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他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位天资卓越的大能，不到千年便修成大统。而卫钦舟是百年一遇的天灵根，又在短短二十年内筑基，掌门和其他长老对他都是寄予厚望，便将渊舟阁分给了他。
姜宁还是头一次进渊舟阁。
此刻她窝在卫钦舟的衣襟里，只露出半个虎脑袋，生怕暴露身份被同门弟子发现，又忍不住好奇，探着头往里瞧。
“很想看？”卫钦舟看出她的迫切，几步进屋，随手点起烛灯，摇了摇头，“不过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渊舟阁在外看着气派，内里却是简陋。
屋内没有粉刷，秃棱棱的石壁并不平整，上面还用刀刻着几个小人，看动作像是某种剑术的功法。
偌大的房间中央摆有一张玉石寒床，周围则是木质的桌椅，桌椅看似有了年头，风一吹便吱呀吱呀地左右摆动。
不远处的角落里零零散散放着几个小泥人，泥人捏得粗糙滑稽，像是小孩的玩具，落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姜宁定睛一看，总感觉有点儿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这是我刚入门时，师姐送我的泥人。”卫钦舟似是回忆，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其他新来的小弟子都有师兄师姐送的礼物，她看我和三师弟没有，便熬了数夜，给我们捏了几个泥人。”
原来这个丑东西是她捏的啊。
姜宁愣了愣，蓦地有些脸热。她只是一时兴起，怕小孩儿失落，就做了这些泥人，没想到二师弟居然完好无损地留到了现在。
“嗷呜——”她心虚地望向一旁，玉石做的寒床又冷又硬，回头她还得给二师弟多准备几床软被，否则长年累月不得睡出些毛病。
“嗯，只有一张床。”卫钦舟却是意味深长地开口，“你一只小虎，不介意和我挤挤吧？”
登门入室，要是把主人都挤下床实在太不应该，可是……
姜宁皱起脸，两眼间的王字印纹重叠在一起，虽然她现在只是一只小虎，但终归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她突然变回人形，岂不是要和二师弟坦诚相见。
她想得入神，小虎爪揪着手中顺来的乾坤袋，看似局促，挠了一下又再挠一下。
“嗯？”卫钦舟掂量她两下，出声催促她，“天色不早……”
“嗷嗷！”姜宁抬头，猛地摇晃了两下，她探出虎爪，指了指玉床边的空地，“嗷呜！”可以睡地板。
反正她的原型皮糙肉厚，打一夜地铺也无妨。
卫钦舟只是逗她，当然没有让她真睡地板的道理，他伸手揉了揉怀里的毛脑袋，语气有些遗憾。
“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睡啊？”
听到卫钦舟落寞的问话，姜宁愣愣地抬眸望向他，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圆亮的黑眼眨了眨，渐渐泛起了水光。
似乎有化形的影响。
原型时候的她所有情绪都被放大，喜悦是，难过也是，就连往日从未有过的撒娇，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伸出虎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卫钦舟的脸颊，似是安慰地低喃。
“嗷嗷呜~”
卫钦舟感受到她刻意收起利甲的触碰，神情一滞，随即低头同她碰了碰。
一人一虎离得很近。
姜宁呆呆地眨了几下眼，整只虎猛地炸开了毛，一爪踹开他就往地上跳。
“怎么了？”卫钦舟被她的虎爪踢到下巴，不痛，更像小宠物撒娇只让人觉得心痒。
姜宁用虎爪捂住脑袋，压根不敢看他，刚刚二师弟靠近的一瞬，她竟有一丝战栗感，随后就想露出肚皮给他摸摸。
要知道老虎的肚皮可不能随便摸。
作为妖兽最柔软的地方，肚皮一般只会给最信任的人摸。
“为什么不看我？”卫钦舟又凑近她，强行把她的小虎爪从脑袋上扒拉下来。
“嗷呜~”姜宁呜咽一声，她也不知道为何，化为原型的她格外惦记二师弟。
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卫钦舟哪里还舍得逼她，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从她带来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厚实的衣裳。
“唔？”姜宁半仰着头看他，只见自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岭之花二师弟，如今正埋着头，把衣裳当做床单，仔细铺在玉石床上。
“玉石床太硬。”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师姐化形没多久，小虎的皮肉摸起来软得像水，睡一夜玉石床，明日怕是得腰酸背痛，“你还小，睡软一点。”
姜宁入门便是师门大师姐。
师父忙于修炼，她自认有照顾好三位师弟的责任，于是像奶孩子一般，生活上的大小事，事无巨细做好，修炼上会遇到什么问题，也提前叮嘱和答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你还小。
也是第一次有人像这般，照料她的衣食起居。
小虎揉了揉眼，背过身摸摸自己的肚皮。
完了，她好像更想被师弟摸肚皮了。
卫钦舟铺好床，扭头看到通白的小虎趴在床底，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拍着肚皮，一边恶狠狠地跺脚，结果用力过猛，踉跄两下就摔成了一个毛球。
他不禁失笑，原型的大师姐未免也太像小孩，不仅会冲着他撒娇告状，一举一动也莽撞到叫人心软。
“嗷？”姜宁见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疑惑地半扭过脑袋，没想到就撞入了卫钦舟探视的眼。
一人一虎对视顷刻。
姜宁没出息的用爪捂住眼，再次缩成了一颗球。
“害羞了？”卫钦舟抱她上床，轻声说道，“师姐养的小宠就是我的小宠，当然要照顾好，不然师姐回来朝我撒气，如何是好？”
“嗷呜~”姜宁有气无力地争辩一声，她才不会因为小宠就和师弟撒气呢！
“你今晚就睡床吧。”
卫钦舟摸摸她的脑袋，不着痕迹地放了一套女式裙装在床头。师姐脸皮薄，若是突然变回人身，衣不蔽体，恐怕要羞到钻进地里。
“唔？”姜宁一愣，从大衣衫里探出脑袋，没想明白卫钦舟的话，她占了床，那她二师弟睡哪儿？
“我今晚凝神练功。”卫钦舟看出她眼里的疑问，“不用睡床。”
姜宁蓦地心生愧疚，若不是她，师弟也不用打坐整晚，她确实没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渊舟阁竟简陋成这样。
她轻手轻脚地爬到床边，半站起身，挥了挥虎爪，示意他靠近。
卫钦舟听话地蹲下身，伸手握住她的虎爪，却没看懂她的用意。
下一刻，懵懂的小虎便抱着他的大手，摸上自己软趴趴的肚皮。
掌心贴上温热。
卫钦舟瞪大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初生小虎的肚子很软，仿佛手重一点都能捏破。
“咕噜咕噜。”姜宁心满意足，长长的尾巴也舒服得到处乱摇。
她算是想明白了。
灵剑峰的大师姐不能撒娇，不能让人摸肚皮。但新生的小虎可以，不但可以，甚至能用脚踢踢对方，提醒他用力。
卫钦舟哪里见过这幅模样的师姐。
他心口一软，凑头上前，话音又低又缓。
“还要用力一些吗？这样……你，舒服吗？”
配合着肚皮上轻轻的按抚，姜宁眨巴眨巴眼，忽地有些脸热，尾巴却诚实地勾住了卫钦舟的手。
舒服自然是舒服的。
许是化形消耗了太多精力，姜宁半趴着身，就在温柔的抚触下闭上了眼，紧接着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卫钦舟手下一轻，望着毫无防备的小虎，若有所思。
御兽课的长老说过，妖兽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化身原型，修为也大不如往常，极易猎杀。兽是如此，难道妖也是吗？
正想着，他感觉手上一痛，小虎似是磨牙，抓住他的手又啃又咬，一连留下好几个牙印。新生小虎的牙还没长全，咬人也不疼，更别说这只磨牙的小虎压根就没用力。
他轻笑着腾出一只手，把落在一旁的衣衫拉严实，便抽回了手，留她一虎在床上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卫钦舟的话说得很轻，小虎意犹未尽地吧唧两下嘴像是应答，他却没有停留地道，“明日见。”
师姐躲他，必然是想藏好自己的身份，他又何必戳破，就当不知晓，免得师姐再去找些个蹩脚的理由搪塞他。
*
隔日清早，姜宁悠悠地在玉石床上睁开眼。
这会儿她已经变回了人形，幸好卫钦舟睡前给她盖好了衣衫，她也不犹豫，匆忙就着垫在身下的衣裳穿好。
不想她刚坐起身，昨夜的记忆却猛地涌入脑海。
她一愣，随即羞愤地捂住了脸。
她都干了什么呀。
居然翻起肚皮主动要二师弟摸！
实在是不守妖道！
她愤愤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仿佛在警告它不许再主动讨安抚。
捏肚子的动静不小。
远处凝神打坐的人有一丝灵力的波动，眼看就要清醒。
姜宁反应过来，她的身份不能暴露，还是尽早离开为好，不然被人发现恐怕还会把二师弟拖下水。她连忙收拾好散落在玉石床上的衣服，又捡起自己的乾坤袋，蹑手蹑脚地沿着石壁摸向门。
她走得慌张，没注意远处修炼的人唇角一勾，抿出了浅浅的笑意。
只听大门一张一合，脚步声渐远。
卫钦舟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原来一夜没睡竟是这般滋味。
昨晚小虎睡得不踏实，他压根没敢走远，就守在床边，看她踢一次被子就给她盖好一次，直到天色变得清亮，小虎停止了踢被子的动作，窝成一个毛球躲进衣衫，他才起身离开。
与此同时。
姜宁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自己的肚子，又胡乱拍拍手，碎碎念叨。
“坏老虎，以后不准再打二师弟的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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