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剑之上，沾满了零碎的花瓣。
剑修最珍重的便是剑。
而眼前的人竟然为了给她摘花，动用了手中的本命剑。
姜宁愣了愣。
明明酒楼的早晨吵闹，她却静得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一下又一下。
逐渐急促。
“二师弟。”她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声音，“你送的花……”
我很喜欢。
话说到一半，隔壁房间内便传来了一道重物落地的声响。
姜宁回过神，循着声望去，转角处的房间正好是慕华双昨晚入住的那间。
慕华双腿疾未好，行动不方便。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怕是发生了意外。
卫钦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收回视线，扭头看到师姐紧张的神情，握住剑的手松了松。慕华双昨夜同他说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他并非不在意，只是不想在对手面前露怯，然而他回去砍了一宿的花枝，早已输了个彻底。
如今看到师姐如此在乎别人。
他心里更是酸涩，张嘴时连嗓子眼都冒出了苦意。
“师姐，要过去，看看吗？”
姜宁记挂着慕华双，没听出卫钦舟声音的嘶哑，只点点头，绕过门口的两筐花，疾步走向慕华双的房间。她走得急，脚步落在箩筐外洒落的粉桃，带出几步，花都被碾成了碎瓣。
就如同卫钦舟此刻的心。
随着姜宁走远的步伐，一步一步，零碎成了几瓣。
*
房间角落，暖炉被摔得四分五裂。
慕华双眸色阴鸷，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稳呼吸。
他又梦到了前世。
自从上次与魔修交手，回来后他便一直断断续续梦到过往。
原本他还以为是魔气未清，起了幻觉。
没想到梦中的事情竟一一和现实对应了起来。
梦中，他看到姜宁因为暴露妖族血统，遭到整个师门的迫害。向来道貌岸然的师父，居然手持长剑，把他师姐逼到山崖，一剑封喉取了她的性命。
他本就心悦师姐多年，无奈自己是个半妖的身份，即使看着师姐倒在血泊也不敢出面救人。而后他隐匿多年，意外在秘境中寻到一方上古灵丹的炼制之法，耗时百年，炼出了一枚聚雷丹。
传闻聚雷丹配合灵火，便能招来数倍的天雷。
大乘时期的修士，雷劫本就危于常人，若是天雷成倍，即便是澜青剑尊，怕也难逃一死。
筹备多年，他仔细算好了澜青渡劫的日子，想要趁势报仇。没想到，他还未出手，就听到了对方的死讯——
魔域新秀思宁，率一众魔修，血洗了整座灵剑峰。就连修真界第一人，澜青剑尊也不敌对手，重伤而亡。
思宁。
思念姜宁吗？
百年的算计被人捷足先登，慕华双是不甘又愤恨，仿佛一下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心灰意冷之际，他凝起灵火，点燃手中的引雷丹，只见天雷瞬息布满整个天空。
临死前的一刻。
置身天雷中，他却好像再次看到了师姐的笑靥……
梦境到此终了。
慕华双就像真正活过了一世。
这会儿一切还未开始。
他尚有机会，带师姐离开这个对半妖充满恶意的地方。
于是他假装腿疾，早早入了丹宗。
后来给姜宁化形的丹药，不过是想让她看清灵剑峰那群冷血又虚伪的正派。
许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他昨天白日见到了姜宁，晚上就梦见她浑身失血，再也没睁开眼。
“华双！”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姜宁神色着急，见他好好坐在床上，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幸好你没事。”
慕华双抬眸看她，噩梦留下的情绪汹涌，他一时鼻酸，眼尾有了热意。
“你怎么啦？”姜宁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做噩梦了吗？”
“嗯。”慕华双嗓子一紧，“不是很好的梦。”
“不好的梦，以后就别做了。”姜宁轻声安慰他，还当他是记起了那日的魔修，拉着他的手道，“你瞧，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
对啊。
他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慕华双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
他的师姐还在他身边，又何必多想飘渺的前世。
卫钦舟不紧不慢地跟着姜宁。
进门看到这一幕，蓦地垂下头，任额前的碎发遮住他低沉的眼眸。
慕华双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卫钦舟，又想到梦里那个杀了澜青的魔修。
思宁，会是你吗？
*
安抚好慕华双。
姜宁见他还要洗漱，没再久留，合上门离开，转身却傻了眼。
几步之外。
卫钦舟身姿挺拔，一身雪衣随风而动。
他就伫在长廊，不知站了多久，连过路的小厮都不住古怪地瞄了他好几眼。
“二师弟。”姜宁讷讷地叫了他一声，语气里满是愧疚，“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虽然师出同门。
但卫钦舟和慕华双算不得熟稔。
她在慕华双房里待了半晌，一直没听到卫钦舟的声音，自然当他走了。
“师姐对钦舟说的话。”卫钦舟猛地倾下身凑到她眼前，偏执又认真地道，“只说了一半。”
“唔……”姜宁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猛地捂住口鼻，有一瞬差点忘了换气。
“师姐。”卫钦舟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宛若在她耳边呓语，“我想听师姐说完。”
“我……”姜宁局促地低下头，看也不敢看他，“我只是想说，你送的花，我很……喜欢。”
卫钦舟垂眸看着她。
见她耳根红得滴血，手指也慌张相互勾着乱攥，前一刻的难过好似也缓和了许多。
“喜欢吗？”卫钦舟悠悠地转过半身，趁姜宁不备，将她压在了长廊的角落，更是放肆地逼近她，说话却像是被抢了糖的小孩，天真得没有一丝暧昧的心思，语气也好似在较劲，“三师弟和我，师姐更喜欢哪一个？”
“啊？”姜宁迟钝地半张开嘴，距离太近，她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哪里还有心思在听卫钦舟说的话。
卫钦舟看她呆呆的模样，心下一软。
罢了，他师姐压根就不懂感情之事，有时偏心慕华双也不过是因为她善良又护短，心疼对方患有腿疾，不掺杂有任何别的心思。
只不过……
“师姐，丢下我就走。”他顿了顿，吃定对方心软的性子，“我很委屈。”
姜宁一怔。
想要说话却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二师兄，你一个人站在角落做什么呢？”
赤瑕啃着包子，见卫钦舟站在角落，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实在好奇。
姜宁比卫钦舟矮上半头。
这时站在卫钦舟身前，整个人都被他的白衣遮挡，看不出丝毫痕迹。
而听到小师弟的声音，姜宁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吓得紧紧拉过卫钦舟的衣襟，试图让他把自己遮得更严实。
虽然小师弟不是外人。
但她和卫钦舟的姿势过于暧昧，她总归有些心虚，怕小师弟看了误会。
卫钦舟被她扯着衣襟，不自觉又贴近了她几分，这时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这里有条小虫被我堵住了回去的路。”
赤瑕最怕虫子，一听连忙退后了好几步。
“小……小虫？”
“也不是很小。”卫钦舟低着头，话音认真得仿佛地上真的有条笨拙的小虫，“紧紧拉着我不放。”
“我先走了。”赤瑕想他二师兄都没法对付的虫子，赶紧挥挥手，“待会儿再上来。”
他说完，伴随着下楼梯的声响，很快就没了踪影。
姜宁闻声探出半个脑袋。
确定走廊再没别人，她猛然伸手把面前的人推开。
“二师弟，你……你太过分了！”
说话间，姜宁已是满脸通红。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卫钦舟，气鼓鼓的模样却像是撒娇。
“你今天都不许和我说话！”
她说完，步伐慌乱地小跑回房。
卫钦舟目光紧随着她。
只见裙摆之下，毛茸茸的小尾巴探了出来，热情地冲他摇了又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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