了当地揭穿道:“当我不知晓你的心思?你想等景行师弟醒了,把他带去理宗吧。”


    白相卿手指一顿,错了一个音。


    这对乐理大家来说,极为不寻常。


    白相卿半新不旧的白衣垂落,原本懒洋洋的坐姿也正了几分。


    他笑了笑,声音却淡了下来:“我倒不知,风师兄竟是要与我抢人么?”


    风飘凌把玩着手中棋子,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蹙眉,道:“相卿,我与游之若是离去,你可否能在殷魔头的觊觎之下,护住小师弟?”


    白相卿不答,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神色微微一沉。


    风飘凌又问道:“儒宗加上景行师弟仅有一十四人,渡劫以下,有你坐镇,自然无事,但北方魔道、西方佛家,东方道家,都曾觊觎圣人遗物,景行师弟握有师尊洞府传承,怀璧其罪,以你如今的势力,又有几分把握能护住他?”


    白相卿面对如此诘问,只得握紧了拳,却又无力地松开。


    他先前守着圣人庙与主宗故土,闭门清修,终日浑噩,自以为与世无争,实际上只是逃避责任罢了。


    谢景行的身份独特,却又需要他看顾,他难免生出些温柔爱护来。而风飘凌却说,你没有能力护好他。


    让他如坠冰窟,从一枕黄粱中惊醒,才知此去经年,天地人间。


    风飘凌见白相卿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于是扯了扯嘴角,像是要勾起一个笑,却又转瞬褪去,低沉道:“当年,是我与游之对不起你,相卿。”


    白相卿淡淡道:“你们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风飘凌长叹一声,看着白相卿温润的眼睛中透着坚决与执拗,劝道:“你为我们让道多年,如今我们早已站稳脚跟。五百年倥偬,你也该振作起来了吧。”


    沈游之闲敲棋子,依旧带着几丝轻狂之色。


    他道:“我道是大师兄也要下手抢人,没想到是规劝,倒是我多想。”他笑着道:“罢,总归那家伙说得有理,我也便不消遣他了。”却是难得地站了风飘凌的那一边。


    白相卿半晌后,无奈苦笑,拢着袖道:“你们俩,倒是要我左右为难。”


    沈游之美目流转,笑道:“那你便把小景行交予我们看顾,理宗与心宗如今是儒道的两根顶梁柱,左右亏待不了他。”


    白相卿一顿,坚决地道:“只有这个不行。”


    他在圣人庙里亲口许下诺言,要亲自教他,护他,尽师兄责任,也算是给自己的生命填上几分意义,此时哪有放手的道理。


    再说,心宗与理宗都是如今儒宗的上宗门,宗门关系盘根错节,光是处理内部的明争暗斗,都要耗费无数心力,哪有儒宗人员简单清净,适宜修炼?


    风飘凌也知道他的顾虑,抿了一下嘴唇:“三年后,便是仙门大比,以景行师弟的资质,定能有所作为。”


    白相卿一怔,然后道:“你的意思是……”


    沈游之素白指尖夹着一颗黑子,点了点菲薄的红唇,仿佛亲吻。他面若桃花,眼眸波光流转,却带着深深的笑意:“与其使明珠藏于匣中,暗淡蒙尘,不如昭告天下,你、不对,你们回来了——”


    棋盘上白子占据优势,胜负已分。


    沈游之弃子,恼道:“怎么又下不过你?”


    风飘凌淡淡道:“你锋芒毕露的性子还是没改,急功近利,意图太明显。”


    沈游之索性把棋子扔回棋篓,连声道:“不玩了不玩了,生气。”


    风飘凌看他坐没坐样,又是一挑眉,想要说什么,沈游之却哎地一笑,故意道:“大师兄,你瞧谁来了?”


    风凉夜已然领着谢景行穿过百花丛生的小道。


    他先是向三位宗主行礼,然后回话:“师尊,风宗主、沈宗主,小师叔想要见你们一面。”


    风飘凌的目光在风凉夜身上一顿,然后十分自然地偏开。


    沈游之见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又是轻哼一声,也不拆他的台,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他好戏。


    谢景行身着儒门制式的白衣,同样行了一个古礼。


    “师兄们安好。”他笑道:“景行九死一生,多亏师兄们施以援手,才得以驱逐魔君。”


    果然拉进关系就需要同样的仇敌,殷无极一闹腾,他们共同抗敌,关系看上去缓和了不少。


    比起在幽花小径大打出手,如今风飘凌和沈游之,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下棋。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进步。


    白相卿搁下手中的萧,拉过他的手腕细细探脉:“醒了?身体可还有不舒适?与你沈师兄说,他会给你开药调养。”


    沈游之扫过他的脸色,微微苍白,一看便是大病缠身,也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叮嘱:“修道之人,最重要的莫过于灵根、灵骨与灵脉,三者若是任何一处有损,定然会有碍大道。若有不适,定要及时说清,我来施药替你调养,莫要废了你一身绝佳根骨。”


    “魔君之事,是我们大意,早知就该让你在圣人祭时期闭门不出……那那魔头,对师尊极是执着,你见了他,哪里讨得了好?”


    风飘凌又叹道:“上次事急从权,我们没有阻止他的办法,只得让你一试,实属无可奈何。但是今后,乱来的事情不要再做了。天塌下来自然有师兄们顶着。”


    谢景行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师兄教训的是,景行省的。”


    白相卿以萧敲手心,似在沉吟。


    看谢景行望向他,他叹了口气,才下定决心道:“景行,接下来的日子同我修炼。”


    谢景行一怔,然后道:“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三年后便是仙门大比,你来做带队弟子。”白相卿阖目,再睁开时,琥珀色温润的眸中,似有异光流过,慑人而明亮:“今时不同往日,世人都快要忘了我们的名字,儒门若想重回修界,必要取得辉煌成绩。”


    白相卿捏着玉箫,轻声道:“景行师弟,随我复兴主宗,你可愿意?”


    谢景行定定地看着白相卿固执直起的脊背,他依旧如松竹般,有一段不可折的君子傲骨。即使受命运磋磨,历经心灰意冷,一旦站起,就不可以打倒。


    他淡淡地笑了,毫不犹豫:“自然愿意。”


    白相卿一怔,他没想到谢景行答应的这么快,问道:“你可知当年儒门为何没落?”


    谢景行很清楚儒宗道统没落,并非单纯因为自己的遗言语焉不详。


    他拢起袖,淡淡地道:“儒门无圣。”


    仅仅四字,一针见血。


    非常浅显的道理。


    风飘凌执盏的手一顿,然后垂下眼睫,道:“你倒是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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