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元柔轻轻拉两下萧淮笙的袖子,“叔叔……”
她的声音打断萧淮笙的思绪,萧淮笙一下子回过神,发现屋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有些古怪。
老夫人,二房一家都说不出话,难以置信他们听到了什么,司元柔叫萧淮笙“叔叔”?他们又联想起马车上穿衣服一事,惊觉自己发现了不得的大事。年轻的新婚夫妻太过放浪形骸,这种私房事怎能摆在明面上说,偏偏那两人模样正经,也不怕羞。
老夫人心中羞窘,却不好以长辈身份教训二人,只能装作没听懂,忽略此事,关心地问起司元柔过得好不好,“柔姐儿不在的这几日,老婆子我日思夜想,难以入睡。如今看到柔姐儿一切都好,祖母终于放心了。”
她语调伤感,擦几下没有泪水的眼睛。司文定跟着母亲说道:“柔姐儿如我亲生的姑娘一般,看到王爷待她好,臣代大哥谢过王爷。”
柳氏夫唱妇随,“二爷,妾身也是一样的。”
就剩司映洁沉默,她不得不出声,“是啊,妹妹气色好,想来是过得不错的。姐姐安心了。”
司元柔没理会前面几人,只回了司映洁,“未来的侄儿媳妇啊,我也很惦念你。只是我已成婚不方便经常看你,等你成亲咱们又是一家人了。”
司映洁脑子里绕了好几个弯儿才明白“未来的侄儿媳妇”这一串儿是叫她呢,司元柔故意绕这么大一圈占她便宜,不叫她姐姐,实在挑衅。司元柔有什么可显摆的,真以为自己过得多好吗?
想到司元柔一辈子都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司映洁心中一阵得意。司元柔就能在嘴皮子上威风几日罢了,且由着她去吧。
“妹妹,臣女也很期待。”司映洁扬起下巴,尽显高傲。
来的路上司元柔已经同萧淮笙说过将军府几人,此刻萧淮笙看他们一帮人发表感人肺腑的言论,只觉可笑。
“本王自然会待她好,且不会让旁人欺辱她!”
萧淮笙后半句语气直转急下,显然隐怒,老夫人与二房都吓了一跳,连司元柔也惊了一下。
他的警告让老夫人反思,淮王明显冲着司家来的,所为何人也很明了。但二房的跟司元柔不就闹了点儿不愉快吗?谁家里亲人不会有点儿矛盾,司元柔竟敢在淮王耳边嚼娘家的舌根子。
老夫人看那些都是小事儿,兄弟姐妹拌嘴再常见不过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见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司元柔身份变尊贵,不说帮着娘家,还告状,实在没良心。老夫人幽怨地灯司元柔一眼,不太明显但没躲过萧淮笙的眼睛。
萧淮笙压低声音,“老夫人这些年是否想念过自己的长子?”
闻言老夫人瞪圆的眼睛眨一下,忽然红了。大儿子……她当然会想。可惜他像司家的许多男丁一样,早早战死沙场,只有一副焦尸被送回府中。当时老夫人悲痛欲绝,司家一家都被蒙上一层哀伤的阴影,闭门谢客。
长子去世三年多了,老夫人的悲伤逐渐淡去,更多地疼爱起次子。不求他多富贵上进,至少平平安安一辈子,因而许多事上,她对次子的容忍度更高,要求低,自然偏爱。
“我与戎安兄相识于军中,有幸听他说过些话。”
萧淮笙起了个头,吸引了老夫人的注意,司文定也想大哥,跟着听,思念父亲的司元柔也安安静静仔细听着。
“我十年前见戎安兄时,他时常讲起家中老母。他每日在校场练兵后,都急着赶回家喝母亲做的苞米排骨汤,还飘飘然地跟我说宫里做不出来,看在跟我兄弟的份上以后请我来将军府喝。”
萧淮笙那时年少轻狂,他用得着稀罕别人家的汤?司戎安真是什么小事儿都要拿来炫耀。他后来很多年也没喝着苞米排骨汤,如今想来竟然有些好奇。
老夫人很久没炖过苞米排骨汤了,这汤只有司戎安喜欢喝。司文定一口都不尝,他说汤里一股甜味儿,难喝死了!司文定根本不吃甜口的饭菜,倒是当将军当司戎安喜欢饭菜稍带点儿甜鲜味儿,因为军中的伙夫做不出这个味道。
老夫人对长子遗忘的情感,似全注入一碗汤中,再被提起她心头酸涩不堪,哑着嗓子追问,“他还提起过家里什么没有?”
萧淮笙又道:“后来,他常说起家中小弟。”
司文定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听。
“戎安兄闲谈着说起小弟幼时闯祸,总被父亲打哭。弟弟不是武学料子,资质不足强人所难也无用,幸好有人照拂给他一闲差,日后安稳不愁吃穿。”
司文定脸上顿觉挂不住,他知道自己没本事,但明晃晃说出来他在兄长眼里是个草包谁都不爱听,况且妻女在此,他日后谈何威严。
萧淮笙故意顿了顿后才道:“因此戎安兄虽为长子,却早早决定不要家业,将家底留给弟弟,他以后自己挣功勋。”
柳氏大喜,而司文定呆愣住,久久不能回神。老夫人偏心他愿意把将军府的一切给他继承或者大哥死了只能让他继承,跟大哥活着的时候主动放弃都不一样,后者让他有种莫名的屈辱,但对兄长无怨怼,只有愧疚与感动。
他虽然才学不成器,但还是有点儿上进心的,不然也不会天天砸钱想升官。兄长从未与他交代过这些事情,想来是顾忌他的自尊。司文定一时间心绪交错复杂,脑海中浮现起兄长的模样。
司元柔紧张又期待,她的父亲是否提起过她,是不是像对待祖母与二叔一样珍爱她。萧淮笙不舍得她久等,“戎安兄最重要的牵挂,是他的女儿。”
“他常年在外驻扎操练将士,与家人聚少离多,最放心不下的是才几岁大的姑娘。他作为父亲不能时常陪伴深感愧疚,只希望家中母亲与弟弟能多替他照顾女儿。尽管担忧女儿,他对母亲和兄弟最放心与信任,从不曾主动要求过什么,因为女儿在家里没有他在也肯定会被照顾好。”
老夫人与司文定如梦惊醒,想起儿子与兄长,再看司元柔的眼神就变了。家里闹矛盾,她们该让让柔姐儿的。她一个小姑娘除了父母留下的东西恐怕很难再有什么了,他们竟然好意思抢,一点点愧疚感生起,却让他们心中煎熬难耐。
毕竟他们之前理直气壮地要,从没想过自己的不妥,只是一丁点儿的愧疚便足以让自我怀疑击垮他们。
司元柔脸埋得很低,她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父亲虽然待她不错,但不会说出来。司元柔年纪尚幼的时候常常想不通,她以为父亲忙得太累了,对她才比较平常,话也没多说几句。
原来父亲在萧淮笙面前,竟然喜欢聊家人吗?
老夫人不愿承认自己有错,就更加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司文定亦是如此。老夫人劝道:“柔姐儿先吃个午膳吧,府中做了你爱吃的菜。”
“祖母真的知道我爱吃什么吗?”司元柔冷静地反问,老夫人尴尬地愣住。
她当真不知道,她甚至连司元柔回门的事儿都忘干净了,饭菜都是临时通知厨房做的,做的什么她也没问。司元柔一句话,让老夫人败兴地垂首。
萧淮笙看得明白,老夫人愧疚想找机会补偿司元柔了,可是他们早干什么去了?谁会稀罕他们迟来的好意?
萧淮笙执起司元柔的手,起身往外走,“王府有你爱吃的菜,我们回去。”
以后他会亲手照顾她,将她放在手心仔细看顾。
他们走得干脆,徒留老夫人与司文定悔而无法弥补,愧疚更甚,瘫软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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