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次间里,王福不敢怠慢玉儿。
玉儿也很听话,脚掌抹了药膏,清清凉凉的。
最重要的是,可算是能坐了。
当她知道自己可以坐步辇去休息,不用再走路时,她想都没想地就答应了。
玉儿半躺在软塌上,迷恋座椅,迷恋床,对着舒适柔软的软塌摸了又摸。
或许是太累了,再加上她本就是一个沾了床就易睡的人,不知不觉就伏在软塌上的小矮桌上睡着了。
王福去禀报的时候,宴会被傅景压得没一丝儿空气流动。
傅景也没做什么,就是将萧红珊说的那席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出来,问她们当中有谁愿意嫁给他?
王福听着这道送命题,幸灾乐祸地笑了下。
这天底下,得罪谁也别得罪睚眦必报的傅景。
王福附耳在傅景耳边交待了玉儿的事,还说她已经睡着了。
傅景挑了挑眉,有丝不虞。皇宫多狡诈,傅景不相信皇宫里的任何人。
她倒好,第一次来就毫无防备地跟人走了不说,还放心大胆地睡着了。
殿中贵女一个个面色惨白,傅景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道了声公务繁忙就要离开。
末了还不忘留点余威道:“选妃之事就有劳太后了。”
经过之前的一番暗怒,现在的这些贵女哪还敢听到这个词,一个个的都在发抖。
太后也没想到一场宴会会办成公开处刑似的,傅景要走,她也乐意。
有傅景在,她这个太后说话都得斟酌许久。
傅景出了玉露台便问:“她在哪儿?”
他一身玄色锦袍,高冠束发,满身的金质玉相之感。
王福领着傅景,将傅景带往琳琅小筑的一间房间。
琳琅小筑是宫中办理宴会惯用的场所,所以这里常常有收拾好的房间,以备哪位贵人参加宴会时的不时之需。
玉儿所在的便是这样的一间房间。
房间离玉露台不远,在之前小花园的对面,到达那里得经过一片小小的竹林,是个相当雅致的处所。
傅景到时,房间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宫女轻声地掀开珠帘,床塌之上的玉儿眯眼睡得香甜。
她身上搭了一层水蓝色的素色锦被,上面没有其它点缀,只有同色丝线绣成的大朵菊花,朵朵大方而妍丽。
侧身的秀发黑如绸缎,倾斜在圆枕一旁,巴掌大的脸白皙如玉,拢在被子与秀发间,只露出微微一点。
傅景不满地压着眉头走过去,低声冷道:“起来。”
离得近了,傅景能看见玉儿睡觉时双手微微露出被子,伸在头下,指腹粉红圆润,指节纤细如葱。
一张脸端的是姝色无比,皮肤细腻如雪,容颜娇俏绝伦,圆润的鼻头,嫣红的嘴唇,如同江南初春的清丽婉约,又如京城冬雪的不染纤尘,都莫不让人为之吸引。
傅景眸色渐深,玉儿均匀地呼吸着,一动不动。
她难道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好人,竟敢如此安心地睡过去,还睡得如此死?
傅景伸手,想要将被子掀开,把人拖出来。
他从小便明白,无论在哪里,没有戒备之心,在哪里都活不了。
在暗流涌动的阴谋诡计之下,一步错,就可能是一条命。
尤其是在皇宫。
看到玉儿如此心思单纯地睡在这里,傅景脑海中却已经幻想她死过无数次了。
傅景才掀开被子一角,玉儿就一个翻身,往床内像小猫一样地拱了拱,蹭了蹭。
白皙的脖颈半弯,满头黑丝铺在她身下。
鸦羽长睫翕动,睡得好不安详。
傅景静静看着,因为翻转,玉儿微握成空心的手掌现了出来,里面一道已经结痂的血疤明晃晃的招人眼。
傅景微微蹙眉,想起之前在花园时他也见过,却没料到是疤痕。
再看到玉儿贪恋嗜睡的模样,他最终松开手,将被子放下,转而问道:“她睡多久了?”
“一刻钟未到。”王福伺候傅景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傅景如此对一个女子纵容。
傅景脸有薄怒地看向他,王福立马答:“确实一刻钟未到。三姑娘睡了,奴才就去找了殿下。”
傅景又看了眼玉儿,让人给她手心抹了药膏,没再说其他,冷着脸走了。
傍晚,王福来告诉他,玉儿已经回去了。
傅景坐在案前,沾墨批改奏折,只是微微点头。
傅景今日颇有些反常,尤其是对玉儿。
“殿下既然喜欢三姑娘,何不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您身边?”王福道。
他去打听了番,太后选中了鲁国公宋家的女儿,还有意让玉儿入太子府做孺人。
傅景抬头,声音比平常更冷,“你何时看出孤喜欢她了?”
王福立马反应过来,傅景最忌旁人猜度他的心思,更何况是这种关于喜好的问题。
跪在地上掌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请太子恕罪。”
傅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王福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要说他不忠心,傅景不信。可要说他能忠心一辈子,傅景也不信。
“下不为例。”傅景低头,又开始察看奏折。
屋外的更漏滴滴答答着,屋内寂静无声。
批完最后一批奏折,屋内已经燃起了烛光。
傅景道:“说吧,太后那边什么意思?”
王福素日里不是张嘴不过脑的人,今日失言,原因恐怕不止一个。
王福笑盈盈,“殿下神机妙算,太后相中了鲁国公宋家的女儿宋婉,想挑她做您的太子妃,还有……”
王福话一顿,犹豫着。
傅景抬头扫了他一眼,他立马道:“太后还相中了相府三姑娘给您做孺人。”
傅景沉默了一阵,“太后难道不知,她与宋家有婚约?”
王福道:“恐怕不知。”若是知道,怕也不会恰好相中这两家。
王福此前并不担心这事,一心想的是:既是太子心仪之人,有婚约如何,太后一道懿旨,萧宋两家还敢不从。
此前便是如此。
皇上想替五皇子与林家赐婚,被太后阻止。太后以太子为长为嫡为由,斥责皇帝不关心嫡长子的婚事,却过分关心区区庶子,乃是对祖宗例法大逆不道之罪。
更是扬言,如果皇上坚持只顾五皇子的婚事,下旨赐婚,那她也就只能用她太后之名,给自己的孙儿做主。
适逢傅景回京,皇帝便有了这出,什么都不赏赐给傅景,就拿一桩婚事,既能敷衍应对傅景的军功,也算是给了太后一个说法。
“丞相夫人平日里对她怎么样?”傅景忽然想起玉儿手心的那道疤痕。
“听说丞相夫人不偏不倚,对待庶女也从不苛刻,想必对三姑娘也是好的。”
“那她对宋家的婚事如何看待?”
“这方面属于家底私事,奴才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准。不过,倒是宋家那边,或许有些不同意了。”王福颇有深意地道。
萧宋两家的娃娃亲是玉儿的生母与宋余乾的生母给两人定下的。
可宋家近些年来暂住了一位表小姐,是鲁国公续弦白家的姑娘。
傅景听着,难怪,一个个都心怀鬼胎。
傅景想起今日玉儿手上带伤还安然入睡的模样,都快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还不知,心中无故一股怒火。
“告诉太后,孤相中了萧家,萧红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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