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面吃到一半,赤瑕才气鼓鼓地寻了过来。
这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渐少,面馆里也只剩下他们几人。他一屁股在他们身边坐下,看看姜宁,又瞧瞧卫钦舟,撇了撇嘴,气鼓鼓地质问。
“师姐为何不等我?”
“钦舟说你要放天灯。”姜宁愣了愣,“他没和你说,我们就在前面等你吗?”
自然是没有。
赤瑕明白过来,恐怕又是他二师兄搞的鬼。他恶狠狠地瞪了卫钦舟一眼,愤愤道:“我哪里想放天灯?我才不想和师姐分开呢。”
卫钦舟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才慢悠悠地放下碗。他虽是在回应赤瑕,目光却直勾勾地望着姜宁。
“市集热闹,可能小师弟没听到我说的话。”
“你根本就没……”赤瑕瞪大眼,话说到一半,嘴里就被人塞了一枚枣泥糕。
“给你买的。”姜宁冲他弯了弯眼,“你最爱的枣泥糕。”
刚出炉的枣泥糕,又软又糯。
咬下一口,嘴里立刻甜香四溢。
赤瑕霎时噤了声。
他呆呆望着笑眼弯弯的师姐,手默默接住嘴边的枣泥糕,嚼都忘了嚼,耳根又开始没出息地发烫。
“怎么了?”姜宁看他久久没有反应,拿起另一枚尝了尝,“就是这个味道呀。”
“没……没事。”赤瑕囫囵吞枣地一口吃完,试图掩盖自己不寻常的脸热,“太甜了,这个枣泥糕太甜了!”
一定是枣泥糕不对劲。
甜得他脸红又心跳,像是生了怪病。
卫钦舟轻瞥了他一眼,没有拆穿。
想到自己之前还把小师弟当成眼中钉,实在是高估了对方。
只有姜宁不明不白地再咬了一口,难不成是她味觉出了问题,明明枣泥糕就和平常差不多啊。
酒足饭饱。
姜宁记起还要给自己添置几套新衣,两个师弟都是男人,恐怕不想陪她逛成衣铺,便开口道:“我待会儿想去东街买衣裳,你们可以去逛逛别的地方,一刻钟后再汇合。”
“钦舟暂时没有要买的东西。”卫钦舟跟着她起身,“我随师姐去吧。”
“我也要去!”赤瑕不甘示弱,他顺势挤开卫钦舟,凑到姜宁面前,“挑选衣裳就得我来,连守山的张长老都夸我眼光好。”
“可……”姜宁犹豫了片刻,“张长老不是不能视物吗?”
守山的张长老是罕见的火天灵根。
有一回修炼走火入魔,双眼便再也没有睁开过,平日就靠感觉辨人,不过他老人家性子好,碰上谁都能夸两句,别人从没往心里去,只有赤瑕当了真。
卫钦舟强忍住笑意,别开脸,肩膀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赤瑕更是一张脸红了个透,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能揪着姜宁的袖摆耍赖。
“我就是要跟你去。”
说是姜宁买衣裳,到了成衣铺,两个师弟却比她更上心。
两人似乎暗自较劲,你挑完一套,我就接着再选一套。
直到姜宁的乾坤袋里堆满了衣衫,她才后知后觉地拦住两个师弟。
“够了够了,太多了,这些衣服够我穿几百年了。”
“真的够了吗?”赤瑕摸摸脑袋,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
卫钦舟定定望着她,仿佛也在询问。
“真的够了。”姜宁推着他俩离开成衣铺,转念又问道,“刚刚都花了多少灵石?”
两人动作太快,挑选完衣裳便结了账。
她忙不迭掏出锦袋,想要把灵石还给他们。
“师姐多见外!”赤瑕忙摆摆手,“我就是喜欢给师姐买衣裳,师姐下次买衣裳千万记得带上我。”
他说这话自然有私心,先前挑选衣衫的时候,他就偷偷给自己买了几套相像的男款。
“师姐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卫钦舟抓住姜宁翻找锦袋的手,“下回可以再请钦舟吃面。”
赤瑕猛地瞪大了眼。
二师兄果然是二师兄。
他都完全没想到还能约师姐多吃一顿饭。
姜宁见他俩推拒,倒也没再坚持。
来日方长,总有还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又回忆起自己前世的梦。
梦中那个试图救她出灵剑峰的男人,身中数剑怕是性命堪忧。
这一世,她本想找出那个人,还他恩情。
不想梦境实在模糊,她压根看不清男人的长相。
前些时日,二师弟的话音和安慰的说辞,差点让她认定二师弟就是梦中救她的人。
然而小师弟的剑穗又让她陷入了疑虑,繁复编织的赤红剑穗赫然就是梦中的模样。
但不论是谁。
二师弟也好,小师弟也罢。
她都不希望因为自己都耽误了他们的前程性命。
直到走出灵剑城,姜宁晃神,清清嗓子,突然开了口。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夜路无人,只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她一开口,身边的两个男人便望了过来。
“我梦见我成了妖。”姜宁干笑了两下,掩去眼底的一丝低落,“梦里师父要杀我,你们替我挡下了剑。……我是想说,你们俩一个天灵根一个单灵根,潜心修炼,日后定能得道飞升,修成大统。万一哦,我只是说万一,我真的成了妖,你们也不必替我挡刀,白费工夫。”
“哦。”赤瑕闷闷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丝毫情绪,“可是大统哪有师姐重要。”
若是没了师姐,就算当了神仙也是个孤苦伶仃的神仙。
卫钦舟没答,他借着夜色,深深看了一眼姜宁,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没说。
“你的命最重要。”姜宁佯装凶狠地拍了他脑袋一下,“知道了吗?”
“只是一个噩梦。”赤瑕扁扁嘴,抱怨道,“师姐凶巴巴。”
姜宁愣怔,偏过头,回想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明显。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卫钦舟眼里。
真的只是一个噩梦吗?
他凝起眉,心下有了猜测。
回到住处已是夜深。
姜宁拿出乾坤袋,准备整理一下新买的衣裳,还没动作,就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她赶紧捂住胸口,滚烫的痛意却在瞬间蔓延至全身,像是有一把火烧得她发疼。
难不成是刚刚吃的东西有问题?
姜宁蹙眉,来不及多想就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没了知觉。
另一头,卫钦舟正要更衣,突然看到自己晾在一旁的手帕。
手帕是上次师姐为他处理伤口时留下的,上面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他原有私心,想要留作纪念,现在又了别的念想。
师姐应该还没睡吧。
他若是这个时候送过去,是不是又可以留宿一夜。
没再犹豫,他重新系好外衫,拿起手帕就出了门。
姜宁住在主峰的西侧,前后都是荒山,没有靠近的同门。
卫钦舟循着记忆中的小路走至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却无人响应。
奇怪。
他明明看着师姐回了住处,为何这时却没人在家。
“师姐?”他轻唤了一声,推门进屋,“你在吗?”
屋内仍旧没有回话。
卫钦舟还当姜宁有事外出,临走之际却瞥见她的乾坤袋落在了桌脚,旁边还洒落着几根雪白的绒毛。
他忽地想到昨夜那条缠着他不放的尾巴。
乾坤袋明晃晃地掉在地面,显然师姐就在屋内,但却没有应他的话。
不等他多想,床底便传来隐隐的晃动。
伴随着几声委屈的呜咽声,一道白光浮现,再看时,他怀里已经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虎。
小虎生得圆滚滚,通身雪白,黑亮的小圆眼漾着一层水光,一如她人形时候的模样。
卫钦舟只一眼就认出他的师姐,但他没舍得戳破,只装作惊讶的模样,小声道:“师姐何时在屋里养了一只小虎?”
听到他的话,小虎似乎松了口气,圆润的小虎爪拍拍胸口,似是安慰自己。
卫钦舟好笑地抿抿唇,谁能想到向来脾气好的师姐,原型竟是山中的霸王。
姜宁看他没认出自己,索性大胆了起来,拽着他的衣领,想要拉他到床底。她化成原型不久,尚且不能说话,只能“嗷呜嗷呜”地叫,奶生生的语气听得人心口一软。
“你让我去床底?”卫钦舟顺着她的意思蹲下身,掀开床单,只见床底下爬过一只赤红的小蜈蚣,看起来还没他的手掌长。
“嗷呜!”姜宁像是找到了靠山,小虎爪指着地上的蜈蚣告状,“嗷嗷嗷!”
卫钦舟拿她没法,只好腾出一只手,捏住蜈蚣的尾巴,直接抛出了窗。
“嗷!”姜宁看他一眨眼就解决了蜈蚣,圆圆的小虎眼里写满了佩服。
“哪有老虎连蜈蚣都怕。”卫钦舟抱着她起身,自己都没发觉话里尽是宠溺的味道。
姜宁作势嚎了一下,想要证明自己的凛凛威风,奈何化形太累,她张开嘴就打了个哈欠,大脑袋一偏就窝进了卫钦舟的衣领。
卫钦舟只感觉胸口一阵温热,看到姜宁靠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整个人都僵直了几分。
原型的师姐竟如此爱撒娇。
倘若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师姐也会像对他一般,讨好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吗?
他眸色一沉,幽幽地开了口。
“你可知灵剑峰内不得饲养妖兽?”
“唔?”姜宁眨了眨眼,怕他把自己交给师父,忙拽着他的衣领低呼,“嗷呜~”
“师姐不在,你若是被别人看到,恐怕小命难保。”卫钦舟垂眸,语气里带着几分诱哄,“不过,你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回我的住处。”
姜宁还不知自己要多久才能变回人形。
往日拜访她的人多,躲在住处着实不是个好办法。
有二师弟帮忙打掩护,自然是最好。
卫钦舟见她久久没有答应,低头正想说话,冷不丁撞上了突然抬头的小虎,张口便是一嘴虎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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