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一怔。
她凝望着卫钦舟郑重的神色，眼里也逐渐泛起了水光。
过去的几十年，她作为剑尊首徒，资质平凡，生怕被人讥笑，只能咬牙修炼，从不停歇。而修炼并非易事，她不敢惊扰有如半神的师父，吃过无数的苦，总是咬碎了牙往下咽。
那时的她就像一株笨拙的野草，哪怕面临的是磐石硬块，也要努力生根发芽。
紧接着，师门日益壮大。
她成了几个师弟的顶梁柱，师父不在时，她要关心师弟们的修炼情况，日常生活也不敢疏漏，事无巨细地带着他们成长。
即便她怕夏日的惊雷，也怕泥里的毒虫，但却不能在师弟们面前露怯。
再到后来。
她知晓了前世的死因。
就算她善待剑峰的每一个弟子，她尊重师父从未有过忤逆的心思，她潜心修炼万事只靠自己，从不麻烦别人，但只因为她是一只半妖，所有人都将她逼上绝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如今，她仍是原形的模样。
二师弟却不同于其他弟子，祈求一般的，叫她放下警惕，叫她尝试依赖，她又怎能不红眼。
卫钦舟眼看小虎委屈巴巴地皱起脸，顿时一慌，不知自己讲错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捧着她的脑袋，连声安抚道。
“不气，不气。”
“呜——”
姜宁低低吟哦一声，歪头蹭了蹭对方的掌心，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
此时的她眸眼里仍闪着红光，滚圆的脑袋靠在卫钦舟的手掌，软肉被压得稍稍往上挤。明明额前的王字还若隐若现，她却乖得像只粘人的小猫。
卫钦舟手上一颤，心心念念的师姐这会儿就乖巧地窝在自己手心，他想要抱紧又舍不得，只好动作轻柔地摸摸她的脸。
“师姐，早点休息吧。”他深呼一口气，摒弃脑海中不好的念头，“明早起来，就能变回人形了。”
姜宁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卫钦舟已经铺好了床。
他往日很少休息，常年在寒床上打坐修炼。
玉石做的寒床冰彻心扉，让人再无法心生杂念。
而他刚刚温热满怀，即使身下寒气冻人，依旧全身燥热不止，耳根也在发烫。
他怕师姐发现他的异常，于是匆忙转开话题，试图以其他举动掩盖自己心底的臆想。
厚实的衣裳垫在寒床中央，卫钦舟用手捋平整，又如同上一次，在床头摆放了一套女子的裙衫。
姜宁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留宿，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二师弟该不会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否则怎么会细心到给她准备隔日要穿的衣裳。
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
虎爪也不自觉地覆上了对方的手背，轻轻挠了一下。
“怎么了？”卫钦舟回眸，轻声询问，见她久久不回话，还当她是撒娇，顺势揉了揉她的肚皮，“先铺床，等我片刻。”
肚皮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姜宁舒服得半倒在床，眼巴巴地望着给自己铺床的男人，尾巴也探出来缠着人不放。
卫钦舟从未见识过如此粘人的师姐。
他苦笑着摇头，顺手将她抱到自己铺好的衣裳上放好，定睛看她。
“到底怎么了？”
“呜~”
姜宁撇撇嘴，看似不想回答，尾巴却比谁都诚实，仍勾着对方的手，讨好地磨蹭。
“师姐，别闹。”卫钦舟拿她没法，只好坐下身，替她揉着肚皮，话音温柔得可以掐出水，“好好休息。”
提心吊胆了大半日。
姜宁是有了困意，伴随着空气中二师弟独有的草木香，她缓缓闭上眼，进入梦乡。
卫钦舟看她呼吸慢慢平稳，手也停下动作，意犹未尽地从绒毛里抽了出来。
低头望着熟睡中的小虎，他心中浮想联翩，若是师姐变成人时，能保留下这一双白中透粉的毛绒耳朵该有多好。
他想得专注，没发觉屋内漫起一阵奇异的花香，香味无孔不入，渗进了剑峰的角角落落。
隔日清晨。
姜宁从睡梦中醒来。
她本以为自己睡了一宿便能恢复人形，没想到坐起身，四肢仍是短胖的肉爪。
卫钦舟睡意浅，早在她动作时就睁开了眼。
看到床榻上的白虎，他也愣了愣，有些意外。
“你没变回去？”
姜宁同样傻了眼，她呆呆地点头。
对啊，她为何还是这副模样？
不等两人想明白。
门外却传来了动静。
“二师兄！”赤瑕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不好啦，合欢宗的长老领着邱水上山，说要求见师姐。没想到师姐彻夜未归，屋里找不到人，掌门正在大殿里赔礼道歉！”
卫钦舟和姜宁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师姐，别担心。”卫钦舟很快晃神过来，安慰地捏捏她的后颈，“我出面替你回绝，你就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二师弟做事向来可靠。
姜宁不疑有他，放心地点点头，又指指寒床，告诉他自己就在此处等他回来。
有了师姐的承诺，卫钦舟不作停留，临走前给住处施了一道结界，便随赤瑕疾步离开。
听到落锁的声响。
姜宁不知为何，心里仍有些不安。
她回转过头，只见黑影一现，原本空荡荡的角落，突然多了一条巨大的花蟒。
花蟒似乎冲她而来，猩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嘴也半张，腥臭的口液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流，落在地面上发出嘶嘶的声响，再看时，粘液触及的地方已经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姜宁吓得连连后退，若是能持剑，她自然不会害怕眼前的花蟒。然而她化形没有多久，如何使出妖力都不知，灵力也被压制，就像普通的妖兽，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花蟒看出她的躲闪，更是狂妄地逼近。
就在它张大嘴，准备将人一口吞入腹带走时，窗外却传来一声鸟鸣。
不似山里的鸟雀，鸣声高远悠长，圣洁得宛若仙界的长音。
姜宁和花蟒同时扭头看向声源处。
就见一记金光隔着窗劈入房间，重重砸向了愣神中的花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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