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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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威压压在身上,生死存亡之际。裴庚沉默两息,张开鸟嘴含糊地咿咿呀呀一会,“媳、西父、西、师、师父!”
以此表明他只是刚刚用鸟嘴说人话,口误!口误!
“你怎么这么笨啊?”柏青霄怔了一下,回过头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毕竟裴庚好端端的怎么会喊他‘媳妇’呢?多半是喊‘师父’,却口齿不清。
原来是误会一场,他心里的凝重散了几分,笑道,“喊人都能喊错。为师刚刚差点连怎么烹制鸟肉都想好了。”
烹、烹制什么?裴庚脑子轰的一声彻底呆滞,只听见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说道,“……哈、哈哈,鸟嘴说话是不太方便。但是师尊想的是不是也太可怕了点?何至于此?”
“为什么不呢?”柏青霄反问道,边问边兴冲冲过去撸鸟。
裴庚沉默半晌,一边觉得这时候提出敏感的问题势必会被师尊怀疑,不妥。
一边不死心地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试探,“你我之间……当真没有半分情谊?弟子、弟子是说,师尊难道觉得弟子很差劲?”
柏青霄没有他那么多顾虑,理所当然反问一句,“谁那么变态会对一只鸟有感觉啊?”当宠物当儿子当徒弟养,那当然甚好啊,他现在不就养着玩么?
这回答堪称会心一击。
裴庚鸟脸深沉,委婉道:“……其实,人和鸟也能做很多事。”
柏青霄没听懂,“是啊,当毯子可舒服了。”
裴庚有些崩溃,“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不愿给他当毯子?柏青霄瞪圆了眼,“裴庚,为师养你那么大!把你养的毛光水滑的,现在你长了一身毛毛,竟然连摸摸都不给!”
裴庚已经不会说话了,无奈道,“……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柏青霄见他那么识相,又快乐起来。如今通体火红的大鸟蹲在他面前,毛茸茸的羽毛温暖至极,入手软绵滑顺,火羽赤的近金,华丽无双。
柏青霄眼睛亮晶晶的,一张臂抱住了就不肯撒手,用脸颊去蹭软毛毛,嗅到了火焰的热意。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怎么再养大点。
“裴庚,你长得好快啊!若叫你随我回去多吃几株灵植,岂不是要像那天见到的火凤那般大了?”
一想到那么霸气美丽的神兽是他饲养出来的,柏青霄就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
等柏青霄激动地蹭完毛毛,喜悦之后,便不由抬起脸,陷入思考,“但你修为怎么还是金丹初期。吃进去的灵植都光长身体了吗?来,为师给你检查一下。”
青色的光在掌下顺着凤凰体内的经络延行。
柏青霄早给裴庚做过无数次检查,对他身体都再熟悉不过,很快灵识就顺着周身经络游走一通,松了口气。
“没吃出问题就好。看来你没骗我,当真能靠吃灵草升阶,莫非真是血脉的缘故?”
细长的脖颈弯下,裴庚偏了偏头,用脖颈去蹭柏青霄光滑的侧脸。
“怎么了?”柏青霄一手托着它脑袋,一手去撸那美丽的翎羽。
“师尊。”裴庚顿了顿,“你想上来试试吗?我可以带你飞。”
柏青霄呼吸漏了一拍,“可以吗?”
其实他一看到这大鸟就有这么个想法了,但是他不清楚这样贸然提出,裴庚会不会心里其实不愿意又不得不应承,才没有提起。
毕竟裴庚到底与那些寻常灵兽不同。
可裴庚本人都这么主动说了!
他都这么说了!
柏青霄见大鸟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想试一试骑凤凰。
面前的可不是没开灵智的兽类。柏青霄第一次上背,怕弄伤了裴庚,动作颇显笨拙。又想着站着不太好,干脆直接盘腿坐在大鸟背上。
“好了。”柏青霄搂着凤凰的长颈,如玉侧脸贴着他长颈,感受到比自己体温高了几度的温度,低声笑道,“乖小七,你试试能不能飞。”
通体火红近金的凤凰先是从那尚且完好的一小块花田间站起,粗壮的两足在花田里站稳,一只微微蜷缩着勾起。
它像块石雕,静静站着。
“小七?”
一阵风过。
凤凰扬起长颈,张开比身子还长的两翼,如舞女扬起两手水袖。它奔跑在花田间,一拂翅——
鸟身以与大地近乎垂直的角度往上飞去。柏青霄闭眼,狂啸的风声擦身而过,掀起身上衣袖猎猎作响,长发向后飘起。
他抱着凤凰长颈,耳边伴随着清越的鸟鸣。鸟声入了耳,优美的旋律在他脑海里翻腾不休。
过了一会儿,风声渐小。
柏青霄睁眼,火凤摇曳的头翎在明亮的圆月面前如此显眼,身后散开的丛丛尾羽散落斑斑火星。
稀薄的云气漂浮在身周,而凤凰两侧的翅膀以慢悠悠的速度挥舞着。
这片天地浩大,可此时似乎却只剩下一人一鸟。
天际渐白,乌黑间起了一点光,洒落人间,驱散了凌晨朦朦的凉意。
他曾无数次御风而行,却是第一次为造物主的杰作如此着迷惊叹。
“小七!”柏青霄抱着凤凰的脖颈,迎着初升的朝阳,脸庞也染上了暖意,他发自内心地叹道,“你好漂亮!”
比他见过的任何鸟类都要好看。
在鸟类间,雄鸟漂亮华丽的羽毛,是专门用来吸引雌鸟的。被如此盛赞,凤凰漆黑的眼里像烧起了一团火光,炙热至极。
柏青霄兀自笑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小七哎,兽类不穿衣服,你之前小就算了。现在长那么大,所以你是在光着身子飞吗?”
裴庚翅膀一歪,差点都忘了怎么飞!
“哈哈哈哈哈我说笑的!”柏青霄眉飞色舞,“你小心点,可别把为师摔了,要是把为师摔了,我就……”
裴庚没好气道,“就拔我毛?还是把我变成母鸟,再扔给公鸟下蛋?”
柏青霄压抑不住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一直顺着贴在一起的地方落到裴庚心里。
若柏青霄不是在凤凰背上,他便能看见这只凤凰身上的艳色更浓了几分。
柏青霄拍拍他背,温声道,“为师吓唬你的,你倒记得牢。但凡你用脑子想想,血统等级在此,这世间哪还有能让你下蛋的神兽?”
裴庚当然知道他只是说笑,此刻不出声了。
“小七,为师还没和你说过取号的事吧?”柏青霄眼里带光,神采奕奕,“为师忽然想到个好名,与你当是绝配!”
裴庚听他这么一说,心底自然而然升起些许期待。他问,“是什么?”
柏青霄兴致勃勃搂着他脖颈,往前倾身,“就叫绯鸟如何!简单明了,一看便知。”
这名字,光想起以后来来往往叫他绯鸟、绯鸟真人、绯鸟尊者……裴庚就一阵窒息,这叫他以后还怎么混?!
他吓得差点没从半空坠下去,身子歪了一下,很快在半空旋了半圈,重新冲上高空。“师尊,莫要胡闹!”
柏青霄摸摸他以示安抚,“为师可是认真的,瞧你都激动到要摔下去了。”
“我那是吓的!”裴庚驳道,从未像此刻这般这么庆幸自己能开口说话了,“不行!不要!不可以!”
这么抗拒啊?柏青霄眨眨眼,笑的弯起了眼,“为师若执意呢?”
“不要!不行!不可以!换一个吧!”
“那你求我啊。”
“……”
“要不就这个名了?”
“师尊!”
一人一鸟在空里就名号闹了半天,才平复下来,此时天际已然大白。
“我的小七啊。”柏青霄圈着他脖颈,下巴抵在凤凰巨大的侧颈上,眯着眼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希望你快快长大。”
裴庚心里一暖,带着他直入朝霞万千的云霄。
裴庚长大了,被柏青霄带在身边就不那么方便,这么大只凤凰可太显眼了。所以裴庚回去后还是化为原来拇指大的模样,站在柏青霄肩上蹦来蹦去。
大早上回去后,又被迫不及待他长大的柏青霄投喂的肚子圆滚滚,看着飞都飞不起来,还被投喂者毫不留情地嘲笑。
裴庚佛了,两脚一蹬,摊平装死。
以前它练气期时师尊不喂,差点把人饿死,现在他都金丹期能辟谷了,师尊反倒使劲喂把鸟撑死。
可能这就是师尊为数不多的‘体贴’吧,落在柏青霄膝盖上打盹的小红鸟如是想。
柏青霄笑着拨弄了他爪子两下,“看来吃灵草长大也是有限制的。你快好好修炼,别偷懒。”
“啾!”裴庚有些局促地缩了缩细爪,又忍不住扑腾着翅膀站起,抬起爪子去抓他手指。
这时,假扮成绯星的青欢过来接人。她礼貌地敲了敲门口。
门内响起一声女音,“进来。”
想到自己没了大半的花田,青欢深吸一口气,忍着暴走的冲动推门而进。
正见着换好全套衣服的女版柏青霄戴着面纱,撑着脸坐没坐相在桌边,另一只手在喂着只小鸟。
柏青霄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掩唇打了个哈欠,“早上好。”
“早安,小师叔。”青欢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本只想看看柏青霄的女相,昨晚柏青霄用的分明也是他自己的女相。今儿个怎么还多了一层易容,用了青欢的脸。
自己看自己的脸,着实可怖!
青欢飞快移开眼,指了指桌面上那只摊平了露出圆滚滚肚子的小红鸟。她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想问很久了,“这是你养的灵兽?”
“是。”柏青霄说起这个就来劲了。他像分享自己得意之作一般介绍,“这可是凤凰,我养的小凤凰,还能载我飞,厉害吧?”
返祖的裴庚‘啾啾’两声表明存在感。
这世间哪还有凤凰这等神兽?怕只是只有点凤凰血脉的鸟类灵兽罢了。
青欢心里只以为他在开玩笑,面上倒是十分捧场地赞道,“哇!小师叔真厉害!可我听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难养得很。”
“哪有?”柏青霄否认道,“一点都不难养啊。它粘人的很,最喜欢停我身上。也不挑食,我喂什么它都吃。”
裴庚一边听着,鸟脸隐隐发热。像是自己的小秘密被人翻开摊出来一样,那些微妙的小心思昭露无疑。
它才不粘人,它粘的只有师尊。它挑食的很,不是师尊喂的才不想吃。
偏生这时候柏青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来了一句,“它真的很乖,不信?绯星你过来摸摸它。”
它怎么可能随便给人碰?!裴庚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跃进柏青霄胸前,把自己埋入衣服中。再从领□□叉处冒出个脑袋来,警惕地盯着来人。
“裴庚。”柏青霄无奈地把它从怀里捉出来,“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你也要蹲我胸口吗?”
糟了,忘了师尊现在是女身!裴庚抖了一下,似乎能嗅到些许比之前更浓的草药清香。
细软绒毛下,一张鸟脸‘砰’的一下,红的不成样子。
说起来,师尊那里是比之前软了许多,也、大了不少。
“你还给一只鸟取名字?”绯星看好戏般打量着这只奇怪的灵鸟,“哟,小师叔你快看,这鸟怎么喷鼻血了?”
柏青霄:……
他大概猜到了一点。
裴庚可能真的太少近女色了。柏青霄有些粗鲁兼嫌弃地找了张帕子糊它脸上,直接擦了两下,暗道以后带它回神农谷可怎办。
谷中他的师姐虽少,可是他的师侄、也就是裴庚的师姐师妹们可半点都不少啊,个个如狼似虎,啊,不对,是如花似玉。
刚被擦干净脸的裴庚还不知道它师尊的担忧。
这家伙装傻,哪怕喷鼻血也要顽强地试图爬回柏青霄胸口去圈地盘,半路却被无情的铁手揪住了。
“听着,不许乱来!”柏青霄警告道,“乖乖蹲我肩上,不然就把你扔下。”
裴庚:……
他想蹲在漂亮师尊香香软软的怀里!机会不多得,师尊还这么凶!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人形?
它啾啾两声,满脸抗拒。
师尊我绝不蹲你肩上!要蹲就蹲怀里。
“啾啾啾!”我、裴庚,绝不屈服——
柏青霄面无表情单手摁下他高昂的脑袋,凉凉道,“说人话。”
第42章 玄华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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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剑派今日来了尊贵的客人,门内弟子个个议论纷纷。
然而门前早被清了场,只剩下诸位内门弟子有序守候。
苍穹剑派的掌门带着诸位长老收到讯息后,来到约定地点等待。
来人可是与他们苍穹剑派一直有交易来往的神农谷使者——青欢尊者。
只听云雾中隐隐有动静。
众人扬颈看去,云雾中一艘巨大的灵舟露出半截身形。顺着天光,灵舟下放层层台阶,一直蔓延到众人站着的石台上。
仙乐起,花瓣漫天。
数十修为不低的白衣女修从舟中飞出,脚尖点着台阶而下,扛着乐器却看着毫不费力,纤纤细指拨动丝线,合奏出一曲清心音。
她们身形飘逸,白纱在云雾中似梦似幻,似仙女下凡。
这清心音功效非凡,无论何等境界,皆能定心安神,于心境有益。
青欢尊者一出场竟然这么大手笔的赠礼!
在场的剑派弟子一时都看呆了。
除非特定的女修门派,他们平日里哪能见着这么多仙子!
这些白衣仙子轻盈落地,娉婷旋身,一手提着乐器,一手往后抬起,袖间飞扬出一道青纱,组成一道薄毯勾在灵舟围栏上。
众人眼含期待看去,等待着那传闻的青欢尊者现身。
灵舟内,柏青霄见着这般场面,逃都来不及。便是身旁伪装成绯星的青欢如何怂恿,他也不想下船了!
他后悔了,七分的灵植田怎么够,他就该薅秃青欢!
众人等了半天,正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时——
一道青色人影从灵舟中飞出,那速度极快,在青纱铺就的路上一跃而过,如蜻蜓点水。
众人甚至没看清楚‘她’的身姿。此人就已经稳稳落地,站在苍穹剑派掌门面前,冷声道,“在下神农谷青欢,有劳掌门。”
和前面那么华丽的铺垫相比,这出场可是简单了不止一点半点。
有些探头探脑想一睹美人风采的,未免有些遗憾。随在掌门后的弟子不敢直视尊者面容,纷纷低下头去。
唯有几位站在最前的,能清楚看见来人。
一席素而不寡的青衣裙,发上一抹鲛纱织就的发带飘逸,面纱遮去半边面容,半遮半掩中,仍可窥见几分惊艳。只留下一双清冽双眸,漆黑的瞳孔似乎能看清人心。
只是……
苍穹剑派的掌门连同几位长老,忍不住把视线投去仙子右手臂上。
只见柏青霄右手臂与腰间夹了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孩,这小孩面无表情,漆黑的眼底森森看着他们。
却说昨晚——
柏青霄怎么赶都赶不走粘人的小凤凰,后来心生一计,打算用吃食来引诱。
然而早间裴庚就把火羽岛秘境里的低阶灵草吃光光了,柏青霄十分心疼地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一棵五百年份的七煞草。
还是当初误打误撞跟着裴庚遇见的那株。
通体紫黑的灵草毒素积累甚重,虽然本身品阶不算高,可是年份难得。
柏青霄把玩了一会儿七煞草,才不依不舍递到裴庚面前,“给你吃的,乖乖听话。知道没?”
气势汹汹的小凤凰立在桌面上,一双小豆眼往上看去和他对视,气的整只鸟涨起来,像只红毛球一样。
柏青霄不仅没想哄,还觉得可爱,顺手撸了一把他头翎尾羽,留下被‘轻薄’后一脸呆滞的裴庚。
他把灵草往前递了递,“吃不吃?不吃为师收回去了。”
吃!为什么不吃?!总觉得胃里空空的裴庚火速往前一啄,三两下吞入腹中。
裴庚灵力储存原来就已经将近顶峰,他像一个装水的瓶子,本无以复加。而这棵灵草,反而成了撑爆瓶子的最后一丝灵力。
在柏青霄与青欢面前,裴庚迅速从金丹初期攀升至中期,身体不受控制地从一只拇指大的小凤凰变回昨夜那只大鸟,甚至还更大一些,压塌了玉石桌子。
裴庚浑身涨起可吞万物的凤火。
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火焰怎么忽然不受控制了,只感知到身体周遭的灵力暴动越来越明显,身体灼热到要炸开。“师尊,我这是怎么了?”
他上前一步。
“别过来,你升阶了!”柏青霄快速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裴庚身上那高涨到烧穿屋顶的凤火。只来得及招呼一脸呆滞的青欢,“快跑!”
几乎是擦着二人飞出屋子的脚跟,整间房子被霸道暴涨的凤火吞噬,爆裂声满耳,间或夹杂着房屋倒塌的声音,热气熏开近百米远。
大火艳红近金,顷刻间把屋子烧的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去!”柏青霄驭使鲛纱,在晴空下四方铺开成轻薄的一层。水色的鲛纱在天光下闪烁着莹蓝的光泽,轻柔却不容置疑压下那叫嚣的烈火。
而当凤火熄后,原本的屋子中间站着的,就是一脸迷茫,浑身光溜溜的……半大孩童!
柏青霄见这些人都盯着裴庚看个不停,像看什么稀奇物一样。
也是,在修真界,只有三四岁大的孩童的确不常见。他顿了顿,把裴庚放在地上。
“掌门?”
掌门回了神,侧身让了个位,露出身后的石阶路,“啊,在。尊者这边请。”
柏青霄微微颔首先行,走了两步,没走动。低头一看,裴庚仰着脑袋,双手抱着他腿,撇嘴,“抱!”
柏青霄抓紧了手,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记爆栗,“娇气,自己走!”
裴庚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像生气了一样,小短腿飞快地自顾自走在所有人前面。
柏青霄一点都不意外。从早上开始,他见着裴庚能化人形,却是这么个孩童样,连同心智都受了影响,时不时就耍下孩子脾气。
孩子打小不能惯着。
掌门陪在他身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小童是?”
柏青霄刚想说是徒弟,转念一想,以他现在的身份说不太对。意简赅,“师侄,暂且替人看顾。”
掌门松了口气,“喔,原来是师侄啊。我还以为是……”但他话说一半,微微一笑,又不说了。
那欲又止,一切尽在眼神中的模样,看的柏青霄眉心一跳,尤其是那八字形的两撇胡子,柏青霄干脆转过眼。
身后的青欢这时才跟了上来,落在他身后低眉顺眼,一排排女修整齐地缀在后面跟着。
裴庚这家伙走着走着,又慢下了速度,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行为举止越发像个普通小孩。
对他这样子,柏青霄实在不忍直视,心想若找个投影球悄悄把他这模样录下来,以后等裴庚心智恢复了再拿给他看,叛逆期的少年郎怕不是要自己把自己火葬了。
苍穹剑派风格大气简朴,穿过高立的牌匾,入了门。
正见半边山突兀地立在边上,和周遭练武场以及建筑格格不入。
像是被一把巨剑从上而下削了半边,这半面山露出的截面平整,却遍布道道剑痕。这些剑痕差别巨大,不像一人所为。
此刻那剑痕里纷纷溢出剑气,或冷冽,或柔韧,或好战……剑气不同,却都是无一例外的强势。
远远地,便见这些剑气飘出来立在半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来。
“奇怪啊。”柏青霄听见身边的掌门自自语,“怎么这些剑气全出来了?”
见裴庚撒着两条小短腿兀自朝那边奔去,柏青霄皱了皱眉,不得不在意,“这是何物?”
掌门介绍道,“此乃我派的万剑石。”
他面上不乏露出少许得意,“历年来,唯有剑道上有所领悟的大能才能在万剑石上留下痕迹。剑痕中残存了大能神识,也只有剑心通明的修士能引出万剑石上的剑气。”
说着说着,他与周围几个长老面面相觑。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把万剑石作为挑选弟子的关卡之一,能引动其中一二剑气的尚且寥寥无几,怎么今儿个这些剑气像憋不住了一个两个全冒了泡。
听起来挺了不起的,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和说的并不一样。柏青霄挑了下眉,朝裴庚指了指,“只有剑心通明的修士能引动剑气?你是指这一堆剑气吗?”
几人看去,面上顿时露出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只见那些剑气全脱离了万剑石,绕着一个小孩直打转,仿若众星环绕。
裴庚抬起脸,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半透明的剑气。
不多时,数不胜数的剑气分作两边,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万剑石上尚且凝着寒霜的一道剑痕中飞出一道冷冽的剑气,凝成一道白色剑影,剑影只有普通的剑器大小,却气势不减,冲面而来,像是种威慑,又像是挑衅。
那半透明的白色剑影绕着裴庚周身转了两圈,便飞回半空,高高地俯视着众人,骄傲不而喻。
往前一个分岔路口,他们要走的与万剑石是不同的路。柏青霄唤道,“小七,回来!”
裴庚怔怔仰脸看着那道剑气,像是入了神。
“小七?”柏青霄此时才发现了不对劲。回身问掌门,“你们这剑气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
“话怎能这般说!”掌门吹眉瞪眼,“此处剑气当是能为我派弟子锻炼剑心,磨炼剑意。可那小童才几岁?怎么可能引起剑气的注意?”
他话音刚落,变故突起!
只见那把高高在上的寒冷剑气,在旋身中倏忽化作千百道,在天光下照出无数点点寒冰之色,锋芒毕露,纷至而下,全然瞄准了裴庚这一个靶子。
一伙人全傻了眼。
柏青霄面色一变,正要去救人,可他还没动作,手上储物芥子闪了一下,某样东西不受控制被呼唤而出。
微光凝聚,众人眼前忽然出现一把朴素无华的剑,冲天而起,化为巨剑,就这样明晃晃出现在众人面前。
柏青霄认出了这把剑。
这不就是被他收进储物戒里裴庚的本命灵剑吗?怎么自己出来了!
当时那红莲业火把宗措连着裴庚身上外物都烧得一干二净,柏青霄便把裴庚本命灵剑先收在自己储物戒中了。
在寒霜剑影里,朴素的巨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剑尖冲着万剑而去。于无数一模一样的剑气中准确识别出刚刚那道冷冽剑意,
两者剑尖狠狠撞上,在半空划出两道不分上下的半圆形气场,一场无形的剑风从中刮荡开来。在场的人都被两剑相交的气势迷了眼,不得不抬臂以袖抵挡。
掌门连着身后的几位长老看着那白色剑影,心中都惊疑不定,“这是师尊留下的剑痕!”
怎会和把来历不明的灵剑打起来了?
莫非附近有大能潜藏?!
修为低些的修士已经被一冷冽一霸道的剑意冲的神魂不定,趴下一大片。
苍穹剑派不少弟子更是被这王不见王的剑气激起心中战意,无数本命灵剑出现在他们身前,挡住呼啸的风。
“小七!”柏青霄冲过去把人揽入怀里,两指在他额间落下一道清心咒。
裴庚脑子里浑浑沌沌一片,一道冷意从额间渗入体内。宛若黑暗中难得窥见的一点天光,他从燃到指尖的无边战意里清醒,摇了摇头,睁眼一看,正见着柏青霄放大的脸。
裴庚:……?
随着他清醒,那巨剑原地消失。柏青霄感知到它乖乖回了储物戒,不由松了口气。
徒留下打到一半发现对手不见的那道白色剑影,在半空疑惑地飞了几圈,才钻回了剑痕里去。
柏青霄半蹲下来,抓着他肩膀摇了摇,“你这是怎么了!”
裴庚回过神,眼睛转来转去,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柏青霄。
柏青霄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在想法子糊弄他呢,正色道,“不想现场挨打就给我想清楚怎么说话。”
裴庚:……
他挠挠头,实话实说,“只是单纯看不顺眼那道剑痕,想削了这万剑石。”
他越说越心虚,也不知道自己那急切的念头从何而来。
“看不顺眼?”柏青霄脸上的神情难以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削了你?”
裴庚抬手抓着他袖子小幅度晃了晃,试图用这小身板萌混过关,“师尊~”
柏青霄站起身,拍了拍他后脑壳,没说话。
柏青霄想的远比裴庚远些。
裴庚一来修真界就被他收入门下,从未来过苍穹剑派,怎么可能真的无缘无故因为看不顺眼一块石头做出如此举动。
倒是那把无缘无故出现的仙品灵剑着实可疑,难道那把剑已经生了剑灵么?
身后的弟子纷纷哀嚎着相互扶持站起,显然被误伤的不轻。
掌门定是要个说法的,“青欢尊者,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柏青霄启唇,还没来得及编话。
一道冰冷的嗓音从天而降,“怎么回事!”
话里强悍的威压散开。刚刚站起的弟子承受不住这道力量,扑通扑通跪下一片,连柏青霄都带来的也不例外。
就连苍穹剑派的掌门长老们,面上也惊诧不已,纷纷弯腰拱手行礼,“见过师尊!”他们在后山闭关多年的千年老祖怎么这时出现了!
柏青霄被这道气势压得心里沉甸甸的。
传闻里与成仙半步之遥的玄华老祖,竟然出现了!
他回首看了跟在他后背的青欢一眼,青欢显然也没想到来了半个时辰没到就能撞上玄华,她愣了一下,旋即低头后退两步。
柏青霄:……
这是要他上的意思咯?
天边剑光万千,玄华老祖近了。柏青霄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急降,地面蒙了一层霜。随口一呼便是一口白汽,空气凝结冷肃。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轰然落到众人前方,散开一阵遮天蔽日的冰雾。雾散,通体晶莹的冰剑在白光中收缩,化为人形。
竟是已臻人剑合一的无上境界。
玄华老祖白衣白发,面若冰霜,气势凛然。说是冰雪雕刻而成,怕是也没有人会不信。
他无情的双眸扫过众人,落到为首的柏青霄身上,一瞥而过。再落到他身后抓着袖子的裴庚身上,面上竟然露出一丝慌张和怒意。
“青欢,你竟连儿子都有了!”
“那个人是谁!”
杀气四起,冰寒之气肆虐,寒霜从地上攀至山崖,千里冰封。
掌门长老们不敢吱声,恨不得此刻就聋掉。
柏青霄:……
这老祖千年的修为是假的吧?
第43章 傀儡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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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咳了两声,“久闻老祖之名。”他声音微哑,却唤回了一点玄华老祖的理智。
玄华老祖初始看到一大一小站一起的猛烈情绪褪去,他这时往柏青霄再看一眼,才发现了蹊跷。
那易容之下,并非他真正想见的那人。
只是他起初太急,看的浅显,一眼过去被恐慌和怒火蒙了心智。
再看躲在柏青霄身后的孩童,长得也不像青欢的样子。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怒意消散,冷下脸来,一拂袖,飞快换了个话题。
“本尊感知到长明的剑意,他人呢?”玄华老祖的话慷锵有力,瞬间把众人的关注点拉偏。
长明?是那个早已飞升的长明剑仙?他怎么会出现,老祖又为何忽然提起他?
众人满脸茫然。
柏青霄心里一咯噔,暗道不会那么巧吧?
他只知裴庚得了剑仙传承,可他不知晓那剑仙是哪位剑仙。
而传闻里,长明剑仙与玄华老祖乃是终身的宿敌,水火不容。但逢遇上,必有惊天动地的一战。
直到长明剑仙飞升成仙,千年过去了,这传闻俨然已经成为一道可有可无的趣闻。
柏青霄眸色微沉,很快便推算出缘由。想来是裴庚继承了长明剑仙的灵剑。而那还残留着剑仙剑意的灵剑误打误撞被玄华老祖万剑石上的剑意激怒,这才……
若让玄华老祖发现了对手的传人,裴庚怕不是要被打死?
柏青霄快速把裴庚往后推了推,挡住。
裴庚不解其意,拉了拉他袖子,又探出半个脑袋去看这传闻里的剑派老祖。
柏青霄握拳咳了两下,试图化解这没人敢吭声的气氛,“误会。”他笑着,“是本尊近些日子碰巧收了一把灵剑,却不知这灵剑还残存少许前主的剑意。”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
“灵剑?”玄华老祖冷哼一声,面上说不上多好,“交出来。”
柏青霄面上笑意一滞,唇角弧度压下,沉声道,“不知老祖意欲何为?”
这命令的语气太欺负人了些。
纵然他是老祖,那也是苍穹剑派的老祖,何时能越过门派之别来堂而皇之抢他东西?何况还是在这种场面,他如今可是‘青欢尊者’。
怎么着也得给师姐撑面子。
柏青霄的态度惹得玄华皱了下眉,只单纯以为这个小辈不想献出灵剑,“苍穹剑派宝库里的东西随你挑,那把剑给吾。”
这就是要以物换物的意思了。苍穹剑派身为修真界第一剑派,可谓底蕴丰厚。
柏青霄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他还是那句话,“老祖意欲何为?”
玄华脸色森冷,从齿间挤出两个字,“鞭、尸。”
柏青霄:……
他身后刚刚探出个脑袋看戏的裴庚闻,才知道看好戏烧到自己身上了,立马刷的一下把头缩回去,藏起来了。
造孽了。想不到玄华老祖对长明剑仙如此痛恨,连一把剑都不肯放过。
然,那把剑现在是裴庚的本命灵剑。要折剑,鞭的岂不是裴庚的尸?
柏青霄当然不肯,以早已送给了‘小师侄裴庚’为由拒绝,甚至都做好玄华老祖强抢的准备了。
谁料玄华老祖得到拒绝的回答,虽面色不虞,却没有强求,转身就消失在众人面前,留下一地白霜。
没想到刚踏进门,这还还没进去,先和剑宗老祖闹了个不愉快。
柏青霄看着众人心思各异,便恨不得赶紧解决了此事早点走人。
在暗流汹涌的平静下,掌门先开口道,“没想到尊者对剑之一道钻研颇深。”
柏青霄笑了一声,直奔主题,“哪里。不知本尊的绯月师侄何处?多日不见,她师尊想念的紧,特地嘱本尊来接她。”
掌门欣然随着他掀过这页,“尊者这边请。”
柏青霄在大殿坐下没多久,正和掌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场面话。
他刚拿起茶盏,手指微曲捏起杯盖。弯腰趴在他手边的裴庚就探头去喝他杯里的水,动作十分自然刘畅。显然还保留着当鸟时喝他水的习惯。
柏青霄:……
柏青霄拍拍他脑袋,想说什么,到底是有外人在场,他什么都没说。
很快,有弟子领着江绯月一行人来到殿中。
江绯月来到殿中,见着是柏青霄来接她,大喜,“青欢师叔!”
柏青霄打量着她,见她无甚异色。唤她上前,看似亲近地拉起她的手,指腹搭在绯月手腕上,暗地里探着脉,“让师叔好好瞧瞧,怎么好像瘦了些。”
脉象正常。
面前的江绯月眯起眼睛直笑,傻里傻气,“哪有!”
柏青霄感觉到一股违和感,可手下脉象无异。
他只稍稍沉思几秒,起身按住江绯月两肩一旋,让人背对着自己。他一挥手,十二根雨毫银针闪着青光,竟当众都落在了江绯月身上。
掌门脸色微沉,放下手中茶盏,摸着两撇胡子不说话。
他事先已经找了别的医修看过,江绯月身上并没有一丝异常,而师侄又无论如何不肯说出缘由。可如今这青欢尊者当众检验,似乎心有成竹。
他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江绯月身上莫非真被下了什么法术?
若是如此,掌门心想,既然老祖已经和青欢尊者掰了,今日又只来了青欢一人……他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师弟独苗的。
风雨欲来,大厅里一时也没人敢说话。
只见江绯月浑身一抖,面上的笑容僵硬,嘴里发出挣扎不休的痛呼,手指弯曲又挣开,肢体扭曲。
而身上有股黑色的力量,被扯着往外。
柏青霄死死按住她肩膀不让人乱动。渐渐感到乏力,那黑色的力量往江绯月体内倒灌。他到底修为上落了罪魁祸首一乘,眼看要付之一炬。
柏青霄还没开口向青欢求助。青欢已然看出些什么,从他座位后绕到身侧,抬掌一击深厚灵力落在柏青霄背上助力。
面前的江绯月发出一声哀嚎,面色通红,脸上用力到浮现出皮下血管。
她身上的黑色力量终于被拔根而起,化形为体,变成一只丑木偶,结结实实落在地上。
而昏过去的江绯月软软倒下,被青欢扶住,探查了一下额头,见没有性命大碍,便交给了身后的白衣女修们带下去了。
青欢面色也不甚好,显然也知道了江绯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柏青霄向前捡起那简陋的木偶,他先是往大厅四周看了一眼。
掌门认出了此物,面色漆黑。
而角落的弟子瑟缩了一下,修为不高。柏青霄往那人看去,视线如针扎入那弟子神识中。那弟子神色恍惚一下。
柏青霄听得他心里一闪而过的话:幸亏方长老被禁足了,不然被发现这等邪术可就……
那弟子防备心很强,何况又有剑派掌门坐镇。
柏青霄用读心术窥的一星半点,及时收回了手。
方长老?
莫不是当初那个与沈君越对打的黑袍人、暗地里截杀妖修换丹事件的罪魁祸首、给江绯月下阴损咒语的人,以及,裴庚的灭门仇人。
能耐啊,一个人干这么多的活,到底为了什么?
柏青霄心里念着这个线索,他捏着那丑陋的小人木偶起身。并且考虑着是否趁机发难。
若他今日假装无事发生,从这里离开,那这事,恐怕就真的无疾而终。
可在这短短几秒,他做出了决定。
柏青霄转身正对掌门第一句话就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本尊倒是不知,本尊的师侄给你们来一趟送丹药,竟在堂堂修真界第一门派沾上傀儡术?”
傀儡术,邪修之术。
将做过处理的傀儡人偶与修士神魂缝补在一起,让对方一举一动、一一行都不得不听从自己的所有命令。
逆之命令,直接损伤神魂,伤害极大,稍不留意便身死道消,不复轮回。是为极其阴损的法术,修真界人人恶之。
“还让本尊师侄,替他做些换取妖修与人类修士内丹的肮脏事。”柏青霄笑着,眼里却毫无笑意。
灵力呼啸若海翻滚而出,质问掷地有声响彻大厅,“这是当我神农谷没人了?还是你们第一门派就没落到与邪修为伍!”
裴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意识到形势不好。连忙跑过去抱住柏青霄大腿,面无表情充当一个腿部挂件。
掌门从位上站了起来,“尊上且息怒。”
他上一句还说着息怒,下一句分明就是搪塞的话,“这绯月姑娘来我派,我派自然是好好招待,也没有禁足,绯月姑娘是爱去哪就去哪的。”
“何况,”他微微一笑,抬手道,“尊者此差矣,偌大一个宗门,天下修士观之,自是表率。对妖魔恨之不得,怎会与那邪修为伍?”
“对绯月姑娘的遭遇,自是……”
啰嗦一堆,尽想着撇清自己。
柏青霄直接打断他冠冕堂皇的话,“你要推责?行,把那日带绯月去慈安门的黑袍人交出来!本尊概不牵连!”
“苍穹剑派没有什么藏头露尾的黑袍人。”掌门如是道。
“你们是要包庇到底了?”柏青霄眯起眼,“若你们不交,本尊今日便是要掘地三尺,也要翻出那人!”
“怕是不能如尊者所愿了。”掌门敛了慈善面目。一声令下,大殿后方走出两名长老,其中更有剑术为长的执剑长老,修为竟只比青欢低上一个小阶。
柏青霄冷笑一声,双掌合一拉开,掌中凝出一柄双头银枪,战意滚滚。
然而他面上看似强硬,背地里却传音给青欢,火急火燎,“师姐救命!我玩脱了!你打得过那三个老不死的对吧?”
青欢:……
柏青霄面不改色,实则很慌,传音道,“打不过你赶紧说啊!现在千里传音给师尊,让她赶紧过来救救我们还来得及吗!”
没有一丝回复。
柏青霄终于忍不住好奇,微微侧脸一看。
本该站着青欢的位置空空荡荡,人影都没见。
柏青霄:?
柏青霄:!
关键时刻,居然跑了!
柏青霄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当场裂开,并且慎重考虑起现在丢掉武器,求饶认输的可行性。
反正他易容装的是青欢,丢脸的也是青欢,与他柏青霄何干!柏青霄理直气壮地想着,正打算扔下武器好好说话。
面前轰然落下一道寒冰,刹那冰封了整个大殿。
白发白衣的玄华老祖降临此处,面色冷淡,落在两方中间,衣襟无风自动。
掌门长老面上大惊,纷纷行礼,“师尊?!”
一次两次,玄华老祖在后山闭关多年,今日怎会忽然出现两次!
掌门心里大悔,他到底还是错信了传。不该与青欢尊者为敌。
玄华老祖眼神不知看向何方,视线在大殿内游移一阵,最后定在柏青霄身上。抬手,指着他不容置喙道,“本尊忽然想起有事寻你。你,随本尊去后山。”
柏青霄自是一切收在眼里。他怀疑青欢忽然跑路,是不是就因为感知到玄华老祖来找人。
如此……用上门的助力,为何不用?
他收起本命法宝,冷哼一声,“那你们门派包庇对我师侄下傀儡术的长老一事就这么算了?”
一句话,瞬间说清所有。
玄华老祖面上流露出微微诧异,很快又收敛起来,扭头看向掌门,周围的寒气越发重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傀、儡、术?”
这么多年了,竟然又在苍穹剑派出现。
“师尊明鉴!”掌门慌得不行,连忙道,“此事弟子也不知道啊!还是青欢尊者当场验出来的。若是弟子早知道,肯定早就把人绑到尊者面前,任凭处置!”
这话说得,倒是和刚刚截然不同。
柏青霄拍了拍抱着他大腿不放的裴庚脑袋,见对方抬脸,便道,“小七啊,你看,什么叫实力为尊。这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以后莫要学这德行。”
裴庚看看那掌门,十分了然,捏着小孩纯真的嗓音配合道,“师尊放心,弟子定然不会为老不尊,睁眼说瞎话的。”
掌门被这指桑骂槐一顿臊的,硬是不敢回话。
第44章 上门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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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华老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的掌门手脚发软,几乎要当场晕过去。
玄华老祖冷哼一声,“你,去把罪魁祸首带过来。本尊要亲自处决!”
几位长老俱是一惊,显然想起了老祖当年亲手处决徒弟的雷霆手段:三魂飞,七魄散,别说荣升大道,竟是轮回也不得入。当即纷纷不敢说话。
“怎么,本尊的话不中用了?”玄华老祖眼含杀意。
掌门哪还敢替人说话,起身时双腿一软,连忙吩咐弟子去押人。
柏青霄对裴庚耳语一番,又拍拍他肩膀,对掌门道,“本尊这师侄调皮得很,要随你们一同去见见‘大世面’。”
“这、这怎么能……”掌门看到这孩子那么小,条件反射就要拒绝。
谁料玄华老祖指着执剑长老道,“你带着那孩子一同去押人。”
执剑长老话不多,闻只说是。
掌门话未说完,梗在喉间,说不得,吞不回去,涨的面色难看。只得微微垂首,叹了口气。
玄华老祖又对柏青霄道,“你随本尊去后山。”
柏青霄挑了下眉,见对方帮了自己一把,自然对此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后山一片清幽,鲜有弟子涉足。
玄华老祖只占了一座山头常年闭关,生活起居简朴至极,山头上连座房子都没有。
柏青霄跟随着他来到山峰,甫一落地,便见不远处一处自然天成的洞府,门口挂了两只灯笼。门外种了不少灵花,灵气充沛,环绕着树下的一套石桌石椅。
冷冷清清。
见柏青霄好奇四处探看,玄华态度不冷不热,指着那漫山遍野的灵花道,“这都是你青欢师姐种下的。”
正蹲下查看灵植的柏青霄仰脸,发出一声疑惑的音,合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倒是不知,她百年前在我这留过一段时间。”玄华面无表情,他走过花丛,径自落座在石凳上。
留?柏青霄眨眼,这字倒是用的灵性。
玄华袖子一摆,桌面上便出现了一盏清茶。“听说你爱吃茶,我这没什么好东西招呼。你随意。”
柏青霄站起来,快步过去,站在他面前,许是玄华老祖意外地在他面前没有摆架子。柏青霄惯会蹬鼻子上眼,说话立马随意散漫了不少,“你知道我是谁了?”
就算识破他易容,也不该那么准确知道他是谁啊。
玄华没有在意他的礼节,或许是故意为之,他甚至主动与柏青霄拉近关系。闻只一抬眼皮子,“神农谷的人,青欢的师妹师弟。我初见你时,便是这般想的。”
“可要说修为只有元婴,却天赋卓绝,能一眼瞧出傀儡术的。”玄华漠然喊出他名字,“柏青霄,除了你还有谁?”
柏青霄挑着眉,似乎也并不意外,只启唇无声一笑。“这夸的我可真是……”
话音刚落,玄华手指上弹出一道光,落在柏青霄身上。
顿时易容全消。
一个面容清隽的青衣男子站在原地,像是略显惊讶,翘起的眼尾弧度偏生又带了几分调皮,像在朦胧的山水墨画上添了几分生机勃勃的活力。
他长得很无害,也很讨喜——至少他的亲友都曾这样谈过柏青霄。他似乎就天然有一种‘温和无害’的气场——虽然柏青霄本人实在算不上‘无害’。
玄华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位青欢口中的‘小师弟’,看了两眼,眉尖微动,又平复了下来。
柏青霄自认为是个俗人,可不经夸,尤其是能被半步成仙的大能夸。若有尾巴,怕是都要翘起来了。
他左看右看,撩起衣角旋身,一屁股直接坐在玄华对位,兴致勃勃,“您以后还可以在别人面前多夸我几句,往后小弟的丹药生意兴旺,忘不了您。”
玄华似乎有些惊讶,嗤笑着,“能耐了,让本尊替您宣传。”
柏青霄只抬起茶盏冲他示意,眯着眼笑。一仰头灌下一杯,茶水入口,顺着食道汇进胃里,温和的灵力融进经脉,浑身都暖洋洋的。
他眼睛一亮,认出了这可不是俗物。就着碟子上的鲜花饼欢快地吃了起来,塞得腮帮子鼓鼓,小松鼠一样。“唔!好吃,这是哪买的?我改天也去弄点。”
玄华抬手喝了口茶,面无表情,“我做的。”
柏青霄动作一停。半步成仙的大能都这么接地气的吗?
“你师姐喜欢,晚点帮我带点回去给她。”玄华老神在在,垂下眼,含蓄提醒,“记得说是我做的。”
柏青霄:……
见鬼了,青欢是不是新研制了什么迷魂丹,竟敢拿苍穹剑派的玄华老祖来试手!
心里想归想,柏青霄啃完两块饼,拍了拍手掌,眼睛一转,“行呀,没问题。谢谢您今天的款待!”
回头他偷吃完再拿给青欢,以报她偷跑的仇!
青衣衣角拂过桌面。玄华侧脸,见他吃饱就想走,指尖一弹。
一道寒光顿时落在柏青霄脚上,把他固定住。
“我还有事未说。”
偷偷想跑路的柏青霄被截住,不得不坐回石凳上。
他就知道!
无缘无故好吃好喝,准没好事!
柏青霄泄气道,“什么事啊?找我作甚?”
玄华老祖的事,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玄华喉头微动,沉默着,似有难之隐。
柏青霄弯腰试图弄掉腿上的冰块,可惜不得章法。如今甚至后悔没把裴庚带来。不然随随便便一道凤火下去,冰块不就能立刻消了吗?
最后干脆放弃,直起身。
“到底什么事?你先说,我却未必真能做到。”
便听得玄华慢吞吞放下茶盏,“我曾做错过一件事,你师姐至今对我心结难消。这次我寻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说罢,他自嘲一笑,“柏青霄,你既能识得傀儡术,若你百年前在此,又何至于此。”
柏青霄瞪圆了眼,立刻反驳,“关我何事,我是她下人不成,还得缀她屁股后面?百年前?百年前我还在哪玩着呢。”
“自然……”玄华老祖停顿了下,唇线抹平,“百年前,你从深海秘境归来,性命垂危。”
“想不到啊!你竟然这么关注我!”柏青霄惊叹道,其实他甚至都不太记得这件事了。
只记得当时他年少贪玩,自负地进了一个冒险队要去深海秘境探险,谁料那一队的修士全军覆没。他意识全无,醒来就已经在神农谷了。
师尊师姐们全围着他,面色深沉的可怕。
最后还是青欢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他命救回来了,却是丢了一魂。此后对他生活和修为,怕是会影响不少。
他倒是没啥感觉,就是人变得懒洋洋的,偶尔脾性不受控制地暴躁,七情六欲也淡了不少。
有时候看外界,总觉得像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并不清楚。若是不做点什么,总觉得自己像块冷冰冰的石头,不似活物,心底平静的可怕。
为了不让亲友担心,他性子自那之后反而跳脱了不少,情绪大起大落,看着比正常人倒还正常。
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柏青霄正试图回忆深海秘境的事,玄华老祖的声音却把他从回忆里拉回到眼前的事情。
只见玄华老祖眸色沉沉,“那时神农谷消息传来,青欢为了你连夜赶回去。我徒孙的结契大典也是那时候举行……青欢特意嘱我去送礼,我却搞砸了。”
他手指僵硬,微曲在石桌,寒意攀上茶杯,顺着杯底落在石桌上,很快铺了一层结实的寒冰。
“噢。搞砸了就搞砸了。”一个婚契罢了,柏青霄看了眼冰封的桌面,抬头不解其意,轻松道,“补办就好啦。”
“补不回来了。”玄华沉默半天,只得出这一结论,“比劝魔尊迷途知返还难。”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魔尊身上去了?又是婚契大典又是魔尊。柏青霄听了半天,实在不想打哑谜,他直来直往,“旧事重提那么多,不知老祖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玄华老祖瞥了他一眼,“我想让你帮我诊治一人。”
柏青霄指了指自己,打从心底疑惑,“非我不可?”
可天底下比他厉害的医修不多吗?换句话说,他二师姐青欢不正是眼前更好的人选?何必绕了打圈找他。
“非你不可。”
推拒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卷,柏青霄想了想,熊熊好奇心燃起。他前倾上身,“那人到底是谁?竟还要指明叫我去给他治疗,医修那么多,到底为何非我不可?”
玄华不多,他只一侧身,抬手越过并不大的石桌。
柏青霄想躲开,无声无形的冷冽空气却把他定在原位。只能睁着眼看见玄华伸手过来。
那似千年不化的冰冷指尖点在柏青霄额间。
柏青霄五感渐渐远去,脑海里翻滚着涌入不少画面,喜怒哀乐,情绪如此庞大而复杂,一瞬间袭击了他所有的感官。
这一瞬间似乎很漫长,长到他看完了近百年的记忆。又很短,短到他在几次呼吸中便迅速回神。
所有的声音渐渐离他远去。
短暂的寂静过后,柏青霄听写些许风声、鸟声、花草摩擦的窸窣声,或许还有,细微的落叶声。他睁开眼,有些晕眩地扶住石桌,额间还残留一点凉意。
一片眩晕中,柏青霄甚至看不清对面那从头发白到脚尖的人,他眨了眨眼,朦胧散去,面前的一片白影渐渐有了五官。
“你让我治的那人是……?”
玄华坐在石桌另一边,正静静等待他回神,似乎是叹了口气,用一种柏青霄难以喻的口吻回答了他的问题。
“沈君越。”
柏青霄觉得此刻的感觉当真难以描述。
玄华干脆利落地把他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全扔到了柏青霄脑海里,哪怕修士的各方面的确要比普通人类更上一个等级,可他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人。何况这记忆的人,他大多都不认识。
唯二认识的,可就只有青欢和沈君越。
柏青霄略显迷茫地试图消化那些在他脑海飞快闪过的画面,自己的记忆与他人的记忆终究是不一样的。
若是他自己的记忆,他甚至能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可是观看他人的记忆,就仅仅只是观看罢了。
这种情况下,他就像个看热闹的人。完全不知道谁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老祖,您不解释一下吗?”柏青霄处于一种玄幻境界,甚至觉得脑子和嘴是分开的。
他听见自己晕晕乎乎问,“这些记忆可真乱,没头没尾,您好歹给我大概讲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玄华皱了皱眉,看得出他一点都不想浪费口舌,可他又不能直接像对待自己的直系小辈那般把人扔出去叫他自己消化,更不能说想吩咐就吩咐想指使就指使。
他顿了顿,试图混过去,“一难尽。”
“那就长话短说。”
玄华表情难以喻,他整理了好一阵子语,当真‘长话短说’,“徒孙被徒弟杀了,为了给徒孙报仇我亲手杀了徒弟。”
柏青霄脑子还没转过来,闻迷惑地发出一个音。“哈?”
谁?
谁杀了谁?
谁的徒弟徒孙?
第45章 顾景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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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华老祖最终还是决定给柏青霄简单讲一讲前因后果,免得柏青霄因为看记忆太麻烦从而跑路。
他启唇,“当年……”
“稍等!”柏青霄忽然十分紧张地抬手打断他的话。
玄华以为他有要事准备说,停下话头,定定看着他。
却见柏青霄从储物芥子里快速腾出一堆小吃食,堆在石桌上,顺带给自己斟满了灵茶,齿间叼着块鲜花饼,含含糊糊,“好了好了,我准备好了,快说吧。”
这一套动作熟稔至极,玄华被噎的无语,忍不住训斥,“说的正事,你这一副看杂耍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立刻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似乎也不对,他才不是说自己杂耍的!
柏青霄才不管他。
他笑嘻嘻地催促道,“快说,我做好听故事的准备了。”想了想,又道,“最好说快点,我徒弟待会寻过来就不得了,这家伙闹腾起来可厉害!”
竟还敢带要求。玄华一口气倒吸上来。
也罢!是他有求于人。玄华顿了顿,无可奈何理了下袖子,低头道,“这事得从青欢说起。有一日,她不知从哪给我拉回一个小弟子,说要收为养子。”
柏青霄一脸惊叹,像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
那天玄华一如既往独自打坐修炼,门外响起声音。
“玄华!玄华你快出来!”活泼的女声一直在外面喊着,“玄华!有好东西给你看,你快出来!”
他起身走出去,在洞口见到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青欢见他出来,笑着冲过来,手上还拉着个少年,一下子冲进他怀里。把他往后撞退了两步。
“看!这孩子叫顾景怀,是你的徒孙,你可认得?”青欢兴致勃勃地把人拉过来介绍,“我是在万剑石那看到的他,他是个冰灵根,竟还能引出你的剑气。”
“所以我让他给我开开眼,瞧!旁边那九灵锁仙阵是他独创的剑阵!虽然我不懂你们剑修,可这小小年纪就能独创剑阵,了不起啊!你后继有人了!”青欢大大咧咧一掌拍在玄华肩上。
玄华这才将视线移到那孩子身上。
半大的少年眉眼清秀,此刻略显局促不安地站着,惴惴等着师祖评价。他一手提剑,一手被青欢牵着,想挣开又不敢的少年模样,显得温吞绵善。
倒是没什么印象……
玄华查过那孩子的灵根,发现的确是个天资出众的小孩。
他不由也承认了青欢的说法,这孩子与他颇有缘。
“等等!”柏青霄打断玄华的叙述,疑惑道,“你刚说,顾景怀独创了‘九灵锁仙阵’?”
玄华不明所以,“是。”
“我此前在火羽岛见着沈君越,那家伙说是他独创的。”柏青霄抚掌,恍然大悟,“原来这年头,剑阵还能剽窃的吗?”
玄华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别随便打断!你先听下去就知道了。”
修士与天相斗,脱出轮回,寿命随着修为渐渐延长,可随着他们脱离凡人的行列,却因此都难以拥有自己的血脉。
虽然说这顾景怀优秀,可世间优秀的人多了。
玄华既不想抢了自己徒弟的徒弟,也不想在这关头收养小孩,结下一层因果。因而断然拒绝了青欢的提议。
青欢拉着玄华袖子晃了晃,试图撒娇,“玄华你说话啊!咱们收他做儿子嘛~他那什么师父平日都不管他。小景怀好可怜的,我们把他要过来做儿子吧!”
玄华被扯得没办法,肃起脸问,“顾景怀,你师父是谁?”
顾景怀正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乍然间被点了名,吓了一跳。他弯腰行了个礼,“禀师祖,弟子师父姓方,号永生,是门派长老。”
听到这里,柏青霄内心盘算着,暗道这‘方永生’难道就是他一直追查的黑袍人?
当时,玄华座下徒子徒孙何止三千,不记得什么劳什子方永生。
但看在青欢和顾景怀的份上,才勉强记住了这个名。
虽然拒绝了养子的提议,玄华揽着青欢肩道,“你喜欢他,便让他多些来后山。这等好苗子,埋没也着实可惜。”
往后,顾景怀当真常常来后山玩。少年身姿若柏,长得飞快,眉眼温和,气质稳重,又是与玄华老祖同样的变异冰灵根。
自然颇得两人喜爱。
玄华一个师祖,指导顾景怀的时间精力,竟比那有名无实的方永生还多的多。
日子久了,玄华忽然产生些许不满——那方永生究竟在做什么?担了个师父的名分,却除了基础剑法外什么都不教。
这年头,竟还有这么离谱的事。竟理直气壮让自己师尊给自己徒弟教学,自己心安理得当甩手掌柜的。
他直接去了方永生那,想要敲打对方一二。
正遇上方永生与以占星楼的人交谈。
玄华早已活了近千年,在他眼里,所有人基本全是小辈。
他堂而皇之匿身站在大殿上,并不觉得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秘密。他打算等着二人交谈完再现身,好好敲打敲打这方永生。
谁想正发现那占星楼的家伙满口胡,撺掇寿命将至的方永生寻找一个隐世的神兽后裔一族。
可这世间哪还有什么神兽。
玄华听了一耳朵,只觉得可笑,忽然也没了训斥的念头,没趣得紧,就干脆打道回府。
后来玄华才从青欢嘴里知道。那方永生寿命将至,四处奔波搜寻延寿的法子,又有自己的亲子。
似乎隐隐中,对天资甚高,修为渐渐逼近他的顾景怀颇为不满,怎可能好好教导他。
顾景怀小小年纪还会藏拙,竟从未对外透露他来后山的事情。
一次打坐醒来,玄华唤青欢不得,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已经长大成人的顾景怀正手把手教着一个少年练剑,见他出来,两人都收了剑招。
顾景怀弯着眼,朝他亲近地问好,“师祖,这是我师父新收的小弟子。快,君越,和师祖行礼!”
他身旁的少年只有他肩膀高,眼瞳漆黑,默然不语,闻倒提着剑行了一礼。
柏青霄细细品着玄华的记忆,方才确认这‘君越’就是沈君越无疑,眉眼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出长大的风华。
他算了算,发现若细究起来,沈君越还算是裴庚他祖宗辈。
这么一看,两人眉眼间的确都有些相像,一股子华美的锐气。
玄华背手而立,冷声道,“本尊允你来此,你怎么还带了别人?”
顾景怀与他相处久了,发现师祖说话都是这般直白。倒是不怕他,在这‘质问’下还能平静回话,“禀师祖,君越他上山五年了。可师父都没教过他,也没有赐予名号。”
他眉目间显出一分失落,“弟子见他与我当初相像,就、忍不住多上了点心。”
沈君越仰头看了眼顾景怀,回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朝玄华跪下了,“不关大师兄的事,是弟子央他带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罪当罚我。”
在场站着的两人都惊了。
顾景怀没想到沈君越认错这么快,还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唯恐玄华真的罚,吓得也跟着跪下了,抬臂把少年往身后护,“师祖!”
他只是随口问了句,怎么一个两个都跪下了。
玄华默然,挥挥手,“你们练吧。不必管我。”
说罢转身去寻青欢了。
玄华再闭关,睁眼已过两百年,他出关那天,洞府前意外的空荡,贴身的通灵玉牌直发热。
玄华拿出来,只见青欢忙里忙慌地走了,离开前给他留下一则声讯。
“玄华!我师弟从深海秘境回来出事了!我得赶回去看看!另外你出关那几天,刚好就是景怀那小子的婚契大典。我曾答应过去他婚礼,可如今你看我□□乏力……若你出关的早,那礼物在石桌上,你替我走一趟吧!”
玄华看了眼这天色,吉时已过,怕是宣誓环节都过了。
他拿起礼物就匆匆赶去。
出乎意料的是,婚契大典现场一片乱糟糟。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杀了他!杀了他!”
“此等叛门之人,绝不能留!”
……
玄华从天上往下一看,新人、准确地说只有沈君越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狼狈不堪,身上婚服残破,赤红了眼,像只落入猎网却仍旧挣扎不休的狼崽。
他如今只是个元婴期,却能凭着一把剑,在众人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
即便如此,他双手难敌众拳,四周联手唤起的剑阵耀起玄妙的纹路,死死压制他的修为,甚至包括一呼一吸,都如此沉重。
本命武器从手中脱离,飞到一边,斜插入地。
利剑架在脖子上把他强制压跪,又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架起。大婚之日,这新郎的待遇竟像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玄华眉头紧皱,从高空俯瞰而下。方发现这沈君越脸上呈现出妖异的模样,瞳孔金红,那是妖化的特征。
妖化?还是说,他本就不是人。
沈君越一直在笑,笑的口鼻都是血。他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单纯的不解,字字戮血,“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害我!”
“说啊!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他吼着,往前一步。被四周紧张的弟子立马按住了。
彼时,玄华提着贺礼站在云层间,一头雾水看着这一场闹剧,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不说是婚契大典,这显然就像围攻某个魔头的战场,直至伏诛,方才罢休。
而最可笑的,却是新人间的翻脸。
顾景怀站在年迈的方永生身边,在众人视线下,高声义正辞地说着,他怎样发现沈君越是妖族间谍,又是怎样怀着不忍的心站在大义的一边要灭亲。
说罢忽然吐出一口血,捂住心口,眼瞳紧缩,惊惧在期间一闪而过,很快又变成漠然。
他身旁的方景明——方永生亲子——扶住了他,怒斥道,“沈君越,你看你把大师兄气成了这样!”
沈君越一直在笑,眸色冰冷,直直盯着方永生。他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猛地发力前冲两步。就这两步,竟把方永生吓得一跳。
但他很快又被架在肩膀手脚上的剑给扯回去了。
“方、永、生!”沈君越呲牙,血色糊了满嘴,“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吗?”
方永生惊怒交加,像被踩了尾巴,面色骤变,“放肆!”
他身边的顾景怀就像他的剑,在他一声令下冲出去,手中的剑在烈日下闪着寒光。
——瞬息间挑断了沈君越的手筋脚筋。
鲜血自艳丽火红的婚服而下,渐渐淌了一地。
“住手!”一道叱喝来自天外。
玄华从天而降,轰的一声砸在众人包围的圈子中央,冰雾弥漫,继而散开。他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出现,几位掌门长老连忙行礼问好。
“到底怎么回事!”玄华斥道。
掌门上前半步,禀明事实。
正如刚刚听到的,顾景怀发现沈君越乃是妖族间谍,意图偷盗法宝。
顾景怀在大典上揭穿了他,这人竟然心怀不满,对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师父拔剑相向,还污蔑方永生灭他全家,偷盗灵器。
如今凶手伏法,正要押回方永生那处置。
“查过了吗?”玄华淡淡道。
此时掌门派人去宝库一看,的确少了一些法宝。
现场,方永生及其弟子全都作了证人,明这沈君越各种诡异行径,表明此人平日里就从不尊师重道,来历也可疑。
众人指点下,似乎也没有放他活路的理由。
沈君越环顾一圈,责骂声一片。他笑哼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玄华怎么听都觉得蹊跷,却又想不通其中关窍。可他信顾景怀,他问顾景怀,“你方才所说种种,可是真的?”
顾景怀沉默了很久,启唇,众人以为他要说话。却见这人张嘴,先咳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身形摇晃,轻轻合着眼,一个轻的几不可闻的‘是’,倒地晕了过去。
“既如此,”玄华转眼看着周围的人,一一看过他们的脸色,抬起手,眸色冷冽,掌中化出一枚细小的冰锥,散发着极寒之气,“证据确凿,当场伏诛了吧。”
第46章 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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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越乃妖族间谍,又是偷盗灵器之人。
揭发他罪证的顾景怀当场晕倒。
哪怕物证人证聚在,玄华仍旧本能地感知到不妥,正想当场处置了沈君越让他假死,回头再囚禁起来细查。
却没想到,方永生出来求了情,辞恳切,想要把沈君越带回去择日处决,以儆效尤,好查出更多的‘间谍’。
他说的冠冕堂皇,字字在理,何况又是沈君越与顾景怀的师尊。
玄华不好拒绝,把这烫手山芋一甩,干脆先拎起顾景怀回了后山。
顾景怀身体并没有伤,奇怪的是神魂却受了不少的损害,一直昏迷不醒。
喊了几个医修来看,都只能治标不治本。
说起医术,修真界哪有比得上神农谷的呢?玄华想着等青欢回来,请她一治。
转眼几天过去,玄华从传话的弟子口中知道,门派下令,明日当众处决沈君越。
这日夜里,顾景怀却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玄华的袖子,焦躁心急,“师祖,君越、君越呢?”
玄华面无表情,浑似座冷冽的冰山,“死了。”
“师祖!”顾景怀猛地坐起身,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趴在床边咳得昏天黑地,却死死扯着玄华衣袖,目露哀求,“救他!师祖,求求您,救他!”
玄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冷淡地挥开顾景怀的手,“那日分明是你站出来说他是叛徒是逆贼,挑断他手筋脚筋的也是你,怎么现在又想救他了?”
顾景怀苍白着脸,“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那些、手脚不受控制……”
他咬着手指,把指尖咬的鲜血淋漓,艰难回忆,“师尊!是师尊大典前,给了我一盏茶,我喝了就晕过去了。醒来、醒来的时候……”
他死死捂着脑袋,血丝慢慢爬上眼球,“是了!我醒来的时候,我、我在说些什么!”
他浑身颤着,红着眼,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疯了。
玄华感知到一丝不忍,抬手先用清心咒稳住他情绪。
“放心,他暂且没事,现在关在你们师徒原先的峰头上,明日才处决。若其中有隐情,明日本尊为你们做主就是。”
他远离前峰,在后山修炼,避开尘世。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被扯进了纷争中。玄华想,既然都已经插手了,不妨这次直接把人接回他后山算了。
“明日、明日……”顾景怀看似虚弱到呼吸都艰难,此刻竟能一举下了床,召出本命灵剑跃上去。
玄华面色微变,呵斥道,“顾景怀!你去哪!”
果不其然,那虚弱的模样如何御剑?顾景怀从摇摇晃晃的灵剑上摔下来,却又不死心,双手撑着长剑从地上艰难起身,“我要去救他!师祖,帮我,求您帮帮我!”
也不知好好的大喜事怎么忽然成了这模样。玄华叹了口气,直接带着他过去。
缩地成寸,几个呼吸间就到了关押沈君越的地方。
牢房门口大开,里面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这是逃出去了?玄华还没想通。顾景怀已经寻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去。
离牢门不远,他们看见了两个偎在一起的人影。
玄华追上去,见顾景怀扶着树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处。
是剑刃从身体中抽出的身影,带起了朵朵血花,溅在铺就落叶的泥地上。
薄云散去,露出天上的月光,照射出那张被血糊了半边的脸,一边是俊美无俦的人脸,一边是爬满红色花纹与些许毛羽的妖异,金红的双瞳盛满了恨意。
沈君越抽出剑,冷眼看着那苍老的人跪倒在地,那年老之人大睁着眼,抖着手指着他,面朝地倒下。
他竟能越过修为,把他的师父——方永生给杀了。
哪怕方永生此前有多废物,他的修为有多少是丹药垒砌,可他确确实实是个化神修士。
沈君越竟能撑着断掉的手筋,以元婴修士的修为,越阶斩杀。
顾景怀上前一步,身形不稳,双目惶惶。
沈君越听见人声,面无表情转过身。也许他此刻是做好被抓住的准备的。可当他看见两人——准确地说,他看到了顾景怀。
“大师兄,你过来啊。”沈君越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唇角弯起诡异的角度。
他右手提剑,朝着顾景怀伸出左手,腕上鲜红的血线凝固了血迹,如此刺目,如身上脏污的婚服一样的刺目。
“越阶杀人?”柏青霄听到这里,只觉有些惊诧。
但想一想,似乎也并不多么难以理解。“也难怪个个都想奔着剑道去,剑修越阶的事果真还是太离奇了点。”
他脑海里替换成裴庚长大后的样子,很快又摇了摇头。
才不可能,他徒弟乖得很,疯狂、压抑、仇恨这些悲观且绝望的因素,他可是半点都不想裴庚沾上。
柏青霄咔嚓咔嚓啃着糕点,“不过这也太稀奇了点,我听您说,沈君越手脚筋已断,怎么可能自己逃得出去?那方永生和他两个弟子关系都不是很好,也不大可能劫狱。”
玄华却否认了他的观点,“那你猜错了,的确是方永生劫狱。”
既是师徒相杀,这般的狠人,玄华不得不警惕了几分,他按着顾景怀的肩,提醒他小心。
可顾景怀还是推开了他的手,朝着沈君越而去。
当时玄华的注意力可都在顾景怀他们二人身上,他唯恐沈君越已经疯到对顾景怀出手。
毕竟先前顾景怀亲手挑了沈君越的手筋脚筋,往后沈君越可就是永远的废人了,谁会不恨呢?
然而,对顾景怀出手的,却并不是沈君越。
哪怕当时,沈君越拉住了顾景怀的手,脏污与干净的皮肤相触时,他已经提起了剑,杀意毕露,滴着血的剑刃直冲顾景怀而去。
“小心。”玄华不可能眼看着惨剧发生,他动作极快,用法术瞬息冰封了抬起剑的沈君越,使之动弹不得。
却不料被所有人忽略的‘死尸’——那方永生骤然暴起,他张开五指,落叶被气流炸飞,泥土冲进他手里化为一柄锋锐无比的长剑,一举刺穿了护着沈君越的人。
从背部直穿到身前,正中心脏。
土刺自剑上寸起,方永生哪怕知道刺错了人,竟也毫不留情要顾景怀去死!
他抽出土剑,土刺全留在了顾景怀体内。
方永生面上是遏制不住的疯意,“所有挡我的、都要去死!”他抬起手,正要再如法炮制杀了沈君越。
“住手!”回过神的玄华勃然大怒,轰然一击把方永生冻做冰块。
寒意渐去,化为水流,带过脸上的血色。沈君越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从要大师兄死、到大师兄为了他而伤。
世事变化无常,可是怎么就能那么弄人呢。
他整个人都傻了,抱着顾景怀的身躯跌坐在地。
玄华急急过去探脉。
他焦急的双眸对上沈君越金红的瞳孔。
玄华张口,“他……他神魂已灭……”
无力回天。
苍穹剑派密室内,那属于顾景怀的长明灯,也做魂灯之称。
啪的一下,灭了。
修士修的不仅是肉身强健,更关键的是神魂。修的神魂越发强大到能离体,那便是元婴的最低门槛。
而后哪怕肉身已灭,只要神魂仍在,用其他方法救回来也并不晚。
顾景怀虽然被刺中心脏,可他修为早已到了元婴。只要及时救下他的神魂,只要能安置好他的神魂……
只要救下他的神魂……
可是,他神魂竟就这样悄无声息散了。
柏青霄也未尝听过这等异事,他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办。“查他丹田,探他灵府,搜他肉身……”
玄华摇摇头,“都没有。”
柏青霄想不通里头关窍,“不可能,元婴修士哪能这么脆弱。虽然是炸了心脏,可也不过肉身罢了。他怎么就……”
玄华继续道,“比起这个,的确是我教导无方。”
他拧着眉,不经意捏碎了手中茶杯,茶水泼了满手。
玄华当时对方永生不再留情,强行剥离对方神魂,查看记忆。
众所周知,剥离神魂,强行查看他人记忆,那人必定非死即伤。
玄华修为早已达到顶峰,他有把握把伤害压到最低,他只想拨开迷雾,知道真相。
可事实只让他,怒火滔天。
却说那方永生,当年在占星楼一位名叫宗措的修士怂恿下,找到了据说是神兽后裔的一族。
在当时,以一介化神修士的能耐,灭族夺宝。
那是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因果?他早已不怕因果,因果在渡雷劫时才会出现,而比起成仙,已经走到人生尽头的疯子只在乎接下来怎么活着。
凤族人的血有延年益寿的作用,可这作用比起早已经过数百年岁月的修士来说,还是太少了。
方永生比魔域爬出来的魔鬼还可怕,他抽干了所有凤族人的鲜血练就丹药,解决了短期问题,又开始盘算更长久的利益。
神器不能让他永生。
只有那传说中寿命几与天齐的神兽凤凰可以。
世间虽早已没了凤凰,依那宗措所说,却并非不能再造一个凤凰出来。
只要不断刺激那凤族人,让他们返祖,让他们脱离人身,浴火重生!
他必然能得到一只纯血凤凰,得到用之不竭的凤凰血!
三百年前,方永生杀了所有的凤族人,只留下宗措占卜出的那对双胞胎。
其中弟弟沈君阳天赋甚低,庸碌无用,是为弃子。而那哥哥沈君越,却年纪轻轻,身怀火系天灵根。
方永生以‘学艺复仇,而剑修最强’蛊惑,步步为谋,引得沈君越来苍穹剑派拜师,拜入他的门下。
此后查过古籍数十,不断刁难,不断挑拨离间,不断刺激,都让对方死里逃生。
失败过多,他心怀不甘,正要通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来刺激沈君越。
为此,他故意在婚契那日,在沈君越面前暴露了自己就是他苦寻不得的仇人,讥笑对方认仇人为父。
沈君越忍下来了。
却在大典时,被自己的爱人背刺。
谁能料到,方永生为达目的,不惜把本就看不顺眼的大弟子做成傀儡……
傀儡术,他不知从哪习得的邪术。
“说来可笑。”玄华抖了抖手上的茶水,茶水凝结成小块的冰,从他手上落下。
在这风和日丽的一天,他对柏青霄这般说着,“我竟不知我收的徒弟,暗地里是个会嫉妒自己弟子的小人。”
方永生除了自己的亲子,谁都看不惯,尤其看不惯作为他徒弟,修为却渐渐逼近他的顾景怀与沈君越。
可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玄华老祖。
也是当年顾景怀藏拙,从未透露过他得老祖绝学的一点消息。
因为方永生就没想过玄华老祖会出现在大典上,并且开口就要当场杀了沈君越。
这怎么行!他花了无数心血的,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方永生为沈君越求情,掌门碍于老祖的权威,不肯松口。沈君越怎样都避不开门派处决的决定。
于是方永生决定,夜晚过来劫狱,把人转移地方,再想法子。
可他到底托大了。那早被掏空的腐朽身体,和那不比盛年时的反应,让沈君越钻了空子,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元婴,还恶劣地搅了搅。
方永生的神魂还在手里尖叫求饶,看完他所有记忆的玄华只觉得荒谬,避世多年,万万没想到自己门派里还有这等腌臜事。
等他回过神来,别说什么把抽魂的伤害降到最低了。
他直接把方永生拎到大殿那里,在所有弟子面前,把方永生神魂打散,肉身消融,以儆效尤,更是追究占星楼蛊惑他弟子之罪。
新起的占星楼被拆的七零八落,修真界再无名为占星楼的门派。
做成傀儡……傀儡术?柏青霄推算了一下,以同样被下了傀儡术的江绯月为例,哪怕此刻刺她心脏一剑,按理,也不该就这样神魂俱灭。
他好奇问,“顾景怀当真死了?”
玄华冷着脸道,“后来青欢从神农谷赶回,她花了很长时间重塑沈君越的筋脉,奇异的是,沈君越的手筋脚筋众目睽睽下明明已经被挑断,再诊,却只是受损。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比如凤族人体质特异,他自愈了。”
“顾景怀的神魂,也的确寻不回来。他似乎真的就这样没了。”
玄华说起此事,也是唏嘘,“我和青欢都认定了顾景怀的死亡。沈君越却不肯接受,他偷偷带着顾景怀的尸身消失。多年后,我再听他名字,他已经在魔域混出了名头。”
“好吧,故事说完了。”柏青霄伸了个懒腰,撑着下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空了的糕点碟子,指尖灵活地把它立起来,指腹定着一个点转碟子。
“可您至今没说,让我去给沈君越治什么啊?治他相思病吗?那我也不能让死人复生啊。”
“自然不是。”玄华顿了顿,“他疯了,得了神魂分离症。”
“他会误以为自己就是顾景怀。”
第47章 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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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分离症。
把自己误以为是顾景怀。
可柏青霄见他时,分明无论沈君越表现出怎样的人格特征,他都始终知道自己就叫沈君越。
而且更奇怪的难道不是沈君越的修为吗?
一会儿元婴,一会儿大乘。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还会有意识地压制自己的修为吗?
柏青霄想不通。
似乎是有什么人惊动了眼前的结界,空气中闪过莹莹光色,渐渐连成一片。
那半球状的结界在风中显现出浅蓝色。
柏青霄往天边看去,那边有三个小黑点,两个比较大些的‘小黑点’正敲着结界,试图过来而不得其法。
嗯?他来的时候有见着结界吗?柏青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身旁的玄华一挥袖,那结界自顶端往下散去。
天边最小的那颗小黑点咻的一下冲过来,炮仗一样冲进柏青霄的怀里。
“诶!好了好了,你这是怎么了?”柏青霄被撞的倒吸一口气,捏了捏裴庚的脸,滑溜溜又软乎乎。他眼睛一亮,双手齐上,揉面团一样托着小孩腮部揉啊揉。
裴庚皱紧细眉,“那家伙,跑了。”
“谁?”柏青霄一愣,随后一锤掌心,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来。他听故事太入迷,差点把百年前的事情和现在搞混!
既然那方永生早在玄华手里没了,那定然是死的透透的了。
那问题来了,灭了鸣凤国的方姓黑袍人又是谁?
不带他开口询问,随着裴庚一同前来的两位剑派弟子已经向玄华问好,禀明事情。
“师祖,方景明逃了。我们去的时候,他整座山峰已经搬空。掌门让我们来询问您,是否要昭示天下断绝关系?”
玄华漠然道,“通缉叛徒,带来本尊面前。”
断绝关系还不够,这是要抓捕回来受罚啊!两位弟子骇然,连忙应是。
他们又转身对柏青霄行了一礼,“这位前辈,额!”
他们看了眼柏青霄,面面相觑,似乎不确定这个是不是他们找的人。
这一身神农谷的弟子服,却偏偏怎么成了个男的!
那到底还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位尊者?
柏青霄摸了摸鼻尖,随意寻了个理由,“我青欢师姐有事先回去了,留我下来处理事宜,你们有什么事要说?”
‘青欢师姐’?原来如此。
想到传信的人似乎也没有说明名字,只说‘与你们师祖商议事宜的真人’。
两位弟子连忙道,“这位前辈,随青欢真人来的那些弟子托我给您带句话,她们都在此处山脚等候。”
“我知道了。”柏青霄应了句,使劲揉搓着裴庚的脸,笑眯眯地撑着胳肢窝把人抱进怀里,像对待寻常孩子一般。
裴庚皱着脸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坐的舒服。
他一转脸,就发现那玄华老祖正默不吭声盯着他瞧,眸中寒意森森,或许更多的是打量和怀疑。
他发现什么了吗?!裴庚一惊,扭头把脸埋进柏青霄怀里,鸵鸟一般不想说话。玄华老祖已是半仙,他真的没有把握对方不会看穿他!
等两个传话的弟子出了结界。
玄华才出声道,“剩下的事,你就回去问你师姐吧。她后来去了魔域一回,回来后闷闷不乐。要是她肯告诉你,必然比我说的还详细些。”
“哦?”柏青霄就说为什么这故事从头到尾好像都不怎么和青欢沾边,怎么就成了青欢心结了。
他一边用灵茶投喂裴庚,一边道,“您似乎还没说完,方景明又是谁?”
“方永生亲子。”玄华冷声道,“看在当年他对他父亲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情况下,才留下他。只是没想到,他竟沾了傀儡术这等邪术。”
“果真是,子承父业啊。”柏青霄笑眯眯道,他抬起食指晃了晃,“可还不止这样,他沾傀儡术,其实是为了更好控制我师侄帮他换丹。”
“换丹?”玄华面色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柏青霄干脆把之前遇到的妖修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在裴庚一脸懵的情况下把人放上石桌,“看!我的小徒弟,啧啧啧,他的身世简直堪比另一个沈君越。”
他把裴庚的身世简单说了一遍,还有占星楼那个宗措干的好事。
当然,他隐瞒了裴庚返祖的事情。
裴庚愣了一下,然后疯狂挣扎从石桌上跳下来。他是变小了但他不是真的小孩!他师尊怎么就能这么自如地把他拎来拎去!
“不过小七当然是幸运的,没有拜个渣滓为师,而是拜了我这么个温柔善良大方平易近人的好人做师父,对不对?”
柏青霄随手一抓,又把人拎回怀里,一手按着裴庚后脑勺往下摁了摁,强制对方点了点头。
裴庚:……
他张嘴刚想说话,柏青霄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糕点,满满当当,保证堵住,一点否认都出不来。
算了。裴庚沉默地抬手捂着鼓囊囊的嘴巴,慢吞吞咀嚼着,决定暂时性当一个哑巴小孩。
“岂有此理!”玄华眼中跳跃着灼灼火焰。
想来如果他早知道这些,刚刚对两传话弟子说的就不是‘带他来见本尊’,而是‘带他脑袋来见本尊’了。
玄华压抑着怒火,可他脚下的冰寒顺着那块土地蔓延而去,速度极快。一下子把眼前的所有景物变成单一的冰寒之色。
连那本来摇曳的灵花,也全被冰封在内。他深吸一口气,头疼至极,“此事本尊定然深究到底。”
柏青霄乐得有人替他解决麻烦。
一枚玉佩落在石桌上,滑了过来。柏青霄疑惑看去,视线从玉佩上移到玄华面上。
“为免你遇到方景明,”玄华有备无患,“里面有本尊三道剑气。自然,如果你能前往魔域一趟看看沈君越,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去哪里寻得比这还厉害的攻击法宝?攻击法宝尚且要修士以自身功力催发,自然也受修为桎梏。
可半仙的三道剑气,那是无价之宝!平白就能拥有渡劫期的三道攻击。
柏青霄立马收了玉佩,抬起眼,亮晶晶盯着玄华,嘴上雀跃道,“谢谢老祖!但是三道也太少了!咱们凑个整数,三十道如何?”
这家伙好贪。玄华刚刚谈论正事的心情全然没了,心情有些哭笑不得,“这玉佩已是极好的材料,也不过只能容纳本尊三道剑气,多了就装不下了。”
“那我用完能来您这补一下吗?”柏青霄立马又想到别的法子。
玄华黑着脸,不说话了。
柏青霄自顾自笑了开来,眼睛弯弯,他摆了摆手,“其实三道也很不错,我方才只是在开玩笑。您刚说那么多,我心里已然有了些推测,可不管我治不治得好,先说好啊,报酬不能少。”
“你想要什么?”玄华问,“苍穹剑派立派已久,无论你要什么,宝库里都能寻得一件。”
柏青霄低头看了眼裴庚,裴庚不明所以仰脸看他,不出意外又被疯狂揉了一顿脸。
柏青霄无奈叹了口气,似乎极为忧愁,“我这小徒弟对剑修可是十分向往。奈何神农谷没一个能教他的,我就怕这家伙自己练着练着,走火入魔了。”
柏青霄抬起眼,说出请求,“若能得到您一星半点的指点,打打基础什么的也好啊。”
玄华沉默一阵,道,“火系天灵根?”
柏青霄有些惊讶,应了一声。
“是不是还得了长明那鳖孙的传承?”
柏青霄这回十分诧异,还以为这事要黄,果然是冰火不相容吗?何况对玄华而,这还是他死敌的‘弟子’。
玄华眯着眼看裴庚,裴庚一脸无辜地盯着他,试图彰显自己的无害。
“可以。”玄华松口了,“你们师徒二人在后山寻个位置,留一段时日吧。至于前往魔域的事情。”
他看了眼柏青霄,“你修为尚浅,急不来。”
隐隐又被话里话外说了一下修为的柏青霄不耐了,他一拍石桌,站起身,“既然如此,这段时日打扰尊者了。在这之前,我先回一趟忘忧堂找找师姐。”
他看向裴庚,“你随我去还是留这?”
裴庚啪叽一下抱住他大腿,像坨粘糕,态度显而易见。
“也行,左右不过半天时间,走吧。”
“等等。”玄华喊住他们,刷的一下拿出打包好的包裹放在石桌上,精心准备的锦囊上面还打了个俏皮的蝴蝶结。
玄华见柏青霄视线飘过来,老脸微红,“咳,记得帮我,与她说一声。”
柏青霄:……
这蝴蝶结少女心到他完全不想偷吃了!
柏青霄挥手把锦囊收进芥子里,扭头刚要走,玄华又喊住他,沉默半天,“那个,你和她说一声,她不在,这灵花许久没人浇水,都要枯萎了。”
柏青霄讶然,“老祖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浇?”
这话当真是……玄华憋了半天,觉得还是要提点一二,他冷声道,“小师弟,做人不能这么直接。我让她回来浇水,难道真是让她回来浇水的吗?”
那不然喊她回来做什么?
不对!柏青霄回头瞪他,“谁是你小师弟?”
玄华还没来得及说话,柏青霄拎起裴庚御风而逃,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玄华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缓缓吐出半口气。
面前风景冰雪消融,灵花在阳光下摇曳,花瓣沾着晶莹的水珠。他独自坐在石凳上,虚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师尊。”裴庚圈着他脖颈直起身,忽然喊了一声。
身前弧状的结界把凛冽的风全挡在了外面,却也像个安静的小空间,显得只有两人的此处格外温馨。
往后看去,能看到来时跟着的女修都远远缀在他们后头。
裴庚托了托自己的腮,疑惑道,“师尊那么喜欢揉我的脸,是觉得弟子现在长得可爱吗?”
那当然是啊,裴庚现在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小孩。
修真界小孩可不常见,柏青霄长那么大也没见过几个。此刻他特别理直气壮,“不可爱谁摸你?”
裴庚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瞬间想到以此占便宜的办法。他把自己红润的侧脸凑近些,指尖在脸颊压下一个小窝,显得软乎乎的。
“那您要不要亲亲我?我很好亲的。”
第48章 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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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很诱人。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没能避免的被大人亲脸。柏青霄瞬间觉得这个诱惑很大,吧唧一下亲在小弟子侧脸上,又连着亲了几下。
当真又暖又软,比面团还得劲。
裴庚眨了眨眼,趁他不备转过头,嘟起唇等亲。
没想到柏青霄半路停住,笑出一声气音。
修长有劲的两指捏着裴庚嘴巴捏出个小鸡嘴,“你这是做什么?你这孩子知不知道,男男也会授受不亲,嘴巴不能随便亲。”
裴庚很想反问一句谁不懂?虽然他没经历过那啥,但是以前他见过长大的兄长都有和派来专门教导行房的女官亲亲我我的。
他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
裴庚苦恼地挣他两根手指的钳制,嘴皮子都被捏红了,他含含糊糊,“师尊不一样。”
“为师当然不一样。”柏青霄理直气壮。
他像每一个对小辈十分关心的长辈一般,细细嘱咐,“为师和你说,这修真界比凡间还危险,喜欢小孩子的变态特别多。你不能随便跟不认识的跑了,也不能随便让那些大人碰你,知道不?”
这是真把他当小孩了?裴庚别扭了一会儿,决定坦白,“虽然弟子看着小,但是心智还在,该懂的都懂……”
“就你那还不够我十分之一的年龄。你懂个锤子!”柏青霄不信,“为师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裴庚深吸一口气,烦闷不堪,“记住了记住了。”心里盘算着晚些能不能借着这便利跑去爬床。
毕竟师尊都觉得他是小孩了,那他需要睡眠、怕黑要抱抱、要人□□也很正常的吧!
那不穿衣服睡也正常的吧!
裴庚满脑子不干净的思想,顶着一张什么都不懂的脸,屁颠屁颠抓着柏青霄衣角。
柏青霄去哪他就跟哪,完美诠释什么叫小尾巴。
结果裴庚一回神,发现他有的没的想那么多,终究还是个小孩身体,什么都做不了啊!
“师尊师尊!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弟子长快些,修为什么的不重要,长大点就好!”裴庚只够得着他大腿,看人都要仰头,十分不爽。
“太矮了,好不方便!”裴庚星星眼,比划着,“长大一点,能抱着您的高度就差不多了。”
柏青霄压根没细想,随口回道,“抱我干嘛?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挺搞笑。来,为师给大腿你抱。”
裴庚欲又止,止又欲,脑子一转,“长高了方便拿剑啊!”
他肯定道,“对了,老祖不说要教我习剑吗!可是师尊,我现在这个样子,剑都比我高!怎么学剑法打基础呢?”
柏青霄终于给了他正眼,在宫殿外停下脚步,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来。
他比划了一下裴庚的高度,叹了口气,“可是要你变回人形就快吃穷我了!行行好吧,为师去哪给你找那么多灵植?”
“不是灵植也行,只要有灵气的东西都可以!”裴庚知晓柏青霄同意他的观点并且帮忙,连忙道,“兽丹我也能吃,一些有灵气的丹药都行。”
“师尊,弟子长大了能保护您,而且器大活好,咳,您不亏!”
柏青霄微微疑惑,歪头,“器大、活好?”这个词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裴庚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诚恳地看着柏青霄。“就是能成大器,让生活更美好的意思!”他傲然挺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柏青霄拍拍裴庚脑袋,“行。为师回头给你找找剩下的兽丹。但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办。”
裴庚忍不住笑了,暗道师尊果真听不懂吗。他面上乖巧,“好的师尊,没问题的师尊!弟子都听您的。”
可他以为不懂的柏青霄却以为是裴庚不懂,心想着:别说是小皇子了,这民间的教书水平,啧,乱用词汇到这份上,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除了剑法,他务必得想法子丰富一下徒弟的阅读量才行。
总不能真让人成了个大字不识的莽夫。
“师姐!我回来啦!”柏青霄大咧咧喊道,他气势汹汹一脚踹开宫殿大门,想要秋后算账,结果里头空荡荡的一片。
他往左边走去,撩起珠帘,“师姐?”
又跑去右边,从山水屏风边探出个脑袋,“师姐?”
连后边偌大的花田里,也没找着个人影。
“奇怪,人去哪了?”柏青霄纳闷。这家伙先前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按理应当比他先回来的啊。
扭头一看,裴庚蹲在花田边对着那小片地吞口水。
柏青霄哭笑不得,走到他后面,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屁股,笑骂着,“没出息!有那么饿吗?”
这可都是高阶灵植,裴庚委委屈屈抱着一株灵花,他蹲下去的身高和灵花差不多,连成一坨带花的粘糕,“要长大。”他微弱地抗议,“弟子只是想长大。”
“要不,我就吃一口?”裴庚迟疑道,“就吃一口,二师伯不会发现的吧?”
柏青霄见他那模样,差点笑抽过去。
他半蹲下去,手肘撑着膝盖,想了想,捻下一片粉色花瓣,在裴庚面前晃了晃,“啊——”
裴庚张嘴,露出软腭后缘正中悬垂的小舌头,晃荡着,“啊——”
这模样说不清到底是乖还是蠢了,柏青霄一手掩着唇遏制不住笑意,另一只手捏着那片薄如蝉翼的花瓣,在他鼻尖碰了碰。
待裴庚抬头,他又把花瓣在人下唇碰了碰,坏心眼地等人低头,又立马换了位置。
一会儿唇角一会儿在人中,反正晃来晃去就是不喂,逗着玩。
裴庚被逗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柏青霄的恶劣。
他撇了撇嘴,猛地张开一口牙,愤愤咬住那飘忽不定的手指,舌尖在指腹一扫而过,把花瓣卷进嘴里,吧嗒吧嗒嚼了一下,咕咚吞下肚。
“嘶!你这馋鸟。”柏青霄摊开二指,玉琢似的指腹上明晃晃的一道水痕,游过了微凸的指节往下落。
柏青霄皱了下眉,感到不适,“黏糊糊的,给我搽干净。”
他本意是让裴庚用衣服或者什么手帕给他擦一擦。
谁知裴庚不知怎么想的,吸溜一下又往他手指上舔了一口,理直气壮,“口水消毒,干净了!”
柏青霄都要气笑了,“你是生怕我不拔光你的毛对吧?”
裴庚眼睛转了转,鬼灵精怪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坏主意。
然而,柏青霄很快就知道了……
裴庚飞快起身,上身倾斜,在柏青霄下巴上吧唧一口,扭头就跑。
“你!”柏青霄摸着湿漉漉的下巴,站起身不可置信。
别看裴庚那双小短腿,跑的还挺快,转眼绕过花架和喷泉往外跑去。
能耐了啊,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跑哪去。柏青霄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着手。
谁想到裴庚连这后院都跑不出去,他顾着看后面的柏青霄,可不看路,啪的一下狠狠撞上一堵肉墙,作用力太大,他被反弹出去,却被一只手及时抓住,幸免于难。
“噗哈哈哈!让你跑啊!”柏青霄毫不留情地嘲笑。
他走过去,看了眼捂着脑袋的裴庚,挑了下眉,方看向来人。“二师姐,让我好找啊。”
青欢道,“你既回来了,也不去绯月那看一看。”
柏青霄无辜摊手,“傀儡术已除,剩下这么点小事,我相信师姐。哦对了!”
他从芥子空间拿出那可笑的大包袱,在指尖晃了晃,“有人托我给师姐送点好吃的。”
青欢一把抢过去,收进储物空间,没好气道,“让你给我带好吃的,可没说让你来我这寻好吃的!我这好好的灵花园被你祸害成什么样!”
“没法子,收了个肚子像无底洞的徒弟,少了一顿都会被饿死那种。”柏青霄拎起裴庚,在青欢面前晃了晃,“我这不是实在养不起了嘛。”
他眨眨眼,“话说,二师姐,你没话要和我说吗?”
哪怕是青欢,也不免为柏青霄的敏锐感到心惊。
她柳眉下压,没精打采的模样,“吃都吃大半了,剩下的都给小七吃去。你随我去正厅。”
裴庚闻,眼睛噌的一下亮起。
柏青霄刚把他放地上,这家伙扭头就奔着那可怜的灵花使劲摧残去了。
柏青霄随着青欢进大厅,疑惑道,“师姐怎么忽然这么大方?”
“我哪日不大方了?”青欢翻了个白眼,指着椅子,“坐。”
“师姐忽然变了性,小弟害怕的紧。”柏青霄插科打诨,还装出副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样。
这戏精!青欢额间飚出几道青筋,倒完茶哐当一声把茶壶重重放回桌上,“好了,我与你说正事。玄华事先和你说了什么?”
柏青霄张口就来,“他十分热情地邀请我过去小住,还说要把一身绝学传给我徒弟。说不定以后,我也是个剑仙的师父了!”
青欢恼道,“说人话!”
“哦?我还以为师姐就喜欢拐弯抹角的呢。”柏青霄使劲埋汰她,疯狂拱火,“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非要让我去剑派走一遭,就为了叫人老祖匀出时间来给小弟讲故事。这弯弯绕绕,刺激!”
青欢死死盯着他,半晌像是泄了气,肩膀颓废地压低,唇间呼出口气来。“我猜着他只和你说了沈君越去魔域前的事情。”
柏青霄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并且拥有旺盛的求知欲,“师姐,要是顾景怀和你的宝贝师弟同时掉水里,你先救哪一个啊?”
青欢恶狠狠道,“反正不救你,让你喂鱼去吧!”
柏青霄只一味地笑,笑够了,方才道,“我~不~信~”
“不和你闹了。”青欢叹了口气,两指揉了揉鼻根,“事实上,我后来还去了一趟魔域。那时你还昏迷不醒。我从神农谷里偷偷复制出一本书,谁也不知道。”
她拿出那本书的复制本,放在桌面。老旧的封皮下,是颜色不均匀的褐色书页。
柏青霄玩笑的心情散了干净,他微愣地拿过这本书。
法术复制的书籍能做到以假乱真,入手十分轻薄,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架。
他拂过书皮上的‘招魂术’二字,震惊于青欢的胆大,“这不就是……阁楼那本禁书!”
第49章 大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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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翻开那本禁书,脸色微沉。
“对,就是那本。”青欢两指揉了揉酸痛的额间。
“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我原以为这本书能救顾景怀,毕竟他神魂离奇失踪,或许是丢在了哪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呢?我用阵法辅以法术,在他身上施展了招魂术。”
“可是没想到,最后不仅没救回来,还搭上了沈君越。”
柏青霄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中间一段字体模糊而抽象。
柏青霄立马心虚起来,他立起书页,指了指那片区域,“失败不会是因为……”
“对!你个兔崽子!”青欢拍桌而起,翻脸就骂,“说了多少遍不要把吃的喝的带进藏去!那里收藏的可全都是孤本!”
自知理亏,柏青霄缩了一下肩,露出一点愧疚的、羞涩的、不好意思的笑来。青欢看他这样,心头一梗,反而凶不起来了。
柏青霄年幼不知事、尚未辟谷时,最是沉迷于一些口腹之欲。奈何师尊师姐看的严,他就偷偷摸摸带着零食藏到各个角落去吃。
包括但不限于……藏书阁的禁书区域。
而这片污渍的由来,似乎是在有天,他偷偷挖出某个师姐藏的果酒,带上了阁楼最高处,就着木窗外散射进来的阳光,盘腿坐在木质地面,身前放着一本摊开的古籍,空气里漂浮着尘屑,静谧又安全。
他看的津津有味,怀里还抱着香气四溢的酒坛。
翻页时前倾身躯,酒坛很大,他一只手抱不过来,一下子就从怀里掉出去。哪怕他及时扶住,也溅出了酒液,落在那本书上。
柏青霄看着那片模糊而抽象的文字区域发呆,试图回忆起这片内容。
即使他过目不忘,可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要他回忆起某本书某一页的某段内容,实在有些考验人。
青欢道,“我和沈君越那小子,按古籍上的内容备好了所有东西。”她沉默了一下,“包括需要献祭的人——沈君越愿意用他自己作为祭品。”
“可是法术还是失败了。顾景怀的神魂依旧不知所踪,沈君越还被我搞疯了,分裂出一个‘顾景怀’出来。”青欢头疼不已。
“是我的错。”青欢哂笑着,“早该知道的,医者不自医。瞧我干的什么好事。”
没想到绕了一圈,间接的罪魁祸首竟是他!柏青霄震惊了。
青欢还给他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时日无多了。”青欢垂眼看着掌纹,她抬起手,仰望着纤细洁白的手掌,却不知这看似鲜活年轻的□□,曾经历了多少岁月。
“我的劫雷将至,可是青霄啊,师姐可能撑不过这一次了。”青欢说起这件事,口吻却是十分冷静的,“我穷尽一生寻觅的道,也只能到此为止。”
“师姐你在想什么!”柏青霄回过神,吓得连忙握住她的手,“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撑不过去?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你起码得告诉我!”
“我丹府已破。”青欢决然抽回手,她沉默着。
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懒懒挨着椅子,坐没坐姿。“你急什么,又不是现在就死。我这不还有一堆后事要交代吗?”
柏青霄冷着脸看她,心情实在说不上愉悦。
“啧。你这可就没意思了。我话还没说完呢。”青欢琢磨着她这小师弟正经起来还真的蛮唬人,“我就想着,要是你还记得一点这本古籍的内容,能不能稍微,帮帮师姐弥补过错。”
“总不能老娘救了一辈子的人,最后反而无意间害了别人吧!”她十分霸道,一拍大腿,“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啦!我把事情交给你!哦对了,还有这忘忧堂,往后也送你。”
“什么灵花灵草,都给你!你要喂多少给你那小徒弟都行。”
她软下声音,“师姐的东西,最后都是留给你的。”
“谁要你的那些东西,我不会自己找吗?”柏青霄眼神微动,抬起视线看她,张了张嘴,欲又止,抿紧唇。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对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人修补丹府逃过劫雷——事实上他早已见过不少师姐陨落,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若是修补丹府当真那么简单,青欢早就去做了。
柏青霄嘴角耷拉下去,一副苦闷模样。
“都给我了,你去哪啊?”
“回神农谷啊。”青欢把玩着自己新上的丹寇,轻松道,“浪够了,回去养老!”
她一掌拍在柏青霄肩上,凑过脸来,笑眯眯,“放心,傻弟弟!怎么说师姐也要等你回去,见证你成为‘未来剑仙’的师父吧?而且我打赌,这事你肯定还没和大师姐说,我这不就回去给你传个消息?”
青欢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柏青霄深吸一口气,略过刚刚的沉闷话题,转而换了话头,“那玄华老祖怎么办?”
青欢说她的道止步于此,她永永远远也无法变成渡劫期了。
可是现在,那半仙的玄华老祖不还是喜欢着她么?
“而且,这明明白白是你做出来的糊涂事,为什么人家对我说的是‘你因此对他心结难消’,你这家伙,难道还玩幼稚的迁怒这套吗?”
“小孩子,懂什么!”幼稚的青欢恼羞成怒。
“哦?”柏青霄好笑地抬手指着自己,“让我办事的时候倒是没想起我是‘小孩子’啊!现在想要搪塞我就用这一套。青欢,你做个人吧!”
“好歹我也从人家那拿了好处,你回头总得让我有个交代吧?”
青欢烦躁不已,抬手噼里啪啦地拍桌,“我就是迁怒,怎么了!”
“是他自己想不开,大好的前程摆在那里。是他自己进了死胡同,压着修为不肯走罢了,也不知这修真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我玩都玩腻了!”
青欢咬唇摇摇头,“你不要管,反正不是这件事,我也总会有别的……”
柏青霄替她说出那两个字:“借口!”
青欢神情一滞,她扭过头,“你管那么多。管天管地还敢管我的事?反正那老不死的,早晚都得飞升。”
那你呢?你要逼他飞升后自己等死吗?
修为差距在此,也怪不得两人走到这一步。柏青霄见她那样,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了。他捏着那薄薄的禁书,自己脑袋里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
没有人说话的大厅里一时显得很是安静。这静谧下似乎又涌着不知名的思潮。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后面靠近,可是又停在了屏风后面。
柏青霄回过神,他把禁书收起,连带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柏青霄调侃道,“吃饱了?怎么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出来,为师看看你又圆润了多少。”
“才没有圆!”抽条了的裴庚气鼓鼓地从屏风旁钻出来,少年身姿挺拔,朝气蓬勃。脸型却还带着点化不去的圆润,脸嫩,因而显的人也特别年轻。一双黑瞳若细看,却是隐隐泛着活跃的火色。
柏青霄挑了下眉,往上一看,还是扎着高马尾。他想起之前裴庚辞凿凿和他说,高马尾也算身高的一部分,就忍不住笑。
身上那套青衣还是柏青霄丢给他的旧弟子服。
柏青霄想,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裴庚似乎与初遇时的模样相比,妖异了些许。
难道凤族血脉被唤醒也能带来美容的效果吗?柏青霄暗自琢磨着,诶,不对,好像鸟——尤其是公鸟——本来就会长得艳丽一些。
“师尊师尊你快看,我现在可高了。”裴庚迫不及待凑到柏青霄面前,却被怒撸了一把脑袋,差点没弄成鸡窝。
裴庚刷的后退两步,避之不及,瞪着眼看他。
“还是小一点好撸。”柏青霄哈哈笑道。
“无论看多少次,”一侧的青欢撑着脸悠悠叹道,“我还是觉得这靠吃就能长的属性,未免太惹人眼红了。柏青霄,你这是从哪个大门派里拐出来的苗苗?”
“哼,我用得着拐吗?”柏青霄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我往那一站,不就有很多人抢着拜我为师嘛?裴庚!”
他这忽然叫全名,唬的裴庚一激灵,连忙抬头看他。
柏青霄心有成竹,十分骄傲,“你说,你是不是看中了为师的学识和才华,才自愿跟着为师修炼的?”
裴庚嘴巴远比脑子快,一下子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难道不是因为美貌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柏青霄!你早晚得笑死我!”青欢笑的喘不上气,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柏青霄黑了脸,冷哼一声。扭头从芥子空间里抽出那把仙器,丢给裴庚,“剑修没剑怎么行,拿好你的东西。”
“唔……”他视线扫过少年空荡荡的手腕,“你那黑玉镯之前被异火烧毁了,我这也没个合适的空间法器,晚些再给你寻一个吧。”
“我这正好有。”青欢一拍掌,惹得一大一小注目。她笑道,“这不巧了吗,我先前不知道那小鸟是你徒弟,现在补个见面礼刚好。”
她伸出右手,掌间出现一枚细手镯,流云纹路间镶嵌着火属性的宝石,华美至极。“这颜色与你倒是相衬。”
裴庚看看柏青霄,又看看朝他笑的青欢,似乎对这忽然到来的好意不知所措。
柏青霄见他那怂样,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去谢谢你师伯!”
裴庚被推的踉跄一步,这才紧张地上前去,双手接过那空间法器,讷讷道,“谢谢二师伯。”
“你没吃饭呢?”柏青霄悠悠道,“大点声。”
裴庚脸烧得通红,冲着青欢吼道,“谢谢师伯!”
“那么大声!你是道谢还是寻仇?”柏青霄捂着耳朵,“坏了,我教的什么徒弟,道个谢都不会。”
裴庚瞪他,“师尊!”
柏青霄哈哈大笑,“我刚就随便说说,你咋还当真了呢?大声小声无妨,若是真心实意,你师伯怎样都不会与你为难。”
裴庚恨不得现场刨个坑,先把这最喜捉弄人的师尊给填进去。
“行了行了。”青欢方才双手掩耳,此刻才放下,又气又好笑,“你们师徒这是合伙来捉弄我呢?一天到晚,净不干点人事。”
“就是!”裴庚刚附和完,被柏青霄凉凉瞟了一眼,顿时熄了火。
他颠颠跑回柏青霄身后,低头给自己戴上那手镯。直到法器认主,才发现这是枚天级法宝。
二师伯给的这么贵重!
他心里一惊,面上热意未消。犹豫着正想再好好道谢,抬头一看,却见师尊和师伯已经说起其他事了,只得作罢。
他向来恩怨分明。有德报德,有怨报怨,他不还一份就难受得紧。裴庚心里想着,往后若有什么需要,他怎么也得还二师伯这一份情才好。
第50章 九转回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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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青欢怎么说,柏青霄最终还是不愿接受忘忧堂。
青欢叹了口气,也不勉强,“行吧,那我先清算一番。换些灵石和材料,与你炼丹之用。”
柏青霄百无聊赖,“我哪用得着,你自己留着用吧。”
青欢哼笑一声,“少装蒜,你哪用不着了?打开芥子给我瞧瞧,里面还剩几块灵石?”
把他所有身家说成只有几块灵石,这也太损了点。
柏青霄一下子坐直了,伸直了左手,掌心洁白。他眉飞色舞,“瞧!你快瞧!”
身后正游神的裴庚闻,刷的把视线移过去。
咦?那不是他送给师尊的芥子空间吗?
“瞧什么?”青欢不明所以。
柏青霄以灵力催动,掌心浮现出一个瑰丽的红纹。
柏青霄像炫耀什么东西一样,还特地起身凑过去,把手掌放青欢面前,就差没直接捂她眼睛了。
“离我远点!”青欢十分嫌弃推了把离她眼睛只有指头那么近距离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给我看你的纹身?”
“啧,你就不能识货点?”
“随身空间?芥子天地?怎么可能!”青欢很不情愿地猜测,甚至有些酸了,“那可是比天阶法宝还稀罕的东西!可遇不可求!你向来运气可不算好,怎么能弄得到这么金贵的玩意。”
芥子天地啊,那可比寻常储物空间稀罕极了。
毕竟寻常储物空间有一定的规格,还只能储存死物。
芥子天地,那东西比一个能装活物的空间还珍贵,可是自发形成的一片小天地,附带灵气与各种活物,是为极品宝藏!
“我弄不到啊。”柏青霄理直气壮,“我徒弟能弄到就好了!他的不就是我的吗?”
裴庚竟莫名其妙品味到一丝满足。他有些晕头晕脑地想,原来送喜欢的人礼物是件这么快乐的事。尤其是对方能拿去外面炫耀一下定情信物,还是在二师伯面前。
四舍五入,师尊是不是带他‘见长辈’了?裴庚唇角就一直没下来过。
“你可够不要脸的。”青欢笑骂道,“知道的说你是养徒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供着个人形寻宝鼠呢!”
柏青霄点点头,想的特别美,“寻宝鼠多好啊,以后我蹲家里都不用动,就靠他发家致富!那有何不可?”
青欢都要被他气笑了,“柏青霄,你能不能涨点志气?”
最后青欢被气急了,直接赶人出门。
柏青霄扭头就把裴庚带回苍穹剑派去,似乎是玄华特意交代过。他们一路顺畅,直通到幽静的后山。
柏青霄到了那,先和玄华老祖打声招呼,直接把裴庚丢到那里学习。自己去绕着整座山峰转了转,寻了块好地方,正在山间深林处。
他从芥子里拿出一枚核桃壳。
这核桃壳十分精致,下方半球状,上方却雕刻着精致的小院,连瓦片的脉络都无比清晰。
柏青霄往核桃壳里储满灵力,然后冲面前空地一掷。
核桃壳落在泥土里,见风就长,瞬息成了间精致小院,白墙黑瓦,映着此间山水草木,别有趣味。
柏青霄满意地看着,自己亲手收拾起来的屋子,无论看几遍都喜欢得紧。
这也是他以往住惯了的小屋子。
在外难免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若遇上恶山恶水,为了不至于风吹雨淋这么惨。柏青霄可是花了不少灵石在这小屋上。
他推开院门进去,中间一间带着小喷泉的小院,两侧走廊,廊下是一间接着一间的房门。
柏青霄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石路,直直朝水池另一边而去。
上了小阶梯,砰的一声推开门。门内光线明亮,是间书房。
房内四面是书,有不少书籍还散落在地面上,正中铺了草席,席上横放一长桌,文房四宝俱齐。
桌子周围随意扔着几本半开的书籍,还是房主人刚离去的模样。
他脱了鞋跑进去,在四边书架上来来回回搜寻一番。
终于凭着记忆翻出来一本极其厚重的书籍,扔在长桌上,长桌不堪重负发出响亮且沉闷的声音。
柏青霄盘腿坐在桌前,迅速翻页。
“丹府破裂、丹府破裂……我怎么记得在这?”他在某个部分一页一页翻着,黄页衬的手指玉琢似的亮眼。
“找到了!”他眼睛一亮,捧起书,紧紧盯着那一页纸。
树上赫然写着九转回源丹的制造方法,能重铸丹府,补好灵气溢散之症。只是那些材料……无一不是天材地宝。
柏青霄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紧。
尤其是对不同层次的修士,更是需要相对的同阶的丹药。
毕竟一个筑基修士的丹府与一个大乘修士的丹府相比,它们承载灵气的上限不同,自然也不能同一而论。
“若是属性与性质差不多的材料能相互替代……”柏青霄开始思索起‘平替’来。
青欢离渡劫期临门一脚,需要的都是极高阶材料,有些甚至世所罕见。
虽然难是难了点,但并非不能解决的问题。
这些材料,一部分可以在神农谷的宝库里找替代品,还有一部分,兴许玄华可以帮忙。想来他活了那么久,芥子空间多的是宝物。
柏青霄想到这,立马就用通灵玉牌传去个消息。
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唔,那么接下来缺的还有……”柏青霄视线往下扫,定在了一个位置上。
自愈能力极强的凤凰一族的血液。
以及最是强悍的龙族一脉的鳞片。
凤血……
柏青霄想起了裴庚兽性时那圆嘟嘟的模样。他飞快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太小只了,得再养胖点,才好要点血。”
正在练基础剑法的裴庚打了个喷嚏,停下来揉揉鼻子。
玄华盘着腿坐在不远处,此刻蹙眉,睁眼,“怎么停了?”
修士可没有虚弱到会生小病小痛。裴庚思索着缘由,捏着剑兴致勃勃,差点没跳起来,“许是师尊想我了!老祖,我能不能去找师尊!”
玄华一拂袖,四周升起半透明的冰色结界,汇集到顶端,成了个半球状。
他冷酷、无情、且强硬,“除非你能打破这个结界,不然,别想离开。”
裴庚紧张道,“师尊要是许久不见我,会思念成疾的!尊者您也不舍得拆散我们吧,要不我还是……”
玄华面无表情盯着他。
这眼神太可怕,裴庚识相地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玄华微微一笑,皮笑肉不笑,那笑容像一把刀刻在冰上,只在结尾敷衍一挑那么僵硬且恶劣,“不巧,本尊就喜欢拆散鸳鸯。”
凭什么他都见不着青欢,还得让这小子见柏青霄?
裴庚:……
而这时,山腰小院里,‘思念成疾’的柏青霄已经跳过了凤血,开始思索下一件极品材料。
龙鳞……龙鳞去哪找呢?
柏青霄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点着,垂着眼,眼神在桌面上扫过,喃喃道,“神兽在修真界早已消亡。裴庚纯粹是个意外,他生来也是个人。凤血尚且不难,龙,哪怕是近龙的蛟,当真未曾听过一丝半点的消息。”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点头绪来。视线散乱,无意间却看见扔在地上的一本灵元大陆地图。
上面墨迹已干,不少地方都被画了个圈圈,有的圈圈内还打了个放荡不羁的勾。
柏青霄指尖一挑,那本地图凌空飞到他面前站直。
画圈圈,是他准备去这个地方的意思。
圈内打了勾,证明他已经去过了。
长桌上一支毛笔自发脱了架子,沾了些许墨水,飘飞到柏青霄手中。
柏青霄在地图上补了几个勾。
他用笔杆戳着脸,侧脸被戳的陷进一个小坑,而主人兀自虚着眼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抬笔在地图西边的‘魔域’上圈了个圈。
那处常年迷雾笼罩,魔兽也多,堕落的修士——也被称为魔修——在那里聚集,吸取魔气修炼成魔。
人有男女,时有日夜,世界有阴阳。
修炼也并非只能成仙,还能成魔。
所以魔修与修真界绝大多数以灵气修炼成仙的修士,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坦白说,对柏青霄一个单丹修而,那处幻境恶劣,修士也残暴。着实不是个好去处。
若是平日里,柏青霄可不会去那么个地方玩。他叹了口气,“算了,就算不是师姐的心结,这禁书说到底还是我儿时闯的祸。”
柏青霄盯着地图,过了一会,又提笔,圈出一处地图上明明是海的地方。
他去过那里,那藏在深海之下不为人知的地方,就是深海秘境。
他曾经在那里丢了一魂。他怀疑自己总是犯困和发呆,很有可能就是受了这一魂离体的影响。
“好烦呐!”柏青霄随意丢开手里的笔。那毛笔跌落在半空中,却会自己顺着路回到桌上摆好。
他紧皱着眉头,开始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只见这地图上空白处还标记着他的备忘事项。其中特意标注了即将举行的炼丹大赛,是由修真界丹修联盟——百草盟举行的大赛。
按修为分为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五个组别,选出每组前三,给予丰厚奖励。
什么,你说里面为什么没有练气组和渡劫组?
练气修为太低,就像裴庚当时,顶多强身健体。催动灵力炼丹?想都别想。
至于渡劫大能,整个修真界渡劫期就没几个,唯一算得上丹修的还只有神农谷那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玉烟仙尊。
这是要人和谁比?
仔细算一算,百草盟举行的大赛在数天后举行,而且还是按组别从低到高依次进行比赛,完全不急。
那位置又离苍穹剑派并不远。柏青霄想,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就近过去参赛。
说到这,他视线落到左掌中的红纹上,自从裴庚把这个东西给了他,他却没腾得出空来整理。神识探入其中,就像被一道强劲的吸力拉了进去。
嗖的一下,书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半空中的地图失去控制,轻飘飘落在地上。
柏青霄睁眼,四周一片通红。
他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火羽岛。
这数百年一开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秘境,如今却只有他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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