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身形和姜宁相似，便直接换上了她的衣衫，如今乖巧地坐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大师姐”，叫得比赤瑕还甜。
赤瑕恨恨地咬牙，见姜宁眼里只有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吃进嘴的枣泥糕都泛起了酸。
“邱水？”卫钦舟难得开了口，面无表情地问道，“玄松派地处何处，修的什么道法？为何宗门大比，数百个参赛门派，我却从未听说过玄松派？”
“玄松派地处青州，整个师门加上我也不过十人，师兄没听说过也很正常。”邱水对答如流，转念又望向姜宁，“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
来回情绪的切换，连赤瑕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姜宁却没觉察到不对，她伸手摸摸邱水的脑袋，小声安慰道：“二师弟只是面冷，为人很好，待人体贴又温柔。”
她这话一出，不仅是赤瑕，同行的几个弟子都神情诡异。
二师兄向来不苟言笑，极少过问别人的事，哪里有过体贴又温柔。
而作为话题的主角，卫钦舟看似不动声色，筷子却夹了一块姜，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嘴，一瞬辛辣就冲上头顶。
用过午饭。
姜宁回房修炼，卫钦舟提着剑上楼，几个弟子说要出门转转，一时间，餐桌上就剩下还没吃饱的赤瑕和无事可做的邱水。
“邱水，真的有玄松派这个门派吗？”他见气氛尴尬，主动开了腔，“你们修的是何种功法？”
“功法？”邱水歪歪头，沉思了一会儿，“主要修的是七情六欲。”
“啊？”赤瑕一愣，鸡腿都忘了咬，“听起来怎么跟合欢宗的妖男妖女似的，不修大统。”
“大统？何为大统？”邱水嗤笑了一声，哪里还有在姜宁面前的我见犹怜，“合欢宗的弟子又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想给每个爱他们的人一次机会罢了。”
她说完，便提起裙摆离开了大堂。
只剩赤瑕坐在原位，伸手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小姑娘对合欢宗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
宗门大比采用抽签的方式挑选对手。
比试论输赢不论生死，只要一方举手认输便要立刻停止比赛。
姜宁手气不错。
第一轮抽了个只有练气三层的千机阁弟子。
卫钦舟跟在她身后，打开签纸，同样是个练气期的对手。
只有赤瑕，自从抽完签就闷闷不乐。
回到客栈更是一步三叹气，饭都没胃口吃。
“你的对手很厉害吗？”姜宁看他魂不守舍，忍不住担忧，“实在厉害，你认输就是，师父让你来，多半是给你长见识，又没指望你拿个头筹回去争光。”
“师姐。”赤瑕苦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抽中的是五毒派，那个善用毒虫和下蛊的五毒！修为高倒不可怕，但毒虫毒蚁毒蝎子很可怕。”
姜宁深有所感地点点头，想到对手冲她洒一堆虫子还不如让她立马认输。
卫钦舟看他俩苦大仇深地皱着脸，低头轻抿一口茶，止不住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赤瑕不满地看向他，“有本事你和我换！”
卫钦舟却是摇摇头，满含深意地说道：“只是突然想起一只怕虫的小兽，怕极了还会找人撒娇告状。”
赤瑕没听明白，姜宁却是红了脸。
“不过，若是师姐怕虫，抽到了五毒派，可以找钦舟交换。”卫钦舟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撒娇和告状也可以。”
“你脑袋烧坏了吧，说什么胡话！”赤瑕挡在姜宁面前，替她做了拒绝，“师姐怎么可能对你撒娇！”
姜宁则是垂下脑袋，耳根子红得滴血。
二师弟明明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为何说出的话却句句意有所指。
卫钦舟也不多说，转开话题道。
“师姐明日还有比试，今晚早点歇息。”
*
抽签处。
邱水随手撕碎签纸，想要回客栈找人，冷不丁却被人叫住。
“邱师弟！”
来人素白的裙装上印有几瓣红花，若是赤瑕在场，一定能认出那就是象征合欢宗的合欢花。
“说了不要叫我邱师弟！”邱水凝着眉，清丽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耐，“叫我水水。”
“好好，水水。”说话的人放低了声，他抬眼望望周围，眼看四下无人才继续道，“你失踪了好几日，师父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不想比了呢。”
“谁说我想比？”
邱水挑眉，他长得漂亮，即便是嫌恶的表情也让人无法对他气恼。
“那你……”那人愣了愣，指着几步外的箱盒，“你不是都来抽签了吗？”
“走个过场罢了。”
邱水摆摆手，他白日出门时说自己来抽签，自然要做足了样子。再说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弟子，一轮游也很正常。
“水水，你……”那人还想劝说，话没完就被人打断。
“行了行了。”邱水摆摆手，“你回去就和师父说，我找了个完美的猎物，没时间参加比赛。”
“完美的猎物？”
“嗯。”邱水想到姜宁，忍不住舔了舔唇，“一个傻乎乎的剑修。”
*
天色已晚。
姜宁还以为邱水是找到了同门，正要闭眼休息，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师姐，你睡了吗？”
怯怯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姜宁猛地坐起身，穿好外衫下榻开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邱水。
她身上仍穿着姜宁给她的衣裳，只是比出门时脏了许多，左一块右一块的斑驳，看似狼狈极了。
“你？”姜宁立刻让开身，示意她到房里说话。
“那个……”邱水犹豫了片刻，难为情地说道，“师姐，我衣服太脏了。”
“没关系。”
姜宁拎着她进屋，没注意关门的一瞬，对面的窗户骤然打开。
卫钦舟望着邱水的背影，若有所思。
倒不是他多疑，只是邱水的来历实在古怪。
哪有这么多恰巧，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先是躲过魔修，后又偶遇回城的大娘。而且她看姜宁的眼神着实不清白，怯弱之下总是隐隐浮现出一丝野心，就像是饿久了的野兽突然看到猎物时，眼放绿光。
一门之隔内。
姜宁给邱水倒了杯热茶，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厚实的披风，挂在了她肩头。
“发生了什么？”姜宁长叹一口气，话里有些心疼，“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想在抽签的地方等师兄师姐。”邱水小声地开口，眉眼低垂，看似受尽了委屈，“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到人，我想回来找你，但是半路遇到了一条恶犬，追着我跑了两条街。”
“可有受伤？”姜宁忙追问道，“可有被狗咬？”
“没有。”邱水轻摇头，“我拐进一条小巷，躲过了它，但是却把师姐的衣服弄脏。”
“又不是什么大事。”姜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再给你一套便是。”
“师姐，我暂时找不到我的师门……”邱水抬起眼，泪光一闪，“我能不能再和你们多住几日？”
“当然，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呢。”姜宁本想着，明日若是邱水没回，就把她的房间退了，没想到留着还有用处，“我再给你一身衣裳，你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邱水小心地点头，没有久坐，就抱着衣裳离开。
果然他的小剑修很吃这套苦肉计。
不枉费他回来前在泥地里又蹭又滚，头发丝都沾了泥。
他正想着，没走出多远，就抬眼对上了几步之外的男人——
卫钦舟环抱着佩剑倚在走廊，看似等了他许久。
“师兄找我有事？”邱水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面对姜宁的几个师弟，他是装都懒得装。
“你接近我师姐……”卫钦舟走近几步，审视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究竟为了什么？”
“师兄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邱水勾起笑容，无辜地说道，“我只是个找不到师门的小孤女，师姐心疼我，让我暂住在她身边而已。”
“你最好是。”卫钦舟说罢，猛地扬起水剑，直勾勾地对准了他。
邱水动也不动，像是被吓坏了一般，任由剑刃刺向自己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
剑刃在距离邱水还有一寸时停了下来。
卫钦舟只是试探，没想到邱水竟然真的没还手。但他心中的疑虑不减，只是态度缓和了稍许。
“别动歪心思，否则我的剑可不长眼。”
他收回佩剑，大步从邱水身边走过。
“师兄就不怕我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师姐吗？”邱水摸着自己的心口，仿佛后怕，“毕竟你在师姐心里可是个既温柔又体贴的人。”
“无所谓。”
卫钦舟眼也不抬，径直回了屋。
他和师姐多年的感情，岂会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受影响。
邱水却是冷下了脸。
卫钦舟软硬不吃，性子警惕，日后他想要接近姜宁只会更困难。
*
翌日清早。
休整了几日，灵剑峰的弟子都精神满满地应对比试，除了蔫巴巴的赤瑕。
这会儿他坐在餐桌前，盯着碗里的两个大馒头，想吃又不是，最后只好默默把它们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
姜宁看他犹豫不决的动作，不解地问道：“赤瑕，你不吃早饭吗？”
“不吃了。”赤瑕摇摇头，“万一待会儿看到虫子想吐，浪费粮食。”
昨晚他做了一夜的噩梦，现在脑袋里尽是些恶心的虫子。
“他怎么了？”邱水还不知道他们抽签的结果，看到饭桶不吃饭，难免有些疑惑。
“他抽到了五毒派。”姜宁故意压低声音，生怕赤瑕听到，又勾起他的伤心事。
“就这？”邱水哑然，“五毒派也不一定用毒虫。”
“不用毒虫用什么？”赤瑕眼睛一亮，看到说话的人是邱水，又暗自摇了摇头，“你一个小门派的弟子能知道些什么。”
“之前听我师兄说过。”邱水顿了顿，“毒虫太明显，他们早就不用毒虫下毒，你在台上嗅到的气味、听到的声音，可能都是他们在下毒。”
赤瑕愣了愣，一瞬更是浓眉紧锁。
他在宗门时就被人下药不停，怎么到了外边，碰到的还是个五毒派。
他们按照抽签的顺序上场。
姜宁抽得早，比试安排在了第一场。
她的对手来自炼器名门，千机阁。
听说他们为了头筹的奖品，准备了许久。
此次除了参赛的选手，顺道还来了几个宗门长老。
“师姐，别怕。”赤瑕见对方人多势众，声音也大了几分，“他们只是人多罢了！”
姜宁哭笑不得，她倒是不怕，只是面对宗门外的弟子，不知道他们的功法套路，自然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千机阁的弟子们入场。
他们这次参赛的有十人之多，领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浓眉利眸，不怒而威。
即将上场的选手已经换好了轻便的着装。
他身材瘦小，站在比试台旁只露出半个脑袋。
“师姐要小心。”卫钦舟忽地在姜宁耳边开口，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耳根，“千机阁善用灵器，身材魁梧之人用钝器，瘦小则多用暗器，师姐还要多加防范。”
姜宁恍惚地点点头，直到上场才反应过来卫钦舟刚刚说了什么。她立刻凝起结界，等待钟响，结果还没开始，那位头发花白的长者却贸然冲上了比试台。
“掌门！”
千机阁的弟子纷纷跟他上前，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钦舟不甘示弱，凌空几步踏上比试台。
他还没站定，就见那位老者一把握住了姜宁的手，老泪纵横地喊道。
“梦梦，我终于找到你了。”
姜宁不知所措地半张开嘴，想说话又怕伤了老人的心，只好作罢。
“她不是什么梦梦。”卫钦舟走上前，打断了哭诉的老人，“您认错人了。”
老者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半眯起眼，凝望了姜宁许久，末了还是松开了手。
“老身念女心切，一时认错了人，多有得罪。”
他说完，在一群弟子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下了台。
赤瑕跟在卫钦舟身后，瞧见这一幕，后知后觉地说道。
“千机阁掌门的千金，不就是咱们那个未过门的师娘，好像……好像叫姜梦。”
传闻几百年前。
澜青剑尊与千机阁千金曾有过婚约。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千机阁千金早有心上人，便单方面退了婚。澜青剑尊也因此深受打击，直接遁入无情道。
“你说她也姓姜？”
姜宁一愣，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偏偏她和师父的定亲对象长得相像，还都姓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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