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啊?”
乍一听到卫璟的这句话, 卫楚一时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勉强维持着嘴角的笑意,错愕地看向卫璟的眼睛,追问了一句:“……阿璟, 你, 你方才说的话,我可能没有听明白,你……再说一次好吗?”
卫璟喝得醉醺醺的,意识有些昏沉, 但他还是隐约反应得过来,如今的卫楚不能闻到这些不好的味道,于是朝后退了两步, 侧过身子, 不让自己周身弥漫着的酒气沾染到卫楚身上。
哪知他这个动作不由让卫楚更加多心了起来。
卫楚匆匆拉住卫自家相公的手,小声道:“阿璟,你好好同我讲,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两人之间的动作交流不过是须臾之间,卫璟见他眼眶泛红,不禁立马就要哄他。
可原本已经在心里组织好了的语言,此刻却被醉意耽搁得迟钝起来,只能一句句地安慰卫楚道:“楚楚, 你别哭, 我, 我并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卫楚的眼泪凝在长睫上, 轻颤着没有掉下来。
除去两人初次行周公之礼的那天之外,卫璟便极少见过卫楚露出这样的情态。
见状, 他不免更加慌乱了, 只顾着伸手去擦卫楚被濡湿的睫毛, 好生哄道:“楚楚,楚楚,我并非……”
卫璟攥着拳头,极是抓耳挠腮也说不出个重点的样子:“哎呀我这嘴笨,说不出方才在席间同岳父大人商量后作出的决定了。”
“那便由我来问,”卫楚轻眨了下眼睛,抬手拂去眼尾的水渍,抬头看向卫璟,“你来答。”
“好好好。”卫璟哪里还能不答应。
卫楚抿抿嘴唇,蜷紧了微微发颤的手指:“你方才说,想要与我和离,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但是……”
卫璟恨不能打自己两耳光,但又怕用力过重,将自己打得晕过去,便无法向卫楚解释清楚了。
腹中的孩儿再度轻轻地动了一下,引得卫楚一阵心悸。
他努力捍卫着自己的尊严,抬眸回望着卫璟时,尽量保持着与平日里一样的从容不迫:
“你不喜欢我了?”.
自打下午感知到卫楚腹中的孩儿有了他们可以瞧见的动作之后,亡极只匆匆回到合阳阁中吃了顿简单的晚膳,向杨安其提了句“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便又赶回到清沐阁中守着卫楚。
本以为世子爷回来之后,卧房内定会传出他欢欣雀跃的舒朗笑声,可令亡极没想到的是,他非但没听见笑声,反而还隐约听见了卫楚的哭声。
“你可听到了吸鼻子的动静?”亡极不是很确定,只能求助于身边的格芜。
格芜正低头吃着从怀中掏出来的肉饼,闻声立时侧头听了起来,半天才迟疑着点点头:“似乎……确实有人在哭。”
“莫不是阿黛?”格芜压根儿就没往主卧房中的那两个人的身上想,“亦或是那个新来的小丫头想家了?”
在他的眼中,就算是世子爷能够堂而皇之地哭得神志不清,曾经身为死士的卫楚也不会轻易落泪。
亡极耐心地引导着格芜:“你细听,这声音是否和世子妃的声线有些相像?”
格芜连肉饼都不吃了,直接梗直着脑袋,连脖子都探出了老长,良久,猛地一拍瓦片,低声道:“真的是世子妃在哭!”
亡极从未见识过卫楚哭出声音的时候,即便他们在往日浑身是伤地倒在血泊里、连抬抬手指都是奢望的痛苦之时,卫楚也不曾因为疼痛而掉下半滴眼泪。
如今却能够让他哭得忍不住哽咽起来,想来是卫璟欺负他欺负得狠了。
兹事体大,他定要让长公主殿下前来为卫楚主持公道。
毕竟卫楚的头脑相较于这位小世子,着实是简单好哄了些,若是真的就这么被人给骗了感情和身子之后,还遭到了卫璟的抛弃,对卫楚这样心思纯直的人,绝对是无法能够轻松扛得住的灭顶之灾。
心中下了这个决断,亡极不再犹豫,直接腾跃着朝恪静阁而去.
“什么?!”
浮阳长公主刚用过晚膳不久,还未睡下,听见亡极在门外向她转述了这件荒谬的事情后,她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头上卸了一半的珠钗,直接起身朝清沐阁赶去,边走边骂:“真是反了天了!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他!”
稚秋慌忙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就在亡极一来一回间,清沐阁已然恢复了寂静。
大老远儿瞧见长公主殿下的身影,戏命忙迎了上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起哄道:“回殿下,小主人要与世子妃和离呢。”
浮阳长公主原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但终归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听戏命也这样说,就不由得她不信了。
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尽数了解了个明明白白的卫楚敏锐地察觉到了清沐阁院外的动静,一早就咽下了本就不算明显的哭音,对卫璟说道:“姑母来了,你怕是要遭殃了。”
艰难地将事情交待清楚后,卫璟的醉意已散去大半,见卫楚如此担忧,他便得意地开始同卫楚炫耀姑母待他是如何如何温柔,定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便对他言辞凶戾。
“楚楚切勿担心,在这个侯府里的某些事情上,我自诩是个可以说了算的人物……”
“卫璟你这个小畜生!你给我跪下!”
浮阳长公主的人还未到门前,怒不可遏的声线已经隔着门板传到了卧房中。
卫璟、卫楚对视一眼,分别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这就是你的说了算”和“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情绪。
“……”卫楚先张了张口,低声道,“……怎么办?要不你先跪下?省得姑母下手重?”
卫璟老老实实地弯了膝盖,等在门口的样子极为乖巧,只盼着姑母进来之后,自己能将这个顶好的消息说给她听:“姑母,今日我要同您说一件大喜……”
然而推门而入的浮阳长公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对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戏命说道:“戏命,你且将他捆了扔到柴房去!待我明日去忠勇侯府上问清楚了事宜,再做决定,阿楚今夜随我去恪静阁中歇下!”
戏命最喜欢做这些他十分擅长的事情,长公主殿下那边儿刚吩咐完,他这边儿早就将卫璟的手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作势就要把人扛起来,真的丢进柴房里头去。
“别挣了,猪都挣不开,何况小主人呢,”戏命憋笑劝道,又看向准备离去的浮阳长公主,“殿下慢走。”
晚间卫璟与忠勇侯喝酒的时候,戏命一直在他们周围,自然也将卫璟的计划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让戏命感到生气的是,他屡次劝说卫璟不要喝了之后,卫璟却仍旧大着舌头向岳父哥敬酒,完全不顾长公主殿下平日里期盼他保重身体的叮嘱,因此才在回府之后,这般捉弄卫璟。
卫璟冲破穴道,愤愤地瞪了戏命一眼,旋即朝自家姑母的背影喊道:“姑母!我想要与阿楚的和离的本意是,我想重新娶他!光明正大地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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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璟放下手中的笔,将和离书摊平了放在卫楚的眼前,拘谨地舔舔嘴唇:“楚楚……”
卫楚垂眸打量着桌上的和离书,半晌才抬起头,微挑着眉梢看向卫璟:“从今日起,在下可就跟世子爷再无关系了,世子爷若是再想与在下会面,可就要向忠勇侯府递拜帖了。”
“不劳楚楚费心,为夫若是想去拜访,必不用经历递拜帖这般麻烦的事,”卫璟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睛,假模假式地施了一礼,笑道:“还请达奚公子在府中静候在下的光临。”.
京城中的风向一天一个样儿,卫楚被父亲接回到忠勇侯府后,除去每晚必然会被采花飞贼潜入卧房之外,倒是对皇城中那祸国妖妃于深宫中突发疯病的事情颇感兴趣。
夜色深重,窗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窸窣声。
下一刻,一身夜行劲装的卫璟便轻巧地从窗口翻了进来。
“你今日……”卫楚刚开口,声音就被卫璟给堵了回去,“……唔,你听我……唔。”
“我来了,楚楚,想死我了,快让为夫亲亲。”
卫璟忙不迭地拂去桌案上的书本,将人抱到了桌案上,被夜风吹拂得发丝有些凌乱的脑袋不管不顾地就往卫楚的肩窝扎去。
“等等……阿璟,你先听我同你……”
卫楚攥住自己的衣领,身子朝后倚去,却被卫璟扯着足踝给拖了回来。
“来不及听了,一会儿榻上说,先让我好好瞧瞧你,我已经七个时辰没见你了,实在是受不住了。”
话虽如此,卫璟却在轻轻捧住了怀中人的脸后,直接低头朝那张朝思暮想的嘴唇吻了过去。
卫楚的耳尖红得像是被煮透了的蟹子一样,握拳朝卫璟的肩窝凿去,却发现这混蛋近些日子竟又壮了许多,指节毫无预兆地敲在上面,居然被震得隐隐有些发麻。
卫璟边亲,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献宝似地对卫楚道:“楚楚,看相公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趁着换气的工夫,卫楚飞快地朝着卫璟手中的那本册子看了过去——!!!
那与他们初次相处那晚,卫璟榻上暗格中所藏匿着的书册又有什么分别!
卫楚登时羞赧得结巴了起来:“这,这,你,你疯了吗?带这东西……来做什么!”
卫璟咧嘴一笑,直接将书页摊开在卫楚身侧的桌案上,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这可♂风是我来之前,特意去秦大夫那里求来的,他说相较于孕前期和后期,这三个月里,你的状况……十分适合这样的。”
卫楚咬唇瞪他。
被心上人那双如同浸了水的墨色眸子瞪上一眼,卫璟的半边身子都麻了:“……楚楚,有没有想相公?”
“你……你闭嘴。”
卫楚伸手去捏他的嘴,不让卫璟接着胡言乱语,却意外地被卫璟噘嘴亲了亲他温热的掌心。
红透了脸的卫楚被气得语无伦次:“卫璟,你,你简直,你简直令人……”
卫璟小狗得志地摇了摇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作势要将卫楚抱到榻上。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道极力压着笑意的低沉声线:
“世子爷,您确定要这样吗?”
卫璟霎时间仓皇失措地拢好衣袖,再回过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时,已然是一副目瞪口呆之相。
“岳……岳父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颜面无存
楚楚:幸亏离了
【晚安呀宝子们,我又生病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呜呜呜,晚安晚安晚安!】
第62章
听到卫璟对自己的称呼, 达奚腾放下了手中正专心研读着的兵书,从坐榻上站起身来,绕过屏风, 沉声笑道:“哟, 世子爷这说的是哪里话?”
卫楚知道父亲是在逗弄卫璟,于是立刻心领神会地看了他一眼,示意父亲不要逗得太过分。
果然,听完岳父这隐含着疏离意味的话, 卫璟手上的动作顿时变得拘谨起来。
他轻轻捏了一下卫楚的指尖,将人挡在身后,转而茫然地问达奚腾道:“岳父大人……这样称呼, 属实让小婿很是惶恐。”
鉴于卫楚要重新与卫璟成婚一事, 达奚腾最近便一直待在京中,只等卫楚安定下来,他再重新赶往北境,接手如今已不再胶着的战场。
因此在家中陪着失而复得的孩儿这段日子,成了他多年来极为少有的轻松经历。
更何况,除去恭谨孝顺的阿楚之外,达奚腾还日日都能瞧见一个仿若大黑耗子一样的高大身影,肆无忌惮地在他的侯府中上蹿下跳。
可这小混蛋的身手实在是好, 有好几次他运起轻功, 准备上房将人拦下, 然后好好教训一番, 没想到刚一跃到房顶,卫璟已然蹿出了十几丈远, 全然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哀怨眼神。
正是因为如此, 达奚腾今日才故意想要为难这小子一番:“世子爷说笑了, 您与我家阿楚并未成婚,为何要称呼老夫为‘岳父大人’呢?”
卫璟虽然明白岳父大人此言是在逗他,但话说回来,他和楚楚现如今确实无名无分,自己又罔顾规矩地夜入忠勇侯府,意图与心上人私会,属实算不得坦荡。
“楚楚……”卫璟侧过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倚着桌案、好整以暇地看热闹的卫楚。
为夫快要被为难死了,救人要紧啊。
卫楚也跟父亲一样,想着要借此机会好好逗逗平日里最喜欢欺负他的卫璟,故而即便发现了卫璟的求助,他也装糊涂地朝别处看去,偏偏就是不与卫璟的视线发生交汇。
“岳父大人……我,小婿……”卫璟讪讪地抓了抓耳朵,羞愧地对达奚腾说道,“小婿确实不该私闯忠勇侯府,这样确实失了规矩,该递拜帖的……还望岳父大人见谅。”
说完,他回头假意愠怒地瞪了卫楚一眼,警告一会儿自己再收拾他。
达奚腾的视线从容不迫地掠过被卫璟匆匆折了几折、却仍旧凌乱摊在桌案上的秘戏图,淡声道:“阿楚的身子越发不方便了,在大婚前,世子爷还是少来惊扰他为妙。”
这话一出,自始至终两只手都一直牵着的小两口立时慌了。
卫璟忙俯身将桌上的书册卷成一卷,收回到怀中,“岳父大人……”
许是太过于着急,卫楚一时间竟忘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直接上前挽住了卫璟的手臂,语速极快地为卫璟辩解着:“父亲,秦大夫也说过的,孩儿这几个月可以适当地与阿璟亲近些……”
说到这里,卫楚才在骤然间红了脸,咽回口中还未说出的话,低下头不发一语。
可但凡是个过来人,都明白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闻言,达奚腾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力拍了拍卫璟的肩膀,踱步越过他的同时,爽朗地大声笑道:“儿大不中留咯,我这个老父亲自是比不上你这个心上人哟。”
只要是男人,听到岳父对自己说这番话,心里头都难免会生出得意的情绪。
卫小世子也不例外,甚至还得意到有些嚣张的境地,不过他并未忘记还应该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谦卑之心。
“不不不,还是岳父大人更为重要,呃,那方才……”卫璟喜上眉梢,“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小婿今晚可以留宿在此?”
达奚腾温和地笑了笑,继而迅速收起笑意,板着一张英俊的面孔:“当然不行。”
哪个父亲亲眼见到自家白菜被拱,想必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更别说还大方地留人住下,说出去简直令人发笑。
“岳父大人……”卫璟还欲待要挣扎,还没等开口,就被达奚腾给补了一句:“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忠勇侯府。”
卫璟:“……”
“我看着你走,”达奚腾抬手给卫璟示意卧房门的方向,随即先迈开腿,头也不回地说道:“请吧。”
卫楚在父亲面前乖顺极了,听完达奚腾的话,他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回头对卫璟道:“阿璟,快些回去吧。”
卫小世子的少男之心片片碎裂。
他心痛地捂着胸口,一脸认命地跟着卫楚走出了卧房门。
“回去的时候瞧着点脚下,莫要踩到牛马狗粪之类的,我还没有决定好什么时候给你准备下一双新鞋子呢,到了院子里切记动作轻些,别吵醒了元宵们,小狗糕的模子就在膳堂,你若是想吃,叫阿黛给你弄就可以了。”卫楚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阿楚,我也会想你的。”
卫璟不死心地凑过去,当着达奚腾的面儿,用力朝着卫楚的脸亲了一口。
这岳父大人凶归凶,怎么说也不至于动手打人吧。
卫楚一阵疑惑,他什么时候说“想”字了吗,卫璟这“也”从何来?
“好了,夜已深了,就不要说那么多话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达奚腾催促道。
“你快回吧,莫要再……”卫楚刚要说他唠叨,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两人确实是要分开了,不由一阵不舍,话锋一变,“莫要再惦念我了。”
“是啊,左右离我们的婚期不过三天之久,楚楚再忍耐一些,我们很快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卫璟虽说着劝卫楚的话,可自己脸上的表情却已是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仿佛岳父大人再说他两句,下一刻就会掉眼泪一样的难过。
“好,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我等你来。”
卫楚摸摸他的脸,转身正欲回到卧房中,没成想竟被卫璟抓着手腕不肯放开。
“阿璟?”卫楚诧异地回过头。
“楚楚,再亲一下,再亲三下,”卫璟握着他的手背,噘嘴亲了又亲,无论如何都不舍得离开,还不停地嘟嘟囔囔,“你的梦里定要有我,我才同样睡得着……不要太想我,我很快就会来和你在一起的。”
卫楚觉得卫璟这话说得很是奇怪,倒像是他要嫁到忠勇侯府一样。
不过他并未在意,胡撸了一把卫璟的脊背,失笑着答应他道:“好,梦里一定有你,你若是哭,我就不梦你了。”
达奚侯爷终于忍无可忍,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准备亲自动手将人清出府邸。
“我走我走!”
卫璟跃上高墙,临走前,终究还是将怀里的秘戏图丢回到卫楚的手中,笑吟吟地道:“三日后,为夫来验收成果!”
*
三日后。
天色还未放亮,镇南侯府的大门便已大敞四开,下人们搬着梯子在门口张灯结彩,喜笑颜颜。
浮阳长公主迎来了这段漫长的昏暗日子里少有的喜气,就连往清沐阁的方向走去的时候,眼中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阿璟啊,准备好了没有呀?我原本便说了,昨日就应当将嫁衣送到忠勇侯府去,省得今日忙中出错,可你倒好,说什么非要亲自给阿楚穿,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哎?!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卫璟拉拉身上的红绸,笑眯眯地学着女眷的模样朝姑母福了福身:“姑母且在府中等着好消息吧。”.
镇南侯府世子再度大婚的消息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卯时还未到,街两旁就已经挤满了想要看热闹的民众。
远远瞧见卫璟骑着马过来,众人纷纷激动起来。
“这是镇南侯府的小世子?诶?他穿的是什么东西?”
“瞧他身后的那些聘礼的数量便知,定然是浮阳长公主殿下娇养着的小世子没错,不过……他身上那是……凤冠霞帔?”
格芜如鬼影一般,在街道侧边的店铺屋顶上悄然纵跃着。
想着如今卫璟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甚至在极个别的特殊时刻,还需要成为威慑某些人的利器,格芜便没有出手封了那些讨论卫璟之人的嘴。
“兄台……是如何看出他是那位贵人的?”
“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在街上卖柴禾的时候,有幸目睹过这位世子爷打人。”
“打的谁啊?”
“自然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列勾列大人啊!”
“打列勾?打得好,打得妙啊!”
伏在街边屋顶的格芜听到自家世子爷当街动手打人,不由又兴奋又激动,脸上的表情变化得仿佛是他亲手打的一样。
京城中的民众多为家中富庶之人,因此即便在农忙月的时候,他们也仍旧可以颇为悠闲地在城中享受着天子脚下的富泰安康。
此时看到卫璟骑着踏雪乌骓,披着一身与他的身量极不相称的凤冠霞帔,自是好奇得要命,你推我挤地跟在他的马后,一路到了忠勇侯府的门前。
这身衣裳,配合着他犹如九天神祇般雍容的样貌,实在是贵气又滑稽。
见围观的民众变得越发拥挤喧闹了起来,卫璟也不甚在意,径自翻身下马,拎着裙角朝忠勇侯府的正门走了几步,逐步行至高阶上后,方缓缓转过身来,给众人做了个“保持肃静”的手势。
众人皆屏息凝神。
“今日我卫璟,以天家之名起誓,自即刻起,入赘到忠勇侯府,愿从此以后,与达奚楚缔结良缘,比翼连枝,生死同心。”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打小就聪明
楚楚:娶这种智商的老婆,我有点害怕
【晚安呀宝子们,我喝了陈皮水,病好多了,嘻嘻嘻,好好喝,但是胃好涨,但是好好喝,晚安晚安晚安~】
第63章
卫璟这话一出, 围观的百姓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没听错吧?!入赘?!”
“堂堂镇南侯府世子爷要入赘忠勇侯府?!”
“我要是浮阳长公主,我定会气死!”
“谁说不是……”
这人的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众人的视线, 步伐缓慢却速度不慢地迈到了高阶之上, 站在卫璟身侧,沉沉地望着出言不逊之人的方向。
人群霎时间没了动静,半是好奇半是畏惧地打量着那不苟言笑的阴戾男人。
观察了半天,发现男人似乎只是站在卫璟的身边, 并未准备动手打他们,于是胆子不由又大了起来,一来二去的, 也敢小声嘀咕了。
“他方才说‘以天家之名起誓’,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浮阳长公主不也是天家的人嘛,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谁不会啊?”
卫璟拢了拢碍事的裙摆,心中不免对卫楚曾经的辛苦经历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面对不远处传来的质疑声,他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准确无误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盯住了那双说话人的眼睛,朗声答道:“我确实是天家的人,倒用不着故意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废太子的诏书尚未昭告天下,不过掐算着时间, 应当是他与卫楚拜堂之前, 城中百姓也就会奔走相告了, 卫璟并不差在这一时, 此刻他只想赶快进到侯府里去,瞧瞧他那心心念念的笨蛋夫婿。
那人被卫璟一双分明含着笑意、却隐隐带着寒气的眼睛盯得彷徨失措起来, 紧忙低下了头。
“各位, 在下非常能够理解大家想要一饱耳福的心情, 但再拖下去,恐会误了在下出嫁的吉时,还望见谅,另外,今日在场的各位都可到在下的护卫身边领些喜钱,小小心思,不成敬意。”
说完,卫璟转身就被府兵恭敬地迎进了忠勇侯府的大门,留下戏命一人板着张阎王脸面对阶下的众人。
虽然从未见过镇南侯府的死士,但是这个即便在世子爷大婚之日也仍是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实在很难不引起民众的注意。
有脑子活泛一些的,已经开始偷偷猜测起了戏命的身份。
“这男人长得如此潇洒俊帅,怎的看上去脾气这么差啊?”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定是那位世子爷的护卫!”
“……这位兄台能否少说些废话?我猜啊,他便是镇南侯府那名声响亮的死士无疑。”
“管他是什么人呢?世子爷说找他领喜钱呢,按照镇南侯府的手笔,咱们这么多人呢,想来怎么也得一人一两银子吧?”
戏命微微动了动脚尖,吓得那些悄声议论他的人顿时苍白了脸色。
“找他领喜钱?”
“我也觉得世子爷说错了,该不会说的是找他领纸钱吧?”
“哎哟哟哟,我可走了!”
“等等我!我也走,我只是来瞧个热闹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很多人在心中权衡了钱和命的重要性后,纷纷萌生出了退却的念头,可他们又真的很想看看世子爷的许诺究竟是不是真的,毕竟一两银子对他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有人打心眼儿里畏惧戏命的气势,转身想要悄悄离开。
戏命突然沉声道:
“站住。”
脑中正生出抬腿离去的想法之人登时站在原地,有的甚至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生怕戏命一个不爽,就将身上的那柄重剑出鞘,然后贴着他们的脖子根儿,齐刷刷地切过来。
戏命缓缓走下高阶,到车驾上取了个不小的红木箱子,视线冷冰冰地望着不敢动弹的众人:
“请各位都过来沾沾喜气,每人一片金叶子,算是世子爷的心意。”
***
卫璟端正地捧着男子款式的喜服走进了卫楚所在的后院。
在他与卫楚分开的这些日子里,卫璟几乎要将忠勇侯府的路摸得比镇南侯府都还要清楚了。
刚进院子的时候,还是府兵在前面引路,可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就变成了个高腿长的猴急卫璟,并且越走越快。
终于,卫小世子耗光了耐心,回身朝两名府兵略一抱拳:“劳烦二位带路了,前面我可以找到,二位请回吧,莫要忘了去我的护卫那里领喜钱。”
府兵再次偷眼瞧了瞧这位穿着打扮都甚是惊人的新姑爷一回,旋即匆匆地应了声“是”,欢喜地道了句“多谢新姑爷,祝新姑爷与阿楚公子百年好合”,就按着腰间的剑离开了卫楚的院子。
卫璟满意地将祝福的话收下,随后接着往目的地走去。
“世子爷来啦!”
云鸯一早儿就守在了卫楚的卧房门口,等得心中焦急不已,见到卫璟大老远儿地过来了,云鸯顿时比她自己出嫁都还要紧张。
卫楚身世大白,回到了忠勇侯府,自当还是云鸯来他的院中伺候。
今日大婚,欢欣雀跃的云鸯更是一大早就带着前院儿聪明伶俐的丫头们前来为卫楚布置。
其实这些事情,本应该提前布置好的,可是镇南侯府那头却传来消息,说世子爷吩咐过了,简单布置一下门面即可,喜房他要亲自来布置,连阿楚少爷的喜服……都要由他亲自来穿。
思虑间,卫璟已经走到了跟前,距离近到足以让云鸯看清他身上穿的喜服竟是裙衫的程度。
“世子爷……您,您穿的……”
云鸯惊讶得一时间忘记了行礼,瞪大了眼睛看着卫璟身上的衣裳。
卫璟朝她笑笑,摇头示意她不要在意这些,问道,“楚楚在屋子里头发呆吗?”
云鸯不禁更吃惊了,眼中写满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诧异情绪。
“唉,我就知道。”
卫璟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从云鸯手中接过还没来得及送进屋中的水盆,直接走了进去。
卧房里满是馥郁的花香,想是卫楚这几日实在闲得无聊,将忠勇侯府院子里头新开的花给折了许多回来。
“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卫楚听见身后的沉稳脚步,坐在梳妆镜前僵直了脊背。
“我若是不来,楚楚准备怎么办呢?”
卫璟将水盆放在门口的架子上,试了试水温后,才打湿布巾,准备过来给卫楚擦擦脸。
“你若是不来,我就在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成亲了。”
卫楚气他这样问,因此回答卫璟的问题时,便也不愿好好回答。
“幸亏我来了。”
闻言,卫璟立刻夸张地拍了拍胸口,笑嘻嘻地大步走过来,坐到卫楚的身侧,端详着他的侧颜,啧啧赞叹,“我卫璟真是好福气,能得天仙为伴。”
卫楚的心境原就自卑,平日里听见卫璟夸他,也只是觉得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可在今日这个特殊的时刻,卫楚突然觉得,卫璟每次说这话的时候,确实都是发自内心的。
就像他觉得卫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一样真挚。
还没等卫楚转头去看他,对卫璟这句话予以温情的回应,脸上却忽然被结结实实地闷了一块温热的布巾,险些将他直接捂死过去。
“……唔?唔做森吗?”
卫楚口中问出的话也被捂紧的嘴巴影响,声线都变了调。
好在只是一瞬,卫璟便拿开了布巾,动作轻柔地给卫楚继续擦拭额角和两颊,笑着致歉道:“不好意思啊楚楚,我没拿稳。”
“……”
卫楚对卫璟发生这种粗心的事情已是见惯不怪,但能够借着此事得以越过刚刚那个他此时都仍然觉得羞赧的话题,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哪知他的这点小心思压根儿就瞒不过卫璟。
正因为知道自家小孕夫的脸皮儿有多薄,卫璟才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打断卫楚不得不面对的深情回应,此番见他真的松了口气,卫璟心下虽略有失望,但因着卫楚有了长吁一口气的轻松,还是让卫璟觉得十分开心。
“我的嫁衣呢……哎?”卫楚视线偏移,瞳孔微微收缩,半天,终于憋不住地笑道,“你怎的……错穿了我的衣裳?”
大婚之日穿着的衣裳都是通红一片的,加之铜镜十分模糊,卫楚又未曾回头看卫璟,导致他直到现在才得以看清楚卫璟身上穿着的喜服样式。
“难道北瑜律法有明文规定过,我的嫁衣就不能是这样子的?”卫璟理直气壮道。
“你的……嫁衣?”
卫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伸手翻弄了一下卫璟的衣襟,确认真的是嫁衣没错后,不由错愕不已,“阿璟,你……这是何意?”
“谁说哥儿一定就要嫁人?”卫璟握住他覆在自己衣领处的指尖,低头亲了亲,笑道,“我们家楚楚,便是着北瑜境内第一个娶汉子的哥儿。”
“你胡说什么呢?”卫楚的颊边染上薄红,伸手去拉卫璟的外衫,“你快些换下来。”
卫璟攥住他的手腕,不让卫楚继续乱动:“只不过……”
自从与卫楚敞开心扉后,卫璟便像是冲开了任督二脉似的,不|要|脸的言论日日都如同发洪水了一般,动辄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什么时候让卫楚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欲待要动手打他了,什么时候方能堪堪停下。
可不知接下来是要说什么话,卫璟竟罕见地有些脸红。
实在是让人倍感惊讶。
见他如此,卫楚更是紧张不已,温热指尖攒紧了精美繁复的衣袖,小声道:“啊?”
卫璟笑吟吟地往前凑了凑,深深望着他的墨色眼瞳:
“你可愿意娶我?阿楚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从今日起,我一定会当个温婉贤淑的娘子
楚楚:我想悔婚,他成了娘子之后一定更能作妖
【晚安呀宝子们,我又喝了一天的陈皮水,我可能喝的太多了,我想吐,呜呜呜,我明天不喝了,晚安晚安晚安~】
第64章
卫楚是第二次成亲, 卫璟却不是。
况且,他身上还穿着精致繁复的嫁衣,配合着他一步迈出寻常人两三步的长腿, 走起路来十分的不方便。
不过这也让他彻底撒开了欢儿地向卫楚撒起娇来。
卫楚的发冠是卫璟亲自束的, 相比从前不擅长梳女子发式的经历,如今的卫璟显得自信多了,卫楚发尾处那个喧宾夺主的红绸带就是他一意孤行地要加上去的。
“阿璟,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会不会显得太过浮躁了些?”卫楚迟疑着捏住了发尾绑成蝴蝶翅膀模样的绸子,看向卫璟。
卫璟不容许自己的审美被质疑,立刻严肃地说道, “阿楚, 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全京城都没有这样的装扮,你是独一份。”
“……独一份的出丑?我不想要。”
卫楚没听他的,径自解开发尾的束带,将那东西摘了下去。
卫璟捂着冰凉的胸口,唉声叹气地跟在他后面:“还未成亲,就这样苛待于我,不听取我的提议, 叫我怎么相信日后夫家会对我好哇……”
卫楚:“……再多说半句, 就将那绸子系在你的嘴上。”
闻言, 卫璟顿时收了声.
拜堂是在忠勇侯府的正厅。
达奚腾坐在主位上, 事先同宾客们互相敬着喝了点酒,这工夫笑得像只老茄子一样。
院外是伸长了脖子就等着看新人拜堂的宾客, 闲来无事, 低声嘀咕了两句。
“老侯爷当真是好福气啊, 能得镇南侯府世子为入赘儿婿。”
“听说镇南侯府世子的真实身份可不止于此啊,老侯爷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无论怎样,世子爷对待这位阿楚少爷的心思都着实令人艳羡啊,我儿怎就没有这等福分呢。”
碍于卫楚的身子近日越发笨重,卫璟直接自作主张地舍去了许多步骤,扶着人拜过高堂和天地后,与卫楚匆匆对拜一下,旋即就致谢了宾客,把人打横抱回到了洞房之中。
浮阳长公主一向不拘小节,想着无论卫璟如何折腾,这成婚的人都是他和卫楚,便也没在意那些繁文缛节,随便卫璟怎么摆弄,反正宫中废太子的消息马上就要传出来了,在这之后的新太子是谁,朝臣们自当是心照不宣的。
刚从皇兄的口中得知,他想要废黜太子的这个想法时,浮阳长公主是十分惊讶的。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这个兄长的心思,当初就是因为太子卫骁的母妃云氏,才宁肯辜负赫连皇后也要将云氏的地位稳固在后宫之中的。
此番年迈的永朔帝能在心中有所依赖孩子的时候产生舍弃卫骁的想法,不光是她觉得意外,便是整个北瑜朝局都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直到亲眼见到永朔帝在榻上脸色灰败的模样,浮阳长公主才明白,卫璟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刻意蛰伏,总算是得到了回报。
这边永朔帝刚一倒下,那头儿后宫的云娘娘便晃了神,不梳妆打扮,整日缩在榻上,披头散发的,扼着自己的颈子,说她看到了赫连皇后的幽魂,让身边的宫女们将那鬼魂赶走。
可偌大的寝殿中除了她之外,谁也没有瞧见过半点儿别的什么影子,反倒搞得人心惶惶,宫女们私下里也生出了议论的胆子,说是云娘娘疯了。
戏命抓住了中宫与东宫之间无法及时传递消息的信息差,派人不经意地将云氏发疯一事泄露给了仍被幽禁在东宫、等待母妃给父皇吹枕边风的卫骁。
心中原本就只抱有一丝希冀的卫骁得知了这个消息,瞬间彷徨失措地想要冲出东宫,亲自去瞧瞧身边下人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还没等他抗命出门,不再幽禁他的诏书就已经下来了,同时颁布的,还有对镇南侯杨赫以及其府上三子杨安达、卢阜城司江海的革职流放等处罚.
永朔二十四年秋。
永朔帝病况加剧,终难支撑,驾崩,留遗诏,立嫡皇子卫璟承袭大统,附悔书,为先皇后赫连氏正名。
至此,原镇南侯府世子卫璟继任为北瑜新帝,年号嘉元。
*
新帝上任,自是有许多需要交接的事情去处理。
偏生卫璟又像母后赫连皇后一样心系天下,看不得天下黎民受半点疾苦,总想着多批阅些奏本,多积攒些福泽,故而一旦忙起来,就完全顾不上其他的事,一心栽在怡思殿中忙活。
起初,对于突然忙起来的卫璟,早已习惯了他闲散度日的君后卫楚自然感到格外不适应。
卫楚不是很喜欢皇宫,虽然这后园中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花草,可每次想从寝殿去往卫璟所在的地方,他都要被迫走上一刻钟,才能堪堪望见怡思殿的屋顶。
久而久之,卫楚的情绪从闷闷不乐变成了愤愤不平。
他理解卫璟的心情,想要将永朔帝在位之时所忽略的细节重新整合起来,做一些真正利于百姓的好事,可不在意自己身体的这一举动,实在让卫楚很是难以接受。
更何况,今日的卫楚还听到了一些极有可能成真的流言。
正思虑间,忙了一整日的卫璟慢吞吞地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瞥见仍旧坐在桌案边、等待陛下回寝殿的君后,立马识趣地替二人拉好了厚重的屏风,随后一溜烟儿地快步倒退出寝殿,关好殿门。
“哟,陛下回来了,我还以为陛下这是在别处纳妃了,还想着要恭喜陛下呢,”卫楚语气凉凉地瞅了卫璟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笑道,“怎么着,没纳成?”
卫璟知道卫楚最近由于怀孕,心思要比平日里还敏感一些,因此每当朝中大臣请他丰盈后宫时,通常都被他当场言辞锋利地一口回绝,至于是如何被断章取义地传到了卫楚这里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目前要做的事,不是弄清楚此事是谁泄露的,而是安抚已经得知这件事情的卫楚。
“相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卫璟端着宫女提前送来装着热水的木盆走过来,俯身蹲在卫楚腿边,替他脱去鞋袜,极有耐心地揉搓起来。
卫楚耳根子软,最容易哄,听见卫璟叫他相公时,本就有些憋不住笑,更别说看见了卫璟满脸疲态之后,不由越发心疼,说起话来也温和了许多:“晚膳可用过了?”
“未曾。”卫璟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已经是戌时了!你还未用晚膳?!”卫楚努力压下的怒火再度席卷而至。
卫璟不敢吭声,缩着脖子继续给人揉脚。
“你昨日在怡思殿待到了丑时还未回到殿中安睡,你是真的不打算好好照看自己的身子了吗?”
卫楚披散着刚刚洗过的长发,任凭一根明黄的绸带在身后束着,让自己的身体始终都保持着一个最舒适的状态。
他这副慵懒的模样看得卫璟的心跳突地加速起来,用干爽的布巾擦去卫楚脚上的水渍,扯去外衫就坐到了卫楚的身侧,主动替他捏起肩膀,眼底满是笑意:“楚楚,你听我……”
哪知卫楚并不听他的解释,扭着肩膀挣开了卫璟的手指后,站起身走到门口摆弄着架子上的花草,离他远远地说了句:“不过你若是不在意孩子出生之后,瞧见自己的父皇是个身体虚弱的病秧子,你就尽管待在怡思殿里不要回来。”
卫璟轻松地将人抱回来,放到榻上盖好被子:“原来楚楚是心疼我啊。”
卫楚也不搭理他的胡搅蛮缠,径自翻过身,背对着卫璟说道:“我心疼怡思殿的椅子,快被你坐得塌了。”
“好好好,那明日我便早些回来陪楚楚,好不好?”卫璟腆着脸凑上前去,搭着卫楚的肩头,笑嘻嘻地道。
卫楚这才暂时放过了他,招呼云鸯给卫璟弄些吃的东西进来:“云鸯,将我晚膳用的那些剩菜热一下,端进来,陛下要吃。”
云鸯的笑声比回答卫楚的声音还要大,勉强忍住小声后,回答道:“……是,君后。”
那些剩菜给狗,狗都不吃。
卫璟:“……”.
虽然面对卫楚此时的怒火,卫璟好说好商量地将他的要求答允了下来,然而一到了第二日上朝之后,卫璟便什么都忘了,连午膳都不记得吃,更不要说按时回到寝殿歇息。
卫楚的肚子已有五月,如今的行动即使谈不上不方便,可也不似未怀孕前的那般来去自如。
甚至因为犯困,他连起床的精神都没有。
晚膳过后,卫楚坐在加厚了几层的软垫上翻了会儿书,便生出了些困意。
不知睡了多久,卫楚才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他昏昏欲睡地趴在桌边,撑着太阳穴坐起身子后,声线喑哑地回头朝殿外问道:“云鸯,阿璟还在怡思殿吗?”
云鸯立刻在门外答应道:“回君后,是的,陛下刚好差人送来了酸梅汤,您可要饮一些?”
喝些酸的也好让自己精神许多,能够等到卫璟回来一起睡。
卫楚朗声吩咐外头道:“端进来吧。”
三杯酸梅汤下肚,卫楚被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捂着下颌不吭声。
云鸯瞧着君后实在乖巧得厉害,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君后宁可用酸梅汤提神,也执意要等陛下回寝殿吗?”
听到云鸯这话,卫楚突然有些生气起来。
明明昨日卫璟亲口答应过他的,今日会早些回来,可他倒好,差人送来些酸梅汤,便想要敷衍了事?
做梦。
于是这日,当卫璟从怡思殿中返回到寝殿,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时,顿时慌得像只被偷了家中存粮的鼹鼠。
“人呢?!我那么大的一个相公呢?!”
戏命在殿外添油加醋:“君后见陛下迟迟不归,黯然神伤,声称要去城外流浪。”
卫璟:“……他可有带人一起?”
戏命:“既是流浪,又怎会携人同行。”
对卫楚近日向自己念叨过的地方做了个简单的排除,卫璟最终确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连龙袍都来不及换下,就径直蹿出了宫城。
果然,卫璟在城外往西十五里的地方,瞧见了云鸯和卫楚的马车,车上只剩云鸯一人。
在她偷偷摸摸的指引下,卫璟得以在墙角处阻截到了他那退无可退的傻相公,正鬼鬼祟祟地摘树上的酸涩桃子呢。
卫楚哼道:“云鸯叛我。”
卫璟上前一步,堵住他唯一的去路,笑眯眯地:“楚楚,你要同朕回家了吗?”
看着他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卫楚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恍然发现自己出宫后,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凌鸣寺所在的山下。
卫楚指指白玉阶,面无表情:“我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找老婆靠的就是天赐的敏锐
楚楚:男人只会影响我吃桃的速度
【晚安呀宝子们,嘻嘻嘻,崽崽快出生了,应该叫啥名字呢,晚安晚安晚安~】
第65章
卫楚此次的突然离宫, 倒是给了卫璟一个不小的教训。
自从将人接回到宫中之后,除去十分必要的政务,卫璟无论是用膳, 还是沐浴, 都统统在卫楚的身边完成。
时间一长,卫楚对后面的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审美疲劳,不止一次地请求过卫璟, 拜托他不要在自己的眼前沐浴,可却被卫璟尽数的义正言辞地一口回绝。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以后沐浴的时候, 不要在我们的寝殿里好吗?至少, 至少你应当去后间吧?最起码……也挡一个屏风吧?”
卫楚愤愤地瞪了一眼正在寝殿正中央宽衣解带的高大男人,见人还是恬不知耻地继续自己的动作,便伸手托着又大了一圈儿的肚子,慢吞吞地往殿外走。
“这不是在陪相公嘛~”卫璟拿捏了卫楚的所有弱点,知晓他只要听见自己撒娇耍泼,就一定会心软,况且,听见自己叫相公时的卫楚, 更是好哄得不得了。
果然, 卫楚顿住了脚步, 回头又瞪他一眼, “难不成你就想要用这种方式,一直陪我到将孩子生出来?”
卫璟笑嘻嘻地朝他的眉心弹了滴水, 说道:“相公说的正是。”
“你莫要戏弄我, ”卫楚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 走过去一拳捶在了卫璟的肩头上,“下次再敢,就劈了你的浴桶。”
谁知卫璟却没皮没脸地将主动走过来的人搂在怀中,抬腿迈进浴桶,复又把人打横抱起,大笑道:“那就在浴桶被相公劈破之前,再好好地用一次吧。”
卫楚大惊失色:“……唔!”
*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春寒料峭时。
秦禾苏已经生了,卫楚算着他生产的日子,派人提前给他送去了上好的补品,而秦禾苏也不愿白白受了他的好意,将自家晒的酸杏干儿包了好几大包,托前来送补品的格芜带了回去。
卫楚对秦禾苏互相赠礼的做法感到十分亲切温暖,人家的孩子刚一满月,他就写信问人家是否愿意进宫小住一段时日。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倒不是秦禾苏贪慕荣华,只是他实在对卫楚惦记得厉害,总想着亲眼看着他腹中的孩子降生。
自从回到了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镇南侯府就变成了一座没有主心骨的空府。
卫璟当然不会让它就这样一直空下去,新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本该成为侯府世子的杨安其。
他虽然身有残疾,可为人处世的能力却格外优秀,何况,杨安其的腿并非顽疾,只要长期用药并辅助训练,假以时日,他还是会重新站起来,即便缓慢,即便渺茫,对浮阳长公主来说,也仍旧是个可以期盼的念想。
心中一直担忧的人有了好的前程,整日像个小丫鬟一样忙前忙后的亡极也就有了进宫看望卫楚的时间,堂而皇之地坐在卫楚的寝殿里吃他的地瓜干儿。
“你能否给我留一些,那可是禾苏特意为我晒的,都被你吃了,我吃什么……”卫楚倚在背后的加厚靠枕上,懒懒地朝亡极丢了个脉枕过去。
亡极抬手接住,继续不以为意地吃着:“嘴长在你身上,我还想说秦大夫特意为我晒的呢。”
说完,又看向低头给卫楚腹中的孩子做衣裳的秦禾苏,问道:“秦大夫,你自己说,地瓜干儿是特意给阿楚晒的吗?”
“特意……倒也算不得特意,”秦禾苏为人老实,有一说一,“只能是顺便吧,酸杏干儿是特意给你晒的,你可以多吃些。”
“……罢了。”
卫楚近日吃酸杏干儿吃的,只要见到那东西,嘴里就忍不住地流口水,连带着牙都有些酸痛,属实是不想再吃了。
有了两位好友的陪伴,卫楚脸上的笑意变得多了,两颊的肉也日渐丰腴,嘴唇粉红好看,越发像个待产的小孕哥儿.
临近宫医预测的产期,整个华阳殿乃至整座宫城中的人都甚是紧张,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儿皇长子要降世的讯号,影响了卫楚的身子。
其中最不紧张的人,反倒是当事孕夫卫楚。
越是到了后期,他的心情却越是放松,吃的一日比一日多,睡得一日比一日久,白日里除去用膳之外,唯一清醒的时候,就是口渴了,朝卫璟要酸梅汤喝。
“今日禾苏回去了,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应当多喝一碗酸梅汤。”
卫楚振振有词地捧着装着酸梅汤的小瓷碗,就是不肯给伸手过来夺碗的卫璟。
偏生卫璟又不敢真的跟他抢夺,只能悻悻地收回手,目光沉沉地盯着执迷不悟的卫楚,警告他道:“司空大夫和秦大夫都有说过,宫医也日日叮嘱,你喜酸可以,但万万不能过度。”
想起腹中的孩子,卫楚的表情有些松动。
他确实害怕因为自己的固执己见,从而造成对孩子的影响。
卫璟见此机会,身手灵活地将碗抢了过来,得意地朝他笑笑。
“……”卫楚失望地垂下眸子,挣扎道,“待我生完,定要喝上五十碗。”
“好好好,随便你怎么喝,只不过今日只能喝这么多了,再多一口都不行了,”卫璟穿着寝衣,站在床榻边上伺候着不听话的小孕夫漱口,“你若是不肯,那明日我便不会让他们送来了。”
闻言,卫楚紧忙吐掉口中的清水,仰头对卫璟说道:“我不喝了,今日不喝了,明日要多饮一些。”
话音刚落,没等卫璟答应,就自觉地缩进了被卫璟捂得热乎乎的被窝里,闭上眼睛准备入眠。
卫璟最喜欢看的,就是卫楚像个孩童一样,因为吃食与自己讨价还价。
他们幼时相识,可却因为种种缘故而错过了彼此的年少时光,因此如今的卫璟无论见到卫楚露出的任何类似于孩子气的举动,都会觉得分外满足,总觉得这样,他就看到了卫楚小时候的模样。
殊不知,自小在死士营中长大的卫楚,此生唯一被人瞧见自己蛮不讲理的样子的人,只有卫璟一人。
卫璟将水盆和漱口盅放到了后间,轻手蹑脚地躺到了榻上,还没等将头发掀到不碍事的地方去,就被翻身过来的卫楚压了个结结实实。
头皮上骤然传来剧痛,卫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强的报复心!.
卫楚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身下的软褥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半梦半醒间,他的脑海里划过一丝羞涩之意。
难不成是因为他晚膳的时候喝多了汤,夜里又因为贪睡而未曾起夜,导致……尿床了?
不应该啊。
他向来对自己身体产生的各种变化都极为敏感,即便是憋得再严重,也不会对这件事情失去控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璟本就浅眠,更何况是这种时候,他的注意力时刻都放在卫楚的身上,压根儿就无法睡得像平日里那般安稳。
此时听见枕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顿时睁开了眼睛,侧头的同时低声问道:“楚楚,怎么醒了?”
卫楚正对自己失禁的这事感到难以启齿呢,没想到卫璟竟偏偏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
羞恼间,卫楚只能立刻紧闭双眼,继续装睡,可越是用力闭眼,他的睫毛抖得就越发厉害,腹中也跟着有些隐隐作痛了起来。
不过好在他因为肚腹沉重,整个人是侧着躺在床榻上的,因此卫璟也就没有办法借着黯淡的光线看到他开合的睫羽,以及额角上泛起的浅薄细汗。
“楚楚,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定要同我讲。”
卫璟在他耳畔落下一吻,等待着卫楚的回应。
等了半天,也没见身侧的人有动静,卫璟便抿了抿唇,重新躺回到枕上。
片刻,又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他在第一时间得知卫楚的情况,便又将脑袋贴在了卫楚的肩头,撒娇似的拱了拱,闭上眼睛。
听到卫璟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卫楚终于松了口气。
窗外的天色晦暗,似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有放亮的意思。
卫楚默默咬着嘴唇忍了良久,终于挨过这阵不正常的轻微痛楚,缓缓阖上眼睛,准备趁着天还没亮,再好好睡上一会儿。
按照秦禾苏说的,腹中的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孕者会疼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
可是令秦禾苏没想到的是,寻常之人与卫楚的忍痛能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卫楚来说,目前的这种疼痛自是无足挂齿,因而他并没有将这个已经十分明显的征兆放在心上,反倒还想着忍下就好,左右预测的日子还有三天,他今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生的。
秉承着这个坚定不移的信念,卫楚疲惫地眨动着眼睛,熬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又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总以为下一刻就会好很多。
然而一阵又一阵的痛苦席卷而至,卫楚的额际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边滑进了发丝深处。
若是按照他的习惯,这种程度的不适,他定然不会发出声音打扰卫璟。
可如今他的腹中有他们两个的孩子,加之被悉心照顾得久了,卫楚也学会了站在卫璟的那一头,认真看待起了自己的安危,不若往日那般大意。
如果他和腹中的孩子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卫楚实在不敢想象卫璟日后一个人的日子应当怎么过。
想到这里,卫楚终于下定了决心,勉强抬起骑着被子的腿,一脚踹在了卫璟熟睡的俊脸上,低声呜咽道:
“我……好像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早婚早育,但我少生优生
楚楚:快生快生,我想舞刀弄枪
【晚安呀宝子们,今天吃了巧克力,目前看来,安全,嘻嘻嘻,晚安晚安晚安~月末了,生发液又要过期了,嘻嘻嘻】
第66章
卫璟原本就是时刻保持着待命的状态, 此时很容易就会听见卫楚发出的动静,何况疼到发颤的卫楚更是直接抬腿踹到了他的脸上。
“楚楚?”
卫璟吓了一跳,迅速睁开眼睛, 反应极快地将人抱在了怀中, 一边询问,一边查看着卫楚的状态。
他把面朝床榻内侧的卫楚翻了过来,借着窗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看到了他布满薄汗的额际, 顿时心疼得皱紧了眉头。
“楚楚?你哪里不舒服?是孩子又闹了吗?”
卫楚能发出来的声音很小,得以叫醒熟睡中的卫璟,完全是因为他痛到极致时踹到身边人脸上的那一脚, 因此卫璟在骤然醒来间, 几乎没有听见卫楚呜咽着说出来的那句话。
不管到什么时候,卫楚的理智都大于常人,所以他也考虑到了自己因为声音不大,导致了卫璟没有捕捉到他发出的动静。
于是卫楚咬紧了嘴唇,努力压着耐心又低低轻哼了一句:“……我,可能是要……生了……”
“要,要生了?!你要生了?!”
这个消息对于卫璟来说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准备, 就要直面全权照顾卫楚的使命。
卫楚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血色全无, 在这样伴随着急剧痛楚的状态下, 他氤氲着水汽的眼底, 仍然被气定神闲的情绪占据了大半。
天生的冷静。
“来人!君后要生了,快去传宫医!阿黛, 热水, 干净的布巾!”
似乎是被卫楚沉静的模样所感染, 卫璟也跟着变得稳重了许多,紧紧环着卫楚的肩膀朝外面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可唯独微微发颤的声线昭示着他的紧张心绪。
守在外头的阿黛和格芜立马高声应了句“是”,旋即迅速各自去传宫医和命人去烧热水。
“阿璟……我有些疼得厉害,你……”卫楚小声呢喃着,手指攥紧卫璟胸前的衣襟,眼神涣散,“抱得紧一点……”
听上去竟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意思。
“好,好,”卫璟连声答应着,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不让卫楚轻易阖上眼睛,“我抱着你,我就这样抱着你,让你一直都暖融融的……”
他话音刚落,卫楚就阖上了眼睛,眉头皱得死紧,连昏厥都没能让他拜托半点痛苦。
“楚楚,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卫璟不敢用蛮力将人叫醒,只能贴在卫楚的耳边,对他说一些他定会感兴趣的事情。
果然,昏着的卫楚听见了这句问话,长黑的睫毛极为明显地颤了颤,继而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我……也总是在想……唔。”
“疼得厉害了?”卫璟问出这话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覆在卫楚的后背上,令人惊叹的雄浑内力就这样源源不断地被他送入到了卫楚的体内,帮助体虚之人运转血脉中胡乱行走的真气。
卫楚臂上绷紧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想是卫璟输送的内力在他体内有了效果,连脸色都不若方才那般苍白。
“楚楚,”卫璟未曾收回覆在卫楚背后的手,仍是以舒缓的方式继续往卫楚的身体里输去内力,语气轻松地同卫楚说起之前的话题,“你觉得我们的孩子,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说起孩子,卫楚的表情总是温柔的,他扯唇一笑,眼神迷离地望着卫璟的眼睛,“我觉得是个男娃娃,或者是……我希望是个男娃娃。”
“怎么,你不喜欢女儿?”卫璟疑惑道。
莫非卫楚的思想,也是和宗室里的那些长辈一样,骨子里是重男轻女的?
虽然他确实有皇位可以给孩子继承,但是即便是个女儿家,他和卫楚也一样会替她择好夫婿,辅佐她坐稳这盛世江山。
卫楚的思绪依旧不是很清明,回答起卫璟的问题来,始终有些迟钝。
甚至在卫璟将孩子抓周时要摆放的物件儿名单都计划好了的时候,卫楚才勉强组织好自己的回答:“……喜欢……女娃娃听话,不似男娃娃那般调皮,但是……”
卫楚疼得哽了一下,脸色苍白地抓握着卫璟的手掌,咽了下口水,继续慢慢地说道:“但是,我不愿看到她……经历……我现在经历的……事情……”
卫璟恍然大悟,反握住卫楚冰凉的手指尖搓揉着,并且劝慰他道:“我们可以不让她成婚生子,一辈子都护佑她。”
没想到卫楚却摇摇头,轻声道:“……爱一个人很美好,她应当尝试一下,但生儿育女,却是极为痛苦的事情……这种矛盾,我不想让她尝试。”
卫璟总算明白了卫楚的良苦用心,同时也不忘在心中暗啐一声自己肆意揣测卫楚内心的狭隘情绪。
“好好好,都听楚楚的,”卫璟低头亲亲卫楚发凉的嘴唇,抹去他鬓边滑落的汗珠,“楚楚说什么就是什么。”
卫楚无力地捶他一拳,笑骂道:“……是男是女,都已成了定局的,又如何能够听我的……”
趁着卫楚自言自语的工夫,卫璟又抬头朝外面高声催促道:“宫医到哪里了?!”
“来了来了!陛下,老臣来了!”
寝殿的门外传来宫医由于急速奔跑而不小心跌倒的声响,下一刻,险些以脸抢地的宫医就被守在门边的戏命一把捞了起来,随后动作行云流水地推开门,抓着肩膀将人送进寝殿。
“小主人,夏宫医来了。”
身后与夏宫医同行而来的,几乎是整个宫医院的人,有资格为君后的情况做出诊断的人,都被戏命允准着与夏宫医一同进了屋,余下的,便黑压压一片地站在卫璟二人的寝殿门外,随时等候传唤。
寝殿内弥漫着血意,榻上的卫楚已经失去了意识。
卫璟再顾不得拦着旁人的眼睛,不让他们瞧见卫楚的狼狈模样,只想着谁若是能尽快地让卫楚脱离痛苦,谁就是他卫璟的恩人。
夏宫医是卫璟早在卫楚身怀有孕六个月的时候,从宫外寻来的名医,行医数十载,曾为上百名哥儿接生过孩子,光论经验,整个北瑜境内怕是没有比他更为老练的了。
见卫楚昏睡了过去,夏宫医也不慌,一脸镇静地吩咐着身边的年轻宫医去外头熬药。
大半碗苦涩的汤药灌进去,卫楚顿时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茫然地四处寻找着卫璟的身影,连连作呕:“……好苦,阿璟……”
被一群太医挤到一边的卫璟紧忙凑过来,躬身半蹲在榻边,搂住卫楚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安慰着:“是有益处的药,楚楚听话,喝了就会舒服多了。”
卫楚不会用腹中的孩子来当做宣泄脾气的工具,听见这真心实意的劝说,他只能将嘴唇凑到卫璟端到他脸前的碗沿边上,忍着呕意喝光了碗底剩余的药液。
“君后的腹痛可有好些了?呼吸可顺畅了?”夏宫医虽是问询的语气,但瞧上去颇有些自信的意味。
卫楚细细感受了一些,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确实好些了。”
闻言,夏宫医点了点头,侧身朝旁边让了一下,对卫楚说道:“君后还是要下来多行走一下,孩子才好出来,虽然会加剧痛苦,但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了。”
卫楚喝过了药,已不怎么疼了,听见夏宫医的建议,他自当是愿意听从。
“我来扶着君后……”夏宫医身后的年轻宫医自告奋勇地上前半步,却被夏宫医偷偷伸手按住。
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年轻宫医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急急挣脱了夏宫医的手,殷勤地对卫楚笑笑,伸手便要去扶他的胳膊。
“退下。”卫璟的声音里透着不悦。
“君后身上满是……”脏污的水渍……恐会冲撞了陛下。
卫璟冷眸微抬:“停。”
年轻太医的解释被卫璟抬手打断,戛然而止。
此话一出,瞬间打醒了这位想要立功的年轻宫医,乃至于整间寝殿里,都是连道明显的呼吸声都再难听见,个个屏息凝神,等待着卫璟对这冒失鬼的处置。
“你出去吧,”卫璟不愿将时间浪费在不值当的人身上,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这位年轻宫医的脸,声音冷冽刺骨,“这里不需要你了。”
前路未卜的年轻宫医在同僚们同情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寝殿。
众人面面相觑地在心中揣测着新帝的想法,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正伸手掏袖中口袋的陛下。
卫璟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布包,紧接着,他从中摸出的物件儿顿时惊掉了屋中众人的眼珠子。
“楚楚,走过来,可以得到这个。”
那是一枚巨型的、十分接地气的、会得到所有人喜爱的……
“大金镯子?”
卫楚眼睛一亮,连声音都不哑了。
他艰难地扶着床栏,抬腿朝着卫璟走了过去。
卫璟缓慢地往后退步,引着卫楚越走越远。
卫楚贪婪之心越发浓重,咬牙忍住腹中的下坠感,终归是坚强地抓住了卫璟的手腕,将圈儿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确认东西真的属于了自己之后,卫楚再次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卫璟的眼睛,等待他拿出更好的东西来吸引自己。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卫璟笑着鼓励卫楚,复又从袖中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金镯子,挑挑眉梢,“来,还有。”
果然不出卫璟所料,卫楚的喉结滚了滚,像是在心中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对金镯子的渴望,笨拙地抬腿朝他走了过来。
卫璟继续按照之前的方式缓步倒退。
不知过了多久,满头大汗的卫楚的两只手臂上挂满了卫璟的心意,扶着桌案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实在是太累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卫楚捂着胸口,手指轻颤着探向桌面的水杯,被卫璟迅速拿起来,浅喂了他一小口水。
“乖楚楚,是不是走累了,想吃些什么东西吗?”
说着,卫璟回头向夏宫医寻求答案,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可以喂卫楚一些吃食。
夏宫医急忙点点头,给了卫璟一个肯定的答复。
下一刻,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就算弄死他们,也不会有一个人能想象得到,陛下那质地精良、连根绣线都极尽昂贵的龙袍袖口中,时时揣着的,竟不是朝臣们的奏本,也不是得之可得天下的玺印虎符,而是……一个又一个尽显庸俗的、亮亮闪闪的大金镯子,和……
一把火候正好的五香瓜子。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呜呜,我快要疼死了
楚楚:无语,我生还是你生
【晚安呀宝子们,晚安晚安晚安~muamuamua】
第67章
秦禾苏还在宫里的时候, 曾无意间给亡极把过脉,发现他竟同卫楚和自己一样,也是哥儿, 因而面对生产的卫楚, 对他的各种习惯都极为了解的亡极则可以留在寝殿中,辅助宫医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格芜一见亡极从寝殿里头端着水盆走了出来,紧忙凑上前去担忧地问道:“生了吗?”
亡极顿时看傻子一样地看了格芜一眼,鄙夷道:“你有没脑子, 从方才夏宫医迈进殿里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你见过谁生孩子这么快的?”
格芜憨笑着挠挠后颈, 从亡极的手中端过盆:“是是是, 是我犯蠢,净问傻话。”
亡极没时间继续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自顾自地迈着急促的步伐,朝寝宫中的小膳堂走去。
“你是要去取什么东西吗?我能帮上忙吗?”格芜始终惦念着为未来的小主人做些什么,就算是没他做事的份儿,也想要尽量地替屋中痛苦不已的君后减少些麻烦。
“你把盆里的水倒了就行,然后再装满热水,”亡极对有人帮自己的这件事感到很开心, 也不跟格芜客气, “宫医说, 阿楚应当吃些东西, 我去小膳堂给他挑几样吃食。”
热水同样在小膳堂里头装,格芜便跟着亡极一路走, 顺口问道:“陛下的袖子里总是装着给君后的吃食, 还需要你去小膳堂挑吗?”
想起刚刚寝殿中发生的事情, 亡极失笑着回答他道:“他俩?他俩现在根本不像是在生孩子,倒像是戏班子到皇宫里表演节目。”
***
寝殿内。
卫璟将掌心的瓜子均匀地铺在桌面上,垂眸挑选着颜色与大小皆为上品的瓜子。
向来严肃古板的夏宫医哪里见过这阵势,险些一个没忍住地笑出声来,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在陛下面前,这个举动过于失礼,于是立马板了板脸,恢复成方才一本正经的表情。
然而卫璟却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直接将瓜子捏在指尖,“咔嚓”一声,薄脆的外壳应声而裂,露出里面的圆润果仁,喂到卫楚的口中。
“好吃吗?”
卫璟轻轻搓去瓜子仁外面覆着的那层薄皮,一个接一个地送到卫楚的嘴边。
“好吃,我想一口吃好多个。”
如今面对卫璟的时候,卫楚总是能够让自己的情绪处在放松的状态,没有任何需要刻意伪装的地方。
这瓜子混着香料炒得甚好,加之又颗颗饱满,卫楚被它调动得食欲大开,连肚腹中的阵阵痛楚都减轻了许多。
卫璟好不容易听见他向自己提要求,哪里还能不答应。
“好,我多剥一些,但是楚楚要从柜子那边走到我身边,我就让你一次吃到一大把。”
卫楚原本就被方才那一大串的金镯子给哄得快要美翻了天,这工夫又听见卫璟向自己保证,只要简单走上几步,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吃到瓜子,傻子才会不这样做。
杨安茹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不能随便进入这种地方,所以只能是浮阳长公主一人进宫。
因此浮阳长公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她的好侄儿正在一群宫医的簇拥下,恬不知耻地坐在桌案边的椅子上,悠闲地用手剥着瓜子;而即将就要生产的楚楚,竟可怜巴巴地捂着肚腹颓着肩膀站在一旁,满眼期待地看着卫璟手中的吃食。
简直是欺人太甚。
见状,浮阳长公主不由分说地就上前朝着卫璟的后脖颈拍了一巴掌:“小混蛋,哪有你这样折腾人的?!”
“姑母!”卫璟没有听见通报声,被突然出现的姑母吓了一跳,当场疼得大喊起来,“疼!”
不远处的卫楚也被姑母抡在卫璟后颈的这一巴掌给惊得目瞪口呆,连疼痛都变得迟钝了许多。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母,这么晚……您还来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谁不来,姑母也不能不来啊,”浮阳长公主心疼地走上前去,挽住卫楚发颤的手臂,“楚楚,来,姑母扶着你走,哎哟,我的楚楚啊,你这手臂上挂着的都是什么啊……金镯子?这是生孩子还是选秀啊?”
还没等他俩迈出一步,夏宫医的声音就跟着响了起来。
“长公主殿下,还是尽量要君后自己用力,否则一会儿生产的时候,他会无法使用正确的力道。”
卫璟剥完了瓜子,团在掌心里头,走到卫楚跟前,尽数喂到了他的口中,然后对浮阳长公主说道:“是啊姑母,还是听宫医的吧,毕竟楚楚的体质要特殊些。”
浮阳长公主明白女子与哥儿的不同,于是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卫楚的手,叮嘱道:“楚楚,慢一点啊,姑母在后头擎着你,你不要怕。”
卫楚美滋滋地咀嚼着口中的瓜子,心中满是底气十足的安全感。
浮阳长公主被自家侄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意所感染,忍不住站在一侧,笑眯眯地看着他俩一前一后地缓缓前行。
虽然她也经历过生产,但是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连杨安茹如今都早已过了及笄之年,故而浮阳长公主多多少少地都忘了许多当年生孩子之前,自己都做了什么,更何况,那时候细心体贴如杨赫,也并未像卫璟这般无时无刻地陪在她身边。
想起那个令自己伤心不已的男人,浮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瞧见卫楚疼痛却满足的傻样儿,才重新扬起嘴角。
被卫璟用尽了各种方法忽悠着走路的卫楚,坚定而缓慢地绕着寝殿内的桌案和花架走了几十个小圈,终于在准备哀怨地开始耍赖之前,得到了夏宫医的解救。
“差不多了,请君后躺回到床榻上吧,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了。”夏宫医恭敬地朝卫楚施了一礼。
卫楚顿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回过头茫然地看向卫璟,眼神无助:“……我……阿璟,我要开始生了?”
重新躺回到榻上的动作,让卫楚瞬间回忆起了之前阵痛骤起时的感觉,手上越发失了力气。
“没事的楚楚,再忍一忍,我陪着你,你痛得厉害了就打我,朝脸打。”
卫璟俯身给他盖好被子,柔声安慰着榻上六神无主的卫楚。
卫楚紧紧地攥着榻边的软枕一角,冷汗涔涔的手愣是将厚实的布料握得湿了一片,细瘦的手指颤抖着,明明用了很大的劲道,却仍旧像是一点气力都没有使出来一样。
卫璟已然是哭了一通,直接用龙袍的袖子蹭掉眼泪,眼眶通红地盯着榻上几近昏迷的卫楚,一言不发。
许是实在疼得受不住了,卫楚气若游丝地骂了他一句:“都是因为你,我才要受……唔,这种苦……”
卫璟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声音沙哑,“都怪我,楚楚,我们就生这一个,再也不要了,都怪我,我一直陪着你……”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夏宫医从旁打断的声音:“还请陛下先离开寝殿。”
“那怎么行?楚楚会害怕的。”卫璟一把攥住卫楚的手,直接半跪在床榻边的矮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压在枕上的苍白脸颊。
夏宫医瞅着卫璟不停地哆嗦着的手指,有些尴尬,略微施了一礼,轻声道:“呃,陛下,您……看上去似乎比君后还要……恐惧,继续待在这里,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差没说“你在这里我不好发挥”了。
卫璟:“……可是,可是朕实在是担心……”
卫楚勉力握了一下卫璟的手掌,虚弱地安慰他道:“……无事,一会儿就好了,阿璟。”
“走吧阿璟,我们早些出去,也好让楚楚早些脱离痛苦。”浮阳长公主拉起卫璟,用手帕给卫楚擦了擦汗,又偏头避开视线,心疼地掉下眼泪。
卫璟一步两回头地跟着姑母离开了寝殿。
屋中多余的宫医也被夏宫医一同赶了出来,站在卫璟的身后,个个都像是没了呼吸一样安静,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抽出戏命大人腰间的那柄重剑将他们的脑袋削了去。
似是卫璟出门之后,便不用再顾忌他担心自己,卫楚不再压抑,低声痛呼了起来:“……真的,好疼啊……我好疼……”
“君后,使力,使力啊。”夏宫医额间的汗水不比卫楚少,卫楚每喊一声,他就多提心吊胆一分,生怕会出什么闪失。
寅时过半,天色开始放亮。
卫璟依旧紧握着两只拳头站在窗前,透过微小的缝隙朝里面看,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模糊着视线,屡屡被他负气般地用粗粝的指腹蹭去,然后继续朝殿内望去。
突然,夏宫医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床榻上的卫楚也倏地没了动静,连微弱的哽咽都难以听得真切。
卫璟的心弦猛地绷紧。
还没等他开口,夏宫医便已经狼狈不堪地从里面跑了出来,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君后的产道实在太过窄|小,可能,可能无法顺利诞下皇嗣,若是……若是……”
他不敢说出那几个恐会触怒龙颜的字,索性跳过,继续问道:“到了那个时候……保大,还是……”
目前的情势让卫璟来不及顾念自己此时的惊恐心情,他知道,卫楚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若是说得慢了,卫楚都有可能会与他阴阳两隔,立刻怒声道:“你放什么屁呢,当然是保大!保楚楚!”
“是,是,臣遵旨……”夏宫医说着,就又要下跪。
卫璟急得恨不能一脚将他踹进屋子里头,即将飞起一脚之前,他堪堪用“踹死他谁接生”的理由劝住了自己,语速急迫地骂道:“别磕了,行了也别跪了!快进去帮他生啊!”
卫璟恨不得自己冲进去帮卫楚生,但残存的理智让他顿住了脚步,不愿再多给宫医添麻烦。
夏宫医腿软得不行,被连滚带爬着出来的徒弟搀扶着,才面前回到了寝殿中,重新关上大门。
浮阳长公主将额头抵在门廊下的柱子上,双手合十,一遍遍地念叨着佛经,念得嗓音沙哑,泪如雨下。
卯时刚过,辰时也过了一刻。
暖融融的日光落在了卫璟的背后,却并未让他感觉到半丝暖意。
寝殿内卫楚的声音越发低弱,似是生命缓慢逝去的速度。
卫璟几乎无法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右手紧紧抓着窗棂的边缘,才不让自己倒下。
忽然,一道独属于婴孩的响亮啼哭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萎靡颓然的卫璟更像是被重新赋予了灵魂一样,获得新生,眼睛也倏地亮了起来。
于绝望中燃起希望,卫璟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哭还是笑:“生出来了?!楚楚怎么样?!”
浮阳长公主疾步走到殿门口,焦急地询问道:“生出来了?”
“生了,生了,恭喜陛下,是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夏宫医熟练地处理好了呼吸极缓的卫楚,抱着包好的婴孩走了出来。
卫璟木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松了口气的浮阳长公主,确认姑母也在点头确认自己并未听错后,沉默地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呆滞地喃喃自语道:“生了……没事了……我进去瞧瞧他……”
卫璟脚步有些虚浮,看上去竟有几分魂不守舍。
卫楚还醒着,脸色苍白:“阿璟……我好晕……”
可还没等他体力耗尽、失去意识,卫璟竟直接先一步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浅晕一下
楚楚:丢人现眼
【晚安呀宝子们,今天真的好累呀呜呜呜,真的真的不想那么忙了,而且我又生病了,呜呜呜呜呜,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呀,晚安晚安晚安~】
第68章
“陛下!”
“小主人!”
“阿璟!”
周围的宫医皆大惊失色地围了上去, 浮阳长公主更是当仁不让地冲在了最前面,被戏命搀扶着扑到了卫璟的身边,比夏宫医还要快一步地探向了他的脉门。
确认卫璟的心脏仍旧跳得十分有力后, 浮阳长公主又让戏命验证了一遍, 不意外地得到了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结论,
她立刻拎着裙角站起身子,气急败坏地骂道:“这小混蛋,最擅长的就是吓唬人!”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但这整间屋子里, 最担心卫璟的,还是当属床榻上刚生产完的卫楚。
“阿璟……?!”
卫楚一时间被卫璟突然晕过去的这一举动搞得有些恍惚,一时间竟不知道方才究竟是自己生的孩子, 还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生的。
这种无时无刻都会颜面尽失的能力, 这全天下怕是只有卫璟一人独有。
“快些将陛下扶到榻上去!”
夏宫医自然没有长公主殿下的魄力,陛下当场晕倒在他面前,他又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扶到榻上去作甚?楚楚还要休息呢,就在地上救吧……”浮阳长公主垂眸打量了他一眼,改口道,“算了,放这儿放着吧,没必要浪费药材。”
夏宫医:“……”
卫璟的身量颇为高大, 此时又躺在了地上, 更显得他整个人的存在感令人难以忽略。
浮阳长公主懒得再去绕过地上的卫璟, 索性直接从他的腿上迈了过去, 从容地朝躺在床榻上的卫楚走去。
“楚楚,真是辛苦你了, 快些阖眸休息一下吧, 莫要再管那些没有用的闲事。”
卫楚确实没有什么体力, 但终究是放心不下卫璟,为难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如蚊蚋:“……姑母……还是让戏命将阿璟……弄到榻上来吧。”
浮阳长公主横了一眼瘫软在地的皇帝陛下,还是没能忍住,对卫楚抱怨道:“乖孩子,你说说,这孩子是你生还是他生啊,这么点儿地方,真是不够他丢人现眼的了。”
卫楚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顺从地点点头,没再去管地上的傻子,疲惫地看了眼孩子的方向,径自阖眸休息起来。
夏宫医将需要注意的事情尽数交待给了稚秋和阿黛,随后便带着一众宫医离开了寝殿,给君后创造一个安静的睡眠环境。
浮阳长公主从宫医的怀中接过她的侄孙儿,爱不释手地摆弄半天,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哎哟,哎哟,瞧瞧这小脸蛋儿长的,简直和我们楚楚一模一样。”
早在浮阳长公主和戏命进来之前,负责处理脏污水渍的宫医就已经将卫楚身下躺着的被褥扯到了后间去,重新将床榻铺得整整齐齐,尽量让卫楚躺得舒适安逸一些。
因此戏命也就得以走到跟前来,偷偷瞟上一眼还未睁开眼睛的小家伙,对长公主殿下道:“嘴巴和耳朵像君后,鼻子更像小主人。”
浮阳长公主轻轻捏了捏小娃娃肉乎乎的小手,感叹道:“手指和他的两个父亲一样,都是长长的。”
戏命中肯地点头,沉声道:“适合练剑。”
“……”
浮阳长公主抬眸瞪他一眼:“戏命啊,你那脑子里整天除了舞刀弄枪之外,就没点什么别的想法了吗?”
“呃,”戏命憋了半天,换了个答案,“练习扛鼎的时候,或许可以一把就将鼎给抓起来。”
卫楚从浅眠中挣扎着睁开眼睛,防备地看着戏命:“……离我儿子远点。”
***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遭受了巨大压力的卫璟终于从昏睡的状态下抽身出来,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刚一对上焦,眼前的景象便让他顿时凝滞了呼吸。
许是喝过了补身体的药,卫楚的脸色竟意外地好看,白里透粉,眉目温柔。
他正舒舒服服地靠坐在垫得很高的软枕上,低头逗弄着怀中用小被子包裹着的奶娃娃,唇边笑意深深。
卫璟的喉结不可抑制地滚了滚。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见卫璟醒了,卫楚也不以为然地继续哄着孩子,淡声说道:“当真是辛苦你了,我生个孩子,你的反应倒比我的还大。”
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揶揄。
卫璟一骨碌翻了个身,整个人跪坐在床榻上,探头去盯着卫楚的脸,上下端详个不停。
“你看我做什么?”卫楚失笑着瞪他一眼,献宝似地将小被子送到卫璟的眼前,“你怎么不看看孩子?”
卫璟的眼眶又开始泛红,声音哽咽:“……我想看看你。”
还没等卫楚再问他一遍“看我做什么”的时候,卫璟就将手覆在了他的脸上,心痛不已地说道:“才不过几个时辰,你竟消瘦了这么多。”
卫楚无奈地叹了口气,指指自己恢复得还算平坦的肚腹:“……我生了孩子的嘛,瘦了是一定的。”
等过几日完全恢复之后,他就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到处飞檐走壁,上蹿下跳了。
“不要。”卫璟委屈地将人抱在怀中,动作极是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卫楚身上的伤口。
“不要什么?”卫楚贴着他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仍然有些虚弱,“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卫璟悄悄将卫楚怀中已经睡着的小崽子拱到了一旁,鸠占鹊巢地闷声道:“不要你疼,不要你瘦,也不要你的眼睛里有别人。”
“说什么胡话呢,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啊。”
卫楚只觉得此时的卫璟倒像是当初极为护食的元宵,一旦有人触碰到它的领地,它就会露出利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他让你疼了,我不喜欢他。”
卫璟不肯妥协的样子像个耍脾气的孩童,十足的难哄。
“可是他知道了会觉得很伤心,你就看他一眼吧,很可爱的。”卫楚不死心地将孩子怼到卫璟的眼皮子底下,硬是让他看。
卫璟负气地背对着卫楚躺着,闷闷不乐地回答道:“不看。”
***
清晨的露水覆在花瓣上,被日光映得极为绚丽,一整束插在花篮中,一朵衬着一朵,漂亮得令人驻足。
央求了母亲好久、终于被答允着与她一同进宫的杨安茹拎着花篮,兴奋地跟在浮阳长公主的身后,快步走向了楚眠宫。
“母亲,这个时辰,嫂嫂会不会还在歇息啊?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杨安茹担心地问道。
浮阳长公主摇了摇头,笑道:“昨日我离开的时候,楚楚是睡着的,但我走后,他定然因为牵挂孩子而整夜不曾合眼,我们此时过来,也是为了能让楚楚安心地歇一会儿。”
“生孩子实在是太辛苦了,母亲,我可不想生。”杨安茹嘟着嘴说道。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地走进楚眠宫,大老远儿就瞧见了披着外袍坐在廊下、神色萎靡的卫璟。
浮阳长公主一向喜欢说些让卫璟感到尴尬的话,见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哪里还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哟,我们陛下刚生了孩子,可别被冷风给吹得受了风寒,快快回屋里歇着去吧。”
卫璟:“……”
“哈哈哈,”杨安茹抱着花篮笑了起来,毫无姑娘家应当有的矜持,“是啊,五哥哥,你快进屋歇着吧,保不准儿还要让嫂嫂反过来照顾你呢。”
卫璟没搭理她,继续垂头丧气地保持着自己脸上的惆怅。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进去照顾楚楚?”浮阳长公主看着侄儿眼下的大片青黑,便知他定是整晚都未能安睡片刻,难免也有些心疼,“更何况,你这几日也累得不轻,合该好好休息一下的。”
“方才夏宫医过来送药的时候,同我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卫璟疲惫地搓了搓额头,叹气道,“原本应当用奶娘的,可是夏宫医说,孩子比预计出生得早,体质有点差,所以还是应当要由楚楚亲自喂养才好。”
“……亲自喂?这怎么行?”
浮阳长公主养尊处优,虽是生了好几个孩子,可却完全没有经受过亲自喂养孩子的痛苦,此时她只觉得光是想象一下,就似乎已经能感受到莫大的折磨了。
“嫂嫂能……”一旁听着的杨安茹惊呆了,“……喂奶?!”
卫璟点点头:“孩子都能生,奶又有什么不能喂的?”
“……嫂嫂若是要喂奶,那我与母亲便不进去打扰了,”杨安茹紧忙将花篮塞到卫璟的手中,隔着门朝里头喊道,“嫂嫂,这是我大清早摘的花儿,希望你喜欢~”
卫楚的声音不大,带着笑意:“多谢安茹,等我恢复了,就带着孩子回侯府找你玩。”
送走了姑母和杨安茹,卫璟回到了寝殿。
还没等他看向床榻,就听见了卫楚刻意掩饰却颇显无能为力的低咽。
卫璟大步上前:“楚楚?你怎么了?”
“阿璟……”卫楚眼泛泪光,仰着头,一脸无助地望着卫璟的眼睛:“疼……疼得厉害……我快受不住了。”
“哪里疼?”卫璟不由茫然又紧张,立即半蹲在床榻边上,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卫楚,似是想在他回答自己问题之前,就将他身上疼痛不已的地方给找出来。
“这里……出不来。”
卫楚咬咬嘴唇,低下头,飞快地朝胸前层层叠叠的衣襟瞄了一眼,眸中的涩然情绪不言而喻。
卫璟深吸一口气,想起之前夏宫医对他说的话,这才彻底领悟那些话的意思,颊边顿时绯红一片:
“……要不,我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单纯的热心而已
楚楚:我不信,你狡辩的时候能先别笑了吗
【晚安呀宝子们,我觉得我可能是痛觉神经迟钝,今天在外面的时候,我带着防护手套,突然感觉手很湿,低头一看,手背上都是血,我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疼,也不知道手是什么时候弄破的,呜呜呜,晚安宝子们,疫情当前,大家要注意保护自己呀~】
第69章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委屈的低泣声响了起来。
卫璟顾不得被卫楚打得发烫的颈侧, 紧忙好生将人抱在怀里,温声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力道使得大了些, 我小心一点。”
“……走开!不要你……唔,不要你试了……”
卫楚疼得抽噎起来,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滚到了床榻内侧, 死活都不肯再露出脑袋。
“好楚楚,是我不好,我真的会小心的。”
卫璟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 此时放弃无疑是功亏一篑,卫楚方才所有的痛苦就都白受了。
“真的很疼。”卫楚藏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显然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毕竟疼了那么久,一时之间,情绪仍旧有些难以平复。
“要不……今日就不弄了。”
在孩子吃饱和卫楚不疼的这两件事中,卫璟还是愿意选择后者。
然而卫楚却不乐意了。
“我早就发现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
卫璟狡辩道:“喜欢,我喜欢他, 没说不喜欢。”
话音刚落, 被包裹在小被子中的婴孩便似是刻意要打父皇的脸一样, 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卫楚嗔怒着瞪了卫璟一眼, 紧忙侧过身子将孩子抱在怀中,小声地哄道:“不哭, 不哭。”
毕竟是第一次做爹爹, 卫楚即便是有着满腔的爱意, 面对哭泣的孩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将情绪尽数表达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单调的“不哭”。
“我来抱,你歇歇,过会儿我们再试一下。”
卫璟的语气温柔,动作却不容拒绝,直接把孩子从卫楚的怀中抱了过来,在寝殿中慢慢踱步着哄他入睡。
刚出生的奶娃娃除了吃就是睡,很快,卫璟便无师自通地处理得游刃有余,引得卫楚越发崇拜地仰头望着他。
卫璟将孩子放回到柔软的厚褥子上,轻声对卫楚说道:“来吧楚楚,我们再试一下。”
像卫楚这么好强的人,若是没能做到夏宫医所说的那些有益于孩子的事,定然是连睡觉都会睡不安稳的。
与其可能会危害到卫楚的身体,倒真的不如允诺他用短暂的痛苦换得长久的安心了。
卫楚担心吵醒睡得不算安稳的奶娃娃,忙轻声答应道:“好。”
说着,还将自己的衣襟恢复成了方才卫璟进来时候的松散模样。
卫璟的喉结滚了滚,心虚地避开视线。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一样,快步朝后间走了过去。
卫楚老老实实地躺在枕头上,侧耳听着卫璟的动静。
半天,卫璟才端着水盆走回到床榻边上,伸手从里头捞出一条湿透了的布巾,正散着白色的雾气。
“你这是做什么?”卫楚不解地问道。
“敷一下。”
卫璟像酒楼里的小二一样,将布巾握在手中,熟练地耍了个花儿,继而麻利地摊平在卫楚的胸前,同时解释道,“夏宫医似乎提了一嘴,用热敷的方式,可以促使这里快速变得通畅。”
卫楚对这方面完全是一窍不通,卫璟怎么说,他就怎么听,乖巧无辜的样子一度让卫璟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犯罪。
“唔……不行,还是太疼了……”
卫楚隐忍的哭声吸引来了院中正撒欢儿狂奔的元宵们,狗儿们摇晃着蓬松的尾巴,对着寝殿的大门嘤嘤直叫。
“我没伤害你们的主人,放心去玩吧。”卫璟无奈地回头朝它们也解释了一句。
“嘤嘤~”
元宵哼唧了一声,耳朵贴着门板分辨了一会儿,发现并无卫楚的求救声,这才放心地带着孩子们重新回到院子里玩起了树枝。
殿内的熏香有辅助安神的疗效,让卫楚的精神逐渐变得不再紧张。
他用力地咬住卫璟主动塞到他口中的宽厚手掌,温热的眼泪缓缓滑入鬓发。
不知过了过久,卫璟终于直起身子,用指腹轻蹭了一下湿润的嘴唇,缓缓松了口气:“总算通了。”
末了,又回过身去轻碰了一下奶娃娃的小嘴巴,笑骂道:“小混蛋,你真是好福气啊。”
*
秦禾苏按照宫医之前给卫楚预测的产期进了宫,结果一进寝殿却发现,卫楚正抱着孩子一脸温柔地喂奶呢。
见秦禾苏背着小包袱走进来,卫楚抬头朝他笑了笑,随即掖好衣襟,说道:“格芜还算靠谱,这么快就将你接来了。”
“竟然生了!快让我瞧瞧小皇子长得像谁多一点!”秦禾苏惊讶地快步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从卫楚的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像你,像你要多一点。”
卫楚咧嘴笑笑,“我也觉得像我多一点。”
“他吃饱了吗?要不你接着喂一会儿?”
秦禾苏爱不释手地摸摸奶娃娃的小脸蛋儿,问卫楚道。
“吃饱了,来,坐这儿。”
卫楚点点头,费力地伸长了手臂,想要从榻边矮桌上拿起茶壶,给秦禾苏倒杯热茶。
“你快别忙活了,好好歇着,”秦禾苏轻轻将他的手推回到被子里,接着问道,“取名字了吗?”
“取了的,阿璟取的,叫卫泽安。”卫楚回答道。
寓意是福泽安康,为宝宝,也是为天下苍生,百姓黎民。
秦禾苏感慨地点头:“好听,那小名儿呢?可曾取了?”
“还要取小名儿?”卫楚有些意外。
“是啊,取个小名儿,平日里叫着显得亲近些。”
秦禾苏给孩子掖了掖被子,对卫楚说道,“我们家那个小的,小名儿叫糕糕,小虎子给取的。”
初为人父的卫楚顿时露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心中已有决断。
别的娃娃有的,他家的娃娃也要有。
*
卫楚的身体底子好,自然也比寻常生完孩子的人恢复得快,没几天就能下榻行走自如,甚至还能趁着卫璟不在的时候,偷偷提着他的重剑到院子里耍上一会儿。
这种行为一次两次不被卫璟发现也就罢了,可次数多了,卫璟的眼睛即便再不好,也能察觉到自己的剑被人动过。
更何况,还有格芜偷偷告密。
闻讯匆匆从怡思殿中赶回来的卫璟将孩子囫囵地包裹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寝殿门口,打开门就塞到了戏命的怀中,让他好生照顾着卫楚的心尖子,复又关好门,走回到床榻边上,眸色深沉地盯着卫楚的眼睛。
“君后好体力啊,都能习武练剑了。”
“……你,你可莫要胡闹,我还得喂奶呢。”
卫楚被他眼中全无掩饰的晦涩情绪搞得有些慌乱,两手撑在身后,忙不迭地屈起腿朝床榻内侧挪去,边挪边念叨着,“这种时候,我可由不得你胡闹……”
没想到却被卫璟先一步握住了纤细的足踝,毫不费力地将他拖拽了回来,俯身钳住腰身将人夹在怀中,一手拂去桌案上的奏本卷宗,将卫楚牢牢固定在他的怀中再难逃脱:
“不让我胡闹,我也胡闹许多回了。”
自从卫璟孕后期的三个月以来,卫璟碰他的次数堪称是屈指可数,如今亲耳听见了夏宫医和秦禾苏的允准,几乎快憋成了和尚的卫璟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努力创造的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再说了,你偷偷出去练剑的时候,怎么不与我说,你由不得胡闹呢?”
卫楚的脸色通红,无言以对:“……”
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你,你先等等。”
卫楚勉力推开了卫璟宽厚的肩膀,使两人暂时拉开了一段距离,得以好好地说句话。
“怎么了?”卫璟深吸了口气,耐心十足地问道。
“泽安的大名虽然取好了,可还没有小名儿。”
卫楚提起这件事,一是为了转移话题,再一个原因,也确实是想要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小名儿。
“小名儿?”卫璟自小成长的环境让他对这些充满尘俗气息的事情感到极为陌生。
“嗯,听禾苏说,小孩子还应当要取个小名儿的,这样才好养活。”
卫楚躺在卫璟的手上,眼睛眨巴着,似是已经开始在心中给宝宝取小名儿了。
想起大中小元宵的名字由来,卫璟不禁一阵心悸。
他十分担心卫楚给自家孩子取名为特大元宵,这样一来,他儿子还要跟狗儿们称兄道弟了。
因此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心中想要阻拦卫楚的话已脱口而出:“……别,楚楚,你还是放过孩子的小名儿吧。”
卫楚当然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但还是不服气地道:“……你不让我取,那你倒是取一个让我满意的名字来听听。”
卫璟低头亲亲他的嘴唇,笑问道:“楚楚想要什么样的特点呢?”
“我们泽安生得白白胖胖的,眼睛也大大的,黑黑亮亮、水灵灵的,况且,他日后又是北瑜的太子,名字听上去定要让人觉得……嗯……很馋人,大家听完就忍不住地咽口水,十分羡慕的那种。”
卫璟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眼底一片迷茫。
卫楚借着他的力道坐起身子,细致地解释了起来:“一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心头一动,艳羡不已,若是能够在心中感叹‘竟会有这种令人震惊的名字’就更好了。”
“令人震惊……”卫璟默默复述了一遍,发出自己的疑问,“会不会显得太嚣张了?”
卫楚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着:“还有,日后他的心上人念起他小名的时候,也要让两人的心头都酸酸涩涩的,带着十分不好意思的情绪,这样也好促进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卫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头浮现出一个自认为可靠的答案。
他俯身从地上拾起纸笔,挪开卫楚光洁白皙的长腿,洋洋洒洒地在纸面写下了几个大字。
卫楚见他落笔时的状态甚是气势如虹,不由格外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卫璟笔下的墨迹看了过去——
“卫璟……你有毛病吗?”
卫璟鲜少从卫楚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完整姓名。
根据他过往的经验来看,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接下来都会遭受到极为可怕的对待。
闻言,卫璟立马坐直了身子,看向卫楚:“楚楚想吃猫饼了?”
还没等卫楚回答,他就已经准备离开寝殿,直奔楚眠宫的小膳堂而去了。
卫楚气不打一处来,指指自己的脑袋,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是说你的脑子,有毛病吧?”
“怎么了?不是很符合你的要求吗?”
卫璟这才反应过来,卫楚是在说他刚刚给孩子取的名字。
“我辛辛苦苦怀了快一年的孩子,你给他取名叫酸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酸杏儿咋了
楚楚:我真是服了
【晚安呀宝子们,muamuamua~脖子疼,明天要锻炼身体了,我的愈合能力好强,昨天出血的地方,今天结痂了,嘤嘤~月底了宝子们,生发液要过期了,斯哈斯哈】
第70章
卫楚生得好看, 即便是生气的时候,眸中也是缠着盈盈水光的,瞧上去甚是温柔无辜。
不过这只是“瞧上去”, 而并不是代表卫楚的脾气当真是这般好。
显然卫璟被这个假象给蒙蔽住了双眼, 他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想要亲亲卫楚,以此来化解掉他脸上浅淡的愠怒情绪:“哎呀,楚楚, 叫‘酸杏儿’多特别啊……”
卫楚抬手就是一巴掌,直直地拍在了卫璟的脑门上,轻斥道:“走开点, 莫要再在这里气我。”
卫璟委屈地捂着被人打红的额头, 不甘心地争辩道:“这不是你要的‘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吗?为何我取完之后,又怪我取得不好了呢?”
“你自己听听好听吗?简直对不起你读过的那些书。”
卫楚穿好裤子,从桌案上腾挪下来,径自朝床榻走去,“还不如就听我的,叫汤圆好了。”
卫璟心道果然如此。
这下他们两个谁也不用瞧不起谁了。
卫璟殷勤地倒了杯茶,也跟着走到床榻边上,伸手喂给卫楚:“楚楚, 你暂且不要急着骂我, 先歇一下, 听我说。”
倒还算是懂事。
卫楚的气立时消了几分。
他凑到卫璟的手边, 轻啜了一口温热的清茶,继而抱臂靠回到床榻上的软枕边, 好整以暇地等着卫璟的解释。
“首先, 我给泽安取的这个小名儿, 先不说粗俗与否,只说当你听到的那一瞬间,有没有流口水的冲动?”
卫璟放下茶杯,学着戏班子里的武生那样,回身起了个势,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卫楚。
卫楚是个老实人,闻言点点头:“……有。”
“其次,抛除你是泽安爹爹的这个身份,你再对这个小名儿做一个深层次的解读,是否觉得泽安身为皇家之人,竟会有这般风流洒脱的名字?并对他有一个如此放荡不羁的小名儿而感到震惊?”卫璟开始利用自己的优势,越发咄咄逼人。
卫楚读书少,被眼前滔滔不绝的皇帝陛下哄得一愣一愣的:“……是。”
“那么,好,既然你也认可我方才说的那些话,现在请你仔细思考一下,我给泽安取的这个名字,到底符不符合你提出的所有要求,听上去流口水,令人心头为之一振,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下叫出这个名字,又会让称呼他的人感到十分羞涩?”
卫楚想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心下便认同了卫璟的说法:“……对。”
“所以,你最爱的食物是酸杏儿,你最爱的孩子也叫酸杏儿,这有什么不妥吗?”
“若是让泽安自己来决定,难道他会不愿意成为爹爹的最爱吗?”
“还是……你不愿意让你最爱的酸杏儿成为你最爱的名字?”
卫楚在一声声“你最爱”和“酸杏儿”中迷失了自我,对卫璟的解释信以为真,不过几盏茶的工夫,竟真的认可了卫璟给孩子取的“酸杏儿”的这个名字。
“那楚楚觉得,此时最无辜最可怜的人,是谁?”
轻松说服了耳根子极软的卫楚,志得意满的卫璟暗戳戳地开始实施起了自己的新计划。
卫楚茫然地被他牵着意识走:“……你?”
奸计得逞的年轻帝王掩了眸中几乎藏不住的坏心眼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回答正确。”
卫璟攫着卫楚的下巴尖儿,凑近了端详他粉润的嘴唇:“将好人错怪了,楚楚是不是应该道歉呢?”
“抱歉……”
卫楚刚一发出声音,就被卫璟捏住了两片唇瓣,摇头道:“我不喜欢这种道歉方式。”
“那你,你想要怎样?”
卫楚扭头挣开了卫璟称不上桎梏的手指,试探性地问道。
“方才被君后打得有些头晕,若是能够躺在榻上接受君后的歉意,想来定是一桩美事。”卫璟坦然地从怀中掏出一册绘满了秘戏图的画本子,堂而皇之地丢在了卫楚的手边,微挑眉梢,暗示他接下来应当做的事。
他们两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心爱之人,若是能够轻易忍住悸动的念头才叫不正常。
况且卫楚瞧见卫璟额上的红痕,原本就心有愧疚,此时听见他自己提出的解决办法,哪里还会不答应,自是主动地将人扶着,躺回到被窝里,甚至还贴心地帮卫璟去除了碍事的外衫,绯色从颊侧蔓延到耳根。
珠帘床幔垂落在地,明黄色的被子如迤逦山丘般连绵起伏.
两人闹得时间久,险些让卫璟的早朝耽搁了小半个时辰。
卫楚睁开眼睛的时候,秦禾苏已经在一旁抱着孩子,只等他爹爹醒来喂奶了。
“终于醒了,小皇子饿得直瘪嘴。”
秦禾苏拢拢怀中的小被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卫楚的怀中,顺手帮他拉开衣领。
“阿璟昨日给泽安取了小名儿。”
卫楚一见到秦禾苏,就忍不住地向他显摆了起来,生怕他不知道自家孩子的新名字,连怀中的娃娃拉扯他的头发都顾不上在意了。
对皇家威严一直都存着些惶然的秦禾苏难免有些好奇,立刻问道:“陛下给取的什么名儿?”
想来定是磅礴大气,气吞山河,河清社鸣,鸣钟列鼎……
正当秦禾苏将自己毕生所学都快要挖到枯竭之时,卫楚终于从容不迫地开口道:
“酸杏儿。”
秦禾苏一愣,转身从桌案上拿过一碟酸杏儿干放到卫楚的面前,笑着瞪他一眼:“瞧给你得意的,非要吃些东西才肯说是吗?”
卫楚也是一愣,没了方才的底气:“泽安的小名儿,就是……酸杏儿。”
秦禾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茫然地张了张嘴:“陛下取名……这么邪门儿的吗?”
***
酸杏儿的满月宴并不隆重,秦禾苏需要回去照顾同样年幼的小娃娃,亡极要留在侯府中帮杨安其做事,因此除去达奚夫妇二人之外,只有浮阳长公主和杨安茹到场庆贺。
不过这种冷清的气氛却是卫楚故意为之,原是因为他吸取了自己小时候被人掳走的教训,不愿意让他和卫璟心头肉过早地被更多的人看到模样,以此可以避免许多可能发生的忧患。
达奚腾亲眼见到自家宝贝儿子顺利地生了个大胖小子后,才终是能够放心地开始准备回到北境的事宜。
刚与父亲相认不久,就面临要分开的卫楚实在不舍,满月宴一过,他就带着酸杏儿,跟着达奚夫人的车驾一同回到了忠勇侯府,决定待到父亲离开京城再回宫。
达奚夫人得了酸杏儿这么个宝贝,整天都抱在怀里不愿放手,若不是因为男女有别,她恐怕会连卫楚喂孩子的这段时间也不肯轻易放过。
“阿楚呀,喂饱了没有啊?姨母可要进来了。”达奚夫人在门口来回踱步,忍不住地催促着卫楚。
卫楚无奈地失笑道:“好了姨母,可以进来了。”
达奚夫人一把推开了卧房门,不再在意自己时刻应当保持着的矜贵仪态,大步朝卫楚的方向走了过来,一把从他的怀中夺走了酸杏儿。
“怎的喂得这么久?”
她不满地抱怨道,旋即笑眯眯地逗弄着酸杏儿,“我们酸杏儿吃饱了没有呀?快让外祖母看看小肚子有没有吃得鼓起来。”
“嘻……”
懵懂的婴孩瞧见她脸上的笑,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达奚夫人更高兴了:“我们酸杏儿笑了,酸杏儿是不是很喜欢外祖母呀?”
酸杏儿的眼睛又黑又亮,浓密的睫羽与卫楚如出一辙,可眸中透出来的机灵劲儿却与他的父皇一般无二,着实是结合了两人的优点,使人一接触,就如同中了蛊一样的爱不释手。
“哟,困了,外祖母抱酸杏儿睡觉哈。”
达奚夫人放轻声音,抱着孩子的手越发小心。
卫楚主动接过重量实在不轻的胖娃娃,顺口问道:“姨母为何愁容不展?”
他看得出姨母今日的状态明显和昨日大不相同。
“还不都是因为阿慈那孩子。”
达奚夫人叹了口气,回答卫楚问题的同时,朝着内院的方向指了指,“昨夜阿慈回来了。”
卫楚抱着孩子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阿姊?”
事到如今,卫楚完全得知了当初和卫璟定下婚约的人是他,而不是达奚慈,因此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卫楚除了对血亲的好奇之外,并无从前乍一听到达奚慈时的不安与局促。
“你还肯叫她阿姊,这孩子当真是要将我气死了。”
达奚夫人的情绪激动起来,酸杏儿似乎听见了动静,在睡梦中害怕地皱了皱眉。
她紧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奶娃娃的后背,小声哄他入睡:“哎哟……外祖母的声音大了些,吓到我们酸杏儿了。”
卫楚摇摇头:“无妨,也应当让他多适应一些新的环境,姨母您继续说。”
达奚夫人秀眉微蹙:“她当初跟那混小子私奔,还害你多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想回来就回来……”
“阿姊回来就好了,姨母莫要再生气了。”卫楚劝道。
达奚夫人对这件心事感到甚是难以启齿,可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只能趁着卫楚在侯府的时候,将憋闷的情绪诉说给他听:“若是她一个人回来的,我便什么都不说了……”
卫楚听出姨母的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心下不禁浮现出不好的预感,眉目微敛,视线凝重地等待着下文。
达奚夫人犹豫再三,还是使劲儿地握了握桌角,恨声道:
“可她竟是……竟是大着肚子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酸杏儿:父皇,我真的会谢
柿子:好孩子,千万别客气
楚楚:说实话,我也有点蒙
【晚安呀宝子们,今天好忙好忙,呜呜呜,服了,手又坏了一道口子,现在两只手加一起五个小伤口,呜呜晚安呀宝子们muamua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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