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特坐在甜品台后的休息区。
我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迎来一波又一波凑热闹的看客。
这群有钱人就这么闲吗,有空为什么不去关心一下自家公司的股票涨势和自己的推特粉丝数,活该你们当不了首富!
马特的表情藏在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下,令我非常看不出深浅。
他端了一盘红丝绒蛋糕,在众人的围观下矜持又优雅地吃了一小半,拿手帕擦擦嘴。
“刚才过来和我们聊天的那位是?”
我借喝香槟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的前男友。”
“那找我要名片,说以后会关照我生意的那位呢?”
“......前男友。”
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用叉子叉起蛋糕顶端的樱桃送进嘴里。“在我们对面右手边的卡座里,我感受到很刺眼的目光,那是你的前男友军团成员之一吗?”
你真的是盲人吗,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勉强微笑,“美女谈过几次恋爱很正常,有钱的美女对象也有钱同样非常正常,综上所述,大家都在同一场晚宴上也很正常。”
马特鼓掌,“你不应该当明星,应该过来和我当同行。”
我谦虚地呵呵一笑,“谢谢夸奖。”
我和墨镜遮脸的明星马特律师对视一眼,一同地露出难得糊涂的假笑。
这种默契很快被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孩打破。一个小炮弹冲出人群,“露露!”
迪克穿了一身正经的小西装,在我面前来了一个精妙的急刹车,“你也在纽约,好巧哦。”
马特挑高一边眉毛,“这位总不是大军中的一员了吧?”
我声如蚊蚋,“这位是我前男友的养子。”
对了,这是富豪们的聚会,哥谭的第一富翁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布鲁西宝贝吗?
我还以为今天他至少要迟到两小时以后再来呢。
“……我充分见识到了你的魅力。”马特叹息。
迪克皱眉打量这位坐在我旁边的男士,小脸随着观察的深入逐渐扭曲。
他惊恐地后退半步,抓住身后男人的衣袖,“布鲁斯,你还有流落在外的兄弟吗?”
前男友本人和马特平静地对上目光,随即笑笑,“没有。”
他朝我看了一眼,目光敛下去,与我轻盈错开。
马特做了一个“哇哦”的口型,这位瓜田猹在西服口袋里翻出自己的一张名片,“久仰大名,韦恩先生。我是马特,一位律师。”
“你好,马特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布鲁斯没有接过马特的名片,而是搭住迪克的肩膀,“我要带迪克去认认朋友,先走一步。”
他这时才匆匆与我掠过一眼,“你们慢慢聊。”
迪克瘪瘪嘴,对自己成为成年人逃避的借口表示不乐意。
他满眼期冀地勾勾我的小指,“我们晚上住在总统套房,有超级大的客厅,你可以来找我们玩!”
说完,他又哀怨地瞅了布鲁斯一眼,“或者我去找你玩也行。”
我失笑地揉揉操心小大人的脑袋,“拍卖会有两天呢,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明天找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纽约逛逛。”
小男孩不舍地一步三望,被布鲁斯牵走。
马特目睹了我们尴尬的见面——从始至终,我和布鲁斯没有一句对话。
他把没送出去的名片折了两折,扔进垃圾桶,由衷感叹,“你前男友很难搞啊。”
“要是他不难搞,我们就不会分手。”我诚实道。
晚宴过后才是拍卖会,拍卖会分为两场,在今天晚上与明天下午举行。两场晚宴分别设在会前会后。拍卖所得的全部资金都将分发给各地慈善会用于慈善活动。
重头拍品都在明天。哥谭慈善总会提供的拍品是元景德镇青花瓷,安排在明天的第二场拍卖会上开拍。
今晚大家只是试试水,随便拍了几样小玩意。
我在圈内曾经的一位男友拍下一根宝石项链送给我。
他仍在圈内活跃,我知道他没有复合的意思,只是想借我的绯闻蹭蹭热度。当初我们也算和平分手,我就没有拒绝他的礼物。
马特身处众人视线焦点,泰然自若,还能悠哉地找服务生要柠檬水。
“很抱歉给你造成了麻烦,”我压低声音,“我可以找娱乐记者发文澄清。”
“不用担心,”他推推墨镜,“这麻烦扯不到我身上来,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虽然他不在意,但我还是为此感到抱歉,“你有什么看中的拍品就告诉我,今晚的拍品我还是颇有余力的。”
他拉下墨镜,那双无神的眼睛准确地捕捉到我的视线,“恭敬不如从命。”
话虽如此,马特没有在拍卖会上发现心怡的东西,倒是我拍下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双指戒指,造型古朴,不符合我平时的审美。
我也很难说清楚为什么当时头脑一热举起了牌子,就仿佛冥冥中有人拉起我的手,等我回过神来,拍卖师三锤已定。
尽管有些愧疚,拍卖会结束后我没有去找迪克。
宾客们住宿的酒店与拍卖会大厅在同一栋大楼,地面及以上是酒店大楼,地下负一至三层是拍卖会大厅。
我和马特的房间只是位于中层的豪华间,布鲁斯和迪克的总统套房位于酒店最高层,尽管我们住在同一栋楼里,却基本没有碰面的可能。
我洗完澡倒在床上,回想起布鲁斯今天居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愿意跟我打,愤愤咬牙在床上滚了一圈。
我原本以为今晚布鲁斯不会来的,他平时参加的多是哥谭的内部活动。何况今晚拍卖规格不高,他要是只打算走一个过场,完全可以明天再来。
正当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索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窗户的玻璃似乎都因此颤了几颤。
我捂着狂跳的心口,赤脚跑到窗边拉开窗帘。酒店侧边远处的仓库棚顶破了一个大口,冒出滚滚黑烟。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酒店的内线电话叮叮铛铛响。
我接起电话,是马特。
他嘱咐我待在房里,不要随意给人开门。拍卖会存放藏品的仓库遭遇了袭击,有位宾客死在仓库里。稍后会有服务生和酒店里待机的警察过来查看我们的安全。
我一边应声,一边朝窗外看去。
我想我大概猜到布鲁斯参加拍卖会的原因了。仓库里疑似发生一起爆炸,他还安全吗?
不对,他不安全。蝙蝠侠永远不会安全。
我犹豫许久,终于是焦虑压过胆怯,拉开窗户想看看仓库那边的情况。
一只黑漆漆的大蝙蝠挂在墙外与我面面相觑。
他想跑,我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披风,差点被他连人带拖鞋一起拖出去。
好在他比我更快反应过来,咔哒一声收回钩爪,扶着我的肩膀跳进房间。
我们在地毯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尖耳朵的披风斗士简直气极,声音沙哑又低沉,“太危险了,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
我自知理亏,但不想在他面前低头,于是理直气壮地呛回去,“半夜挂在别人窗户外面的人是你吧?”
奇怪。
我自认为不是缺少恋爱经验的人,与之前的男友们分手后也能以平常心相待。
唯独在这个难搞的尖尖耳面前,我别扭又计较,好像昨天刚从幼儿园毕业。
蝙蝠侠短暂地沉默,“抱歉。”
他干脆道完歉,转身走向窗户。我再次拽住他的披风角角,把那块黑布扯得绷直。
“你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吧,总统套房应该是最早被查的那批。”
又是沉默。
“过来,”我无奈道,“你的伤口在滴血,我给你包扎一下。”
这个场面非常莫名其妙。
我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想找一个本应存在的医疗箱。
蝙蝠侠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用披风兜住手臂,生怕血滴进我房间里。
这种规格的酒店,房间里是备有医疗箱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我在房间里翻了一圈,连一张创口贴都没找到。
一只手将一卷绷带递给我。
“我随身携带必备的医疗用品。”
“噢。”
我接过绷带和他在腰带里翻出来的酒精棉,等着他脱去手甲,撩起手臂上的紧身制服,方便我处理伤口。
布鲁斯和我分手是对的,我从来不曾接近他的世界,也没做好面对危险的准备。
我只是一盆种在温室里的花,无法直面外界的风暴。
我记着前几天学习的急救手段,在蝙蝠侠尊贵的手臂上裹了歪歪扭扭的一段。
临阵磨枪显然没办法不快也光。收尾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弄,绷带总是讽刺地大摇大摆往下滑。
我扯了酒店送的伴手贴纸,把酒店的logo贴在绷带末端,总算做到勉强能看的程度。
我的余光注意到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你就笑吧,我接受嘲笑。”
“不是这个意思。”微弯的唇线收回去。
我对上面罩上的白膜,白膜缩了缩,开始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肯定句,并非疑问句。我表现得足够明显。
一天都不气顺的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巴掌拍在他健硕的胸口,混不吝地捏了捏。
“好歹我也枕过睡觉,”我冷漠道,“还挺好认的。”
白膜的视线落点从我的脸,到我的手,再到自己的胸肌。最后他微不可察地向后避了避。
骚扰犯和受害者还没就这个问题进行一番讨论,酒店房门的门铃就被人按响。
我差点心脏骤停,急忙把大块头违禁品推进浴室关上门,自己调整了一番表情才去开门。
门外是酒店的服务生、警察和过来看看我情况的马特。
我一想到自己房间里藏了什么玩意儿,脚趾就直抓拖鞋鞋垫。
此刻我的笑容想必很扭曲,因为我演技向来不好。
“发生了什么?”
服务生没有告诉我实情,而是用了稍微委婉的说法。
“酒店附近发生一起爆炸,我们来看看您是否有什么需要。同时提醒您今晚不要随意四处走动,请在房间内等待。警方正在对酒店进行初步的安全检查。”
我着急关门,敷衍地点头,“明白了,我没有别的需要,我很安全,你们可以去下一间房了。”
眼看门就要合上,一只手挡在门缝之间。
马特眉头紧锁地推开门,握着导盲棍的手轻轻一卡,“谁在房间里?”
马特,马修,马修律师!
你的奖金没有了!
此刻就是上帝也听不到我内心的呼喊,突如其来的悲凉犹如一条瀑布在我的心口滚滚而下。
作为不信神的代价,上帝告诉我事情永远有比你想象中更糟糕的余地。
浴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在一行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走出来一个裹着浴袍的、湿漉漉的布鲁西宝贝。
额发凌乱的男人将我揽在怀里,对马修露出一个十足挑衅的风流笑容。
“您在找我吗,马修律师?”
完了。
我在警员与服务生骤然发亮的眼神里瑟瑟发抖。
一切都完了。
我绝望地想。
乔舒亚……一定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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