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凡说的起劲，云轻舟已经尴尬到随时想要跑路, 而底下的弟子们脸色却越来越幽怨。
他们想听快速进阶的诀窍，不是想听人炫耀自己命有多好的!
长寿峰一脉的事有心人多少都有点了解, 峰主是位元婴真人, 修行三百余年, 门下只收了四位亲传弟子。
比起其他动辄三十四名弟子的峰头来说，这里可是典型的狼少肉多的好去处。
偏偏轻舟真人自从收了这几个徒弟后就再也没动过收徒的念头,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让好多人想借机刷个脸都刷不到。
而现在被轻舟真人收下的的四个幸运鹅之一, 居然猖狂的当众炫耀自己师尊，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不过还好, 在听到脑海中接连不断的【叮】声明显慢了下来时, 顾不凡立刻严肃地停止了吹捧：“或许大家听完我说的，都觉得我师尊很好。”
众人：“……”
那可不。
“但我真正要说的是，我们太初峰的每一位师长都很好！或许有的人还未拜师，但弟子堂的众位授课的长老也同样是我等的老师。”
说到后面, 顾不凡的语气又急又快：“唯有对师长心怀尊敬、对同门呵护关怀、心怀正义之人，才能堂堂正正的在道之一途上顺遂坦荡。”
“而在此次天泣中, 众位同门仔细想一想, 是不是越是这样的人, 修为进展就越迅速？”
一番话说完, 众人沉默良久。
顾不凡也暗中出了一身冷汗。
台词确实是他事先想好的，但综合了之前数次任务的教训, 顾不凡觉得在这种人多的场合里面, 其实不能按照系统提出的要求那样只夸赞三十二字。
因为底下的人越多, 大家的心思就越杂，不一定恰好能听到他夸师尊的那三十二个字。
就像上一次在神剑宗的擂台上和尚先比试一样，明明底下观战的人都有上千人，可一番口舌下来，最终系统只给他了几百个有效的判定。
这也就说明，有一大半的人都没听他讲话，或者分神没听，亦或者漏掉了几句从而达不到三十二字。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顾不凡痛定思痛，最终足足准备了三百字左右的拍马屁草稿。
所以才有了这么冗长的演讲现场。
结果是好的，比如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刷新了任务进度。
【神剑系统——宿主：顾不凡】
【主线任务：在*人前拍师尊马屁。】
【主线任务一：听到宿主拍马屁人数*1，奖励《鸿蒙剑诀》1/7；（已发放）】
……
【主线任务五：听到宿主拍马屁人数*10000，奖励《鸿蒙剑诀》5/7；（已发放）】
【主线任务六：听到宿主拍马屁人数*100000，（待完成）】
【目前任务进度：12346/100000】
【注：1.一人一次有效。2.夸赞内容不得少于三十二字】
回太初峰时顾不凡的任务还卡在第五个，他在神剑宗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也不过才将任务五刷到了3122/10000。
结果这一会儿任务五就完成了，还额外多了一万多出来。
因为每一个任务都是不叠加的，也就是说在场的这两万弟子基本上全部把他今天这番话听进去了。
值了！
不过就是夸师尊的话太多，所以后面的转折可能有点太僵硬，收尾也似乎太快了，还有他最后编的那个借口是不是也有点太假了？
发现底下的弟子们陷入沉默，顾不凡忍不住开始自我反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几乎凝出冰来。
听到这会儿，云轻舟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已经没那么尴尬了。
她这人脸皮其实挺厚的，打打骂骂都没事，就是不经夸。
毕竟挨了这么多年的训斥，骤然听到大徒弟当众夸她，还真是让人小心脏嘭嘭直跳，怪羞耻的。
虽说刚刚顾不凡说话的时候她恨不得上去清理门户，但这会儿看到场面冷了下来，云轻舟又忍不住眯起了眼。
斜着眼看向无浮长老。
无浮长老一激灵，立刻抬头挺胸，“我这就上去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不只是他，顾不凡身后站着的几个元婴弟子反应过来，也及时上前一步准备救场。
然而就在这时，场下不知谁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像是这样的啊。”
就在这道声音之后，广场中的寂静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嘈杂的讨论声霎时铺天盖地的涌开。
“可不是么，你看南灵峰的王师兄，他平日里对师尊恭敬又加，现如今不就从筑基期一跃升到元婴期了吗！”
“是是是，还有北望峰的周安师兄，他性格率直亲厚，对师弟师妹们又耐心关怀，怪不得从能从金丹跃升到出窍期！”
“你们举的例子都是亲传弟子，万一就是因为人家资质好呢？要我说你看看灵植园的外门弟子刘师姐，她平日里经常指点我们灵田的种植技巧，这次也连升了两阶呢！”
大多数人都只往上升了一个大境界，连升了两阶的人已经是他们中很厉害的了。
至于像顾不凡这种连升三阶的……算了吧，人家二十多岁就进阶金丹了，这种压根就不是正常人。
倒是他说的，品行正直的人更有机会在天泣中得到眷顾，这一点仔细想想确实很有道理。
“不说亲传弟子，就看看咱们外门的周师妹、陈师弟、赵师叔……这些受益更多的人，平日里的名声也确实不错啊！”
一众人讨论的起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所以说关键就是平日里一定要尊敬师长、友爱同门么？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别说了，这位师兄你站的累不累，这是我搬来的椅子，您快请坐！”
有脑筋转的快的，看到旁边负责维持秩序的师兄立刻就行动了，搬着板凳冲过去就要扯着他坐下。
巡场师兄：“？？”
其他人怜悯见样学样，急吼吼地围在另外几个巡场弟子旁边嘘寒问暖，“李师姐，你热不热，我给你撑伞。”
“葛师弟你累不累，快喝口水，这水可甜了！”
一时间，原本巡场弟子们穿梭而过的过道上热闹极了。
还有人朝着圆台侧面站着看护的外门长老们深深一揖，深情道：“诸位长老，您们辛苦了！”
外门长老们：？？？
云轻舟和无浮长老：？？？
总之，事情的走向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经过顾不凡的这一番讲话，不仅门中弟子们因为浮躁而产生的越来越多的小摩擦逐渐消失。
而且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在正式比试时有些人为了谦让友爱同门，甚至还主动让步。
不过比试就是比试，在长老们的呵斥下，这样的情形出现了一两次就再没有了。
不管怎么样，此次一比过后，太初峰整个宗门的风气变得越来越好。
而对顾不凡来说，这一次同样让他收获匪浅。
因为他成功完成了任务，没有被任何人嘲笑，还没有人说他是师宝男！
有史以来最顺利的一次任务，完满完成！
可这样的好心情，在回到掌门殿时却戛然而止。
大殿内，云轻舟双手抱胸，倚着柱子危险地注视着椅子上的无浮长老，盯着他一样样处理掉之前压着的宗务。
看到顾不凡进来，云轻舟淡淡的望了大徒弟一眼，“跟我来。”
两人径直回到长寿峰，一路上沉默无言。
对比起师尊以往喋喋不休的吐槽，今日的路顾不凡走的格外紧张。
来到后山顾不凡之前练剑的那处空地上，云轻舟背对着大徒弟，站在布满他之前留下剑痕的巨石前，依旧没有说话。
顾不凡先沉不住气了，迟疑道：“师尊？”
云轻舟负手而立，平静道：“唯有对师长心怀尊敬、对同门呵护关怀、心怀正义之人，才能堂堂正正的在道之一途上顺遂坦荡？”
顾不凡身体一僵，“师尊……”
这句话是他刚刚在台上讲的。
“谁告诉你的？”云轻舟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也平静无比。
可这份平静放在云轻舟身上，却显得违和无比。
顾不凡握了握拳，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我自己想的。”
“可五行大陆这么多人都想不出这次天泣的规律，你觉得你想的对吗？”
顾不凡低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云轻舟脸上浮现出失望，“那你可知道你一个出窍期尊者说的这些话会对门子弟子产生多大的影响？今日你编出来的借口是尊师重道，那下次呢，你又会编成什么样？”
“剑修如剑，宁折不弯，这是你学剑第一天就学过的道理。为什么今日会变成这样？”
顾不凡悚然一惊，嘴唇无声的动了动，竟然说不出话来。
是了，他的剑道明明是一往无前的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为了完成任务不丢脸而出编这样的理由……
他居然在逃避！
他害怕别人调侃的目光，他羞于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终日拍师尊马屁的谄媚之人，他不愿意背上‘师宝男’的称号，他根本没有勇气坦坦荡荡的面对这一切。
所以他才费尽心机的掩饰，拐弯抹角的找借口，只为了让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更‘合理’。
可是，想要《鸿蒙剑诀》的明明就是他，暗地里做出拍马屁行径的人也是他。
什么时候，他连堂堂正正的面对自己都做不到了？
顾不凡心尖一颤，抱着太合剑‘扑通’一声跪在了云轻舟面前，不知不觉间红了眼圈。
云轻舟被他吓了一跳，刚刚故意装出来淡然瞬间破功，手足无措道：“别别别、别哭啊！我也没怪你啊！”
不是，她只是想借机告诉大徒弟以后别当众夸她了，怎么就把人训哭了！
为什么当师尊这么难！
顾不凡原本只是有些生气懊恼，但被师尊这么一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突然冒出来一阵委屈，鼻间也多了股酸意。
自从当年收下大徒弟，云轻舟还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毕竟是她从十多岁就看着长大的小豆丁，顿时就心软了。
“不凡，我知道你想替为师正名，所以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云轻舟半蹲下来，视线与顾不凡齐平，耐心道：“但是如果你为了赞扬师尊不停找借口，最终毁了自己大道的话，不仅师尊会生气，你自己以后也一定会后悔。
“今日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理说你说的那些话对师尊其实有好处，但后面为了圆场找的莫须有的借口，平心而论，是不是对自己道心有损？”
顾不凡带着湿意的眼珠动了动，沉默着没吭声。
云轻舟还以为自己劝的有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做的很好，以后不要再做了。”
为师不想再当众社死一次了。
顾不凡别过脸，哑着嗓子倔强道：“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只是个为了得到鸿蒙剑诀不择手段，还不敢承认的胆小鬼而已。
云轻舟偏头问他，“那你当众赞扬我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顾不凡又不吭声了。
云轻舟自觉还算了解自己大徒弟，顾不凡看着高冷，实际上却是整个太初峰最老实的一个，责任心强，侠客的偶像包袱也重，生平最不屑的就是说谎。
所以今天听到他说谎，云轻舟的态度才这么严厉。
不过这会儿看到老实孩子已经知道错了，她也再说不出什么重话。
可是听到云轻舟的问话，顾不凡的心绪却莫名飘倒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他刚来太初峰，看起来无所畏惧，但实际上一个出生于世俗界的小孩，莫名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害怕？
但是在他慌乱的时候，是师尊带着他挑选剑诀，也是师尊耐心的教给他们这个世界的常识。
在问心台之前，他们这些俗世弟子都住在一起，那些外门弟子为显摆故意将修真界形容残酷无情、冷漠薄凉。
顾不凡甚至在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自此孤身一人、孑然独立的准备。
可顾不凡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在他没能集中注意力挑到适合剑诀，顶着巨大压力离开剑阁时，出门后见到的悠闲地看着杂书的师尊。
她没给他们半点压力。
他知道这个人做事不怎么着调，但他也知道，她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师尊。
也是从这一刻起，顾不凡才愿意正眼去看系统里那个与[师尊]有关的任务。
所以，他夸师尊的话是真心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第一次愿意做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确了。
可他竟然笨到二十年后的才发现。
顾不凡握紧太合剑，抬头注视眼前依旧没个正形的师尊，鼻子一酸，强压下眼中涩意，缓缓道：“是真心的。”
哪怕被好多人取笑过，可他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云轻舟：“？？”
虽然没能连通徒弟的脑回路，但看他现在已经能听的进话了，云轻舟也放心了不少，语重心长道：
“反正你只要记得，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都要问心无愧！别再拐着弯当众夸我！做得到吗？”
毕竟孩子做的事都是为了她，云轻舟也不好直接说他夸的她快心梗了，只能委婉暗示。
所以说这句的时候，云轻舟的声音在‘当众’二字上刻意咬重了一些。
然而，她可爱的大徒弟顾不凡却成功地意会到了另一个重点。
问心无愧吗？
那他之前有愧的地方在哪？
在于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
可是仔细想想。
拍师尊马屁有愧吗?没有。
想要鸿蒙剑诀有愧吗?没有。
既然如此，只要敢于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纵使面下天下流言蜚语，迎着众人窃笑目光，一切又有何惧？
他不过是从心而已！
修真一道，心为已道。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背地里想这些弯弯绕绕。
他的任务是拍马屁，那就大大方方的拍马屁，坦坦荡荡的拍马屁，拐弯抹角算什么，要说就大大方方的说，要说就当着全天下的人面前说。
他做的，他认了！
思绪越转越快，顾不凡‘嚯’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坚定望着云轻舟，郑重道：“师尊，我做的到！”
这么快就想开了？
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哄。
云轻舟为自己的教育方法点了个赞，不忘满意的补了一句：“说到做到。”
顾不凡语气斩钉截铁，“是！”
眼下太初峰的弟子们已经基本都被他刷过一遍任务进度了，既然已经向师尊承诺过，那他的下一步就不能这么畏缩。
最好要找个人多的地方，一定要让师尊看到他的决心。
群英战在十年后，那么眼下最大的一场盛事是……下个月炼器宗的名兵会！
据说到时会有上万名炼器师出现，再加上他们身边的护卫，人数少说也得有五六万。
好，就这个！
作者有话说：
云轻舟：听懂了吗？（别让我社死）
顾不凡：听懂了！（葬礼一定要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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