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卫楚低头看着掌心的小花, 眼中笑意加深。

    “谢谢阿璟。”

    闻言,卫璟的嘴顿时咧得比那头被打晕过去的猪还要明显。

    他伸手握住卫楚的手腕,笑盈盈地对他说道:“如今猪也抓了, 药也喝了, 我应当带我家娘子回去了。”

    毕竟卫骁被傅宁带回到了宫中,侯府中最为危险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并且没让卫楚见到那些血腥杀戮的场面,这令卫璟感到十分满意。

    卫楚虚虚握拳, 将小花保护得完好无损,继而由着卫璟的牵引,一步步朝秦大夫的家中而去。

    取了药后, 二人便在秦大夫不放心的嘱托中, 踏上了归途。

    卫楚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面对戏命差人赶来的车驾,他执意不肯坐在里面,偏要与卫璟一起骑马。

    最后还是卫璟拿出了一副即将又要哭又要闹的架势,才堪堪将人逼得坐进了马车。

    戏命做事一向让人放心,虽说回到城中的路途不过一个多时辰,但马车内该有的东西还是一应俱全。

    柔软的靠垫,可口的糕点, 温度刚合适的茶水, 以及……供人消遣的特殊画本子。

    卫楚忙不迭地将书塞到了座椅下面, 却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

    还没等卫楚坐稳, 逼仄的车厢内便又挤进了个恬不知耻的高大身影,不管不顾地就往卫楚的怀里头钻。

    “要抱一下, 要楚楚抱一下。”

    卫璟撒起娇来倒是比元宵母子几个还要厉害些, 又扭又拱的, 竟让卫楚一时间很是招架不住,只得伸手揽住卫璟宽阔的肩颈。

    见卫楚肯搭理自己,卫璟不由更自信了起来。

    他指指卫楚手边的茶杯,又指指自己的嘴,懒洋洋地说道:“口渴,要喝水。”

    “阿璟,还是坐起来喝吧,这样喝会呛到的。”卫楚耐心地给卫璟解释着。

    哪知卫璟全然忘记了卫楚在很早以前就向他表露出来的易怒易躁,直接用力地摇了摇头,向卫楚表达着不满。

    不知怎的,卫楚突然失了耐心,抬手就朝着卫璟的那张俊脸上拍了过去,皱眉道:“能不能老实点儿?”

    卫璟捂着自己的脸,委屈不已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卫楚,将脸埋进他看不到的角落里。

    打完卫璟,卫楚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静。

    半天,才因为突然想到了某个问题,卫楚为难地摩挲着指尖,眼神低垂:“阿璟,我是男子一事……”

    还没说完,他便没了声息,似是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卫璟耳聪目明,早在卫楚纠结地来回抿着嘴唇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卫楚要说的话。

    “若是不想被更多的人知晓此事的话,那我自然帮你瞒着。”

    许是担心卫楚会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心思细腻的卫璟对这一方面看得格外谨慎,生怕会做出让卫楚感到不高兴的事.

    车驾缓缓停在镇南侯府的大门口。

    卫楚刚被自家相公从马车上抱下来,府门口就传来了一道听上去便十分刻意的取笑声。

    “哟,五弟妹看上去怎的发福了不少,瞧着竟像是腹中有胎儿了一样。”

    卫璟扶着人站稳在原地,垂眸敛息,听着杨安达紧随在这句嘲讽之后的话,果真一句比一句难听。

    “他最近心情可不怎么好。”像是忘记了杨安达的坏脾气一样,卫璟不但没有将卫楚护在身后,反而还状作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杨安达原本就对卫楚的这张脸有些念念不忘,如今再与那双漂亮眼眸一对视,他立刻就忍不住想要亲近卫楚的心情了。

    这许多年来,以他的身份,还从未出现过需要他主动讨好心悦之人的情况,只是在卫楚身上,却屡次破了杨安达的习惯。

    “瞧着五弟妹如今与阿璟相处得那般融洽,看得三哥甚是好奇……五弟妹可否告知,三哥该如何与女子沟通?”

    说着,杨安达伸手从自己的轮椅后边儿抓过了一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子,不由分说地搂在怀中。

    “三哥,此话当真?”

    卫璟耸耸肩,对杨安达说话的同时,朝阴沉着脸的卫楚努努嘴,小声道:

    “他这段时间脾气不好。”

    杨安达早已乐得不行,哪儿还有心情听卫璟的话,忙让人推着轮椅朝着卫楚走了过来。

    卫璟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似是预见了什么大场面。

    “五弟妹,三哥想……”

    杨安达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咯嘣”一声,还没等杨安达适应这段痛苦,便又传来了“咔嚓”一声。

    短暂的沉默过后,镇南侯府的上方瞬间回荡着杨安达凄厉的惨叫声。

    卫璟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卫楚手指的同时,顺带对着难以置信地捂着手臂骨折处的杨安达说道:

    “早跟你说过了嘛,他这段时间脾气不好。”

    他生起气来,连我这个相公都打,又怎么可能放得过你们。

    *

    清沐阁。

    “阿璟,你瞧姑母绣的这对鸳鸯,好看不好看?”

    自从得知了卫璟的视力已经恢复如常后,浮阳长公主没事便拿着些色彩斑斓的物件儿来给卫璟看,似乎生怕他的眼睛一个不慎就再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好看极了,粉花,绿叶,红背,黄嘴。”卫璟回答道。

    他自然知晓姑母此举为何,因此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卫璟就会将自己能看到的所有颜色都尽数说出来,权当是为了让时时将自己记挂在心上的姑母安心。

    听完,浮阳长公主果然放下了心,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追问卫璟道:“你觉得你姑父会喜欢这对儿鸳鸯吗?”

    姑母喜欢做绣活儿的这件事,卫璟是知道的。

    只是他听到这个问题……难免会想起杨赫的为人,是有多么的令人感到心寒。

    浮阳长公主自是不知卫璟在心中想着什么,只笑吟吟地接着说道:“听说将自己的头发绣进手帕里头,会为心爱之人挡掉灾祸。”

    她鲜少笑得如此收敛,坐在那里抓着一方精致的手帕,竟比待字闺中的少女还要羞赧几分。

    “多年来,他为了这个家,一直在外奔波,大大小小的伤受了无数,我却不能做出任何可以帮助他的事,如今知晓了这个方法后,我也想为你姑父尽一份心力。”

    卫璟不禁在心中冷笑起来。

    奔波,为了这个家?

    笑话。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即便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杨安达,若是有阻挡他前进的行为,怕是也会像他放任杨安其生死随意一样,毫不犹豫地出手清理门户。

    到那个时候,姑母又该怎么办。

    “阿璟,问你呢,”浮阳长公主朝正在发呆的人抖了抖手中的帕子,温柔地笑问道,“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卫璟回过神来,略为迟疑了一下,旋即点点头,笑道:“姑父定然喜欢。”

    *

    合阳阁。

    “如今东宫已被封禁,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圣上又是为何如此震怒,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啊。”

    镇南侯对杨安达再次被人折断的手臂感到十分愤怒,他坐在杨安达的床榻边上,垂眸看着自己儿子的断臂,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蹑手蹑脚的身影。

    杨安茹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方才她拎着自己做的糕点来看望自家三哥,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才抬手示意院中的下人们不可出声,让她自己一个人来到门口。

    可还没等她伸手推门,就听见了父亲和三哥的密切交谈。

    “要我看,如今只能尽快将卫璟弄死,在此之前,孩儿还想要世子妃……”

    听到这里,不肯受委屈的杨安茹怎会不替卫璟感到不公,她骤然推开房门,高声地质问着他们:“你们凭什么要加害于五哥哥?!”

    屋里的二人瞬间愣住。

    “你们不说话?我去寻母亲!”说完,转身就跑。

    杨安达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侯府未来的世子,见杨安茹突然出现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不禁慌乱不已。

    “父亲,绝不可让安茹坏了我们的大事!”

    杨赫自然知晓杨安茹是什么性子,风风火火的样子,和浮阳长公主极为相像。

    生怕父亲对杨安茹生出了恻隐之心,杨安达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伸手拽住杨赫的袖口,哀求道:“父亲,若是被清沐阁中的人知晓了,戏命定会杀了孩儿的。”

    “您不会看着孩儿就这么死掉,对不对?”

    左右已经害残了一个杨安其,他们父子二人如今并无回头路可走,只得一条路地走到黑,清除一切或存在、或潜在的阻碍。

    杨赫终于下定了决心,甩开杨安达的手,大步流星地朝杨安茹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从合阳阁中出来后,杨安茹一路疾走,生怕被人追了上来。

    可她的两条腿相较于人高马大的父亲来说,走起路来着实有些缓慢。

    “安茹。”

    杨赫沉声唤住了前方快步朝恪静阁走去的杨安茹。

    天真如镇南侯府的六小姐,她哪里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甚至还站定脚步,回过头来,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自己的父亲一番。

    “父亲,我不知道五哥哥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于他。”

    杨安茹的眼中满是泪水。

    她的父亲却步步紧逼。

    杨安茹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来不及震惊于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下意识连连朝后退去,目光惊恐地看着他:

    “父亲!您,您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觉得我会遭受家暴

    楚楚:我的脾气一直都不错

    【晚安呀宝子们,我头疼得厉害呜呜呜,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呀,晚安晚安晚安!】

    第52章

    杨赫的步伐颇显沉重, 每一步,都似是在为杨安茹所剩无几的生命踏出哀歌。

    “安茹,父亲也不想这样, 要怪, 你也只能怪你的母亲。”

    朝后退去的同时,杨安茹不解地问道:“母亲怎么了?为何要怪母亲?”

    杨赫担心夜长梦多,便不愿意多做解释,只想迅速将眼前的麻烦处理掉, 然后回到合阳阁,想办法进宫去探探圣上的口风,究竟是为何要突然幽禁太子。

    然而面对自己唯一的女儿, 杨赫着实不忍心对她下手。

    但同时他也明白, 杨安茹若是不死,那么浮阳定会知晓这件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光是他们侯府内部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而是关乎于天家的大事。

    杨安茹的脊背撞到了粗壮的树干,俨然是退无可退。

    她从未如此恐惧过。

    有什么会比亲生父亲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还会让人觉得可怕的事情呢。

    “安茹,为父变成今天这样,”杨赫眼眶通红,最后对杨安茹解释一句, “都是因为你的母亲, 你不要怪父亲, 好吗?”

    若是说方才杨安茹还存着些侥幸的心理, 此时听完这句话,她顿时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杨安茹深吸了口气, 准备大声朝外头呼救。

    没想到她刚一开口, 脆弱的颈间就箍上了一只大手,攥得死紧,全然没有给她留有余地的意思。

    窒息与绝望交织,杨安茹的眼尾落下泪来。

    这只手曾承载过她快乐的年少时光,而如今竟要亲手夺去她的性命。

    “……救……命……”

    杨安茹两手拼命地扒住杨赫的虎口,艰难地喊出了两个破碎的字眼。

    可又有谁能听得见呢。

    听见之后,冲进来看到行凶之人是镇南侯的话,又有谁敢于出手相救呢。

    杨安茹眼前的景物一阵阵地发黑,身上的气力也随之渐渐地流失……

    突然,一道削瘦的黑影如利箭般从院外纵跃进来,未待让杨赫看清他的长相,腰间长剑便已出鞘,不由分说地就跟松开手的杨赫纠缠到了一起,口中高喊道:“安茹小姐快走!”

    杨安茹隐约记得这个瘦小影卫。

    他是大哥院子里的人,似乎是叫……亡极?

    合阳阁后院儿与普阳阁侧门之间的距离仅隔数十丈,若凭影卫的耳力,听到她痛苦呼救的声音,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即使被杨赫在仓皇间松开,杨安茹的腿也已经酸麻得寸步难行,此时虽听到亡极让她快些离开的话,却仍是有心无力。

    按着脱困的咽喉匆匆地缓了几口气后,杨安茹紧忙高声呼喊了起来:“……来人!咳咳咳……戏命……戏命大人!救命!”

    合阳阁的周围寂静无声。

    杨安茹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那点儿微薄的内力对她来说简直是可有可无,因此她也分辨不出来与杨赫缠斗在一起的瘦弱身影到底能否略胜一筹,只能下意识喊出这侯府中最能打的人,企图让戏命来帮忙。

    “来人啊!来人……”杨安茹腿软得不行,近乎是一路蹒跚着挪到了离开院子的小路上。

    她不放心地回过头,担忧地看着与杨赫厮杀的亡极。

    不过转瞬之间,内功深厚的杨赫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他一身横练功夫,比身法奇特的影卫死士更为正统,加之亡极只敢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放过杨安茹,实则并不敢下狠手伤他性命,因而百招过后,身形上不占优势的亡极逐渐落了下风。

    杨赫连出数掌,将亡极单薄的胸膛击得发出闷响。

    “唔……”亡极死命撑着长剑,不让他越过自己去伤害杨安茹。

    “母亲……母亲!”杨安茹吓得哭喊了起来。

    杨赫神色一凛,骤然再次出掌,只想快些解决掉这个多管闲事的影卫和即将引起众人注意的杨安茹。

    “噗——”

    口中喷出的血雾将亡极的视线染得通红。

    未等他缓过气来,杨赫便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了十丈开外,转而又回过头来处理踉踉跄跄地朝院外跑去的杨安茹。

    杨安茹正在努力地朝合阳阁的院门跑去,口中也不忘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着:“救命!来人!救命!母亲!母亲——!!!”

    担心杨安茹会将事情搅和得越发麻烦,杨赫心中的杀意越发坚定。

    他运起轻功,轻而易举地将杨安茹的颈项重新握在了手中,视线狠戾地盯着她的眼睛:“你非要逼死为父吗?”

    杨安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心中的冷意无以复加,挣扎着哽咽道:“……你不是……咳咳,你不是我父亲……唔,你不是我父亲……”

    杨赫手上用力,同时侧过头去,并不想多看杨安茹接下来的凄惨模样。

    “唔——”杨安茹失了气力,两只手臂软软地垂在了身侧。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利剑带着破空之音,准确无误地刺向了杨赫的手腕——

    “!!!”

    杨赫吃痛,再次松开了濒死的杨安茹,迅速朝身后看去。

    只见屋顶稳稳地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人。

    少年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长相。

    杨赫不禁有些慌张,一时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那屋顶的少年已经再次出手,腕间用力,手中飞出的薄刃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划向杨赫捂着自己臂间伤口的另一只手腕。

    杨赫痛得声音都变了:“你是何人,胆敢私闯镇南侯府……”

    话音未落,屋顶的少年便纵身跃下,负手立于杨赫的面前。

    “阿……阿璟?!”

    眼前人给杨赫带来的震惊无疑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为惊恐的画面。

    卫璟不是瞎的吗?就算像司空大夫所说的那样,眼睛终有一天会恢复,可他的体内……他的体内分明并无半点内功所傍身啊!

    此时……这是为何?!究竟是为何?!

    “你是如何……如何变成这样的?”杨赫惊异地问道。

    卫璟没空让杨赫对他问东问西,压根儿就没搭理他,抬腿朝昏厥过去的杨安茹走去。

    “安茹,醒醒,能听见五哥哥的声音吗?”

    卫璟从怀中掏出丹丸,小心地送进杨安茹的口中,把手覆在她背后,给她推了些真气进去,辅助药性迅速发挥作用。

    杨赫站在原地,久久难能回神。

    单凭卫璟方才的那两招,他便知晓自己的反抗在他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

    想要从长计议,就只能暂时稳住这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头的卫璟。

    “安茹想要对他三哥痛下杀手,我气得极了,所以才……”

    杨赫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实在无奈的样子,面对卫璟的冷眼,颇为诚恳。

    卫璟实在懒得揭穿他这些蹩脚的谎言,只低头仔细照看着仍在昏迷的杨安茹。

    杨赫依然在企图说服卫璟,甚至搬出了浮阳长公主:“我也是气极了安茹的做法,日后不会了,所以阿璟,今日的这些事,可不可以……不让你姑母知晓。”

    平日里待在自己身边的影卫今日出府执行任务,因此并没有办法配合自己将卫璟一并清除,故而如今的办法,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卫璟对自己存疑,绝不可让他确信自己是要对杨安茹痛下杀手。

    卫璟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随即冷笑一声,对镇南侯说道:“你纵子行凶,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想要将安茹也一并害死,你做出这样的事,究竟是如何好意思开口,让我为你保密的?”

    杨赫大惊失色。

    卫璟竟知晓如此多的事实。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你无需知晓我是如何得知你做的这些破烂事的,”卫璟搀起杨安茹的肩膀,侧头看着从院门口走进来的卫楚,唤他道,“楚楚,你过来扶着安茹。”

    卫楚缓步走来,伸手承住杨安茹的腰背。

    “阿璟!”杨赫担心他离开这里,直接去恪静阁寻浮阳长公主,紧忙上前去拦卫璟,“莫要让你姑母知晓,我当真只是想要教训一下安茹的性子,并非要对她怎样!你要多想想你姑母!”

    卫璟有些动摇了。

    他比谁都明白姑母对眼前这薄情寡义之人的依恋。

    将这段感情作为毕生骄傲的人,如何能承受得住此等程度的打击。

    *

    卫楚将亡极扶了起来,顺手给他也塞了颗保命的药丸。

    亡极呕出污血,调匀呼吸,利落地站起身来:“我去寻长公主殿下。”

    他一向不愿做拖泥带水的事。

    照顾长公主殿下的心思,原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亡极要做的,就是肃清奸凶,让所有心怀叵测的人得到痛不欲生的惩罚。

    更是为了他所忠诚相待的主人。

    卫楚知他心中所想,于是并未拦他,只叮嘱了一句:“小心伤。”

    亡极点点头.

    “放开我!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对我?!”

    杨安达的怒骂声从前院儿传来,其中还掺杂着布料被拖行在地上的摩擦声。

    卫楚微微眯起眼睛,捂着肚腹朝卫璟的身后退了小半步,然后才扭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父亲!父亲救我!孩儿的腿好疼!”杨安达的脸上都是尘泥,无力的双腿连狠踹一脚拖拽自己的亡极都不能做到。

    杨赫双手的手筋都被卫璟在屋顶掷出的那两把剑刃尽数挑断,此时已是自顾不暇,哪儿还能救得了杨安达。

    正当他想要多少为杨安达说两句话时,一道沉静淡漠的声音出现在院门口。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浮阳长公主被稚秋搀扶着,身形轻晃,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被卫楚搀着的杨安茹,嘴角的笑意再难维持。

    “浮阳……”杨赫血液冰冷。

    浮阳长公主的眼眶微红,却并未有半滴眼泪从中落下。

    “既然你还记得我是浮阳长公主,那你便应当清醒些。”

    杨赫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他向来笃定了浮阳长公主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所以才如此的肆无忌惮。

    甚至是即便与卫璟商量着,请他不要宣扬此事,心中也还是对自己在浮阳心中的地位有着绝对的自信。

    “我是很喜欢你没错,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喜欢。”

    浮阳长公主的声音是连卫璟都未曾听过的冷静,她嘴唇微启,眉眼疏离:

    “杨卿。”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不过刹那之间,方才还算得上是神采奕奕地计划着未来的杨赫已是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仿佛瞬间就苍老了十余岁。

    再难回望。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好帅,打小就好帅

    楚楚:我和崽今天是工具人

    【晚安宝子们~胃疼,呜呜呜,晚安晚安~muamuamua】

    第53章

    杨赫没有天真到再去追问一遍浮阳长公主说的话, 即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还是愣怔着站在原地,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与自己相伴多年的人。

    早在当年他们二人沉浸在热烈爱意中无法自拔的时候, 浮阳长公主便已经允诺过杨赫, 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他们两人彼此相爱,她就不会以皇家的身份与姿态俯视于他。

    这句杨卿,足以说明了浮阳长公主的选择。

    杨赫终归是难以接受她的决定, 仍旧不死心地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浮阳,你方才不是还说……”

    浮阳长公主只冷然地看着他,并不吭声, 沉寂的目光盯得杨赫心头一阵阵地发着凉, 口中的话也跟着咽了回去。

    院中的众人纷纷敛眸屏息,生怕发出声响,皆默默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卫璟记得那次在马车上的时候,他曾问过姑母,若是遇到杨赫辜负她真心的时候,她会如何处理。

    那日卫璟从浮阳长公主口中得到的答案是不原谅,可她的心却比谁跳得都要快。

    显然是会动恻隐之心般的犹豫不决。

    因此如今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卫璟很难不会认为姑母定将念及旧情, 利用天家的权势, 对自己迷恋了几十年的男人网开一面。

    甚至这种做法并不会让人觉得, 浮阳长公主的这个行为不合乎常理。

    毕竟面临着这种抉择, 不要说是姑母,即便是手上沾血的卫璟, 也无法做到毫不留情地处置于他。

    但他此举为的自然不是杨赫, 而是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这位当朝驸马身上的自家姑母。

    可令卫璟感到意外的是,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以此来缓和目前僵冷得几乎令人感到窒息的气氛时,浮阳长公主便苍凉一笑,转身欲待离开合阳阁中,似是不打算再给杨赫解释的机会。

    她抓紧稚秋的手,小步小步地移动着脚步,还没等走到院门口,她的身形就突然晃了晃,眼看着要昏厥过去一般虚弱。

    “姑母……”

    卫璟紧忙上前两步,想要扶住浮阳长公主的手臂,却被她轻轻地挣开,连同身侧稚秋的手一起,都推离自己,执意自己一个人朝院外走去。

    “母亲……母亲!父亲……”

    杨安达哭得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平日里还算得上俊俏的面孔被身体上的病痛纠缠得面无人色。

    见一向温柔的母亲竟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个时候的杨安达不禁比自己的父亲还要慌张。

    他卯着劲儿推开亡极已经松了几分力道的手,狼狈不堪地朝前面爬去:“父亲……父亲,孩儿的腿痛得厉害……”

    “浮阳……”

    杨赫匆匆甩开抓着自己衣摆哭嚎不止的杨安达,忙不迭地追上了浮阳长公主。

    “浮阳,你听我说,我根本没有想要杀安茹,”杨赫回头看了一眼倚在卫楚肩头上逐渐苏醒过来的杨安茹,握住浮阳长公主的手腕,语速飞快地说道,“你看,你看安茹并没有事,她好好的呢,浮阳,你看看她。”

    浮阳长公主拂开他的桎梏,秀丽的眸子轻抬,望着杨赫的眼睛,并未认可也并未否认他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安易和安平就快回来了,他们向来以你为榜样,披挂上阵,想要承袭你无往不胜的衣钵。”

    杨赫试图再次抓握浮阳长公主手腕的动作一顿,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悔意。

    浮阳长公主笑中带泪,手指轻颤着指向身后,并未回头,看上去似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施舍给丑态毕露的杨安达:“可现在呢,你看看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的是什么东西,你开心了吗,满意了吗。”

    杨赫的嘴唇抖了抖:“我……”

    浮阳长公主终于转过身来,却没看他,而是低头俯视着杨安达,眼底的懊悔情绪中掺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内疚:“你今日变成这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母亲……”杨安达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衣襟上,“母亲……孩儿从来都没有害过人,母亲……”

    浮阳长公主早已对他失望透顶,此时见他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竟然还是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对自己撒谎,心头不禁越发寒凉。

    “但……相较于安其、安易和安平,我自诩给你的所有都是最好的,”浮阳长公主将视线落在泪流满面的杨安茹脸上,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可你竟然会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贪念,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了残害手足的想法。”

    “母亲,孩儿没有!”杨安达死也不肯承认自己的暴行,只觉得作为自己的母亲,浮阳长公主定会相信他的话。

    自从前些日子父亲告诉他,那卫璟并非他们几个人的亲兄弟后,杨安达的愤恨不平便更加地无法平息。

    他原本就做不到眼看着卫璟坐在自己做梦也想要得到的侯爷之位上,得知了卫璟的真实身份后,杨安达又怎可能甘心蛰伏。

    卫璟虽厌恶杨安达,但同时他也明白,姑母多年来的决策确实有失妥当,依照着她的想法随意册立世子,对府中的孩子们来说实在不公平,尤其是在需要留后的杨赫面前,更要给他一个可以让孩子们为之努力的爵位来作为奖励。

    浮阳长公主说完,已再无想要交待的事情。

    她揣起被自己拽得皱巴巴的手帕,抬腿朝院门外走去,侧头吩咐道:

    “从今日起,杨卿便不必再出入于恪静阁中了。”

    ****

    自打杨安茹死里逃生后,她只要一有空,就会来到卫璟二人的卧房中,即便遭受到卫璟的驱逐,她也仍是要坐到卫楚露出乏意才肯起身回去。

    “嫂嫂,你困了?”

    杨安茹还不知晓卫楚的真正身份,每每想起自己被嫂子设法搭救之事,她就会对一脸倦怠的卫楚提出疑问,“你怎会困呢?我今日晨间过来的时候,才不过卯时而已,莫不是你生病了?”

    卫楚轻笑着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温柔按下,指指桌上杨安茹喜欢的那道菜说道:“快些吃吧,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杨安茹对自家嫂嫂的话堪称是言听计从,见卫楚示意自己接着吃饭,她立刻闭上嘴,筷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吃不下就别硬吃了,”卫璟不耐烦地从杨安茹的手中夺过筷子,轻斥道,“我清沐阁中的饭被你吃光了,我娘子吃什么?”

    “胡说,安茹想吃什么都可以,谁允许你管她了?”卫楚朝身边人的肩头轻捶一拳,将筷子抽出来,塞回到杨安茹的手中,笑道,“接着吃,不用管你五哥说什么。”

    “多谢嫂嫂!”杨安茹颈间的淤青还未彻底消退,极为明显的指印让人一看便觉得心疼得厉害。

    为了能让她的身子尽快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卫楚时常邀请她来到清沐阁中与自己多喝喝茶说说话,这样才能够避免她自己独处,以至于屡屡想起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亲生父亲。

    卫璟自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说话间,并未有半点与往日不同的样子,生怕杨安茹对自己转变得如此迅速的态度产生怀疑,从而越发伤心。

    “嫂嫂瞧上去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了,哈哈,”杨安茹不傻,自然能看得出哥哥嫂嫂是为了哄自己,才强撑着困意为她做了一大桌可口的餐食,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也困了,回去睡了,等嫂嫂醒了我再过来玩。”

    卫璟点点头,将桌上的小狗糕装进食盒中,推到杨安茹的手边:“拿回去吃吧。”

    杨安茹笑盈盈地道了声谢,拎着食盒离开了清沐阁中。

    由于怀孕,卫楚最近极易疲累困乏,时常会睡到日上三竿的时辰。

    甚至会在正吃着饭的工夫,就昏昏欲睡地靠在卫璟的肩头上阖眸休憩一会儿。

    这边杨安茹离开还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他便已经倚着卫璟昏昏欲睡起来。

    “先撤下去吧,等他醒了再做些他喜欢吃的端进来。”

    卫璟朝侍立在门口的阿黛挥挥手,示意她去外头将撤菜的人唤进来。

    “是。”阿黛领命而去。

    卫璟扶住睡得几乎失了意识的卫楚,俯下身子,轻松地将人打横抱起,稳步朝床榻走去。

    外头的下人们轻手蹑脚地走进来。

    “声音轻些。”

    阿黛低声吩咐着进屋撤去饭菜的下人们,继而跟在他们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关好卧房门。

    将怀中人抱到榻上躺好的卫璟同样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就让卫楚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卫璟刚松了口气,凌乱着发丝的漂亮少年已然睁开了眼睛。

    “楚楚,我……”

    卫璟怕他怕得要死,忙舔舔嘴唇想要解释,却被卫楚先一步打断。

    “你呼吸的声音太大了,扰得我睡不着,不许喘气了。”

    卫楚有些烦躁地朝着卫璟的肩头怼了一拳,旋即翻了个身,闷闷地将自己蜷进被窝里,继续睡了起来。

    怀孕归怀孕,除去偶尔提不起内力之外,卫楚手上的力道是半分也没有减弱,砸在卫璟的身上,弄得他又疼又痒,终是笑得弯了眼睛。

    “小主人。”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停驻在门外。

    由于整日与卫璟待在一处,戏命自然从卫璟的口中知晓了卫楚最近的变化。

    因此即便有要事需同卫璟相商时,他也只是从容地在门外低声通报一句,并不会打扰到卫楚休息。

    自从杨赫的罪行被侯府中的众人得知并变相幽禁后,身为世子,卫璟所需要经手的事务便越发繁杂了起来。

    若是按照常理,镇南侯日后被褫夺爵位,府中的一众家眷与下人都应当或多或少地受到一些被他牵连到的刑罚。

    不过这偌大的镇南侯府毕竟还有浮阳长公主殿下在当家,所以无论到什么时候,永朔帝都不会置她所在意的人于死地。

    “你去哪儿?”

    卫楚浑噩间听到了戏命的声音,于是他挣扎着克服了困意,伸手揪住卫璟的衣角不让他走。

    “楚楚乖,我去处理事情,很快就回来,你好好休息。”

    卫璟俯身在他的嘴唇上亲了又亲,又循着微微凸起的被子,也轻轻亲了一口,又道:“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酸枣糕可好?”

    卫楚咽了下口水,眼底迷蒙的笑意逐渐加深,点了点头,说道:“那还要加一个荷花酥。”

    末了,似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于简单,紧忙补了一句:“两个。”

    卫璟失笑着答应他道:“好,两个就两个,不,三个。”

    卫楚满意地给自己掖好小被子,懒洋洋地朝着背对自己整理衣裳的卫璟腰后踹了一脚:“快去吧。”

    “好好休息,被为夫发现你不乖,可是要被罚的。”

    卫璟亲昵地捏捏他的手指尖,转身离开了卧房.

    卫楚在短暂的安宁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还未等他起身整理仪容,外头就传来了低声轻唤。

    “世子妃,长公主殿下有请。”

    卫楚不是个拖沓的人,听见稚秋姑姑的声音,立马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我这就出来。”

    穿戴整齐后,卫楚跟在稚秋身后,一路走到了恪静阁。

    可站定在门口后,他的呼吸瞬间凝滞。

    是达奚夫人。

    她的左手边站着一个形貌威严的高大男子,身上还穿着铠甲,风尘仆仆的模样,似是刚从血气弥漫的战场上赶回来般的匆忙。

    只消一眼,那男子便红了眼眶。

    他定定地看着门口的卫楚,嘴唇轻颤:

    “……阿楚。”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岳父来了,我们哥俩得喝两盅

    楚楚:……有点紧张,我竟然有爹了

    【晚安晚安宝子们,楚楚有爹给他撑腰啦~muamuamua~】

    第54章

    乍然间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姓名, 卫楚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这高大男人身边的达奚夫人,也只清楚他在死士营中的编号,并不知他名为卫楚。

    想来定是有知悉内情的人将自己的事通通告知了眼前的这几个人。

    可知晓他真实姓名的人, 除去卫璟之外, 再无其他人了。

    自从与卫璟敞开心扉后,卫楚对他的信任自然是一日比一日深厚。

    因此这种时候,卫楚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卫璟。

    茫然之余, 百思不得其解的卫楚又想起了对他知根知底的戏命,心中闪过一丝犹疑后,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

    应当也不会是戏命, 毕竟戏命虽然性格冷戾, 但终归是以卫璟的吩咐为己任,自是不会擅自将这事随意说给他人听。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楚。”

    男人见卫楚站在原地,一副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

    卫楚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缓了口气,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期间,还不忘偷偷瞟一眼神色明显有些激动的长公主殿下。

    是激动,而不是愤怒。

    若是来人有恶意, 定然早就将自己并非达奚慈的这件事情对长公主殿下和盘托出, 并且长公主殿下必已勃然大怒, 怎可能还会用这样淡定平和的姿态来面对自己。

    难不成……长公主殿下以为他是外头派进侯府的奸细, 想要从他的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话术来,所以才故意装作和蔼?

    可瞧着脸上的表情, 她倒像是因为欣喜的缘故, 才出现这眼眶泛红的模样。

    卫楚对周围人的情绪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观察, 被皮|质|面|具的一角刻意压下的喉结不可抑制地滚了滚,方轻声问道:“……您是?”

    出于不知道承认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卫楚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得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进一步探查这男人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听到他的反问,男人上前一步,似是想要靠近卫楚仔细瞧瞧,却被卫楚下意识瞪过来的充满防备性的眼神给逼视得顿住了脚步。

    见状,他只得又尽量用和缓的声线对卫楚说道:“阿楚,你不要害怕。”

    又说了一遍,若是还不否认,也就意味着是在默认了。

    卫楚敛去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先生是否认错了人?阿楚……是何人?”

    浮阳长公主走过来,轻轻挽住卫楚的手,示意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放轻松些。

    卫楚立刻意识到,长公主殿下此举,无疑是在告诉他,她已然知晓了全部的事实,甚至并未打算责怪于他。

    “……”

    卫楚茫然地朝达奚夫人的方向望了一眼,接受到她笑中带泪的点头示意后,徐徐卸去了手上的力道,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男人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是给了卫楚一个接受的过程:“阿楚,我是……达奚腾。”

    达奚……达奚腾?

    忠勇侯?

    这是卫楚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忠勇侯,果然与世人形容的那般丰神伟仪,容貌俊朗,整个人都透着铁血杀伐的豪迈气势。

    难道忠勇侯回来替达奚慈讨回公道了?

    也对 ,卫璟的身子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即便当初对卫璟不屑一顾,此时听说了他的事迹,再回心转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卫楚的心头一阵阵地发闷起来,以至于想要不顾礼仪,直接转身逃出这令他感到窒息的厅堂。

    卫楚从来没有生出过自私的情绪,可唯独卫璟,他不想就这样拱手相让。

    他不愿意。

    然而还没等卫楚从自己拟造的想象中抽身出来,就听见了达奚腾的声音:“阿楚,我是你的爹爹。”

    “……”卫楚的震惊不比刚得知此事时的浮阳长公主少半分,甚至还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只能扶住身后的桌角,才可以堪堪站稳在原地。

    “那时候,我与你母亲刚得了你和慈儿这对龙凤胎,”达奚腾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欣慰的怀念,“府医瞧着脉象,原以为是两个女娃娃,没成想出生后,竟是一儿一女。”

    卫楚虽仍旧不敢相信,但还是安静地听着达奚腾的话。

    一儿一女……便是他和逃婚的达奚慈?

    可他又是如何沦落到街边,成为人牙子手中赚钱的工具的?

    “你母亲听说,是两个女儿,早早地就开始翻书给你们取名。”

    达奚腾的视线落在卫楚的脸上,一遍一遍地在他漂亮优越的五官上寻找着先夫人的影子。

    听到达奚腾提起先夫人,达奚夫人并未有不悦的情绪,反而还侧头捏着手帕偷偷忍住低泣声。

    浮阳长公主就坐在她的身侧,眼泪也止不住地掉,只得背转过去暗自拭泪。

    卫楚从未感受到过拥有亲人的滋味,可此时光是听着达奚腾的描述,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回到二十年前,自己仍在母亲腹中时的模样。

    “她想给两个孩子取名为阿楚和阿辞,起初她觉得女孩子叫‘楚’,会有些生硬,正别扭间,又觉得‘辞’字有辞行之意,不好,便改成了仁慈的‘慈’,直到你和阿慈出生,你母亲才明白,自己取的这两个名字,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卫楚局促不安地握紧了自己的衣角,睫毛轻颤:“……侯爷……侯爷或许是认错人了,我……”

    面对屋中几人的显贵姿态,卫楚实在无法说出自己曾经的低微身份,犹豫了半天,终究松开了紧咬着的嘴唇,嗫嚅道:“我……不过是一介死士,承蒙达奚夫人信任……才得以嫁入侯府……”

    达奚腾的眼中噙满热泪。

    他自是个刀枪不入的铁血硬汉,独独想起自己那刚会喊爹娘却不慎丢失的可怜孩儿时,才会忍不住地掉下眼泪。

    如今终于见到卫楚,他便再也绷不住了,每听见卫楚口中对他自己多一个字的贬低,达奚腾心中的剧痛便加深一分。

    他的孩子,到底受了多少的苦难,才会变成这般自卑的模样。

    达奚腾上前几大步,猛地将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紧紧抱在了怀中:“阿楚,不要这样说自己,爹来接你了,你有家了。”

    卫楚的嘴唇轻颤,试探性地缩了缩下巴,企图将自己从达奚腾的怀中解救出来,却被他再度按紧,“乖孩子,别怕,爹在呢。”

    浮阳长公主触景生情,再也忍不住一直压抑着的哭声,疾步走进了后堂去整理情绪。

    卫楚骨架纤瘦,虽然身子强健,筋骨结实,但触手总让人觉得他的身子十分羸弱,大有一副推了就倒的架势。

    达奚腾心疼地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末了,又将人抱在怀中,垂眸落泪。

    到了这个时候,卫楚总算是让自己不断发抖的手指勉强蜷缩了起来,喉咙里极小声地唤了句:“……爹?”

    没有人比卫楚更想要将这个字大声地喊出来,可长年累月所积攒起来的自卑心理让他在这种关乎于情感的事上十分迟钝。

    达奚腾没有错过卫楚声如蚊蚋的低语,忙大声应道:“哎!乖孩子,乖孩子!”

    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很,像是要把卫楚揣进自己的铠甲中护佑一般。

    卫楚被他勒得腹部微紧,一时有些呕意。

    可是面对这措手不及的父爱,他只想暂时忍下这种难捱的酸胀感,没想到刚缓了口气,整个人就朝下坠去,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不已。

    “怎么了孩子?”达奚腾一把揪住了卫楚的衣领,轻松地将宝贝儿子拎到了椅子上坐好,俯身探查他的脉象,同时朝后堂喊道,“殿下,请命人唤府医过来,阿楚身子似乎不舒服。”

    浮阳长公主紧忙走了出来,顾不上去看卫楚,就朝门外唤道:“来人啊!快去寻司空大夫过来!”

    没一会儿,司空大夫就被恪静阁中的下人们从自己的院子里用肩舆给抬了过来,匆匆放到会客厅中后,被忠勇侯的威严气势震慑到,纷纷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屋中。

    “还请世子妃伸出手来。”司空大夫掏出脉枕,搁在桌上。

    卫楚的意识发散,哪里还听得清司空大夫说的话,就连手腕,都是达奚夫人轻轻给他卷起衣袖才得以露出来的。

    司空大夫年纪大了,加之又一心只知钻研医书,因此对卫璟刻意隐瞒之事并不知情。

    此时面对长公主殿下一脸紧张的模样,自然以为卫璟早已将世子妃有孕的这件大喜事对长公主殿下转述完毕,故而在把脉的时候也就顺口叮嘱了卫楚一句:“世子妃,酸的东西固然合胃口,但还是要少吃些。”

    听见司空大夫对卫楚说的话,浮阳长公主还当是卫楚生了什么病,不禁担忧地问道:“司空大夫,为何要让世子妃少吃……酸的?”

    莫不是真的生了什么重病,阿璟没告诉她?

    浮阳长公主攥紧了手帕。

    前几日她去清沐阁中,与卫璟二人一同用膳,饭桌上确实有些让她都无法下口的酸食,但想着这是人家小夫妻平日里喜爱吃的食物,饶是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应对他们院中的饭菜指手画脚,故而也没有太过在意。

    此时见司空大夫主动提起,浮阳长公主就想顺便问个清楚。

    司空大夫皱皱眉,心中对长公主殿下不关心怀孕儿媳身体的这件事微有不满,但他一个府医又不好对长公主殿下发表什么意见,于是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怀孕之人喜食酸物,这本是正常的事,但若是过量食用,也恐会对腹中胎儿产生影响。”

    浮阳长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犹自垂首昏沉着的卫楚,惊愕道:“阿……阿,阿楚……阿楚怀……”

    达奚夫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邪门儿了,阿慈是女子,能怀孕也就罢了,可嫁进侯府的,分明是身为男子的阿楚,怎的也会……也会有孕?

    莫非镇南侯府世子当真是天赋异禀不成?

    屋中几人缓过神来,皆偷偷朝刚寻回爱子却突闻爱子怀孕的达奚腾看去。

    虽说两个孩子已经成了婚,但面对这位忠勇侯,浮阳长公主还是有种心虚的感觉,总觉得自家的猪没礼貌地拱了人家养得好好的小白菜。

    果然,这回轮到满脸热泪的忠勇侯震惊了。

    只见他愤怒地朝着厅中的楠木桌上拍出一掌,裂痕顺着楠木的纹路寸寸断裂:

    “什么?!怀孕?!谁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怎么感觉有点冷

    楚楚:那就让我爹抱抱你

    【宝子们晚安,拱白菜的柿子要见老丈人了,muamuamua~】

    第55章

    听到耳边这句暴怒而起的吼声, 司空大夫吓得一哆嗦,手边的脉枕都被他在慌乱之余给拂到了地上。

    “殿下……”他惊慌失措地回头看着浮阳长公主,余光瞟向达奚腾, 似是在问她这人是谁。

    浮阳长公主显然也吓了一跳, 不过家中习武之人不少,桌椅断腿之事也是常有的,因此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给司空大夫介绍道:“这位是忠勇侯, 世子妃……是他的……”

    她并未说完后面的话,司空大夫就已经了然地点了点头,回转过身, 朝达奚腾施了一礼, “早闻侯爷器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达奚腾抱拳道:“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司空大夫俯身捡起地上的脉枕,掸去灰尘,重新放在卫楚的腕下,继续诊脉。

    浮阳长公主对卫楚怀孕一事始终保持着欣喜万分的情绪,她顾不上仪态端庄, 直接捏着手帕半蹲在卫楚的椅子前面, 伸手一下一下地轻触着卫楚的肚腹, 眼中笑意深深。

    虽然方才那样问, 但冷静下来后,达奚腾自然立刻明白过来, 究竟是谁让他的宝贝儿子身怀有孕。

    不过盛怒之下, 他还是很难原谅那个不干人事的混小子。

    竟敢在阿楚孤苦无依的时候对他下手。

    “殿下, 我家阿楚作为世子妃,平日里就一个人独来独往,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侍女小厮,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若是在平日里,达奚腾向来是个宽宏大量的随和侯爷,可如今寻回了自己的孩子,很难让他能够按照寻常的情绪泰然处之。

    此时替卫楚说起话来,难免带上了几分锱铢必较的老父亲心态。

    没等浮阳长公主说些什么,达奚夫人便对他说道:“阿楚以男子身份出入在这侯府中,本就有着诸多不便,长公主殿下即便派给他侍女,估计也被他想办法给推脱掉了,再说,有什么人能护得住阿楚啊?若是遇到危险,按照阿楚的性子,跟在他身边的人,反倒会成为他的累赘,劳他动手护佑。”

    想起卫楚确实是有武艺傍身,并非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虚弱无力,于是欣慰地点点头,朝浮阳长公主略一抱拳,“确实,是我关心则乱了,还望殿下见谅。”

    浮阳长公主自是明白这件事是自己的疏忽,即使是卫楚将自己派去的人给找理由打发了回来,自己也应当前去劝他留下几个作为伺候的人。

    达奚夫人此言,无疑是帮她解了围。

    司空大夫把手从卫楚的腕间移开,看着意识逐渐恢复清明的世子妃,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世子妃的身子强健,此番只是稍稍有些动了胎气,并无大碍,但世子妃仍旧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哥儿有孕,还是要比女子怀孕要凶险些。”

    闻言,达奚腾越发担忧不已,伸手摸了摸卫楚的脑袋,温声道:“孩子别怕,爹在呢。”

    在北瑜境内,虽有哥儿的存在,但毕竟是少数。

    更何况,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哥儿本就是一种异类,生着男子的样貌,却能够像女子一样生儿育女,实在是怪异得很。

    因此在京中一众达官显贵的圈子里,未曾听说过哥儿的,自是大有人在,甚至即便家中有女眷生出了哥儿,也会被他们因为觉得丢脸,而偷偷对外瞒下这个消息。

    但达奚腾完全不介意自家孩子是哥儿,同时也对卫楚腹中尚未成形的小娃娃充满了慈爱的感情。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想要见见这个能让他的孩子甘心情愿为其孕育子嗣的小混蛋。

    “在此之前,我得先会会我那‘天赋异禀’的新婿。”

    *

    卫璟在外面办完了棘手的事后,便被心中对卫楚的惦念驱使着,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侯府,有路不走,偏要在房顶上走捷径,一路奔回了清沐阁。

    没想到刚一推开卧房门,卫璟就看到了险些让他的眼珠子当场掉出来的香艳画面。

    只见自家娘子背对着自己撅在地上,宽大的衣衫都遮不住他纤细的腰身,因着天气炎热,身上的衣裳不多,故而便是连亵衣亵裤的边痕都看得相当清楚,不由让卫璟一时生出了些脸红心跳的感觉。

    ……这,这谁顶得住。

    卫楚匍匐着从床底下钻出来的时候,突然瞧见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离床榻不足五步远的卫璟,不禁吓了一跳,一头撞上了雕花床栏,磕得“哐”地一声。

    卫璟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小心些!”

    “嘿嘿,无事的,”卫楚任他大步走过来,蹲下身子单膝跪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揉着,笑吟吟地对卫璟说道,“你回来得倒早,没等我准备好呢,就进屋了。”

    “得亏我回来得早,不然还不知道你会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呢,你现在肚子里可揣着一个呢,千万别伤着自己。”卫璟上下打量着卫楚身上可以让自己轻拍一把以示惩戒的地方,可琢磨了一圈儿,也没寻到一个忍心下手的部位,只能屈指轻弹了一下卫楚白皙光洁的额头。

    卫楚抬手挠挠被他弹得发痒的地方,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在与卫璟对视的时候把话给咽了回去。

    “说。”卫璟也不多跟他废话,直接了当地挑破了他的心事。

    卫楚心虚地咬了下舌尖,终是艰难地开口说道:“阿璟,晚间姑母会设宴在恪静阁中,我爹说……想见见你……”

    虽然心里对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家时刻都洋溢着心满意足的情绪,但乍然跟卫璟提起这件事情,卫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话说了一半,卫楚抿抿嘴唇,瞥了一眼卫璟的脸色,见他并未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这才接着说道,“若是……若是你不愿意,便不要勉强。”

    卫璟最不喜欢的就是见到卫楚的自卑模样,听完这呆兔子故态复萌的傻话,他一把将人的嘴唇捏住,凑上前去亲了又亲,末了才假意愠怒着教训卫楚道:“日后若是再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定是要亲哭你的。”

    卫楚抿嘴朝身边人笑了笑,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搞得卫璟又心猿意马起来,不客气地将人搂在怀里占尽了便宜。

    早在回来的路上,卫璟便已经从前来汇报的戏命口中得知了忠勇侯来侯府认回卫楚的事情,惊讶之余,这也成了一个他心急不已地跑回来的理由。

    毕竟初次与岳父见面,总不能给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不是。

    卫楚不知卫璟的心中所想,整理好了被搓揉得凌乱不已的衣襟后,低头仔细数着自己掌心的一把金叶子,一片一片地摩挲着:“我想着拿些银钱,去街上替你给我爹买些礼物,谁想你竟回来得这么早。”

    “见岳父,我自然要回来得早一些。”

    卫璟已经准备好了礼物,不过还是想要逗逗这爱财如命的傻兔子。

    “楚楚,还真是让你说对了,我身上确实没什么钱,想要给岳父买礼物,只能暂时先朝你借用了。”

    果然不出卫璟所料,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卫楚忧心忡忡地攥紧了自己的金叶子,茫然道:“……啊?”

    虽说他原本并不是想要跟卫璟客气客气,但心里总觉得卫璟活了这么多年,又当了这许久的世子,身上总不会连些买礼物的银钱都没有,总归不至于借用他的私房钱。

    没想到,竟真的没有。

    阔气十足的话既然放了出去,就要对这话负责。

    卫楚含恨交出了自己藏了小半年的私房钱后,一头闷倒在了被褥里,足足缓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忍住令人悲痛的心碎,起身换好了赴宴的衣裳。

    *

    忠勇侯的子孙繁茂,加之达奚一脉中,继承他将门风范的少年将军更是比比皆是。

    因而他此番回到京城,北境的战事便尽数交给了长子达奚律和侄子达奚良,终是得以高枕无忧地当一次甩手掌柜。

    聚荷厅。

    卫璟亲自给岳父倒上了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完全不让生性豪迈的忠勇侯爷从他身上挑出半点毛病。

    “我儿以阿慈的身份嫁入侯府,”达奚腾端坐在椅子上,斜睨着规规矩矩地坐在身侧的卫璟,“你这臭小子倒是不客气,还未等给我儿正名,便先对他下手了?”

    达奚腾不是不知晓卫璟的真实身份,只是他属实想要看看,这浑身上下都格外飞扬跋扈的少年,究竟对阿楚有无情真意切的耐心。

    先不说卫璟能否打得过这位战无不胜的岳父大人,光是他余光里那一抹时刻都提心吊胆地朝这边望过来的怯弱目光,就足以让卫璟将身上的戾气收敛得干干净净,面对达奚腾,尽然一副老实乖巧的新婿模样。

    傻兔子的爹,自然是他最应敬重的长辈。

    “岳父大人,小婿定会择良辰吉日,重新迎娶阿楚过门。”卫璟端着酒杯,面上满是歉意。

    达奚腾哼笑一声:“重新?你想让我儿成婚两次?”

    他一向是个胸襟开阔的人,可独独面对这个占了自家儿子便宜的小混蛋,就算是在考验,他一时之间也还是做不到对卫璟宽容大度,总想着要为难这臭小子一番。

    卫璟连声否认:“不不不,岳父大人,小婿无意让楚楚成婚两次。”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娶我家阿楚了?”达奚腾重重放下酒杯,转头瞪着卫璟,语带怒意,“那我便将阿楚带回我忠勇侯府将养着,我儿如此优秀,何愁寻不到将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人!”

    即使知晓老侯爷在开玩笑,但卫璟还是慌了。

    他忙不迭地回身握住卫楚的手,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岳父大人,小婿离了楚楚,是万万不能活的。”

    “哈哈哈……”

    达奚腾大笑了起来,拍拍卫璟的肩膀,满意之情尽数显露。

    席间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酒过三巡后,饶是两个剑拔弩张的人都会被烈酒给激得搂在一起说体己话,更别提方才验了卫璟武功,对他越发中意的达奚腾。

    “今日,我可得跟您好好说道说道阿楚平日里都是怎么打我的,”卫璟大着舌头搭住达奚腾的肩膀,全然一副兄弟俩感情深的样子,“这右边儿的脸,自从他怀孕以来,共计打了我三十二个耳光,左边儿……左边儿我算算,大概是……二十八|九个,您可要为小婿做主啊,岳父哥。”

    ……岳父哥?

    卫楚一时无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咱俩各论各的,我叫你爹,你叫我弟

    楚楚:我肚子里的孩子基因堪忧,我想离婚

    【晚安呀宝子们,今天我还挺早的,嘻嘻嘻,晚安!muamuamua~】

    第56章

    见卫璟居然做出了这样一番令人惊异的举动, 坐在主位上的浮阳长公主不禁有些尴尬。

    她不好意思地端起手中的茶杯轻啜一口,继而用手帕轻拭嘴角,这才僵着笑意对达奚夫人小声解释道:“……我家阿璟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的, 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 竟……实在是不好意思。”

    达奚夫人中肯地拍拍她的手背,眼神仍未离开拉着自家相公的手臂、絮絮叨叨得正欢的卫璟,失笑道:“世子先前体弱,如今已然痊愈, 许是压抑得太久了,适当释放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浮阳长公主只能干笑着点头。

    然而这个时候, 为自家侄儿找补的浮阳长公主却并非这厅中最为丢脸的人, 相较于她的难堪而言,此刻更觉得面上无光的,是坐在卫璟身侧、耳尖通红不已的世子妃。

    卫楚不是没有见过卫璟喝酒,只是从未见过他喝得这么多酒的情况。

    还有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染上的……喝多了就口若悬河的毛病。

    卫璟自是不知道卫楚在心中腹诽着自己什么,只清楚自己应当抓住一切可以对岳父大人诉苦的机会,若是有了岳父的撑腰,以至于但凡能够对卫楚平日里的打人行为有那么一丝丝的制裁效果,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和热泪。

    “岳父哥, 您信不信, 楚楚只消一巴掌就能把小婿的脸打肿?”卫璟拍拍自己的脸, 企图让达奚腾得以看清那上面已无明显痕迹的巴掌印儿。

    可惜让卫璟没想到的是, 人家忠勇侯终归还是向着自家孩子的,听完卫璟的话, 达奚腾并未如卫璟所愿地说出“信”这个字, 甚至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着对卫璟说道:“不信。”

    卫楚:“……”他爹的偏心是否过于明目张胆了些。

    不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 卫璟完全没有介意达奚腾的话,反倒还侧过身,抓住卫楚的手,笑盈盈地对他说道:“来,楚楚,给我一巴掌,让岳父哥长长见识。”

    卫楚:“……???”

    达奚腾:“……??”

    屋中众人:“……?”

    直到这个时候,达奚腾才意识到,可能他家阿楚在素日里实在是对卫璟压迫得狠了,所以才导致醉酒后的卫璟会这般口不择言。

    想到这里,忠勇侯爷心中的正义感顿时油然而生。

    “无妨,贤婿,你且将阿楚虐待你的事情尽数说出来,岳父自会为你做主。”

    达奚腾将酒杯放在桌上,满脸“这事包在我身上”的表情说道。

    “岳父哥,您真是大好人,”卫璟拍了拍达奚腾的肩膀,感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今日与岳父哥相识,着实是小弟的荣幸,那小婿现下便开始说了。”

    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镇南侯府的世子爷耍酒疯,对恪静阁院中的一众下人来说,属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场面,见卫璟从座位上起身,一旁侍立的侍女们纷纷后退,给他让出了广阔的发挥空间。

    卫璟晃晃悠悠地伸出了身量为八尺二寸的人才配拥有的长腿,俯身点了点自己的膝盖,又指了指卫楚,对岳父说道:“就拿上次酸枣糕的事情来说吧,我因为失手打碎了两个茶杯,原本膝盖就已经跪得很痛了,他却还是让我去街上给他买酸枣糕,还要在两炷香之内回来,虽然美其名曰是要验我的轻功,可未免太苛刻了些!”

    说完,没有听见岳父大人的附和声的卫小世子突觉后背隐隐有些发凉,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只能用眼神去找达奚腾,争取他的认可:“岳父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达奚腾笑着点点头:“是苛刻了些。”

    得到认同,卫璟立时有了底气,又道:“还有那日,他说我肚子大,好笑,我肚子大吗?”

    卫楚小声解释道:“我……我是说你胃口好……并非肚子大……”

    对卫楚迟来的狡辩,心高气傲的卫小世子表示充耳不闻。

    他隔着衣裳拍了拍自己练得凹凸有致的腹部肌肉,期待地等待岳父对自家娘子的否定,可是见周围人一脸惊疑地看着他,还当是大家不相信他的话,便直接扯开腰带想要证明一下。

    卫楚忙上前按住他的手,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劝道:“差不多得了,没人不信你。”

    “糊涂!”

    卫璟怒喝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下意识地搀住了卫楚的腰,语气仍旧凶狠不已,“谁准许你起身的?!还不好好歇着?当心我回去打你屁股!”

    卫楚额间的青筋霎时暴起:“……”

    他本是个极要面子的,原本能够接受在众人面前与卫璟亲亲脸颊拉拉小手,便已经是会让他感到脸红心跳的事情了,此时听见卫璟对他毫不掩饰的调戏,卫楚不禁又羞又怒,藏在宽大衣袖里头的手攥握成拳,眼看着就要凿在卫璟的脸上。

    护主的戏命敏锐地发觉了卫楚情绪上的变化,忙大步上前将自家小主人从卫楚的身上扯了过来,按回到忠勇侯的身边坐好,而后朝卫楚略一抱拳,示意他暂且给卫璟留些颜面。

    卫楚原本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对卫璟动手,只是他实在气不过,尽数在心中一笔笔地给卫璟记着,等回到清沐阁之后,他再翻出来跟卫璟好好算算这笔账。

    ******

    喝得舌头都大了的卫璟拜别了岳父后,自然没有办法做到自己走回到清沐阁中。

    可偏偏卫楚又身怀有孕,浮阳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亲自扶卫璟回去,于是就让戏命将人扛在背后,像是码头的脚夫背着装重物的麻袋一样,到了卧房便卸货似地把卫璟朝床榻上干脆利落地一凿,最后转身离去。

    卫璟被摔得哼了一声,旋即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迷蒙着眼睛去寻自己即便醉了也惦念不已的人:“楚楚,娘子,你去哪儿了?”

    彼时的卫楚正在达奚夫人和浮阳长公主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迈进清沐阁的院门。

    大老远儿的,浮阳长公主就瞧见了从卧房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的卫璟,立时防备地对卫楚道:“阿楚,要不你今夜还是同我去恪静阁中歇下吧,也不知道这混小子发起疯来会不会伤到你。”

    卫楚摇摇头,笑道:“姑母放心,阿璟不会伤害到我的。”

    浮阳长公主不放心地让戏命守在卧房门口,只要听见里头传来疑似对卫楚的安危有隐患的声音,便不用向她报备,直接进屋将那醉汉击昏即可。

    至此,卫楚总算得以如愿地进了卧房,扶着酸胀的腰坐在了床榻边上,转头看向一脸傻笑的卫璟,不嫌累地站起身朝桌案边走去,同时问道:“阿璟可是口渴了?我给你倒杯水喝。”

    平日里卫璟不招惹他时,卫楚时常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而今日见卫璟把自己的悲苦经历诉说得如此心酸,卫楚不由更加大度。

    卫璟双手捧着卫楚给他倒的茶喝了个痛快,眼看着卫楚就要伸手过来取走他手中的茶杯,卫璟担心卫楚会累到,便用力将那白玉杯朝地上一摔——

    “啪嚓”一声。

    “切莫累坏了我娘子!瞧,摔了就好了,省得折腾娘子把杯子放回到桌上去了。”卫璟底气十足地道。

    向来节俭到有些抠门儿的卫楚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碎片,心疼得不行。

    他刚要对卫璟说不能这样做,就瞧见卫璟那头竟又推翻了桌上圆溜溜的茶壶,神情严肃地指着地上碎片说道:“这屋中只有我娘子一人可以大肚子,你不行。”

    卫楚:“……”

    想着卫璟平日里并非如此,定是像小姨与姑母说的那样,他是压抑得久了,所以需要一定程度的情绪释放。

    于是卫楚压下心头的浅淡不悦,温声夸赞着卫璟道:“相公好棒。”

    若是卫璟能听到一些被认可的话,心情或许会更加敞亮,清醒的速度应当也能快上不少吧。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怀孕的卫楚,卑微求生的卫小世子完全不敢当着自家娘子的面,轻易做出忤逆之事。

    此番借着令人倍感昏沉的酒意,卫璟总算是敢于放飞自我,肆意在卧房内撒泼打滚起来。

    他无论做什么,卫楚都耐心地夸奖个不停。

    “哎呀,相公真厉害。”

    “嘿哟,相公这个空翻实在漂亮。”

    “天哪,相公这副样子比小元宵还要乖,当真是可爱极了。”

    “震撼,相公竟然可以倒立如此久的时间,实在让我自愧不如。”

    就这样,卫璟在卫楚一声声“相公好棒”中逐渐迷失了自我,硬是冲出卧房,将元宵和大中小元宵用来抛咬的树枝给踢了个干干净净。

    末了还拉住站在卧房门口的戏命,嚣张跋扈地问他道:“戏命,你可知道在家里说了算,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戏命为难地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卫楚,好心规劝卫璟道:“小主人,慎言啊。”

    然而卫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比情绪不佳的卫楚还不好惹:“怎么就慎言了?我为何要慎言?”

    戏命见再不进行阻拦,恐怕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他家小主人都要睡在卧房门外的廊下了。

    出于对卫璟日后遭遇提早表示的同情,戏命上前对卫楚抱拳道:“世子妃,小主人今日喝得多了些,所以……”

    卫璟暴怒而起,一巴掌拍在门前的主子上,对戏命高声喝道:“你不用替他求情!”

    戏命:“……”我是在替你求情。

    “所以行为举止上略有失态……”戏命坚持说完。

    卫小世子越发不高兴起来:“变|态?你说谁变|态?”

    戏命:“……”爱谁劝谁劝吧,他不管了。

    “世子爷今日该不会是喝到假酒了吧?”

    格芜忧心忡忡地看着发疯的世子爷,对趴在一边的添奕道,“要不要赌一把,两片金叶子,猜猜世子爷今夜酒醒后,会被世子妃打几巴掌。”

    添奕的视线紧紧盯着院中抱着中元宵嘟嘟囔囔个不停的卫璟,迟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忽又瞧见卫璟一脚踢翻了小元宵正吭哧吭哧地吃着的餐食,还骂了句“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卫楚太过分了!都不许吃了,走,跟我去吃肉!”的反动言论,紧忙添了一根手指。

    格芜意外地挑挑眉,“才三巴掌?”

    添奕摇摇头,言简意赅:“我是说,三十。”

    格芜:“……”.

    临近丑时,尚未清醒的卫璟依旧在对清沐阁院中价值不菲的古董进行着惨无人道的破坏。

    卫楚终于受不了了,大步走出卧房,忍着怒火低声道:“卫璟。”

    似是被卫楚的声音唤回了些许神智,并且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全名,卫璟身形一顿,缓缓放下手中半人高的花瓶,回过头来。

    “我警告你,差不多得了。”卫楚平静道。

    在怒容尽显的卫楚高高扬起巴掌之时,卫璟的视线仍旧是一阵清明一阵模糊。

    终于,在巴掌甩到他脸上的瞬间,卫璟恢复了全部的意识,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

    只听“扑通”一声,卫璟结结实实地跪在了自家娘子的面前,可怜兮兮地膝行着抱住他的腿,讨饶道:

    “娘子我错了。”

    卫楚的动作一僵,缓缓放下准备抡在卫璟脸上的手,回头朝自己腰后偏下的地方看了一眼,继而努力压下了心中不断翻涌着的羞恼怒意:

    “道歉归道歉,能将你的手拿开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今天这个剑我必须得贩

    楚楚:每日一问,啥时离婚?

    【晚安呀宝子们,还要添加一点点字数,明天再刷新一下重看一下哦,muamuamua~】

    第57章

    “奥。”

    卫璟倒也听话, 见自家娘子脸红了,落在他腰后偏下位置的两只贼手也就顺势收了回来。

    末了,终究还是不甘心地轻轻捏了一把。

    “……!!”

    卫楚猝不及防地惊喘一声, 作势又要打他, 却被卫璟灵活地避开了那只带着千钧之力的削薄手掌,得意地朝卫楚咧嘴一笑。

    “你还敢躲,”卫楚假意哼了一声,旋即伸手捏住卫璟的脸颊, 笑骂道,“还有,你摸着良心回答我, 我哪次打你的时候用了力?你倒好, 在我爹面前告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状,太过分了。”

    卫璟对自己喝醉后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这时候听到卫楚这样说,只当他在揶揄自己,并非认真。

    卫楚自是看得出卫璟眼中的迷茫,他虽然没有喝过几次酒,但是也曾听说过,人喝多了之后, 便会丧失不少零星的记忆, 做过的事无法连成一条顺畅的线。

    估计此时的卫璟就是这种情况。

    “若是有一面可以让你重新瞧瞧自己当时那嚣张模样的镜子就好了, ”卫楚轻轻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膝盖, 把手搭在卫璟的掌心,任他扶着自己朝床榻走去, “你现在也不至于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的行径。”

    想着若是回问卫楚一句“我做什么了”之类的听上去似是隐含着赌气情绪的话, 卫璟更加担心自己会就此被卫楚冠上企图造反之名,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蹲下身子,替卫楚脱掉鞋袜,然后仔细地将人塞到了被窝里头去。

    “你也洗漱一下,上来歇着吧。”卫楚慢吞吞地拂了一把枕上的如瀑黑发,将它们移至不会被压到的地方,复又拄着手肘从被子里撑起身子,伸手去拉卫璟的胳膊。

    卫小世子倒是个有良心的,他完全没有忽略卫楚眼底难掩的疲惫之意。

    见自家娘子的发尾还沾着水汽,卫璟心知卫楚已经洗漱完毕,便放心地温声说道:“楚楚,今夜真是辛苦你了,要这样照顾我,来,你躺好,我给你捏捏腿,你也好快些睡着。”

    卫楚温顺地弯了弯嘴角,躺回到枕上,熟练地伸出了一条只穿着亵裤的白皙长腿。

    这段日子以来,他被卫璟照顾得无微不至,也正因为如此,他由于孕症所产生的暴躁情绪,才得以肆无忌惮地对卫璟发泄出来。

    两人之间的信任越发深重,以至于让卫楚但凡有负面的想法,都会尽数讲给卫璟听。

    正当卫楚沉浸在自己总结的回忆中时,卫璟已然乖巧地跪坐在了床尾,虔诚地握着自家娘子纤细却有些浮肿的小腿,专心致志地揉捏了起来。

    “楚楚,这里捏着可有酸痛感?”卫璟一寸一寸地试着力道,担心会捏疼了卫楚。

    卫楚慵懒地半阖着眸子,轻声道:“相较于昨日,酸痛感要多了一些。”

    听完卫楚的话,卫璟立马调整着指尖的劲力,愈发小心地按揉着。

    寅时过半,窗外的天色都隐隐放亮了不少。

    卫璟活动着捏遍了卫楚四肢的手指,倒头躺在卫楚的身侧,眨巴着眼睛:“呼……”

    他仰卧在那里,全然一副睡意全无、神智清明的样子。

    见状,身心舒畅的卫楚难得生出了些坏心眼子,凑到他耳边笑吟吟地说道:“酒醒了便不困了是么?”

    卫璟紧忙抓住机会扭头亲了他一口,继而严丝合缝地贴着卫楚的嘴唇,懒洋洋地说道:“是啊,也不知今晚喝的是什么酒,怎的酒醒后也如此精神百倍,竟连丝毫疲困的感觉都没有。”

    听到他果真不困,卫楚更加来了精神。

    他披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微微低下头,等着伸手过来的卫璟照着平日里的习惯,帮他将压在被子下面的长发给轻轻拉出来,然后笑问道:“你可知道你醉酒之时都做了些什么?”

    卫楚的语气有几分故作神秘的意思,言罢,他还转过了身子不欲与卫璟继续说。

    人的本性都是好奇的,卫楚越是这样,卫璟就越是想知道他欲言又止的事情是什么。

    “好楚楚,你便告诉相公吧。”卫璟环住他纤瘦的腰身,仰头央求道。

    卫楚用微凉的指尖点点他的额头,憋笑道:“你还记得你叫我爹什么吗?”

    “自然是岳父。”卫璟的眼中流露出“你还真当我傻啊”的情绪。

    卫楚对他的反应并不表态,仍是好心提醒道:“后面还有一个字。”

    “一个字?”卫璟摩挲着卫楚贴身穿着的纯白衣角,不解道,“就算有,也应当是两个字吧?难道不是岳父大人吗?”

    卫楚扯回自己的衣角,笑盈盈地说道:“你叫他岳父哥。”???

    卫璟怛然失色:“我?岳父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好楚楚,你不要趁相公喝多了就欺骗相公啊。”

    然而卫楚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神色慌张的卫璟,算是再次默认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

    卫璟傻了。

    想起忠勇侯那张威严冷厉的脸,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称呼人家为“岳父哥”时,岳父脸上的表情该是有多精彩。

    人家没当场拿刀将自己劈成柴禾,都是他高抬贵手,法外开恩。

    “我爹的脸色当场就青了,若不是姑母还在桌上,估计直接就要拍你了,”卫楚揉揉傻相公的后颈,安慰他道,“不过好在你嘴甜会哄人,对着他们两位,一会儿岳父哥,一会儿岳父嫂的,在席间上蹿下跳地告我的状,像只山间的野猴子,逗得我小姨笑个不停。”

    出丑自当也是第一名。

    “……我还做了什么?”

    卫璟有点好奇,却在问完卫楚之后,又不太敢听。

    卫楚敲敲榻边的木板,床底下立刻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紧接着,大中小元宵便在娘亲的带领下,晃悠着雪白的尾巴,整整齐齐地小跑了出来,最终一同趴在了卫璟正前方的地面上,仰头哈哧着舌头看他。

    虽然狗没有表情,但卫璟竟从它们的脸上瞧出了十分不开心的情绪。

    卫璟很是疑惑,看了看元宵们,又转过头看了看卫楚:“它们怎么了?”

    “你看小元宵的身形是否有些消瘦?”卫楚俯身从地上捞起小元宵抱在怀里。

    卫璟半信半疑地看了眼小元宵圆鼓鼓的肚子,犹豫着问卫楚道:“我能说没有吗?”

    非但没有,瞧着竟像是几炷香没有吃东西了的贪婪样子。

    “糊涂,”卫楚声线微扬,瞪了卫璟一眼后,满脸心疼地看着趴在他怀中委屈不已的小元宵,“要不是你发起疯来,一脚踢翻了小元宵的饭盆,它还能再胖上二两。”

    “小元宵永远都是饿的,”卫璟努力为自己辩解道,“我当时也许是为了让它歇一会儿,所以才……诶?!我那个花瓶怎么碎了?”

    卫璟终于发现一件令他倍感心痛的祸事。

    他忙不迭地跳下床榻,朝着卧房门口地上那一堆被收拢在一起的碎瓷片走了过去,最后颓然地垮下了肩膀,悲愤道:“这——是——谁——干——的?!”

    “是你自己空翻的时候踢成这样的,”卫楚对自己亲眼瞧见的画面,丝毫不吝啬于对卫璟分享,“你说我瞧不起你,然后非要证明给我看,对我说你空翻起来,身法不知是何等的利落,就连戏命大人都比不上,结果三个跟头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卫璟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竟不知自己喝醉了酒之后,会是这样的狼狈不堪。

    本以为卫楚多多少少会骂自己几句,卫璟已经做好了迎接卫楚滔天怒火的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颈后突然落上了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微凉清瘦,却意外地让他的心情变得平和下来。

    “阿璟,我知晓今日你喝这么多酒的原因,除去见我爹之外,是因为你有心事,可否跟我讲讲,”卫楚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的肚腹,继续说道,“我想帮你分担。”

    就算他没有办法帮忙,也能让卫璟用诉说的方式,适当地释放一下沉闷的心绪。

    “怎的不穿鞋子就下床来了?”卫璟站起身环住卫楚的腰际,将他抱回到床榻上,温声道,“我的心事便是你的身子,我本不欲让你生下这个孩子……”

    只听到一半的卫楚来不及等他说完,闻言,他眼神一凛,肩膀僵直:“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好,那我走。”

    言罢,他就要俯身穿上鞋袜。

    卫璟慌忙拉住他的手,解释道:“不是,楚楚,我并非不想要这个孩子,而是我太过于担心你的身体,若你能够平安康泰,我又怎么可能不愿……”

    “都是借口,我的孩儿,我自己会负责,就不劳世子爷费心了。”

    卫楚开始收拢散乱在背后的长发,准备用发带束起,随即立刻离开这个令他极为愤怒的冷漠地方。

    不过话说回来,卫楚并不是由于卫璟刚刚那半句没有说完的话才生气,而是卫璟无论有什么事,都会因为担心自己定然为他感到忧虑,而一个字也不肯对自己说。

    他们两个已是相濡以沫的爱人,卫璟此举,实在是没有让卫楚拥有两人共同面对艰难困苦的坦然心境。

    但即便卫璟不说,整日躺在他身边的卫楚也大致地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他想要亲耳从卫璟的口中听到而已。

    “好楚楚,我错了,相公错了,”卫璟握着他的肩膀,将人往被子里头塞,哄道,“你该休息了,不然明日会很疲倦的。”

    话虽如此,但此刻状态不好的人却是卫璟,他被酒意激得眼眶微微泛红,看上去属实是疲惫得厉害。

    “好吧,你既知错了,我们就睡下吧。”

    卫楚心疼他,可也不想逼他今日一定要把心事说出来,加之又有了卫璟给的台阶儿,卫楚便顺从地躺回到枕上,闭上眼睛等卫璟也拱进被窝里。

    软褥一沉,卫璟仰卧在枕上,习惯性地握住了卫楚的手,阖眸酝酿睡意。

    然而两人的手刚一牵上,卫璟就立刻变得全无睡意,脑袋里满是卫楚温软的嘴唇和颈侧的清香。

    可如今卫楚是孕初期,按照秦大夫和司空大夫之前叮嘱过的话,卫璟自然是不能、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只是这么一个全身心都属于自己的漂亮娘子躺在身侧,卫璟此时说不心潮澎湃,也定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卫璟仰面躺在枕头上,置于身侧的手,一只握着卫楚的指尖,一只克制地缩在被子下面舒展后又迅速蜷起,神思清明地催促自己入睡。

    不料,他突然弄错了方向,握住卫楚的那只手竟俶尔收紧,攥得卫楚低哼了一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阿璟?”卫楚的嗓音微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你做噩梦了?”

    卫璟暗骂自己一句,继而立刻翻过身来给卫楚掖了掖被角,愧疚道:“楚楚,我不小心……”

    卫楚却了然地朝他笑笑,小声道:“睡不着嘛,我知道。”

    “你怎知道我睡不着?”卫璟舔舔嘴唇,忍住想要亲亲卫楚的念头。

    “我不光知道……”卫楚的眼瞳在柔和月光下亮晶晶的,他抿嘴一笑,“我还能帮你。”

    卫璟对他的这番话表示疑惑不已:“什么……唔!”

    就在自家相公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卫楚直接将手干脆利落地伸进被子,覆在了那即便是从厚实棉被外的方向看去,都仍然是高高隆起的地方。

    “!!!”

    卫璟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woc

    楚楚:woc

    【晚安呀宝子们~muamuamua~酒后最恐怖的事情不是头疼脑热,而是有人神志清醒地帮你回忆你干了什么。我曾经在KTV扯着学长的衣领,问他电视下面的两根线,应该剪哪根,他说别了吧,我给了他一拳,被死党录下来之后,反复在我眼前播放了两个月。】

    第58章

    被自家娘子的手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卫小世子终于疲惫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日属实累得有些厉害。

    除去要面对与岳父大人初次相见的压力之外, 还在白日里亲自去了侯府中用来幽闭杨赫的宅院。

    作为纵子行凶、谋害皇嗣的穷凶极恶之徒,于公于私,杨赫的所有行为都不会得到原谅, 他早已失去了在镇南侯府中的地位, 甚至连出入的权利都被浮阳长公主给尽数限制。

    卫璟此去,自是在他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消息,故而回到清沐阁中时,心情也是大好的。

    只不过想起日后还要面临的种种困难, 未及弱冠之年的卫璟也难免有些彷徨,席间便借着此事多喝了一些,权当宣泄。

    卫楚摩挲着被卫璟擦拭得干干爽爽的指尖, 侧转过身, 动作温柔地轻抚着卫璟略显僵硬的肩背,心满意足地沉溺在他毫无防备的睡颜中。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睡到了翌日的晌午时分。

    困意未消之余,正当卫璟搂着自家娘子的手臂,准备继续安睡时,门外却传来了戏命忍无可忍的声音。

    “小主人,已经是辰时了。”

    闻声,睡得迷迷糊糊的卫璟立刻一骨碌从床榻上翻身坐起, 其间还不忘用手托着卫楚倚在自己肩头上的脑袋, 掌心拢住他的耳朵, 低声回答戏命道:“我马上出来。”

    孕期尚未过半, 卫楚身上的症状却已经达到了六七月的孕哥儿才会有的迹象。

    贪吃,易怒, 嗜睡。

    尤其是嗜睡的这一点, 简直是让卫璟会感到担忧的程度。

    卫璟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司空大夫, 他家娘子若是照这种趋势睡下去,生完孩子后,会不会变得有点傻。

    司空大夫自然是说不会,并且还好脾气地就着这个让卫璟半信半疑的回答,为他解释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卫璟第六次说“我不信,劳烦司空大夫再详细讲讲”时,司空大夫才愤愤地拂袖离去,决意不肯再做回答。

    因此戏命发出的这种声量,并不会将卫楚从睡梦中惊醒,甚至是连皱皱眉头的表情都不曾出现。

    *

    卫楚再醒来的时候,卫璟已经离开了卧房,榻边的矮桌上放着提早给卫楚准备好了的美味吃食。

    小盅里是加了酸杏的白粥,几碟沾了醋的开胃小菜让人食指大动,装着卫璟昨日带回的酸枣糕的白瓷盘边,还放着一张被裁成小片的纸,上书:【若是多食酸枣糕,屁股便别再想要】

    卫楚:“……”

    这令人发笑的韵脚,他怎的不去戏班子里说书。

    之前在死士营中的习惯使然,卫楚飞快地吃完了盘中的食物,抱着撑得圆鼓鼓的肚腹躺在床榻上,盯着上方的床栏雕花陷入了沉思。

    每日都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距离孩子出生还要六个多月呢,而且秦大夫和司空大夫都有叮嘱过,他这一整个孕期都不能动内力,不能跃房梁。

    先不说不做这些不被允许的事情会不会憋死他,就算不像往日一样勤于练武的这件事,就会导致他日渐发福,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岂不是会胖得比小元宵还厉害。

    像是听见了主人偷偷在心里说自己的坏话,趴在窝里耷拉着耳朵休息的小元宵顿时就不高兴了。

    它腾地一下从窝里蹿起,晃荡着尾巴便朝卫楚跑了过来,站定在床榻边仰头对着卫楚嘤嘤个不停。

    卫楚懒洋洋地垂落了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脑袋,视线仍旧停留在屋顶发着呆。

    “嘤……”

    小元宵用脑袋拱了拱卫楚的掌心,似是在让他注意自己。

    “怎么啦?”卫楚头枕着手臂,侧头朝床榻下面望去,点了点小元宵的厚耳朵。

    “嘤嘤嘤……”小元宵的身量已经快要追得上它母亲的大小了,此时一摇尾巴,直接将矮桌上的书给扫得翻动了一页。

    卫楚的目光顺势落在被它拂到的那页上,立马来了精神。

    “对啊,如今已是七月过半了,不日便要到阿璟的生辰了。”

    卫楚欣喜地抱起替他找到了事情做的小元宵,朝它胖乎乎的小肚子揉了又揉,“过几日,我便应当去找秦大夫,听听他对生辰礼物的想法。”.

    卫楚坐在软褥上,端起秦大夫递给他的热水喝了一口,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禾苏,若是你家汉子的生辰,你会送他何种礼物?”

    秦禾苏是秦大夫的名字。

    听到卫楚这没头没脑的提问,秦禾苏也没觉得奇怪,如实回答道:“若是他的生辰……我定然会提早去集市上,给他买上几斤的肉,然后炖得香喷喷的,等他干完活回来吃。”

    卫楚将自己代入到那个温馨的场景中,嘴角忍不住地扬起笑意。

    然而他刚要合计自己被卫璟哄骗过后、余下的金叶子够买多少肉的时候,恍然间又想起了卫璟并不需要外出干活,只是偶尔离开清沐阁做一些他猜不出去处的事情,故而对饭菜数量的需求应当也不会很大。

    于是摇摇头,说道:“他不喜欢吃肉。”

    秦禾苏放下笔,诧异道:“竟然还有男子难舍难分不喜欢吃肉?”

    卫楚知晓秦禾苏一时间可能无法理解卫璟从小到大所生长的环境,但也不好让秦禾苏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因此点点头,应道:“是啊,他不怎么喜欢吃肉,而且不喜欢过于昂贵的礼物。”

    顺带在秦禾苏心中,将送给卫璟花瓶玉器的这个想法也排除掉,还能省了他不少金叶子。

    秦禾苏犯了难,皱着眉头替卫楚冥思苦想了起来,突然,他不知琢磨到了什么好主意,眼睛都亮了。

    “诶?”秦禾苏将小被子搭在自己的肚腹上,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笑着问卫楚道,“你从前……是穿女装的是吧?”

    卫楚老实地点点头:“对。”

    在与秦禾苏相识之后,卫楚通过时间不短的了解,十分喜欢他为人处世的方式,两人也就此成为了挚友。

    因而卫楚便将自己从前的事情,掩去重要之处地告诉了秦禾苏大半。

    他从前穿女装的这件事是秦禾苏最为疑惑却又不敢直言询问于他的事情,所以卫楚在征求卫璟的同意后,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

    “你有孕以来,便没有再与世子爷同房过吧?”秦禾苏问道。

    被人问及这种事情,饶是秦禾苏是大夫,卫楚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之前我与世子爷讲过此事。”

    秦禾苏作为医者,并不认为这些事是不可说的,非但如此,他还极为坦然地从桌下掏出了那本卫楚曾经对其有过一面之缘的画本子。

    听见秦禾苏的话,卫楚不禁又惊又羞,轻咬了一下嘴唇,问秦禾苏道:“……他主动来询问的?”

    果真是个禽兽!

    秦禾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还没等他接着说下文,就在卫楚的眼中瞧见了隐含的怒火。

    他实在担心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言,就导致北瑜失去了一位前途坦荡的国之栋梁。

    于是秦禾苏紧忙握住卫楚的手,开口替卫璟解释道:“不不不,你不要误会,世子爷来问的,并非是关于那方面的事,而是他对你腹中的孩子很是担忧,生怕孩子会折腾你。”

    “我身体强健,连刀枪斧钺都不怕,又怎会怕一个几斤重的娃娃折腾。”卫楚嘴硬道。

    “阿楚,你跟我说实话,”秦禾苏神秘兮兮地凑到了卫楚的耳边,偷眼瞧了下院子里自家汉子的方向,声音越发地低,“有孕这几个月以来,你有什么特殊的变化没有?”

    卫楚耳尖绯红,为难地看了一眼秦禾苏,一副似是被他说中了的表情,嘴唇抿了又抿,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是你的好友,而且我也怀着孕呢,我们两个之间交流一下想法,有什么好害羞的?”秦禾苏把装着热水的茶杯朝卫楚的手边推了推,示意他喝上一口润润喉,然后赶快对他说心里话。

    卫楚乖顺地捧起茶杯,将里面的水喝了个精光,紧接着像是在为自己鼓劲儿似的,用力咽了下去,想了想,还是闭口不言。

    “抛开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谈,我是个大夫,你作为来找我瞧病的人,总该把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对我说说吧?这样我才好了解该如何给你配药呀。”

    秦禾苏振振有词的气势令卫楚实在无法继续抵抗,面对这样的情境,他只能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小声地说了句:“好。”

    果然只有这种命令般的方式才能够让卫楚乖乖听话。

    “你说吧,”秦禾苏装模作样地整理起了桌上的纸笔,煞有介事地道,“无论是哪一处发生的变化,都不可隐瞒,并且要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

    卫楚低垂着视线,指指自己肚腹偏下的地方,“这里……有时会发热,难受得厉害。”

    说完,他又艰涩地补了一句,“还会有些发胀……想要阿璟抱抱我。”

    “正常,都是正常的。”秦禾苏失笑着挡住自己的眼睛,不让卫楚发现自己没憋住笑的反应,“在孕中期,你的身子会出现和素日里不同的状况,不过不用担心,都是可以解决的。”

    无论是身为大夫,还是身为前辈,杨和苏都对他们这对儿心思单纯的小爱侣着实喜欢得紧。

    因此面对他们的无知和惶恐,他自然也愿意在得知卫楚的状况后,又能够保证卫楚身体康健的前提下,为那懵懂的傻世子推波助澜一把。

    日影偏移。

    从秦禾苏的口中得到了让自己半信半疑的答案,卫楚想着左右是别无他法,他总归该相信比自己有经验的人,于是便拿着好友给他准备的物件儿,心中忐忑地回到了侯府中,提前为卫璟的生辰做起了准备.

    八月初二。

    在外头忙活了一整日的卫璟早就忘记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直到掌灯时分,他终是得以疲惫不堪地回到清沐阁,卧房中并未有光透出,想是卫楚已经睡了。

    见到门口堆积成山的礼物,卫璟方才想起是自己的生辰。

    想着不能吵醒卫楚睡觉,卫璟开门的动作不禁越发小心翼翼起来,蹑手蹑脚地拉开了门栓。

    没成想,一进屋瞧见的景象,险些让卫小世子当场就这么直挺挺地厥过去——

    卧房里的烛台上并未点灯,可地上的低矮红烛却随处可见,燃着惑人的情意。

    孕期堪堪过半,卫楚的肚腹已然有些凸显了出来。

    他的身上穿着几乎可以看清内里绯红肚兜的单薄亵衣,绑带松松垮垮地从颈后的衣领处垂了下来,着实是让卫璟没怎么经历过大场面的弱小心灵备受震撼。

    卫璟的目光缓缓下移。

    卫楚那双清瘦漂亮的手,正掌心相对,白皙的腕间缠绕着嫣红的绸带,甚至还被巧妙地绑成了疑似藏匿着厚礼的形状。

    “楚楚楚楚楚……你你你你你……你这是……”

    卫璟颤抖着抬起手,难以置信地指着卫楚的装扮,结巴得不知道说了几个“楚”字和“你”字,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卫楚的眼睛,茫然失措。

    “好看吗?”

    卫楚完全不给卫璟喘息的机会,朝他惑然一笑,“忙了一天,饿了吧?”

    在卫璟一口凉气还流窜在喉咙里没吐出来的时候,卫楚已然费力地扯开了腰间的丝绦,徐徐跪在地上早已铺好的长绒地毯上,仰起头,雪肩微抬,墨眸如水:

    “阿璟,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他妈何德何能

    楚楚:我真是快要羞死

    【晚安呀宝子们,嘻嘻嘻嘻嘻~好困呀,今天下雪了,明天要下楼夹小鸭!晚安!】

    第59章

    “胡闹, 仲夏已过,天气虽然还有些炎热,但你也决不可穿得这般单薄!”

    卫璟艰难地拉回了自己的神智, 俯身捞起衣着实在算不上得体的卫楚, 大步朝床榻边走去。

    被人夹在臂弯中、像只反抗无能的小鸡崽一样的卫楚哭笑不得地挣扎道:“阿璟,你且先放我下来。”

    闻言,卫璟抬手朝着自己整日用来威胁卫楚的部位拍了一巴掌,眸中满是不容辩驳的肃然:“放什么放, 你赶快歇下,日后休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日是你的生辰,”卫楚被小心地放在了榻上, 口中仍旧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着, “我想让你过得难忘些。”

    他一早便从戏命的口中得知,多年来,长公主殿下为了掩盖卫璟身为皇嗣的生辰,从未给卫璟庆贺过生辰,而如今的卫璟已是锋芒毕现之态,生辰什么的,自然也无需再掩藏。

    “你能穿成这样来迎我回家,”卫璟伸手试了试卫楚脚上的热度, 见是温的, 才放下心来, 接着说道, “已经让我毕生难忘了。”

    卫楚披着外衫坐在榻上,他一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卫璟的眼睛, 一边将两条细白的长腿缓慢地缩进被子里, 只露出被卫璟俯身握住的纤瘦足踝。

    两人视线甫一相对, 卫璟的耳根又发烫了起来,避开视线:“你,你好生管住自己的眼睛,别到处乱看。”

    “怎么了?”卫楚一副可怜又无辜的模样,抬起被红绸覆着的手腕,迅速地将卫璟的颈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笑吟吟道,“阿璟可愿意帮我解开这缚绳?”

    卫璟舔舔嘴唇,偏不转头去看他:“平日里打我之时那般迅猛,此刻不过一根红绸子而已,你还需要我帮你?”

    “来啊,阿璟,”卫楚抿着嘴唇,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着的羞赧之意,用糯白的牙齿叼住红绸的一端,仰头看着卫璟,轻声说道,“将床幔放下来,我们该歇下了。”

    卫璟觉得自己若是再待在卧房里,明日这京城中热议的话题就会是——

    镇南侯府废物世子暴毙于世子妃榻上,死因竟是强装柳下惠?!

    想到这里,卫璟顿时不再犹豫,转身就走,其间还不忘将卫楚裹成一团,塞到床榻的最内侧,不让他有轻易追上自己的机会。

    碍于有司空大夫和秦禾苏的叮嘱,卫楚确实不敢轻易动用内力来点卫璟的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拽着衣裳狼狈不堪地跑出去。

    “戏命大人,帮我将他抓回来!”

    卫楚此时的装扮实在不适合冲出房间去逮卫璟,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高声请求戏命的帮助。

    由于近日并无需要出府去办的事情,戏命得以时常守在清沐阁中,以此来提防那个恨不能将卫璟碎尸万段的卫骁。

    瞧着形势,卫骁虽看似前途尽毁,并且被幽禁在东宫之中寸步难行,可掉了毛的凤凰终究还是凤凰,即便卫骁落到如此境地,只要永朔帝没有下旨废了太子,他就还是有一线卷土重来的希望。

    因此戏命并不会对守卫侯府一事有半分的懈怠。

    作为北瑜国境内战力最强的男人,戏命不疾不徐地等着卫璟抓着自己的裤子,一路不停地跑到了院中,甚至还大有一副蹿出清沐阁的架势。

    “小主人。”粗鲁好战的戏命打算先礼后兵。

    卫璟头也不回地跑。

    “小主人,世子妃在唤你。”戏命的耐心逐渐减少,声线也从劝说的语气隐隐变成了警告。

    卫璟执迷不悟地闷头赶路。

    “小主人,得罪了。”戏命大步赶上,轻轻松松地将人制在原地。

    心下茫然的卫璟企图用内力催开穴道,却被戏命按住命门,“小主人,别白费力气了。”

    卫璟:“……”

    戏命敲敲门廊的柱子,卫楚立刻在里头打开了门,身上披着卫璟的衣裳,将自己拢得严严实实:“辛苦戏命大人了。”

    卫璟整个人都僵直着被戏命扛回到了卧房中,重重地摔在了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榻边、等人上来的卫楚身侧,旋即朝卫楚略一抱拳:“世子妃请便。”

    动弹不得的卫小世子:“??!”

    请他?便我?

    你倒大方!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戏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当即转身离开了二人的卧房,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成分。

    卧房内重新恢复寂静。

    除去卫璟紧张的呼吸声之外,只剩下卫楚耐心劝说的温柔声线:“阿璟,你如今不过十八岁,正是火力旺的时候。”

    虽然口中说着毫无遮拦的话,但卫楚脸上的绯色却并未比卫璟少上半分。

    卫璟用力闭着眼睛,不让自己看见眼前如同摄魂妖精一样的卫楚。

    “……我,我说这话,并非是我想做什么……”卫楚终归还是觉得难为情,立马拿出医家的理论解释道,“我问过禾苏了,他说相比于哥儿,汉子的精力要旺盛些,若白日里不能通过干农活这些辛苦的方式来宣|泄|体|力,定然是会憋得十分难受的。”

    这些事皆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卫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丝毫不想做会对卫楚的身体有危害的事情。

    “楚楚,你听我说,你如今怀有身孕,切不可大意。”

    卫璟的武功毕竟是戏命教出来的,冲破穴道也不过须臾之间,只不过他明白,若是自己还像方才一样奔出去,定然会重蹈覆辙,再度尊严尽失地被戏命扛回来。

    他刚要翻身坐起来,却没想到卫楚早有准备。

    纤细的银针刺入皮肉的瞬间,卫璟已然再难活动。

    “方才我还想着,若是你乖乖听话,我便不这样对你。”

    卫楚扯掉外衫,轻触着自己微鼓的肚腹,垂眸笑盈盈地打量着失去行动能力的卫璟。

    “我保证,这定会是一个让你终身难忘的生辰。”.

    听见卧房内传出的动静,戏命十分自觉地抬腿朝院外走去,同时得意地看向格芜:“瞧瞧,若是没有我这推波助澜,小主人岂会半推半就地从了世子妃?”

    见到世子爷吃瘪,世子妃如愿,房顶看戏的格芜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起来,面对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戏命大人,他也敢胆大包天地答了句:“大人,您那是推波助澜吗?”

    戏命斜睨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判断格芜究竟有没有胆子把嘴里剩下的那半句话说出来。

    许是近日来侯府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变得和缓了许多,连带着影卫们都不再那么中规中矩。

    原本就性情飞扬的格芜彻底放飞自我:“大人您那是助纣为虐。”

    “嗯?”

    戏命握紧剑鞘,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掂了掂,回头瞪着格芜。

    格芜陡然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带着自己的佩剑逃出院外:“溜了溜了。”

    ***

    卫小世子被自家娘子拿着书册,按图索骥地地研究了自己一个晚上,在悲愤中睡去,又在不甘中苏醒。

    不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像卫楚对他描述的那样,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仿若重获新生。

    然而卫楚还是那副有着用不完的劲儿的模样,晨间刚沐浴过,便拖着卫璟想要去街上逛逛。

    天大地大,娘子的事情最大,卫璟将要事交给戏命处理,搀着卫楚的手臂就充当起了侍奉丫鬟。

    卫楚在京城中最为繁华的闹市中停了下来,手中拿着两个样式的拨浪鼓挑选着。

    想着左右有卫璟在他身旁护佑,他自然无需担心周边的危险事物,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不被允许使用内力,而不是丧失了内力,自保这种事情对他这个死士来说,自是易如反掌。

    正当卫璟刚将拨浪鼓的钱付给了店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听上去便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的声音:

    “哟,这不是镇南侯府世子吗?怎么,身子大好了?也能在街上随意溜达了?”

    卫璟回过头。

    来人一身臧红官服,正被奴仆搀扶着从车驾上腾挪下来,虽为朝中二品大员,但面相猥琐鬼祟,言辞之间极为嚣张,是卫骁在这朝中的忠实拥趸,列勾。

    平日里卫骁加害他人的时候,这狗东西怕是也没少出馊主意。

    卫骁被幽禁在东宫,没有向外传递消息的渠道,因此列勾完全不知是眼前的少年亲手打折了太子殿下的腿,以至于还是一副洋洋得意的蠢样。

    即便已经知晓卫骁被幽禁在东宫数月,也仍旧没有放弃这个在卫璟眼中已再无希望夺嫡的废人。

    倒也算得上是忠诚。

    听见列勾口中的嘲讽之意,卫楚下意识便要动手,被卫璟按下手腕,微微摇了摇头,才堪堪作罢。

    哪知列勾按照礼数给卫璟施了一礼,眼神却飘到了站在卫璟身侧的卫楚身上,立马啧啧赞叹道:“听说镇南侯府的世子妃是哥儿?老夫竟从未见过哥儿,世子爷实在是有福气。”

    京中的达官显贵对哥儿的态度,卫璟一早就知晓了,此时听见列勾这口不对心的话,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腌臜货若是为了发泄心中愤愤不平的情绪,当面讽刺他几句,他便也就这么忍下了,可如今这列勾竟敢将矛头对准了卫楚。

    着实是有些活腻了。

    闻言,卫璟笑呵呵点点头,回答他道:“我自是有福气,可列大人若是想要讨晦气,在下也会如您所愿……”

    话音未落,他直接扬手给了列勾一巴掌。

    卫璟是何等力道的手劲儿,即使是戏命这样的人,若是全无防备地接他一巴掌,身子也难免会不晃动,更别说是这毫无根基的虚弱文臣。

    列勾活了大半辈子,官至二品,还从未被人当街抽过耳光,况且,还是被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打成了这副德行。

    一时间,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还是没撑住身子,摔倒在了地上,气得嗓音都发颤起来,不住地咳嗽:“咳咳咳……你,你敢打我?!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那见不得光的身份……”

    卫璟俯身将人扯起来,摔在他的马车车辕上,抬手又是一巴掌。

    “唔咳咳咳……我乃朝廷命官!呕……你这小儿竟敢!竟敢!”

    列勾捂着肿胀不堪的脸,手抖得像是得了偏枯一样,惊惧地指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卫璟。

    “那你去报官吧,告御状也可以,”卫璟挑挑眉,将腰间那柄连令杨安茹拿都拿不起来的重剑怼到了这狗官的怀中,笑道,“或者,直接在这里替你的太子殿下砍死我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其实昨晚我有种当大体老师的感觉

    楚楚:昨天晚上我的表现是不是不太好啊

    【宝子们,我今天可能又中毒了,麻油吃多了,现在整个后背都是麻的,脑袋也麻,看剧的时候生气,使劲儿一扶眼镜,把眼睛挠出血了,呜呜呜,晚安宝子们……】

    第60章

    “卫璟!你莫要欺人太甚!”

    也不知道列勾是从哪里寻得的勇气, 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儿,直接就喊出了卫璟的名字。

    想起列勾方才所说的有关于卫楚的话,卫璟不免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来侯府中的奸细对卫骁还真的是忠心耿耿, 无论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都会片刻不停地转头告知上级。

    他将卫楚的身份隐藏得如此私密,竟会被这狗东西给当街宣扬出来。

    “论品级,我与你相同,更何况, 我还是你的长辈,你此举可谓是……”

    列勾狠狠地啐了一口齿缝间被打出来的血,抬手指着卫璟便要给他定罪。

    “那我呢?”

    一道沉稳如洪钟般的声音在围观人群的身后响起。

    这动静听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看热闹的民众们纷纷四散开来, 为声音的主人让出了一条路。

    卫楚攥紧了衣角,眼底闪着惊讶的神色。

    听见声音的一瞬间,列勾已然惶恐地朝着那个方向弓下了身子:“……忠……忠勇……侯爷?”

    时非战时,达奚腾并未身着铠甲,只一袭玄色长衫,踱着步子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朗声问道:“论我的品阶,可否赏列大人两耳光啊?”

    达奚腾乃是圣上亲封的一品王侯, 他这样的身份, 无论是站在哪里, 都有资格接受人们的礼让与敬畏。

    然而虽在朝为官数十载, 但达奚腾在朝臣面前,向来没有什么架子, 始终都是一副温厚随和的形象, 以至于经常让文武百官误会他脾气很好, 即便不敢得罪他,可也不曾认为他会做出不顾忠勇侯府的颜面,当街发难同僚之事。

    原以为忠勇侯看见自己之后,嘴上也就不会再似那般咄咄逼人,于是列勾紧忙拱手赔笑道:“侯爷,是我啊,是下官。”

    看清了列勾的样貌之后,达奚腾愣是拧眉回忆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想起面前的人是谁。

    达奚腾站在原地凝神思考的这工夫,列勾的心中已然有了别的打算。

    若是方才忠勇侯没瞧见自己是谁,便直接开口呵斥了自己,可这时候他已经能够看清卫璟身边就是那个冒充达奚慈的人,想来定会将怒火直接转嫁到那个哥儿的身上去。

    没想到承接他滔天怒火的人居然会是自己。

    达奚腾记起了他的姓名,这才说道:“我便是当街将你杀了,你又能如何?”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们霎时间骇然不已,皆小声嘀咕着这列勾今日算是惹到了大人物,再容不得他像平日里那般放肆。

    那边列勾早已傻了眼,回过神来后,立刻浑身哆嗦着朝自己的马车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被达奚腾照着后衣领伸手一拉,重新摔在了地上。

    “达奚腾!”列勾趴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回头怒吼道,“你为了一个已经与你并无干系的女婿,竟敢出手殴打同僚,莫不是你当真不觉得被一个哥儿抢了属于你女儿位置的这件事,是一件丑事吗?!”

    闻言,原本还半靠在卫璟肩背上的卫楚骤然间僵直了身子,抿着嘴唇将倚在卫璟身上的力道撤了几分。

    卫璟一向敏锐,立时就察觉到了卫楚的变化,不免对这口无遮拦的列勾越发恨得咬牙切齿。

    他好不容易将他的小影卫养得自信了不少,此番毫无准备之下,就让他听见了世俗对哥儿的轻蔑,实在是过于残忍了些。

    作为卫楚的父亲,达奚腾的怒意自然不比卫璟少上半分。

    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列勾的衣领,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阿楚是我的骄傲,我倒想问问,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蔑视我的孩子。”

    ……他,他的孩子?

    列勾越发惶然。

    看得出列勾难掩的疑惑,达奚腾也并未再瞒,直接坦然地高声说道:“我达奚腾一生为北瑜四处征战,十几年前,我的阿楚被人偷偷从先夫人的身边带走时,我正为守护北境而无法抽身寻他,如今老天慈悲,能让我与阿楚再次相逢,定断然由不得奸佞小人再伤他分毫。”

    达奚腾戎马一生,京城中的民众自是明白边境的安稳是谁为他们打出来的,如今见这犹如天神般的老侯爷也是凡夫俗子,也会为亲情而有着喜怒哀乐,不禁争先恐后地高声祝贺他。

    “恭喜侯爷寻得爱子!”

    “这是好事啊!侯爷莫要哭啊!”

    “恭喜世子、世子妃!”

    ……

    卫楚眼尾泛红,被卫璟将手攥紧在了掌心,揉了又揉。

    “……”被事实击得头脑发昏的列勾抖如筛糠。

    他只知镇南侯府的世子并非达奚慈,而且是个搬不上台面儿的不知名哥儿,因此面对卫璟时,便可以用这件事情当做攻击卫璟的绝佳理由。

    哪知太子殿下安插进镇南侯府中的暗桩却在真相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就擅自将这个只知皮毛的秘密给报了上来。

    达奚腾不愿在众人面前红了眼眶,扭头朝着列勾嗤笑一声,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上,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我今日进宫面圣,打算避开这上朝的时辰,便想着四处逛逛,谁知竟意外瞧见了如此新鲜的事……”

    “方才听见列大人想要告御状是吧?”达奚腾饶有兴致地低头问道。

    挑眉间,达奚腾额际的岁月沟壑微微加深了许多,却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列勾慌忙摇头:“不不不,侯爷,是世子爷说……”

    “休要再管谁说了,”达奚腾踢开列勾的家仆,阻断了他们上前拦截自己的动作,“老夫这就亲自带列大人进宫面圣,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陛下哪里,恐怕不好交代。”

    “父亲慢行。”

    卫璟适时地朝列勾施了一礼,笑呵呵地颔首道:“列大人也慢行。”

    “贤婿,等我出宫来,我们兄弟俩好好喝上几杯。”

    言罢,达奚腾扯着列勾被他拉扯得残破不堪的官服衣领,一夹马腹,直奔宫城而去。

    卫璟咧嘴一笑:“娘子你瞧,岳父大人喜欢跟我做兄弟。”

    卫楚:“……”

    ******

    卫楚被卫璟送回到了卧房中,还没有来得及安抚他几句,就被戏命以有要事相商的理由给叫出了清沐阁。

    “等我回来。”卫璟俯身亲亲他的额头,眸中的担忧之色越发明显。

    卫楚捧着茶杯点点头,像是完全没有被方才街上之事影响似的,笑容轻快:“快去吧。”

    卧房门被卫璟从外头关好,卫楚的视线跟着落在了榻边的矮桌上。

    这些日子以来,卫璟虽十分繁忙,但每次出门前,倒也不忘亲自给他削上两个苹果,盘中摆满酸甜杏脯之类的吃食,瞧着……着实让人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嘤嘤嘤……”

    见与自己争宠的人走了,元宵紧忙摇晃着尾巴朝卫楚凑了过来,仰头朝他哈哧着粉红的舌头,似乎希望卫楚抱抱自己。

    这些日子因为腹中孩儿的事,倒真的有些忽略了元宵它们。

    卫楚俯身捞起元宵,放在榻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帮它顺着毛:“怪我粗心了,竟好几日都未曾给我们元宵梳理毛发了。”

    “嘤嘤……”元宵舒服地眯着眼睛,一翻身,将整个肚皮都露给了卫楚。

    陪元宵玩闹间,窗棂处突然被类似于石子的东西砸了一下。

    想着这清沐阁中的守卫,还不至于被人这样胡乱戏弄。

    卫楚正色道:“亡极,中元宵在睡觉呢,你莫要弄出动静来。”

    自从卫骁亲来清沐阁,前来帮忙的亡极早已和清沐阁中的影卫们打成了一片,甚至还被戏命允准,随时都可以到清沐阁中来陪世子妃说话。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许是合阳阁中的午膳时间过了,亡极又不好意思去膳堂讨吃的,所以才来了这里。

    亡极吊儿郎当地倚在门廊边的柱子上,垂着腿悠闲地晃荡了几下,回头对走出卧房的卫楚说道:“后山有两只黑白花的猫儿在吵架,你要不要去看看?”

    卫楚喜欢看热闹,更喜欢喜欢猫猫狗狗,这工夫听见亡极口中这仿佛怼着他的兴趣爱好而来的话,眼睛不禁亮了亮。

    “后山吗?”

    亡极点点头:“要不要带些吃食去后山,边吃边看?”

    “它们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在吵??”

    卫楚怀疑地看了亡极一眼,十分怀疑他是为了骗自己给他弄些好吃的东西,而蓄意编出这两只猫儿吵架的故事。

    似是看出了卫楚的心思,亡极急忙摆手撇清自己:“我没有你想得那般异想天开,我可没扯谎。”

    卫楚失笑着捶他一拳,转身就要回屋去取卫璟给他削的苹果,然而刚迈出半步,就扶着门廊柱子,捂住肚腹站定在了原地,颊边似是由于激动而泛起了薄红。

    亡极慌忙上前搀住了卫楚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阿楚,你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他从未有过身边人是个孕夫的经历,此时见到卫楚一脸惊诧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自当下意识就往最坏的那处去想。

    卫楚的腹中并无不适的感觉,听到亡极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发问,他实在是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

    “我这才五个月不到,能生出什么来?”

    “那你这是?”

    亡极也伸手碰了碰卫楚突起的肚腹,学着大夫的模样探查了半天后,骤然惊叫道,“操!在动!他在动!”

    *

    掌灯时分。

    用完晚膳的卫楚欣喜难耐地覆着自己的肚腹,在卧房中来回踱步。

    有孕这么久了,终于到了秦大夫所说的胎动时期,他可以隔着肚皮同自己的孩儿交流了。

    额日出一向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愿意与卫璟分享自己身体的变化,可是……可是腹中的孩儿真的动了哎,卫璟作为父亲,是应该全然知晓的。

    正思虑间,门外传来一阵颇显凌乱的脚步声。

    卫璟回来了。

    白日里遇到列勾那么一桩晦气事,晚间又要忍着疲累去陪父亲喝酒,看来自己确实应当同他说一些令人感到高兴的事。

    卫楚比院中的人先一步打开门,笑着说道:“阿璟回来了,头是不是晕得厉害?”

    卫璟点点头,抬眸看了他一眼后,又立刻摇摇头。

    卫楚咬了咬嘴唇,忙上前两步,笑盈盈地拉住卫璟的手:“阿璟,我同你讲,今日我们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挽在卫璟臂上的手就被扯了下来。

    “……阿璟?”卫楚疑惑地歪头看他。

    卫璟红着眼眶,目光清明地盯着一脸茫然的卫楚:

    “楚楚,我们和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楚楚:我觉得,很好啊,可以离

    【晚安呀宝子们,我明天想要吃嫩牛五方,吃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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