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剑峰过去，御剑也要三日。
灵剑峰此次派出了六名年轻弟子参赛。
姜宁作为领队，临行前仔细清点了人数。
自打上次化形以后，姜宁就一直躲着卫钦舟。
此刻见他一身雪衣，负手而立在队伍最末。
姜宁只匆匆一眼，便转过头，拿着名册的手也跟着一抖。不知为何，只要看到二师弟，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对方温热的手，脸颊也止不住发烫。
“师姐为何不叫我？”
不等她细想，卫钦舟却突然开了口，清冷的男声听不出丝毫情绪。
姜宁身形一僵，垂着脑袋转过身，小声解释：“我已经看到你了。”
“真的看到了吗？”卫钦舟放低了声音，“师姐明明一眼都没看我。”
两人说话之际，其他几位弟子也是神色各异。
参赛者中修为最高的便属姜宁和卫钦舟，没想到他俩师出同门，关系竟然如此恶劣。他们心有猜测，看两人争论却谁也不敢插话。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赤瑕。
他依旧穿着张扬的红衣，墨发高高竖起，跑来时，手里还攥着一卷小册。
“小师弟！”姜宁如同看到了救星，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人已到齐，咱们走吧。”
卫钦舟看她慌张离开的背影，藏在发里的耳朵已经泛起了绯红，不禁勾起唇，笑意也到了眼底。
向来寡言少语、不与人交好的二师兄，这时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就连他身前的小弟子都看直了眼，小声问他。
“二师兄，你很期待这次大比吗？”
“还好。”
他简单说完，便一步踏上了飞剑。
赤瑕练气大圆满不久，离筑基只差一步，御剑还有些摇摇晃晃。此行路途遥远，他便理直气壮地蹭上姜宁的飞剑，更甚是把其他师弟师妹都赶去找了卫钦舟。
“赤瑕！”姜宁看他气势汹汹地占了最中间的位置，抬手就揪住他的耳朵，“你居然敢欺负师弟师妹？”
“啊啊啊——！”赤瑕痛叫出声，努力替自己争辩道，“我没有啊，我明明是做好事，师姐难道没看出来，他们一开始就是奔着二师兄去的吗！”
只是碍于卫钦舟面色太冷，便转头找上了姜宁。
“钦舟？”姜宁一愣，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钦舟温柔又体贴，怪不得大家都很喜欢他。”
温柔？体贴？
赤瑕皱起眉，话他都能听懂，但这两个词和他二师兄半点都不沾边啊！
“对了。”姜宁抽走他手里的小册，“你又看小话本耽误了时候？”
“啊？”赤瑕忙摇摇头，试图拿回自己的宝贝话本，“我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看这话本里说，五毒派的弟子修为不高，但一个毒蛊能要人命；千机阁善用灵器，对决时要警惕。对了对了，合欢宗百年前收了个木单灵根天才，二十年筑基，长相极美，虽是男儿身，却总以女装示人，最喜欢诱骗一些剑修。师姐，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他说得有板有眼，姜宁半信半疑，低头翻起那本不知经过多少人手的小话本。
她没有大比的经验。
来前，掌门让她做好准备，她只想着提升自己的剑术，却忘了打听一下对手，这会儿仔细一想，她竟然连参赛有几个宗门都不清楚。
“不过这次听说万妖谷和鬼门也来了人。”赤瑕仍是滔滔不绝，“我还没见过鬼修呢，不知道是不是长得青面獠牙，人手一把镰刀。”
“参加大比有几个宗门？”姜宁好奇地问，“他们的水平都如何？”
“水平？宗门大比都是年轻弟子参赛，大多都在练气期，偶尔有筑基已是很厉害。”赤瑕转念又道，“不过术业有专攻，符修器修也很厉害，即便是修为不如人，但也能在对战中取胜。”
姜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想要拔得头筹一点儿也不简单。
*
抵达凌云城时，距离大比开始还有三日。
他们就近找了间客栈。
进门就看见一伙男人围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们像是喝多了酒，醉醺醺的来回摇晃，言语间尽是戏谑——
“小姑娘今年多大啦？”
“这细皮嫩肉的该不会也是来比试的吧？”
“哥几个看你孤零零的坐了大半天，要不咱们一起陪陪你啊？”
最后那人说完，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放荡地笑出声，满脸横肉挤作一团。
姜宁看得一阵恶寒。
她猛地抽出剑，想要上前却被拦住。
“师姐，等等。”卫钦舟半握紧她的手，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旁边那人不简单。”
姜宁晃神，这才注意到邻桌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黑衣，头戴同色帷帽，打扮得低调。他桌上只有一壶茶，尽管身边人闹事，大家伙都凑上前看热闹，他却好像事不关己，头也不转，默默饮茶。
不等她细瞧，那伙醉汉就有一个踉跄着撞上了黑衣男人的桌角，直接把面上的茶壶撞翻。他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不以为然地嚷嚷道：“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别在这里挡路。”
隔着帷帽，姜宁看不清黑衣男人的神情，只见他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朗声开了口。
“兄台，你把我的茶壶打翻了。”
他的声音很轻，言辞极有礼貌。
醉汉却把他当做不敢招惹自己，更是放肆了几分：“打翻了又怎样，少在这里妨碍小爷做好事。”
“兄台，我说你把我茶壶打翻了。”
黑衣男人重复一遍，平缓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我说了，打翻又……”
醉汉说到一半，脸色煞白，紧接着软了腿，嘭的一下重重栽向地面。
他这一摔，同行的人也反应过来惹到了不能招惹的人物，赶紧围了过来。
宗门大比在即，城中修士鱼龙混杂。
他们这样的散修，也就仗着体格强魄，欺负一些凡间百姓，一旦对上真正的修士，跑得比谁都快。
“抱歉。”黑衣男人也站起身，说话一如之前的客气，“兄台把我茶壶打翻了，我也只能礼尚往来。”
他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几个醉汉却也不敢为难他，连忙拉起地上的人，灰溜溜地跑了。
姜宁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不知是什么功法，居然可以隔空将人打趴。
“师师师姐！”赤瑕也是激动地拽着她的衣摆，“你看那人长有尾巴！”
姜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在黑纱之下找到了一条细长的尾巴。
“难道是妖族吗？”赤瑕又自顾自地说道，“传闻中说今年万妖谷新上任了一位妖王，那人杀兄弑父，谋权篡位，谁敢说一句不是，就会被扒了兽皮扔出妖谷。”
“真的？”姜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会是小话本乱编的吧？”
恰逢黑衣男人从他俩面前经过，听到赤瑕的话又停下了脚，回过头小声应了句。
“是真的哦。”
没等两人回答。
他便迈出客栈，眨眼就隐匿在了人群。
“师姐。”赤瑕傻眼，伸手拍拍身边的姜宁，“你听到了吗？”
姜宁呆呆地点头，望着男人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师姐，该吃饭了。”卫钦舟不愉地扭过她的脑袋，“再看，饭都没了。”
他们一行人走进客栈。
刚经过一场闹剧，小二们正在收拾着桌椅，见有人来，连忙安顿他们到旁边的空桌。
之前被恶霸欺负的小姑娘仍坐在地上，像是受了惊吓，眼泛泪光，小脸惨白，衣服被扯得不成形状，狼狈又可怜。
事出多时。
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肯向她伸出援手。
姜宁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她，实在于心不忍，便撇开两个师弟，径直朝小姑娘走去。
“你还好吗？”她倾下身，眼里尽是担忧，“你的家人呢？你一个小女孩，独身在外，很危险的。”
小姑娘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生得漂亮，弯眉桃花眼，眼尾盛着浅浅的红，鼻子小巧却挺翘，殷红的小嘴紧抿，整个人楚楚可怜。
“我……我是玄松派的弟子，这次和师兄师姐一同参加大比……”她抽了抽鼻子，放缓情绪，“只是半路遇到魔修，我师兄他们为了掩护我不知所踪，幸好遇到一位大娘是城里人，就顺路把我捎到了这里。”
姜宁蹙眉，思索了一阵，最后向小姑娘伸出手，心下有了决定。
“你要不要先跟着我们？”
小姑娘抽泣一怔，随后警惕地摇摇头。
“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姜宁随手摸出自己的弟子令，“灵剑峰你可有听闻？我们都是剑峰的弟子，不会欺负你。”
“灵剑峰？”小姑娘重复一遍，再看了眼她的弟子令，终于点了点头。
而姜宁身后，卫钦舟环抱着手，目光凛冽，脸色更是冰冷如寒霜。
*
凌云城南。
黑衣男人缓步走进小巷，身后跟着的暗卫也瞬间现身，紧紧跟在他身后。
“你们闻到了吗？”
临到住处前，他忽地站定，隔着帷帽轻轻开了口。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写着茫然。
“持剑的女孩。”黑衣男人语气了染上一丝愉悦，“她身上有我的味道。”
暗卫们惊得睁大眼，他们没看错的话，最后那几人穿着灵剑峰的弟子服。正道宗门向来瞧不起妖修，又怎么会收下一个和妖有关系的弟子。
“真是奇怪呢。”黑衣男人暗自嘀咕，“我的家人不是都被我……杀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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