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三个严格意义上来讲已经不太能算小孩儿的小孩儿挤在了一张床上。
上野光扛住了小朋友们的百般劝诱和撒娇，没上去和他们一起挤。
床小倒不是很小，睡下三个人还是比较绰绰有余的。
但问题是, 这三个小朋友睡觉的时候并不都乖巧。
上野光坐在床边，在仨小孩儿都睡着后观察到半夜，改口。
不是并不都乖巧，而是“都”并不乖巧。
最开始明明是统一的朝向他, 像是三颗并排躺着的小白菜。
结果到了半夜, 这床就仿佛狂风过境后的白菜地。
中也蜷缩在最里面, 看上去是最乖巧的那个，但其实也把乱步的胳膊在身子下面压得严严实实。
乱步整个人已经横了过来，头抵在中也肚子上, 腿和太宰治的腿纠缠在一起, 几乎拧成了个麻花。
太宰治一双腿在奋力挣扎，一双胳膊也在……奋力地挤压中也的脸。
小孩儿软软的脸颊被他挤的变了形，嘴巴嘟起来。
……还有点可爱。
上野光欣赏了一会儿这个稳定三角形, 上前试图把他们分开。
但大概是三角形真的太稳固了。
他举着手低头看了半天, 也没想好在哪里下手合适。
硬扯肯定不是不能扯开, 但肯定会吵醒这几个小孩儿。
尤其是太宰治。
上野光是知道这个小朋友有多浅眠的。
他好像永远有一部分大脑是在运作中的, 即使是陷入沉睡，那一部分也在进行着高强度的工作，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只要房间内出现一丁点异响, 他就会迅速睁开眼。
他之前又一次任务结束刚好是深夜，顺路来看太宰治的时候, 不小心碰到了他挂在床头岌岌可危的空杯。
虽然上野光在杯子落地之前就接住了杯子, 但小孩儿还是瞬间清醒过来, 毫无睡意的锐利目光直直望过来。
那一瞬间, 上野光甚至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但他确信并没有。
因为下一秒，太宰治就露出了茫然地目光，警惕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就重新躺了回去。
只在那个端端正正放在桌上的空杯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后来上野光再来看他的时候，就变得越加小心了。
透过窗户投来的月光突然被阴影遮住。
上野光猛地回过神，抬眸望过去。
1126飘在窗外，举着手，一脸纠结，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敲窗。
上野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瞬移到了窗外。
他从房间消失的下一秒，熟睡中的太宰治突然睁开了眼。
少年盯着空荡荡的床前看了几眼后，视线稳稳地落在窗外两个人身上。
太宰治之前没见过哥哥对面的那个少年死神。
但这并不妨碍他判断出来，这个死神就是乱步口中，接走哥哥的那个人。
窗外的两个人靠得很近，像是正在交谈些什么。
太宰治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纠缠在一起的、睡得正香的另外两个小孩儿。
轻巧地眨了下眼。
其实中也睡眠也挺浅的。
但那不代表，他就不可以偷偷在他们的晚饭里加一点小东西呀。
太宰治挪动两个人的身体调换了位置，让自己更加靠近窗边。
睡着的小孩儿乖巧的很，他轻轻一推就顺势换了位置。
他贴到窗边，小心翼翼支起半个身子，推开窗户，露出一条缝隙。
再次抬头看向那两个死神的时候，太宰治瞳孔骤缩，藏在窗下的手下意识摸向身侧，然后又想起什么一样，僵住不动了。
那个正对着他的少年死神已经注意到他了。
太宰治在对方的注视中眯起眼睛，轻轻勾起唇角。
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
少年死神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漠地收回视线。
像是默许了他的“旁听”。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少年死神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有些模糊，但又能听清一些。
“确实显示的是任务超时。”
“让你回去接受惩罚。”
太宰治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听不清上野光说了什么，只能看出他点了点头。
像是很平静地就接受了那个所谓的惩罚。
太宰治看着青年月色下挺拔瘦削的背影，压低声音嗤笑了一声。
“唔——”身后有人翻了个身，哼哼了一声。
外面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半转过身来。
太宰治瞬间反应过来，合上了那一点缝隙，在青年看过来之前躺回去，抬手压住了中也的脸。
……
三个小孩刚才大概是又折腾了一气，现在位置又颠倒了一回，变成了太宰治蜷缩在里面。
上野光收回视线，有点困惑地看向1126：“怎么了？”
1126刚才往他们仨那边看了好几眼，还有一瞬间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1126愣了一下，连连摇头。
“没，没什么。”他挠了挠头，“就是有点惊讶，您现在竟然和他们三个一起生活。”
上野光面无表情，冷淡地说：“我以为黄泉之眼会一并把这个告诉你。”
1126又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它就只让我传递信息而已。”
上野光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
1126变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说：“那，那个……”
上野光：“你帮我也传递一条信息吧。”
1126：“诶？”
“帮我转告黄泉之眼，这边事情结束之后，我才会回去领罚。”
“啊……”1126放下手，踌躇半晌，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吧。”
他犹豫了一下，又提醒：“那，你要尽快啊。”
上野光颔首：“我知道。”
他顿了顿：“谢谢。”
1126脸颊飞上一点红晕，他慌乱地摆手摇头，说着“不用”，然后又突然沉默下来。
上野光：“？”
“其实……”1126压低了声音，嘟囔，“我也觉得它挺过分的。”
“明明最开始根本没提时限……”
上野光小幅度地弯了一下眼睛，摸了摸1126的头。
看似无意地随口应和一句：“不只是这个而已。”
1126低着头，沉默不语。
上野光拍了拍他：“回去吧。”
1126捏了捏拳：“您有没有想过——”
上野光食指突然抵在他的唇边，垂眸，轻声道：“回去吧。”
死神先生放下手，看着少年死神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月色里。
他仰头看向夜空。
弯月在云层和枝桠间若隐若现。
然后一阵风吹散了云层，澄澈的弯月高悬于天空。
像他的某一些想法。
在墨色中逐渐变得明晰。
上野光收回视线，向后退了一步。
半空中的身影一闪，再次现身，已经回到了屋里。
他低头看向床上的三个少年。
中也和乱步焦灼在一起，仿佛正在梦里打架。
太宰治还是蜷缩在最里面，双手攥成拳抱在怀里。
大概是把自己从那场三个人的惨烈战争里摘了出来。
……
第二天一早，三个小朋友依次醒来，懵懵懂懂一人给上野光来了一个早安拥抱，然后被他推去洗漱。
然后大概是在盥洗室里一边刷牙一边因为某些事情吵了起来，嗷嗷呜呜的让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吵些什么。
和太宰治预测的一样，还在吃早餐的时候，白濑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慌乱无比，且有些含糊不清。
他把声音压的很低，焦急中甚至带了点哭腔：“中、中也，救命……基地被……被港口mafia的人包围了。”
中也开了公放，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求救。
太宰治当场不屑地笑了一声。
把那边的白濑气得静音了几秒。
然后他还是接着求救：“中也，你，你快过来吧。我们……”
中也盯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太宰治向后仰靠在手机上，毫不意外地摊手。
“看吧，我就说。”
中也抓着手机看他。
太宰治不明所以地看回去，耸肩，语气里略带嘲讽：“不会吧中也，你难道现在还觉得，这就是巧合地，我们昨天刚提完，今天港口mafia的人就找上门了吗。”
中也皱眉，粗着声音说了一句：“我没有。”
上野光对两个人的争执没发表意见，直接站起身，用能力收拾干净碗筷，说：“走吧。”
一行四人到达基地附近的时候，果然看到了把围在基地周围的那一群穿着西装带着黑墨镜的男人。
这些人一人手里端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紧闭大门的仓库。
整个气氛凝重而焦灼，仿佛下一秒，所有枪就会同时响起。
他们站在确保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的位置，中也给白濑打了通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到附近了。
白濑慌乱地谢天谢地，另外还有功夫关心他的具体位置。
这当然在乱步和太宰治的预料之中。
中也如实告诉白濑自己的位置，挂断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那些围在基地周围的黑衣人中的一半，都突然齐刷刷调转了位置，朝着中也四人现在在的位置，无声地包围了过来。
“看吧。”太宰治画了个圈，把这些人圈进去，冷笑一声，“那个叫白濑的，认怂认的还挺快。”
“昨天刚告诉他你被港口mafia盯上了，今天就把你卖了。”
他不无忧虑地叹了口气：“唉，中也真的是完全不会看人啊。”
中也：“……”
他没出声，默默按了按手指。
如果不是上野光在旁边，他真的很想在干掉那群家伙之前，先收拾旁边这个人一顿。
不断移动的黑衣人最终停了下来，包围圈彻底完成。
他们包围的面积不是很小，把中也给白濑说的那一片全包括在内了。
“开始吗？”太宰治歪头看向蹲在上野光旁边添棒棒糖的乱步。
“唔……”乱步举着棒棒糖想了想，“再等等吧。”
“也对。”太宰治笑起来，“人多一点更有趣嘛。”
“但还是很麻烦。”乱步咬碎棒棒糖。
太宰治无奈摊手：“毕竟他病了嘛。”
这两个人仿佛在对什么暗号。
中也已经完全熟悉了他们的这种说话方式，和上野光对视一眼，连问都懒得问。
他们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
即使每个人都压着声音，但还是因为数量过多的原因而显得又乱又嘲。
紧接着，一拨人出现在仓库周围，加上之前剩下的那一半一起，把整个基地围得水泄不通。
而另一些人则汇入了他们周围的包围圈里，没有了脚步声，也见不到踪影。
四个人倒是一直都在明处的。
他们就大大方方站在了整个场地的最高处，仿佛打算立在这儿给人当活靶子。
港口mafia的人一直在等这些同伴的到来，估计就是听白濑说了中也的异能之后，对他们有了顾忌，所以才迟迟不敢动手。
但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乱步站起身，眯起眼往周围看去。
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但他口中念念有词的模样，又好像是在清点人数。
他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个小喇叭。
“喂喂——听得见吗？”少年清亮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整个区域。
没过几秒，中也就接到了白濑的电话，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中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太宰治一把夺过了手机。
小骗子弯着眼睛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甜甜地说：“当然是为了救你们呀~”
包围他们的那一圈人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声，纷纷从各自埋伏的地方露出头来，举着枪一副随时准备射击的模样。
乱步毫不慌乱，笑了两声，突然板起脸，冷着声音喊了个：“不许动！”
下面的人茫然住了，一时间还真就没有动作。
“真乖~”乱步歪头，说出后半句台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哦。”
这时候，围住基地的一直按兵不动的那些人也有了动作。
他们朝仓库开了一枪，其中一个人站出来，愤怒地质问：“你们还找了其他人，陷害我们？！”
仓库里面传来一声几近崩溃的“我们没有！！！”
“大叔，别对他们这么凶嘛。”太宰治拿过喇叭冲那边喊，“他们确实没有哦。”
“不放心的话，你们自己去查一下好啦。”
显然，不用太宰治多言，他们就已经做了这一步。
太宰治刚说完，另一个黑衣人就跑到男人身边，压低说了句什么。
死神先生听本就力远超常人，在加上为了听清他那句话，所以提前给自己听力做了个加强。
于是，那句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传话被上野光听了个清清楚楚。
死神先生乖巧转述：“他说没发现周围有包围。”
他声音不大，但太宰治早在上野光开口之前，就笑眯眯地把喇叭贴了过去。
于是，这一句话被放大了无数分贝，传到了在场每一个港口mafia的人的耳朵里。
下面的人呆住，错愕地仰头望过来。
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哦，对啦。”乱步在一圈人讶然的目光中，踮脚凑到话筒边，补充，“是你们，被我们四个包围了哦。”
“唔，也不对啦。”太宰治笑着反驳。
“是你们被中也包围啦——”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下面的人也齐刷刷地开了枪。
太宰治的声音隐没在连成一片的枪响中。
他关掉喇叭，遗憾地叹了口气。
子弹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太宰治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一样，嘴角含笑，一动不动。
下一秒，密密麻麻射来的子弹“唰”地停在了四个人的周围。
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墙壁一样，叮叮当当互相撞击着落到地上。
那一圈人看他们的眼神更像看怪物了。
即使已经事先得知了“羊之王”的能力，但亲眼见证时的震撼，还是单凭想象无法做到的。
无论他们射出多少子弹，站在顶端的四个人都岿然不动。
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靠近他们分毫。
港口mafia这些人惊讶的时候，上野光也在惊讶。
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小中也还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异能，但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已经可以坐到收放自如了。
虽然他在离开之前帮他压制了一部分能力，但是能做到如此精准的控制，已经足够证明这个少年天赋异禀了。
上野光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几步的中也，弯起眼睛，揉了揉少年的橘发。
少年茫然地回头看过来，脸上还带了一点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张扬肆意。
上野光夸赞：“很棒。”
中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耳廓悄悄变红了。
“什么嘛。”太宰治撅嘴，不满地嘟囔，“我明明也很棒。”
上野光认真地点点头，说：“你也很棒。”
“你们都很棒。”
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默默成长了许多。
在上野光夸人的时候，下面的子弹还在锲而不舍地涌来，又全都被中也挡了下来。
他似乎是变得有点不耐烦了，蓄起一部分射来的子弹，又全都给人还了回去。
中原中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但他知道上野光不喜欢。
死神先生虽然做的是死神的工作，但却格外珍视生命。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做的是死神的工作，所以才对生命有一种远超人类的敬重。
把子弹送回去的时候，中原中也特意做了控制，确保子弹顶多就是把这些人敲晕，而不会真的夺走他们的性命。
太宰治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其实上野光没有中原中也想的那样“敬重生命”。
死神先生和人类观念里的死神没有太大区别。
他并不是在意生命。
大概只是因为过去的某些不愉快的经历，讨厌“玩弄生命”的行为。
唔，比如他现在这个样子。
太宰治笑了一下，悄悄握住上野光被风扬起的衣摆。
就算中也今天真的把这些人都杀了，上野光也绝对不可能因此而讨厌他们的。
他在漫长的生命中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收割过无数灵魂，绝对不会在意这区区百个。
哥哥在意的是他们的生命和未来。
所以不想让他们过多地接触死亡，不想他们……
背负罪恶。
上野光感觉到他的小动作，低头轻声问：“怎么了？”
太宰治摇了摇头，笑吟吟的：“哥哥会一直做我们的哥哥吧。”
上野光怔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开口：“会的。”
“那这次离开之后，也要常来看我们哦。”
“嗯。”
中也扭头看过来，皱着眉问：“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啊，在说‘羊之王也不过如此嘛’。”太宰治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竟然还没有搞定那些讨厌的家伙。”
他抬手往另一边指了指，笑着说：“羊都要被那些家伙搞定了哦。”
中也和上野光同时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
基地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轰开了，整个仓库都是一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模样，变得比之前更加破烂。
躲在仓库里的那些小孩儿也都已经被抓了起来，丢在仓库中央，用绳子绑在一起。
中也远远点了一圈，看向太宰治和乱步。
“柚杏呢？”
太宰治认真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那个粉头发的女孩儿？”
乱步十分自然地接过话：“我让她今天去帮我买小蛋糕了。”
中也：“？”
“干嘛？”乱步皱了皱鼻子，“那家新开的蛋糕店的蛋糕很难买诶。”
“要排好久的队，而且总是一抢而空。”
中也：“……”
他心情有点复杂，沉默了一会儿，终究什么都没说。
上野光看着那些黑衣人粗暴地推搡着那些小孩儿，抿唇，冷声问：“这些孩子？”
“唔，会被他们带走关起来吧。”太宰治回答，“至于之后会怎么样，我们就不知道了。”
他们昨天晚上有向上野光大概介绍过港口mafia，所以上野光是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的。
他皱了下眉，没说话，抬眸看向已经冲下去“解决”那些黑衣人的中也。
乱步指了指高耸的漆黑建筑，说：“那五栋大楼就是他们的地盘，昨天说过的。”
上野光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两个小朋友的注视中说：“我要去一趟。”
两个人毫不惊讶，同时点了点头。
乱步：“等中也搞定这些人我们就可以一起过去啦。”
太宰治已经举着喇叭喊起来：“中也！快一点啦~哥哥已经等不及了！”
上野光：“……”
他看着下面中也明显加快的速度，从太宰治手里夺过了喇叭。
“不用急，慢慢来。”
他顿了顿，略带犹豫地补充一句：“别累着。”
尚且清醒的黑衣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这些人就是真的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愤怒赋予他们新的力量，黑衣人们丢掉手中的枪冲了上去。
然后被中原中也踹了出来。
……
中原中也那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清扫战场”。
完全一边倒的战争一点看头也没有，而且结束的十分迅速。
中原中也重新回到高地的时候，甚至连气息都已经调整好了。
下面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堆着晕过去的港口mafia们。
中也在收拾这些人的时候，顺带把另外那一批也收拾了。
他是先站在被绑起来的“羊”面前，跟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回到上野光三人的身边的。
离开的时候，“羊之王”没再看他曾经的“部下”们一眼。
四个人离开后不久，柚杏从某个地方跑出来，割开了捆住这些人的绳子。
“我以后不和你们一起了。”女孩儿握着水果刀，低头避开白濑的视线。
“你们也别再找他们麻烦了。”
白濑愣住：“柚杏，你——”
“我有新的去处了。”柚杏抬头看向白濑，朝他鞠了个短促的躬，“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
“你说的新去处……”白濑问，“是那几个人的组织？”
柚杏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他们没有组织。”
女孩儿眼睛里多了一点憧憬和落寞：“那是他们的家。我可进不去。”
“……他们给我找了一份工作。”
白濑还想问什么，但女孩儿已经躲过了他伸出来的手。
“就这样，也祝你们未来一切安好。”
柚杏说完，转身离去。
……
另一边，上野光直接瞬移带着三个小朋友到了港口mafia的大楼附近。
五栋黑色大楼高耸入云，带着不可言说的压迫感。
上野光抬头看了一眼，刚迈开步走出小巷，转身就和某个小女孩儿撞到了一起。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晓阳裙的、金发蓝眸的小女孩儿。
看上去比中也和太宰还要小上许多。
她大概是被撞疼了，哼哼唧唧地捂住鼻子眼里泛着泪花仰头望过来，另一只手还抓住了上野光的裤子。
乱步第一时间跳过来把她的手扯开：“喂！你干什么？”
小女孩懵了一下，气鼓鼓地瞪向他。
“他撞我！”
乱步也气鼓鼓：“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
“乱步。”上野光拍了拍自家弟弟的头，轻声制止他。
乱步哼了一声，抓着他的袖子不说话了。
“爱丽丝酱，不要乱跑嘛——”男人的声音传来，说到最后，婉转的尾音戛然而止。
上野光抬眸望去，和对面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黑发青年对上视线。
青年额前的头发撩到了后面，下巴上还留着胡渣。
两个人好像都是愣了一下，然后对面的男人拉过小女孩儿，摸着头向上野光道歉。
上野光有点不适应男人的热情：“……没事。”
白大褂男人自来熟地跟他们攀谈起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上野光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大楼。
“有点事找他们的首领。”
“诶？”
“诶什么啊大叔。”乱步撇嘴，朝他做了个鬼脸，“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男人尴尬地笑了两声，弯下腰伸出手，想摸乱步的头，结果被躲过去了。
他也没在意，又态度自然地、笑呵呵地看向上野光，说：“带小朋友们一起去这里，好像不太好吧？”
上野光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即使这三个小孩儿都成长了许多，也体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他还是不太想让他们接触这些。
但是……
男人看出了他的为难，指了指大楼旁边一个不显眼的小房子，说：“我就在那边的诊所工作，要不先让他们去我那儿待一会儿？”
他看上去确实也是医生的模样。
上野光犹豫了一下，低头看向围着自己的三个小朋友。
太宰治盯着医生，笑眯眯：“我们怎么都可以的，哥哥。”
中也：“……嗯。”
乱步“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就麻烦您了。”上野光向医生微微欠身。
“不麻烦不麻烦。”男人摆摆手，“我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上野光弯腰揉了揉乱步的脑袋，放柔声音：“我很快出来。”
乱步任他揉了一会儿，歪头蹭了蹭他掌心，勉强答应了：“好叭。”
他答应完，顺便凶巴巴地瞪了医生一眼。
第22章 八卷小绷带
从走进大楼到最终见到首领, 花了上野光不少的时间。
毕竟这个地方的人，好像都有点奇怪。
跟他们讲不通。
有时候他们甚至不等他开口，就想把他往外赶。
这是上野光第二次见到这个糟糕组织的首领。
他对上一次见面几乎已经没有印象了。
那隐隐约约还留着的一点记忆告诉他, 当时的首领是不像现在这样……
衰颓的。
他看上去像是快要走向生命尽头，软绵绵地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显得整个人更加枯槁。
只有那一双恶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还能勉强看出一点这位首领曾经的风光。
上野光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人。
他平静地和这位风烛残年的首领对视, 没什么表情。
还有不到两年。
死神见的将死之人多了, 自然就根据经验形成了一套自己特有判断方法。
上野光在朝人颔首的时候, 心里就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首领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上野光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对这个组织没什么兴趣。
当然，对钱和权之类的也没什么兴趣。
他只需要港口mafia远离中也他们三个。
上野光不希望他们的未来会和这个地方有太多联系。
但显然首领并不相信：“你只想要这些？”
他肯定已经听说了不久之前镭钵街发生的那件事, 现在面对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大概是想直接把他生吞活剥了的。
上野光平静点头。
首领冷笑一声，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交换，拿你的命来交换吧。”
上野光蹙眉。
这个组织的首领大概是个疯子。
根本讲不通。
他在考虑, 要不要去黄泉之眼申请提前收割这个灵魂。
提前收割这样的灵魂, 黄泉之眼会乐意的。
它分得清利弊。
收割掉这个灵魂, 将会减轻黄泉界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
毕竟, 如果这个灵魂一直存在下去的话，别说这个组织和镭钵街了，整个横滨或许都会被他搞得乱七八糟, 生灵涂炭。
首领阴森森地咧开嘴：“不愿意……你不愿意是吗？”
“那我就只能——”
他话还没说完，敲门声突然响起, 门外的人敲过门后, 也没等回应, 就直接推门而入。
男人留着撩起来的黑发, 穿着简单朴素的白大褂，手里端着一个小巧的瓷盘。
瓷盘上摆着一堆小圆片。
男人垂眸走到桌边，微微倾身把盘子递上去，毕恭毕敬道：“首领，该吃药了。”
首领眯着眼看向他，哼了一声，抓过瓷盘，直接把药片全都倒进嘴里。
半分钟后，首领直接睡了过去。
上野光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盘子，转头看向他，微笑：“您好，又见面了。”
上野光：“……你好。”
男人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无奈笑笑：“我毕竟是个医生。”
言下之意，他也不想管这个老东西。
上野光没说话。
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首领大概还要休息很长时间，您如果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告诉他，我可以代为转达。”
上野光还是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直白问：“你想杀他？”
男人错愕了一瞬，温和的表情一瞬间褪尽，眼中闪过冷冽的杀意。
上野光好像对他霎那间的变化无所察觉，继续平静地说：“我允许了。”
医生懵了一下：“？”
上野光以为他没听清这句话，重复：“我允许了。”
医生：“……？”
医生犹豫了一下，试探：“您想帮我？”
上野光想了想，觉得他这么说也没错，遂点了点头。
医生的目光变得审视，问：“您打算怎么做？”
上野光：“我有我自己的办法。”反正跟你解释不清。
上野光继续：“你只要杀他就是了。”我保证你一杀就死就完了。
医生犹疑地望着他，手术刀已经悄悄滑至掌心。
上野光站在原地，坦然地接受着男人的审视。
半晌的沉寂过后，男人突兀地轻笑一声，手术刀重新没入袖中。
他没再问什么只是遥遥伸出手，说：“合作愉快。”
……
两个人一起走出大楼的时候，自我介绍名为“森鸥外”的男人还一脸无奈地笑着向上野光抱怨。
“我本来是想等一段时间再杀掉他的。”
他有些苦恼似的摸了摸头：“现在就做的话，后续处理会变得比较麻烦啊。”
上野光点头表示理解，说：“没关系。”
男人看向他，藏起眸中隐晦的神色。
“你在你觉得最合适的时候动手就好。”
森鸥外笑起来，说“那就好办了”，然后紧接着又毛遂自荐：“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吧，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不如让我来帮你照看一下你的弟弟们？”
上野光微怔，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森鸥外无辜摊手：“你弟弟们刚刚跟我说的，他们说你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到处跑，很久才能回来一次。”
“所以我就想着，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他笑了笑，继续：“毕竟我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上野光迟疑了一下，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他顿了顿。
“他们不需要怎么管……我希望你能帮我注意一下，让他们不要离这里太近。”
“这里？港口mafia吗？”
上野光点头。
森鸥外爽快答应：“放心吧。”
“我会帮你看好他们的。”
上野光点头，道了声谢。
在他的视角里，这件事情合理的很。
他和森鸥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互利互助的关系。
森鸥外帮他看着他的三个弟弟，他帮森鸥外更改首领的寿命。
毕竟，如果不在黄泉之眼那边更改既定的寿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首领就是杀不死的。
如果他不去更改寿命，森鸥外很可能会在首领寿命到达尽头之前，先经历几次失败。
……
森鸥外的诊所虽然小，而且有点破破烂烂的，但里面的样子还是不错的。
干净整洁，设备齐全。
三个男孩儿外加一个小女孩儿一起坐在一张空病床上玩牌。
上野光站在旁边看着，等他们又玩完一句，才开口说：“走了。”
到上野光开口的是这时候……
他并不知道这些人一共玩了几局，但中也贴了满脸的彩色便签还是很显眼的。
名叫爱丽丝的小女孩儿也贴了不少，但小女孩儿可以得到特殊优待，那些彩色便签全都贴到了她的裙子上。
小朋友的脸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可可爱爱的。
四个人回家的路上，太宰治还吵吵闹闹地非要给中也贴上最后一条。
气得中也直接夺过那条便签糊在了他嘴上。
乱步在一边看着，趁中也笑话太宰治的时候，贴了一个粉色便签在他的脸上。
上野光看着三个人闹来闹去，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感。
他和看过的书中的说明对比了一下，觉得这种情感大概叫“幸福”。
……
中午，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中也小朋友做的。
上野光虽然尝不出味道，但还是狠狠地夸了他一顿。
当然，虽然说是“狠狠”，但其实也就从“很棒”变成了“非常棒”。
上野光捏着筷子，第一次为自己贫瘠的词汇量感到深深的苦恼。
下午，乱步回了侦探社，那边有个委托还没处理。
中也说要再去一趟镭钵街，把他放在“羊”的基地的东西取回来。
虽然那里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了，但应该还是能找到一些完整的中也的东西的。
太宰治说自己最近都没有工作，和上野光腻在家里不愿出门。
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玩上野光的长发，上上下下比划了一下，突然叫了他一声：“光哥。”
“嗯？”
“你头发，这里的白，是不是变多了？”
“是吗？”上野光自己低头看了一眼，摇头，“没注意过。”
“唔……”太宰治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继续玩头发。
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喊了一声“光哥”。
上野光低头看他。
太宰治松开他的头发，支起身子和他对视。
上野光问：“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都听到了哦。”少年随意地说着，仿佛只是在和他聊一件寻常的事情。
上野光愣住。
太宰治略去了最关键的那条信息，问他：“哥哥要走了吧？”
上野光抿唇，应了一声。
太宰治叹气：“明明说好了要帮我找到我感兴趣的事情的诶。”
上野光认真地看着他，问：“没找到吗？”
太宰治歪头：“？”
“中也、乱步，”上野光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迟疑，“还有我。”
太宰治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突然笑了起来，扶住上野光的肩，仰头看他，含笑应声：“是呀。”
上野光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轻轻摩挲两下，试探着问：“所以，不要再寻死了？”
“嗯。”太宰治靠在他肩上爽快地应了一声，又突然一滞。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再像之前那样答得那么随意，听起来像是没心没肺。
“我尽量。”他轻声说。
上野光弯了一下眼睛，柔声应：“好。”
他顿了顿，眼里那点笑意转眼间消失。
“还有。”
太宰治：“唔？”
“以后多吃一点。”
太宰治茫然地眨了眨眼：“诶？”
上野光举起他的手腕，拉到他自己眼前。
“太细了。”
“噗。”太宰治忍俊不禁，颤着肩膀点头，答应下来，“好，一定～”
片刻后，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窗外。
1126飘在外面，刚抬起手打算敲窗。
少年死神和两个人对上视线，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笑了两声。
“我来接您回去。”
上野光看向太宰治。
少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仿佛这只是一次常见的、简单的、短暂的离别。
上野光弯下腰，在离开之前轻轻抱了抱太宰治。
他温柔地向少年耳语：“下次见，修治。”
“哥哥再见～”
太宰治再一次挥挥手，目送两个人消失。
然后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消失。
少年盯着空无一人的窗外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
那是昨天晚上，那个少年死神在真正离开之前，趁上野光看月亮的时候偷偷塞到他手里的。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黄泉之眼。
他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纸条。
过了好久，猛地坐起身。
……
中原中也接到太宰治的电话的时候，刚刚离开“羊”的基地。
他的对面站着在这里等他的曾经的“羊”的成员。
白濑的那一句“中也，我想再和你谈谈”，伴随着电话里少年黏黏糊糊的“喂，中也～我想自杀了欸。”同时响起。
“哈？”中原中也理都没理白濑，不耐烦地问电话那端的太宰治，“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被哥哥知道了会生气呀。”太宰治笑了两声，“你不想让哥哥生气吧。”
中也皱眉：“你要干嘛？”
“我要自杀呀～”太宰治顿了顿，“但又不能死。”
中也还没说话，电话那端的少年已经继续自说自话起来；“所以，中也你来救我叭！”
中也：“？？？”
太宰治给他报了家里的地址，最后嘱咐了他一句“一定要尽快过来哦！”，然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中原中也举着传出忙音的电话。
咬牙切齿地怒吼了一声“太——宰——治——”，以一种要去寻仇的架势往家冲去。
“混蛋啊！”
白濑一脸懵逼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视野里，呆滞地张开了嘴。
家里，刚刚躺进浴缸的太宰治打了个喷嚏，戳了戳浮在自己身边的小黄鸭的脑袋。
“提前谢谢弟弟特地跑回来叫醒我。”
“弟弟真乖～”
小黄鸭被他一戳，在水里打了个滚。
第23章 一根浮萍拐
乱步和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处理完委托, 一起回到侦探社的时候，发现自己桌前坐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黑头发小孩儿，从体型看，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两个人进门的时候, 小孩正背着他们, 趴在他的桌前, 百无聊赖地用扑克牌摞金字塔。
他已经用完了一副牌，手边摆着另一副刚刚开封的新牌。
旁边负责接待的小姐姐听到动静有些尴尬地转头望过来，喊了一声社长。
男孩儿听到动静，扭头望过来。
他动作稍微大了一点, 桌子一晃, 高高的扑克牌塔瞬间塌陷, 扑克牌散落开来。
江户川乱步盯着他看了两秒, 猛然回忆起来, 伸手一指, 睁大眼喊：“啊！你是那个——”
他本来想说魔术小偷的孩子, 但又突然想到什么，半路卡壳, 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在身边社长福泽谕吉中的注视中说：“游乐场的那个小孩儿！”
男孩儿点头, 右手按在胸前，欠身朝他行礼。
“我叫黑羽快斗。”男孩儿开朗地笑起来, “是来向你们道谢的。”
“啊。”乱步愣了一下下, 明白过来, 鼓着脸颊朝他摆了摆手, “不要谢我们啦, 你要是真的想感谢的话, 去谢太宰一个人就好了。”
他顿了顿，小声嘟囔：“反正这是他自己临时起意做的决定。”
“那就麻烦你代我向他转达了。”黑羽快斗说，“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肯定来不及找他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我还给你们带了一点小小的谢礼，已经让这个姐姐帮忙放好了。”快斗说着，朝旁边的小姐露出一个又乖又甜的笑，“希望你们会喜欢。”
刚刚关上的门突然被敲响，蓄着小胡子的帅气男人站在门口，温和地朝他们点头问好。
“我来接我孩子回家了。”他笑着举起手中一张白色卡片，“他说他今天下午来这里了。”
乱步饶有兴趣地抬头打量那张卡片。
上面被人用稚嫩的笔触画了很多意味不明的符号。
他点点头，满意点评：“你们是一对很合拍的父子哦。”
男人愣了一秒，大笑起来。
黑羽快斗敛好桌子上的散牌递给接待小姐姐，哒哒哒跑过来，抓住男人的衣服，一脸骄傲地朝乱步说了一声：“当然啦。”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又谢了乱步他们几句，带着快斗离开。
乱步抓着门把手盯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下楼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关上了门。
“其实根本不想谢叭。”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让黑羽快斗这么早知道这对夫妻的“真实身份”，绝对不是他们所期待的。
旁边的福泽谕吉投来隐晦的好奇的目光：“乱步？”
“唔，”乱步想了想，“算是帮了那个小孩儿一个小忙叭。”
“和那两个人一起吗？”
乱步点点头，然后想到什么，突然用力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他们不会来这里的，社长不要再乱想啦。”
福泽谕吉于其中带了一点不放心：“那他们……？”
乱步摸着下巴，佯装认真思索，但实际上说出来的话十分随意：“可能会被拐去做黑｜手｜党叭。”
福泽谕吉：“……？”
……
上野光按照惯例，在回到黄泉界之后，先去了黄泉之眼那儿。
当然，这是他的“惯例”。
一般情况下，死神任务完成之后是不需要到黄泉之眼进行报备的。
但谁让他“任务失败”的频率这么高呢。
“那个……”1126在上野光进入黄泉之眼之前突然叫住了他，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事要说，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含含糊糊说了一声“没事”。
上野光看了他两眼，朝他略一颔首，走入黄泉之眼。
黄泉之眼里面是从来不会有什么变化的，空荡荡光秃秃。
交流全靠沙砾堆成的黄色文字。
那种黄色只比空间的颜色深一点，有一些难以辨认。
上野光半眯起眼。
除非有某些常规之外的额外惩罚，否则黄泉之眼基本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
沙砾凝聚成文字。
上野光看着，突然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除了“随机抽除七魄之一”和“冰窟禁闭”之外，它果然在最后添加了一个长长的附加惩罚。
[我知道你想向我提出的请求，我答应你，提前结束那个人的生命。]
[但是，鉴于你最近的任务表现，死神077，未来，你将不会再接到来自横滨及其周边地区的任务，也将不被允许进入横滨。]
[我将会对你的行动轨迹进行实时监督，一旦轨迹显示你已进入横滨，我们将会立刻实施与这次等同的惩罚。]
上野光握紧镰刀，看着字迹被风吹散，冷声开口：“其实我有点好奇……”
“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或者说。”
他顿了顿，勾起嘴角：“在害怕什么？”
“那三个孩子吗？”
空间内骤然掀起风沙，垂落在身后的长发被风吹起，底部的那一截白色迅速向上扩展。
上野光眯起眼，毫不畏惧地笑了一声。
他松手的瞬间，镰刀笔直下落，磕在地上散成星星点点的碎屑，被风卷着填满了整个空间。
……
黄泉之眼剥离了上野光的“欲”。
他被锁在冰窟里，意识模糊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也就随着去了。
从冰窟里出来时，估计又过了几个月的时间。
连1126好像都比他进去的时候高了一截。
少年死神看着他，依旧支支吾吾。
上野光扬眉，一边走向住处，一边冷冷淡淡地催促：“说。”
“我，我帮您把这段时间人间寄来的信都收集起来，放到您的山……唔，住处了。”1126顿了顿，表情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但是……”
他又一次沉默下来，像是觉得难以启齿，连看都不敢看上野光一眼。
不过，也不需要他说出来了。
片刻之后，两个死神就瞬移到了上野光之前一直待着的那个山洞门口。
上野光看着面前的光景，脚步一凝，神色冷冽下来。
熊熊大火将山洞尽数吞噬，明亮的赤色火焰几乎燃透了墨色的天空。
一部分死神站在对岸望着，惊诧地彼此低语。
黄泉之眼放的这场大火几乎烧尽了上野光在黄泉界的一切。
他的栖息之处，他曾经难得的乐趣的存证，还有来自人间的某些情感的证明。
“我，我试着阻止过的……”1126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涩。
“没事。”上野光敛眸，目光遥遥投向对面。
那些看热闹的死神神色骤然一变，互相推搡着匆匆消失了。
上野光冷冷淡淡地说：“和你没关系。”
1126愣了一下，喉结滚动：“可，可是那些是……”
“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东西。”上野光说，“它愿意烧就烧了吧。”
1126愣住，猛地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上野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偏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1126仰头和他对视，张了张嘴，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失落地低下头去。
上野光朝他伸出手。
1126又怔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上野光：“任务。”
他微微蹙眉：“它这次叫我出来，不是因为又有任务。”
“哦。”1126恍然，“它、黄泉之眼说，这次需要你亲自过去。”
上野光垂眸想了想，点头。
“知道了。”
他抬起手，在半空顿住。
1126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上野光把手放在少年死神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捻了捻指尖，轻轻嘟囔了一句什么，消失在原地。
1126悠悠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对方刚才嘟囔的那句话。
好像是……
“不一样。”
……
上野光都觉得自己最近来黄泉之眼的频率实在是高。
他是真的挺不喜欢这地方的，进了空间之后直接拿镰刀敲了两下，催促对方快点。
[我给你选了一个新的工作地点，你会满意的。]
“哪儿？”上野光短促地问了一句，没什么情绪，但显出几分不耐烦。
[那是一个非常和平的城市。]
[那里的工作非常轻松。]
上野光“哦”了一声，催促：“说地方。”
[……]
黄泉之眼冷不防被他噎了一下，沙砾凝结出一串点点点，大概是想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以及一点点委屈。
上野光盯着这一串点，继续维持着“冷漠”的jpg。
黄泉之眼大概是自知无趣，点点点又固执地维持了一会儿，就换成了一个名字。
[并盛。]
[你会喜欢那里的，]它断言，[那个地方很适合你。]
上野光上野光回了一声谢谢，伸手捏住从天而降的纸条。
……
在并盛这座城市的工作确实十分清闲。
黄泉之眼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但最起码勉强还算诚实。
他甚至给了上野光生活在这里的权利。
要知道，这可是很多死神毕生的梦想。
不过上野光不是特别在意，对他来讲，其实在哪儿生活都差不多。
能够一直带在并盛，也不过是做任务的时候更方便了一点。
这里的任务确实很少。
别说战争了，就算车祸都难得一见。
这是一个平和得让人总会产生一种“这里甚至不存在死亡”的错觉。
但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规律。
上野光之前很少见证这种规律。
毕竟他之前一直接触的是孩子的死亡。
但来了这边之后，黄泉之眼就把所有的“死亡”都交由他来处理。
所以来到这边之后，上野光见的最多的就是人衰老之后的自然死亡。
这样去世的灵魂和孩子的灵魂是截然不同的。
孩子的灵魂带着未经世事的澄澈和天真。
而这些灵魂，则是通透而平静的。
甚至有一些老人，还会在前往黄泉界之前，亲切地和上野光攀谈几句。
比如夸赞他长得帅气，或者是询问黄泉界有没有自己已经去世的朋友。
当然，也有人乐呵呵地问他什么时候退休，语重心长地劝他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样的一直从秋天持续到了冬天。
直到某一个冬日的午后。
这天，上野光难得接到了一个收割小孩子灵魂的任务。
一个十岁的男孩儿，因为意外事故而亡。
他要去十字路口接走那个灵魂。
这个十字路口，是并盛的一切因缘际会的起点。
也是上野光寻常而平静的生活的终点。
当然，事情的起因并不是这个十岁的孩子。
这个孩子和他之前见过的许许多多灵魂都没有什么不同。
开始是对自己的奇怪状态感到兴奋，然后不相信自己已经彻底死亡无法回归身体的现实，在反复尝试、向他求情无果后，陷入崩溃，坐在地上哭喊。
上野光一直觉得，来到并盛之后，他的耐心都比起以前好了许多。
现在面对这样的孩子，他向来是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边，等对方哭完之后直接带走。
今天本来也应该是这个流程。
但是在他接近那个逐渐止住哭声的孩子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
一根铁棍突然裹挟着风声横在他眼前，挡住了他的路。
这一攻击实在来的突然，上野光瞳孔微缩，迅速向后退了两步。
他低头看去，手持双拐的黑发少年眉目清冷。
他仰头盯着上野光，上挑的黑眸里透着凛冽的杀意。
少年看上去和太宰治差不多大，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气息。
但同时，他脸上还带着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
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爱。
上野光和少年对视，轻轻眨了一下眼，有点意外：“你能看到我？”
像乱步一样。
或者说，比乱步还要不同寻常。
乱步当时能看到他，还有可能是因为即将死亡。
但这个黑发少年，寿命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少年冷哼一声，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冷冰冰地问：“你要对他干什么？”
他目光扫向躲在自己身后的男孩儿。
那灵魂看上去其实和这个少年差不多，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就给人感觉少年的身形要高大许多。
那个灵魂颤颤巍巍缩在他身后，小声说：“云、云雀，他、他想杀我。”
被叫做云雀的少年眉头骤然锁紧，表情变得更加冷冽。
“他已经死了。”上野光解释，“我只负责带走他的灵魂。”
云雀扫了一眼身后的男孩儿。
“他、他胡说！”男孩儿生气地指着上野光。
好像有云雀在身前挡着，他也跟着变得大胆了许多。
“他就是想杀我！这个坏蛋！”
上野光抬起手，指向两个人的身后。
他手刚刚抬起来，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云雀神色一凝，直接握着拐子朝他冲了过来。
上野光懵了一瞬，本着不能伤害普通人类的原则，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下无奈后退。
少年的每一道攻击都凌厉无比，带着一股要将他一击毙命的架势，招招逼向致命之处。
上野光接连退了几次，见少年丝毫没有缓和的征兆，而且甚至越来越紧，再加上那个灵魂偷偷摸摸打算逃跑……
他突然停了下来，抬手生生挡住了少年攻向他面门的一击，顺势抓住了他的左拐。
少年挣了一下没有挣脱，细长的凤眼眯起，愈发显得凌厉。
他骤然翻身而起，右腿做出踢向他的腰的样子，左手的拐子狠狠砸向上野光的右臂。
下一秒，上野光神情淡漠地和他对视一秒。
少年瞳孔骤缩，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上野光直接用右臂承受住那一拐，左手往腰间一捞，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拎小猫一样提着少年的腿把他拎了起来，缴了他的双拐扔到一边，然后控制着少年转向那个还没彻底跑走的灵魂。
那灵魂到现在依然不死心，不但自己要跑走，还要顺带拖着他的身体。
这倒是方便了上野光。
他晃了晃手中的少年，示意他往那边看。
“他确实死了，已经是灵肉离体的状态。”
倒挂着的少年冷哼一声，弯腰用力挣扎起来。
一副“我不会听你的鬼话”的样子。
那灵魂注意到他们俩的动向，吓了一跳，更加用力地拖拽起自己身体，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上野光有点苦恼，叹了口气。
那灵魂短时间内也逃不掉，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解决手里这只半路杀出来的小黑猫。
他把“小黑猫”转过来，举的更高了一点。
少年怒气满满地盯着他，一副想把他鲨了的模样，凶得很，像只竖起尾巴喵呜喵呜威胁主人的猫。
上野光开门见山：“你耽误我工作了。”
云雀少年理都不理他。
上野光也没期待对方会有除了“哼”之外的其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很麻烦，下次不要了。”
云雀少年一偏头：“哼。”
“我现在放开你，你能保证接下来不影响我工作吗？”
“哼。”
上野光：“……”
看样子是不行了。
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告诉他，这个小孩儿，大概和他之前遇到的某三只一样难对付。
好在这只是一次巧合的偶遇。
少年寿命还很长，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下次遇到，估计要在很久之后了。
就在他这样想的同时，少年突然弯腰支起身子，又想对他发动攻击。
上野光无奈，把人拎的远了一点，然后悄悄用了一点点能力。
不停挣扎的少年骤然安静下来，睡着了一样闭上眼。
《死神从业守则》第不知道多少条，如果有生物多次试图阻挠灵魂收割，执行该任务的死神可以让对方进入短期睡眠状态。
上野光把睡着了的少年放在墙边，想了想，又把丢到地上的双拐捡起来放到他身边，然后转头看向刚刚消失在拐角处的灵魂和他的身体。
下一秒，死神先生追上了逃跑的灵魂。
“不、不要，我！”
“不好意思，我已经耽误很久了。”上野光举起镰刀，表情和举止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
镰刀割过男孩儿的灵魂，他痛苦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上野光面无表情地收起刀，冷冷淡淡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又不疼。”
不远处，少年的父母接到消息赶来。
上野光看到那两个身影，神色凝滞了一瞬，转身离去。
……
上野光是真的觉得，上次和那个叫“云雀”的少年的相遇只是一次不太美好的意外。
也是真的觉得，这样的意外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但事实是，就在三天后。
他在一个雪天的清晨，在并盛的医院，收割一个自然死亡年迈的灵魂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这个黑发少年。
他远远望见上野光就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拐冲了过来。
仿佛早就在此等候多时。
这一次，他表情比上次还冷。
仿佛见到了什么势不两立的仇人。
上野光攥着镰刀，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有点发愁。
他现在就是觉得，初次见面的中也，还是蛮可爱的。
冰冷的拐子在转念之间已经掠至眼前。
锐利的锋芒如有实质，直接割开了上野光高高竖起的衣领。
他像上次一样轻松制服了少年，和对方颠倒着对视。
上野光想了想，说：“你知道吗？”
“看到我的脸，是要对我负责的。”这是从三个小朋友读过的故事书里学来的。
少年盯着他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愣住。
第24章 两根浮萍拐
按照故事中接下来的发展, 他手里这只“小黑猫”应该先停止生气，变得娇羞，然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
然后上野光可以宽容地说自己原谅他了，不需要他为自己负责, 只想让他今后和自己保持距离。
然后这件事就成了, 他未来的生活还是能变得平平静静。
反正三个小朋友的故事是这么讲的。
但是这个小朋友的故事貌似和那三个人不太一样。
他在愣了那一下之后, 好像变得更加生气了。
一点也不在乎负不负责这种事，直接一拐子向他甩了过来。
唔。
上野光偏头躲过，另一只尚且空闲的手抓住这跟更加小巧一些的拐子。
小朋友被他抓住一次之后就变聪明了，学会了在袖子里藏暗器。
不过可惜没什么用。
他把新拐子卸下来, 和另外两个扔到一起。
上野光看着奋力挣扎的少年, 百思不得其解, 诚恳发问：“你为什么想阻挠我的工作呢？”
少年和上次一样冷冷地哼了一声, 像是不屑于和他说话。
上野光苦恼：“我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这次死者的灵魂慢悠悠地飘过来, 笑呵呵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神态慈祥。
少年余光瞥到老人, 愣了一下，挣扎的动作不自觉地放缓了。
“他已经去世了。”上野光提醒, “这只是灵魂。”
他又重复了一遍上次就说过的话：“我的工作是带走逝者的灵魂。”
少年默默瞪着他不出声。
老人飘得更近了一点，上下漂浮着打量倒挂的少年, 摸着胡子笑着问上野光：“你不认识他吧？”
上野光微怔，看向说话的灵魂。
老人指指少年, 声音里带着温柔和善的笑意：“他是并盛很有名的小孩儿哦。”
“打架特别厉害, 但其实人乖得很。”
少年身子一僵, 突然连最后那点挣扎都没有了。
“这小孩儿在那群大人眼里啊, 可能就是个凶巴巴的、不服管教的不良少年。”
老人也跟着他一起倒挂过来, 就着这个姿势摸了摸他垂下来的头发。
“但是其实呢, 他平时经常来给我们这些没人管的老家伙们送东西。”
“还有人被他带着上下楼、过马路……”老人说着，自己突然笑了起来，“我当时在半路上发了病，还是他把我送来的医院呢。”
他刮了刮少年高挺的鼻梁，翻了个身，和上野光对视：“你别看他现在对你这么凶，其实就是个别扭小孩儿，心里善良得很。”
上野光不知道怎么回应，含糊着应了一声：“唔。”
他低头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少年，发现男孩儿的耳朵在一点点变红。
悄无声息的，偷偷自己一个人害羞到了极点。
上野光盯着红红的耳朵打量了几眼，觉得这小孩儿这一点有些像中也。
他把少年放正了，按在地上。
担心对方一正过来就直接再次动手，上野光按着他的肩膀等了一会儿，没敢直接松手。
但是出乎意料的，少年真的就乖乖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耳朵还红着。
上野光放心地松开了手，但同时也有点意外。
“走吧。”老人抄起袖子，反倒催促起他来。
他眯起眼笑着，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头顶，压低了声音说：“那些老头子之前还说在上面等我呢。”
上野光看着老人一瞬间变得有些像个孩子的模样，抿了抿嘴。
“你期待和他们见面吗？”
“那当然咯。”老人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朋友，你不会没朋友吧？”
上野光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摇头。
老人叹气：“我就知道，等你有了朋友呀，就知道这种感觉咯。”
上野光听着他的语气，莫名觉得有一点不舒服，补充：“我有弟弟。”
他顿了顿，想要强调什么一样，又加了一句：“三个。”
老人“哦豁”了一声，“哈哈”笑了起来。
他没在说别的，催促上野光收走他的灵魂。
上野光在少年的注视中抬起镰刀，从老人半身处拦腰划过。
苍老的灵魂逐渐淡化，消失。
那位老人在最后突然又开了口，说：“你要抽时间多和他们聚一聚哦。”
“他们肯定期待着呢。”
“哗啦。”灵魂在海浪轻拍岸边一样的声音中消逝。
上野光低下头，盯着手中的镰刀，说了一句迟来的回应：“他们过的挺好的。”
不会期待相遇。
就像他现在，其实也并不期待和那三个小朋友相遇。
知道他们都过的还不错，上野光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见不见面。
好像无所谓。
“喂。”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开口叫他。
他声音本来是冷冽的，但又因为变声期带了一点点沙哑的感觉，听上去更好听了。
上野光怔愣一瞬，收了镰刀抬眸望去。
他犹疑着问：“……你真是死神？”
上野光点点头。
少年还是怀疑地打量着他。
上野光默默站在那儿，任他打量。
过了好一会儿，上野光看他一直没说话，扯了扯自己被他割开的衣领，礼貌地朝人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
在人间的生活其实也没大有意思，所以上野光最近重操旧业了。
当然不是雕小人头和小人身子这种“旧业”。
是他从乱步时期开始培养起来的“业”——做饭。
目前主要还是小甜点。
做甜点是个很不错的杀时间的办法。
而且做完之后还很好处理。
并盛的小孩子不少，而且这里民风淳朴。
他带着一满满盒子甜点出去转一圈，回来基本就只剩下盒子了。
就很便利。
今天接到任务的时候，他就正在烤蛋糕。
仔细算算，现在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少年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
但是同时，上野光也已经消失在原地。
少年愣了一下，低头盯着地上两大一小三根拐子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捡起拐子转身走了。
……
上野光是这样想的。
既然已经确认了他是死神，而且还了解了他的工作。
那么那个本质善良的不良少年，就不会再趁他工作的时候来找他的麻烦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上野光的工作都重回正规，一切都变得顺顺利利起来。
眼见着年关将至。
这种重要时刻，即使是黄泉界的死神，也是要小小地庆祝一下的。
虽然好像没多大必要。
但毕竟是这么长时间一直坚持下来的仪式感。
所以12月31日这一天的下午，上野光出了门，去了离他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超市。
顺带一提，房子是黄泉之眼拨给他的。
但是上野光没想到的是，不在工作期间“骚扰”他，并不代表其他时间也不会。
他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拎着购物袋出门的时候，被这个眼熟的黑发不良少年堵在了门口。
少年手持拐子，一副来找他打架的模样。
上野光和他对视，沉默了一下，说：“我今天没工作。”
少年也沉默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上野光盯着自己的购物袋，迟疑了一下，从里面取出一个空空如也的红包递到少年面前，歪头：“？”
云雀：“……”
他冷着脸，生硬拒绝：“不要。”
上野光不解。
后面要出来的顾客被两个人堵在门口，一脸不爽地掀开帘子往外望，张嘴打算说点什么。
然后在看清门口少年的一瞬间闭了嘴，表情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片刻后，帘子后面传来他唯唯诺诺的声音：“没、没事，我不急，你们慢慢谈哈。”
上野光：“……”
云雀：“……”
男孩儿拿拐子戳了戳他的腰。
上野光条件反射地往旁边缩了一下，茫然地看过去：“？”
男孩儿往旁边摆了一下头，说：“这边。”
他走了两步，见上野光站在原地没动，皱眉补充：“有话要说。”
上野光乖乖迈开步伐，跟在了他身后。
少年一直把他带到附近一个没人的小公园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公园里有小孩儿玩的秋千和滑梯，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后面的树梢上也挂着摇摇欲坠的雪，好像风一吹就会簌簌落下来。
少年站在身后的雪景里，抬眸和他对视。
上野光主动问：“要说什么？”
结果先提出要谈话的人反倒沉默了，像是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上野光今天没什么别的事要做，耐心地站着等他。
过了半晌，少年迟疑着开了口，他问：“你上次说……看到你的脸要负责，是真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在往上野光重新遮在衣领下的脸那儿瞟。
一眼又一眼，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
上野光在他的注视中“？”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儿竟然还记着他上次随口提过的那个借口。
那当然只是个故事，黄泉界哪里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
何况纵观整个黄泉界，不露脸的死神除了上野光之外，寥寥无几。
剩下那“几”还基本上都是觉得自己长得“过于像死神”。
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其实不用。”
但少年好像不是那么相信。
他听到这话反而不悦地拧起了眉，就好像是觉得上野光这么说是在委屈自己。
上野光沉思。
上次那个老人也说过，这个小孩儿其实本质善良。
所以他应该也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孩子。
如果这个事情真的被他信以为真了……
上野光对此挺无所谓的，无论是解释清楚还是将错就错，对他来讲都没差。
但是他看这少年的模样，觉得如果自己坚持说不用对方负责，那这小孩儿大概不会轻易放弃。
就，挺难劝的。
他毕竟也和三个小朋友一起生活过，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上野光犹豫了两秒，为了不让对方纠缠太久，选择了后者。
——将错就错。
他在少年可以称得上是“审视”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说：“你想负责也行。”
果然，少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了他一句：“需要我做什么？”
上野光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应：“今后不要打扰我。”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回答。
但少年那双细长好看的眉毛却皱的更厉害了。
像是对上野光提出的这个要求不满意。
上野光有点无奈，问他：“你想怎么负责？ ”
少年扬眉，手中拐子一转：“按你们的规矩。”
上野光：……我们其实真的没有这规矩。
他沉吟片刻，选择按照某三个小朋友的规矩办。
“让我住进你家里。”他顿了顿，“养我一个月。”
少年虽然还是不悦的，但几乎要宁到一起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点。
唔，这是满意了？
上野光歪头。
少年看向他，确认：“一个月？”
上野光点头。
再多也不是很必要。
少年打量了他一会儿，颔首，让他跟着自己走。
上野光一手捏着还没送出去的红包，一手拎着购物袋，跟在了他身后。
……
男孩儿带他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和式房子前。
他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空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连家具和日用品都少的可怜。
少年推门而入，带他走到院子里，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好像是才想起来一样，盯着上野光身后的树，问他：“你叫什么？”
“上野光。”
他说完，顿了顿，出于礼貌也问了对方：“你呢？”
少年收回视线，飞快地说了一声：“云雀恭弥。”
他好像很不适应向别人介绍自己，说出名字的时候表情怪怪的，声音也有点不自然。
上野光颔首：“恭弥。”
他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云雀恭弥再带他来这边，天就已经基本暗了下来。
今天的最后一轮月亮悄悄挂上天空。
上野光低头看了一眼还捏在手里的红包，走上前，把红包递到云雀恭弥面前。
“新年快乐。”
云雀恭弥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更加不自在了。
他抓过那个红包，小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第25章 三根浮萍拐
除夕, 中原中也拎着从外面买回来的晚餐，单手拧开门锁。
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今天的晚餐比平时要丰盛一点。
——多了一道硬菜。
其实过年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哥哥不在，好像也没什么可以一起庆祝的人。
意思意思庆祝一下, 也不过就是给生活添了一点仅有象征意义的仪式感。
他现在和太宰治一起在港口mafia工作。
嗯, 据森首领本人说, 他是受上野光之托，顺带照顾他们一下。
中原中也无所谓自己在哪里工作，何况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工作挺不错的。
……只要搭档不是某个混蛋哥哥。
那这个工作简直可以称得上世界第一了。
过年期间即使是黑|手|党也要放假的，向来吝啬于给假的森鸥外这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给俩人批了四天假。
太宰治从一大早就不见踪影, 一整天也没给他打来急救电话。
乱步也没迷路, 没有突然闯进门说自己要吃什么什么甜点。
中原中也买饭的时候意识到这点, 简直要开心坏了。
今天晚上再平平静静吃一顿年夜饭, 那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今年第二美好的日子。
第一美好当然还是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 推开门。
然后身子一僵。
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屋子此时灯火通明, 墙上挂着一串串的小彩灯，天花板上垂下来并没有字的条幅, 墙角挤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桌椅上插了一排排小彩旗。
小彩旗的中央, 摆了一桌堪称丰盛无比的年夜饭。
但是屋子里空无一人。
中原中也只茫然了一秒，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某两个幼稚的家伙给他准备了一场“惊喜”。
而更大的“惊喜”, 大概还在他进门之后。
中原中也拎着他朴素的年夜饭, 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 板着脸“啪”的一声合上门。
这样的惊喜他承受不来。
下一秒, 刚刚关上的门又被里面的人用力推开。
同时有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 还顺便拽掉了他的帽子。
中原中也反应不及, 手一松，晚饭掉在地上，他本人则一个踉跄跌进了门里。
从天而降的惊喜紧随其后。
头顶彩色的灯球“啪”一声打开，亮晶晶的彩色碎纸屑纷纷扬扬落满整个房间，迎面扑来的彩条糊了中原中也一脸。
身后的少年探出头来，笑吟吟地举着一只红色画笔，在他脸上画了两个圈。
一左一右，对称的很。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和他面前拉响礼花的人一起说：“中也，新年快乐~”
中原中也注视着眼前的欢乐场景沉默了一秒，突然暴起一边一个卡住了两个幼稚鬼的脖子。
他顶着满脑袋乱七八糟的花纸片扯出笑容看了看被他夹在腋下的两个脑袋，咬牙切齿地回应：“新、年、快、乐、啊。”
太宰治左眼边上挂了一个亮绿色的小彩条，两侧嘴角画着大红色的猫咪胡须。
乱步乱糟糟的头发中间夹着可爱的猫耳，耳朵上挂着彩色纸卷。
他脸上也被画了东西，左脸一只小猫咪右脸一只小狗狗，鼻尖上还点了一个红彤彤的点。
中原中也夹着这两个表情痛苦的、奇奇怪怪的脑袋，没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
透彻的蓝色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肩膀一耸一耸的，胳膊也脱了力，让两个人轻而易举地逃了出来。
中也一边笑着，一边转身抓住乱步的胳膊，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黄色彩笔，伸手一捞拦住准备跑路的太宰治，按着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花。
太宰治眨了眨眼，“啊——”了一声，从他手里夺过笔举高，借着身高优势踮起脚让中也抢，还幼稚地朝人吐吐舌尖，做了一个鬼脸。
黑发少年晃了晃手中的笔，眼睛亮晶晶的，揶揄：“新的一年也要继续这么矮哦，小矮子中也~”
乱步从中也身后探出头来，拍了拍他的肩。
中也凶巴巴地扭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后摆了个椅子。
他哼笑一声，一脚跺在椅子上跳起来抓住那只笔，然后连人带椅子，“哐”的一声，三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太宰治被压在最下面，艰难抽出手，执拗地给中也加了个画飞了的靓丽大红色眼线。
……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原本还称得上漂漂亮亮的房间已经彻底没法看了，连摆在桌子上的菜里都漂满了彩纸。
太宰治和乱步推出来藏在厨房里幸免遇难的大蛋糕，中也从门外捡回来了还能吃的饭菜。
然后三个人一人一双筷子，顶着三张被画的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脸，趴在桌边挑彩纸。
乱步不确定地问：“还能吃叭？”
太宰治一点儿也不担心：“让中也先试试嘛~”
中也额头蹦出一个“井”字，抬起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远处好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低沉钟声，一声声连绵不绝。
艰难吃完饭的三人脸上除了彩笔痕迹之外，又多了大大小小的奶油。
他们放着一房间的狼藉懒得收拾，互相挤挤躺在了床上。
窗外月色正好。
乱步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哥哥也在就好了。”
“过年都不来看我们一眼，坏死了。”
太宰治眯起眼，仰头看着摇曳的树影。
“他总会回来的。”
中也在钟声中闭上眼，轻声说：“那可是我们哥哥。”
……
而在遥远的并盛，三个少年心心念念的哥哥，正在和他的“新弟弟”一起过新年。
云雀家里本就冷冷清清的，上野光和恭弥两个人又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所以和横滨比起来，这里就显得安静了太多。
上野光做了荞麦面端出来，和云雀恭弥在院子里过了年。
庭院角落里的惊鹿在水流中一下一下敲击着石头，显得整个氛围更加闲适清幽。
黑发少年穿着和服，在这个时候看上去更加沉稳，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感。
他捧着茶杯垂眸喝了一口茶，在零点的钟声和欢呼声同时响起的时候，平平静静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上野光和云雀恭弥在生活上是非常合拍的两个人。
安静淡然，简约质朴。
但是。
上野光站在新年参拜的熙攘人群之外，偏头看向身边一脸不耐烦仿佛下一秒就会动手杀人的云雀恭弥，想，
还是不太一样的。
他并不讨厌人多吵闹的地方。
但恭弥貌似烦的不行。
又因为新年习俗而不得不来。
少年好看的眉毛紧锁着，剥削的嘴唇也紧抿着，一双拐子藏在和服袖子里，握着拐子的手已经收紧了。
对面刚好有一个小孩儿嘻嘻哈哈地倒退着往这边跑。
小孩儿看上去比恭弥小了一些，穿着暖暖和和的冬衣，摇摇晃晃跑着。
然后他突然磕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突然失去平衡，直直地朝两个人这边跌过来。
脑袋正好撞在了恭弥的腿上。
小孩儿懵懵地仰头看着身后的小哥哥。
小哥哥低着头，冷着脸，阴沉沉地看着他。
男孩儿眼睛抖了抖，一瞬间就蓄满泪水，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恭弥脚还被小孩压着，听着他的哭声，脸更黑了。
上野光犹豫一秒，隔着袖子轻轻攥住少年的手腕。
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平添额外的工作量。
云雀恭弥冷冷淡淡扫了他一眼，抓着小孩儿胳膊把他提了起来。
小孩整个人倒了过来，不再哭了，眨巴两下大眼睛，茫然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颠倒过来的小哥哥。
上野光看着这一幕，感觉到了一点莫名的既视感。
好像不久前，他刚刚见过这一幕。
恭弥冷着脸问小孩：“还哭吗？”
小孩打了个嗝儿，捏着一对小拳头用力摇了摇头。
恭弥满意了，把小孩放在地上。
小朋友重新踩上地面，抽泣一声，吸了吸鼻子。
他低头想了想，抓住恭弥的袖子，软软地说了一句：“哥哥新年快乐。”
云雀恭弥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是身体在被他抓住袖子的时候，已经条件反射地一甩手腕。
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拐子唰一下翻了出来，明晃晃地横在小孩面前。
小孩儿打了一半的嗝顿时噎住了，懵懵地盯着这个可怕的东西，咬着嘴唇用力憋了三秒，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雀恭弥：“……”
上野光往旁边挪了一步，手臂虚虚一环把少年拦在自己怀里，防止他真的忍不住动手。
云雀恭弥压着怒意，冷淡地问：“你大人呢？”
小孩不哭了，茫然地抬头看了一圈，抽噎一声：“找，找不到了QAQ”
恭弥：“……”
小孩小心翼翼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这次云雀恭弥没再条件反射。
上野光想起之前那位老人说过的话。
云雀恭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他想了想好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什么，偏头问少年：“帮他找妈妈？”
善良少年云雀恭弥别着头谁也不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小孩儿听懂了两个人的话，水汪汪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一点，又甜又奶地说：“谢谢哥哥~”
恭弥还是别着头，耳朵红了一点点。
上野光见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善良可爱的小朋友。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了一下。
上野光疑惑，低头看去。
找不到妈妈的小孩儿朝他伸出手，害羞地问：“哥哥可以抱纲吉嘛？”
小朋友点了点自己的脚：“痛。”
第26章 四根浮萍拐
自称“纲吉”的小朋友大概是刚刚摔倒的时候崴到了脚, 现在站着都有些歪歪扭扭，好像那只左脚不是很敢用力。
上野光拉起小孩儿厚厚的裤子，发现左脚脚踝确实已经肿了起来，鼓成了一个小馒头。
男孩儿小心翼翼拽着他的袖子, 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不用抱。”上野光顿了顿, “我会魔术。”
小孩儿睁大眼：“诶？”
他单膝跪地, 刚好和男孩儿平视，声音平静，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我给你变一个魔术，这里就不疼了。”
小孩儿带着刚哭过的鼻音问：“真的吗？”
他捏着小拳头, 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踝, 又抬头看看面前的大哥哥。
上野光点头, 补充：“但是会疼一下。”
男孩儿点点头, 又立刻摇摇头, 乖巧地说：“没关系的, 纲吉是小男子汉, 纲吉不怕疼。”
站在一边看着的云雀恭弥嘲讽地轻笑一声，插了一句嘴：“那刚才是谁哭的这么厉害？”
小孩儿“嗝”了一声, 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去，说不出话。
上野光摸摸他的头, 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已经轻轻碰到了男孩儿肿起的脚踝。
虽然只是轻轻触碰，但还是难免会让小朋友觉得痛。
纲吉“唔”了一声, 用力抓住上野光的衣袖, 狠狠一吸鼻子。
小朋友四十五度角仰望云雀恭弥, 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云雀恭弥低头看着他用力的表情, 没忍住, 偏过头轻笑了一声。
“噗。”
小纲吉：QAQ哥哥嘲笑我。
小纲吉好伤心, 比崴了脚还伤心。
其实他好喜欢这个冷冰冰哥哥的。
但哥哥好像不太喜欢他。
“好了？”冷冰冰哥哥问了一句。
小纲吉懵了一下，“啊？”了一声。
然后就听到蹲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大哥哥“嗯”了一声。
小纲吉摸摸脑袋，觉得有点尴尬，“嘿嘿”笑了两声。
小哥哥哼笑一声：“啧，好的真快。”
小纲吉：“……呜。”
上野光闻言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我的魔术很管用的。”
云雀恭弥低头和他对视，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
治好了小朋友的脚，找他的妈妈就是个相对容易的事情了。
毕竟摔倒的上一秒，纲吉小朋友还在遥遥和妈妈互动。
纲吉妈妈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留着利落的棕色短发，看上去和小纲吉极其相似。
相似到云雀恭弥在人群里远远望见这个东张西望的女人的时候，就确定了这是他们要找的人。
但他并不想靠近那一堆群聚的人，所以只把位置告诉上野光，让他去送小孩。
小纲吉被上野光牵着去找妈妈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揪着小哥哥的衣服，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纲吉妈妈接过孩子，连连鞠躬表示感谢。
上野光婉拒了对方“一起参拜”的客套邀请，回到三个人刚刚在的地方。
就是等他回来的时候，这儿已经没人在了。
上野光盯着马上就被人群填满的空地愣了一会儿，微微蹙眉，四下张望。
视野里并没有那个黑发少年。
云雀恭弥气质突出，是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类型。
当然，他本人平时也并不往人堆里跑。
所以现在，上野光看不到他，就只能证明这个少年自己一个人跑去了其他什么地方。
上野光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选择直接转身离开。
按照常理来讲，他应该像刚刚那对母子一样焦急地寻找彼此，甚至向其他人求助的。
但上野光他……
并没有那种欲望。
云雀恭弥这样的小孩儿根本不会存在走丢的情况，更不可能被拐。
所以如果他不见了，那只能是他自己离开了。
上野光没什么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本来就是陪小朋友来的，云雀恭弥不在，他自己也没什么参拜的必要。
神灵大人又不会保佑死神先生。
何况死神先生也并不需要神灵大人的庇佑。
上野光逆着人群离开神社。
他还记得回恭弥住处的路，只要走到个没人的地方，瞬移回去等恭弥就好了。
上野光心里这样想着，一路往人迹罕至的街巷走去。
路过了几个地方，里面都有几个二十左右的杀马特年轻人靠在墙边抽烟笑闹。
还有一个巷子里的杀马特们没靠墙，直接在最深处盘腿围了个圈，中间摆着几瓶开了的酒，周围还倒着几个空酒瓶。
那些人听到动静，半耷拉着眼睛望过来，朦胧的醉眼里透着痞气和轻蔑。
上野光和其中一个人对视一眼，冷淡地后退一步。
他很开心某三个小朋友对这种糟糕的饮品不感兴趣。
并不想无事生非，上野光已经准备离开了。
但这一步退出去，他却撞上了个人。
一股刺鼻的酒气瞬间侵略过来。
上野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侧身避开，想绕过身后这人。
侧身的同时，他也看清了身后来人的模样。
是个杀马特n号。
手里拎着几瓶酒，站都站不稳了，晃着身子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着他。
巷口本来就不大，青年晃来晃去，几乎把上野光的出路全部堵死。
上野光不想填不必要的麻烦，垂眸避开青年令人极不舒服的眼神，冷冽开口：“借过。”
青年像是没听见，侧过脑袋耳朵朝向他，含糊着问了一声：“什么？”
上野光加重语气重复一遍：“借过。”
青年嗤笑一声，向他走近一步，挑着眉问：“哈？”
上野光抿唇。
这时候，巷子里传来那几个人含糊不清的高喊。
大意是什么，让这个人把小美人带过去给他们看看。
这些人看不见上野光的脸，但单看他高挑的身形和背影，也足以令人心动。
上野光半转过头，侧眸冷冷看向那几个人。
“诶，别装啊。你装什么？”挡在他面前的人也开口了，他直接凑过来，抬手想拍上野光，“你都往这个地方走了……”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嗷”的一嗓子，痛苦地叫唤起来。
“疼疼疼！！！”
青年身后传来一道压着怒意的哼声，紧接着，他整个人猛地向前跌去，直接狗啃泥一样趴到地上。
上野光有点惊讶地抬眸望过去。
熟悉的少年站在青年刚刚站过的地方，身上裹着清冽的松香，一点点遮盖过刺鼻的酒味。
少年一脚踩到趴着的青年背上，仰头问上野光：“来这儿干嘛？”
上野光“唔”了一声，一时没想好怎么跟人解释。
但少年好像也没期待他的解释，直接继续开口道：“下次找不到我直接回去就行。”
他顿了顿，低头看向被踩得哼哼唧唧的青年，加重了脚下的力道，青年“哎哟”一声，闭了嘴。
云雀恭弥悠然开口：“不用特地来找我。”
上野光眨了眨眼，应声：“唔……嗯。”
他觉得，恭弥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过不重要。
巷子里的那些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一人抓起一个酒瓶砸碎了，围成半弧形逼近巷口的两个人。
上野光看向云雀恭弥，用眼神询问少年的意思。
但少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眼神，他只是兀自冷哼一声，银光一闪，双拐已经握在手里。
“群聚咬杀。”少年冷声开口的同时，人也已经冲出。
灵敏的身形穿梭在那些青年之间，不过片刻的功夫，少年停了下来，站在所有人之前，双拐端在两侧。
那些青年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嚎完，就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少年双拐潇洒一甩，淡然转身。
丹凤眼冷冷扫过这一片趴在地上的青年，最后落在上野光身上。
上野光也缓缓从那些青年身上移开视线，和恭弥对视。
他沉默两秒，选择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直接问：“走吗？”
少年微怔，像是有点惊讶他什么也不问。
但他也乐得不用费心去解释。
“走。”云雀恭弥收起双拐。
上野光收回视线，转过身跟人离开巷子。
两个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段，云雀恭弥突然开口：“我来这边处理这些人。”
上野光点点头。
并盛这个城市能有这么祥和的表面，有很大一部分可能都是靠着这个少年吧。
明明不过十来岁，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战力，甚至连成年人都能轻易解决。
强大，而且温柔善良。
像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一样。
上野光夸赞：“很棒。”
他对小朋友一向一视同仁，该夸就夸，毫不吝啬。
云雀恭弥没吭声，耳朵稍微红了一点点。
两个人又默默走出一段路，云雀恭弥突然一甩手腕，银色拐子横到上野光面前。
上野光愣了一下，压住脚步，向后撤了半步。
他刚刚什么也没做吧？
上野光不解地看着突然袭击自己的少年。
少年维持着姿势，说：“浮萍拐。”
上野光：“？”
“名字。”云雀恭弥微微皱眉，“你不是对它很感兴趣？”
有吗？
上野光犹豫了一下，顺着少年的意思点头，“嗯”了一声。
于是那根浮萍拐又往前递了递。
上野光疑惑地和恭弥对视。
“不看看？”
“喔。”上野光点头，乖巧地接过浮萍拐放在手里打量。
浮萍拐似乎被少年特别改造过，上面有几个非同寻常的小机关。
前端会出现连着锁链的钢坠，拐身的细小凹槽还能突起锋利的倒刺。
可以说是十分精巧了。
“你自己做的？”
少年点头，也没什么骄傲自得的表情。
上野光欣赏着这个武器，突然反应过来云雀恭弥为什么会认为他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他刚刚在围观少年打架的时候，大多数的注意力确实都放在了了这个别致的武器上。
本来以为小朋友刚刚秒掉那几个青年的时候是很专注的。
但是，原来还有空闲关注周围的环境吗？
而且还观察的这么细致。
上野光又一次称赞：“很厉害。”
既是在称赞这个武器，也是在称赞少年强大的实力和观察力。
云雀恭弥“哼”了一声，一直压平着的嘴角悄悄扬起来一点。
……
后来，两个人还是挑了个人少的时候，又去做了一次参拜。
毕竟是新年，上野光站在一边看着，也跟着意思意思给神灵大人点头问了个好。
短暂的新年假期结束之后，某个厉害的不行的小朋友还是要乖乖去学校体验小屁孩儿们的“群聚”生活的。
不过云雀大佬大概率是不跟着小屁孩儿们一起混的。
上野光送人去上学的路上还在思考这件事，觉得小朋友说不定还在学校里有一个自己的“单间”。
就是说，这大概是一个被学校认可的、从小培养起来的“并盛小霸王”。
正是上学的高峰期，并盛小学的门口站着不少大人孩子，上野光远远地望见了，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云雀恭弥。
果然不出所料，某个口头禅是“群聚咬杀”的小朋友现在已经想把这些人全都咬杀了。
他捏了捏少年的手，示意对方冷静。
又往前走了几米，已经能隔着马路听到那边鼎沸的人声，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上野光问：“再等一会儿？”
云泉恭弥点头。
并盛扛把子云雀小朋友向来是要么踩点要么迟到的，今天还是因为要“被上野光送”，所以才特地来了个大早。
现在想来。
果然还是不要了。
他一声不吭地冷着一张小脸，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两个人影，遂转头看过去。
是不久之前刚刚见过的纲吉小朋友和他的妈妈。
小朋友要比同龄人矮一些，看着更加水嫩，在一堆小朋友里也成了最显眼的一个。
当然，这对母子显眼的原因，除了“养眼”之外，还有一个。
——他们是唯一一对敢离这对冷脸兄弟这么近的母子。
令人敬佩，可歌可泣。
其他家庭都躲得远远的，像是生怕被这对兄弟的气息波及到。
上野光他们不了解，但云雀恭弥在家长中还是赫赫有名的。
就，小小年纪做了不良少年，还已经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下。
挺可怕一小孩儿。
但是纲吉妈妈和纲吉小朋友好像完全不知道云雀少年的丰功伟绩，非但不感到害怕，甚至还主动上前攀谈。
纲吉妈妈捂着嘴，惊讶地问上野光：“诶呀，原来你的弟弟也在这里上学吗？”
上野光微怔，点点头。
纲吉妈妈温柔地笑着感慨：“真巧呀。”
云雀恭弥没什么感情地回应：“不巧。”
并盛町这地方还是挺小的，这一片的小学就那么一个。
他们既然在参拜的神社都能偶遇，那在同一个地方上学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那百分之一是，这个叫纲吉的小孩儿还没上学。
纲吉妈妈面对他这个回答，依旧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尴尬，甚至还笑了起来，好像觉得这个小朋友有趣得很。
她弯下腰，亲切地和恭弥交谈：“纲吉现在在上一年级，你呢？”
“……”
云雀恭弥本来是想说，“我想上几年级就上几年级”，这是他面对这类问题时的统一回答。
中心思想就仨字——我乐意。
但是面对满眼期待的纲吉妈妈，他突然就有点说不出来那句话。
小朋友憋了几秒，只能别别扭扭地说了个：“三。”
“啊！”纲吉妈妈惊喜地双手合十，弯着眼睛笑眯眯，“ 比我们家纲吉大两岁呢。”
恭弥小朋友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惊喜的，但又不想让这个看外表几乎可以被当成“姐姐”的温柔阿姨扫兴，所以只好不咸不淡地“啊”了一声，勉强算作一个回应。
纲吉妈妈郑重其事地抓过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纲吉小朋友的手，递到了恭弥大朋友的面前。
纲吉小朋友这才悄悄从妈妈身后露出一个小脑袋，给小哥哥送去一个又大有可爱的笑容。
恭弥小哥哥被闪了一下，不自在地别过脸。
纲吉妈妈见状，直接抓过他的手，和纲吉小朋友的手放到了一起。
她擅自给两人安排好了未来的学校生活：“那纲吉就交给哥哥啦。”
恭弥小哥哥一声不吭，倒是纲吉小朋友含蓄地“嗯！”了一声。
看上去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与激动的。
恭弥瞟一眼纲吉小朋友的表情，又默默挪开了视线。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小迷弟的？
小迷弟抓住他的手，害羞地晃了晃，像是在向他示好。
“阿纲。”纲吉妈妈蹲下来，按住小朋友的肩膀。
纲吉疑惑歪头。
纲吉妈妈嘱咐：“进学校之后要多向哥哥学习哦。”
小纲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用力“嗯”了一声。
云雀恭弥：“……？”
上野光：“……？”
这个倒也……不太不要叭。
毕竟有一说一，纲吉小朋友真的不适合他云雀小哥哥这个路子。
但是既然这对母子本人觉得没关系。
那他俩也就随他去了。
眼见着学校门口的人逐渐变少，离最后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还在等人再少一点的云雀小哥哥直接被纲吉小朋友拉进了学校。
上野光看着两个人一起走进学校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了一点点欣慰。
其实他曾经也看到过很多很多次这样的画面的，只不过那个时候，画面的主角是另外两个小朋友。
他离开的脚步稍微停滞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纲吉妈妈目送两个人进学校之后，也哼着歌快乐地离开了。
至于两个小朋友在学校里是什么模样。
又至于纲吉小朋友能跟着云雀小哥哥学成什么样。
那就不在两个成年人的管辖范围内了。
他们只负责“不负责任”牵线搭桥。
第27章 五根浮萍拐
转眼间, 上野光就在云雀恭弥这儿待了半个月。
恭弥少年要对他“负责”的期限已经过半。
这半个月的生活，两个人之间虽然也有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矛盾，但基本可是说是一切顺利的。
当然, 这个“一切顺利”, 对现在的上野光来说, 变成了“白日限定”。
其实直到昨天为止，都还是“全天”一切顺利。
但是昨天半夜，发生了一件实在不怎么顺利的事情。
上野光还是头一回真的遇到半夜梦游的人。
在这之前, 另外三个小朋友顶多也就是在床上折腾几下，外加嘟嘟囔囔说几句梦话。
绝对不会像云雀恭弥小朋友一样这么出格的。
怎么个出格法呢。
也就是平平无奇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绕过大半个院子, 悄无声息地闯入上野光的房间，然后一言不发地给他来一拐子。
那一拐子实在是凶狠无比，完全不像睡梦中的人该有的模样。
但经过上野光的反复确认。
他又确实是在睡觉。
上野光虽然不需要睡眠, 但之前和三个小朋友相处的久了，慢慢也养成了深夜闭目养神的习惯。
昨天晚上云雀恭弥梦游着摸过来的时候, 他就正好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上野光养着养着神，就突然觉得眼前刮过一阵短促的劲风。
他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挡，抓住了一个熟悉的物件。
凉冰冰的, 硬硬的, 还排布着小小的凹槽。
他抓着这个东西茫然地抬眸望去，看到了双眼紧闭眉头微锁、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衣的恭弥小朋友。
云雀恭弥小朋友垂着头闭着眼，一副正在睡觉的模样。
但那根浮萍拐刚才又确确实实是朝着上野光的脸甩过来的。
上野光握着被自己夺过来的浮萍拐反复打量了几眼，确定这上面确实没有附着什么来自黄泉界的不干净的东西。
然后又一次向少年投去困惑的目光。
这个时候, 他还没回想起来, 人类存在“梦游”这种现象。
且这种现象在未成年的人类中尤其常见。
睡着了的恭弥少年仿佛开了天眼, 垂着头看都不看他, 身子往前一压，右手稳稳地抓住浮萍拐，往自己怀里扯。
这是想把自己的东西夺回去。
上野光略作犹豫，松了手。
恭弥力道没来得及收，向后趔趄一下，还没来得及摔倒，被上野光抓住手腕拉了回来。
上野光低头打量着他，不确定地开口问：“你……没事吧？”
云雀恭弥没理他，执拗地抓着浮萍拐，静默了两秒，又一拐子朝他甩了过来。
这回上野光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地抬手拦住浮萍拐，顺势向后一拽，把小孩儿按在自己怀里。
云雀恭弥被控制了行动，却只挣扎了一下，然后就突然就安静下来，维持着现在的姿势，直挺挺地被他困在怀里，一动不动。
房间里又重新沉寂下来。
怀里的少年气息逐渐变得绵长。
过了好一会儿，上野光才缓缓松开手。
他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云雀恭弥的情况，期间还扣着他的手腕，防止对方又突然暴起。
不过这一次，他好像是真的乖乖睡着了。
上野光稍微放下心来，把小朋友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结果刚到半路，梦游版恭弥又折腾起来。
扑腾着要从他怀里下来，张牙舞爪地挥舞四肢。
上野光正把人抱在怀里，来不及躲，下巴上挨了一拳，腰也被踢了一脚。
上野光闷哼一声。
有一说一，这是死神先生从业以来第一回 被人揍。
还是这么近距离，这么重的两下。
恭弥小朋友清醒的时候还知道收着力道，睡着之后就是彻底不管不顾了。
怎么凶狠怎么来，像是想把白天没用出来的力道全在上野光身上折腾完。
上野光无奈，在院子里蹲下来，对付胡乱挣扎还在挠人的小猫一样把少年按在怀里，冷着声音命令一声“别闹”。
这种命令对睡眠中的人当然是毫无用处的。
恭弥少年一点信号也接收不到，甚至因为被“扼住命运的咽喉”而折腾得更起劲了。
月光照出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像是有什么勤勉的人深夜爬起来练怪异的武功。
恭弥在梦里练功一直练到后半夜。
纵使被束缚住双手双腿，他还是固执地扭动身体，寻找一线逃脱的机会。
但上野光当然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的。
在确认少年不可能逃脱之后，上野光直接拎着他的四肢把恭弥提起来，健步如飞把他放回自己房间。
云雀恭弥的床上仿佛有什么特别的魔力，沾床的一瞬间，小朋友就停止了挣扎。
上野光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少年的气息就重新变得绵长。
他翻了个身，一点点把自己团了起来。
上野光小心翼翼给他盖上被子，生怕他又一个不注意就对自己重拳出击。
好在少年这回是真的睡安稳了。
上野光这才放下心来，又回到自己的窗户下面，迎着月光闭目养神。
开始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下巴和腰还有一点疼。
他拉开衣领，摸了摸下巴上的伤。
轻轻“嘶”了一声。
一直到太阳都快升起来了，上野光才猛地想起，乱步曾经在闲聊的时候向他提起过一个人类迷惑行为。
那行为叫梦游。
上野光比对了一下，觉得云雀恭弥小朋友这就是在梦游。
因为一直在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所以才会在睡着之后摸到这里来，想要对他进行攻击？
上野光觉得这个推测很有道理，只是比他入住的时间延迟了半个月而已。
这很正常。
总要有一个“努力适应——并适应不了”的过程的。
他站起身，顺带拿起恭弥落在房间里的浮萍拐，打算趁早饭向小朋友解释清楚这个事。
上野光坚定地认为，只要说清楚了，这种事情就不会再次发生。
毕竟云雀恭弥小朋友的自制力还是很有保障的。
上野光到餐厅的时候，云雀恭弥刚刚把早饭摆好。
简简单单的面包片和煎鸡蛋，餐盘旁边是一杯牛奶。
毕竟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恭弥小朋友的生活技能还是满点的。
上野光在恭弥对面坐下，平静地拿起面包片咬了一口。
死神先生不食人间烟火，也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本没有吃饭的必要。
但耐不住某个小小年纪就热爱养生的小朋友顿顿饭盯着他让他吃。
上野光也曾小小地抵抗过。
但他毕竟寄人篱下，总要看小朋友脸色办事。
何况第一次被迫吃饭的时候，云雀恭弥已经把筷子戳到他嘴边了。
大有一副不肯吃饭就生喂的架势。
从那之后接连吃了小半个月的一日三餐，上野光也已经习惯了。
他跟着云雀恭弥的频率慢条斯理地进食，三次想开口说话都被人一个眼神憋了回去。
是了。
这个家里还有“食不言”这种规矩呢。
上野光低头捧着杯子喝一口温度正好的鲜奶，十分自然地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纸巾。
这半个月以来，他常常有一种自己才是需要照顾的弟弟的微妙感觉。
就，微妙，但也挺新鲜有趣的。
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多好多的小朋友照顾的感觉。
饭后，上野光抬眸，在少年端着盘子离开之前开口：“恭弥。”
云雀恭弥放下餐盘，不解地看向他，隐隐有点期待地问：“中午有想吃的菜？”
“……”上野光并不是很理解恭弥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着，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恭弥小朋友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一下下。
上野光：“是关于晚上的。”
恭弥抬眼，问：“晚上有想吃的饭？”
小朋友大概是致力于培养他对美食的兴趣。
上野光有点不忍心看他再失落一下下，但还是诚实地摇一下头，同时问：“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恭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他微微颔首，问，“怎么？”
“唔。”
上野光斟酌片刻：“你梦游。”
云雀恭弥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点诧异地说：“我之前并没有过这种经历。”
上野光默默掏出浮萍拐放在桌上，解释：“你昨晚落在我房间的。”
恭弥：“……”
他神色动了动，好像有一点点信了。
上野光：“你昨晚还打我了。”
他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但就是莫名透出了几分委屈的感觉。
恭弥继续沉默。
上野光见状，拉开衣领，露出下颌上青紫色的痕迹。
他皮肤白皙，一点伤痕就显得格外明显。
一块小小的青紫色印在下巴上，看上去分外刺眼。
恭弥瞳孔缩了一下。
显然，这一回他是真的相信了大半。
少年沉默一会儿，闷着声音问：“疼吗？”
上野光轻轻碰了一下那一处伤，说：“还行。”
他说着，低头戳了戳自己的腰，看向恭弥。
“这里更疼一点。”
两个人隔一张餐桌在沉默中对视。
恭弥少年还是挣扎了一下：“你是死神。”
言下之意，我之前那么努力都没碰到你，怎么可能在睡着之后把你打的那么惨。
上野光如实回答：“你按不住。”
他说着，站起身给小朋友模拟了一下昨晚那一幕。
恭弥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上野光，沉默着偏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别扭地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上野光仰头看他，觉得这个角度有点稀奇。
少年明晰的下颌线在仰视的视角下变得更加明显，给少年更添了几分锐利的感觉。
就和他现在别扭害羞的表情反差更大了。
可爱。
不过片刻之后，恭弥就从可爱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抬了抬下巴，冷静地说：“我会注意的。”
上野光轻轻点头。
他当然是相信云雀恭弥。
这个冷冷淡淡的小朋友向来说话算话。
即使他现在自己也对此感到困惑，但也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上野光这样相信着。
然而当天晚上，他对某个小朋友的信任就宣告终结了。
白天刚刚答应他的小朋友，晚上又迈进了他的房间。
恭弥小朋友梦游的一个很神奇的点是，他甚至能够自己把门锁打开。
而且是两道门的门锁。
毕竟小恭弥手里有开所有房门的钥匙，上野光就算锁门也没用。
“咔哒”一声，门锁开启。
上野光睁开眼，看向缓缓打开的房门。
一点点意料之外，但也有一点点预料之中。
毕竟事情总不可能像想象的那样顺利的。
上野光靠在窗边，注视着嚣张的闯入者的一举一动。
恭弥手持浮萍拐，步履平稳绕过桌椅向他走来。
然后停在他面前。
这回小朋友的梦游路数和上次不太一样，没有见面直接开打。
两个人一坐一站，按兵不动，仿佛成了月光下两个被定住的影子。
然后突然之间，浮萍拐“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上野光懵了一下，紧接着面前的小孩儿就直挺挺倒下来，额头磕到他的下巴上。
上野光仰头向后躲了一下，眼疾手快捞住怀里不断往下滑的少年，抱住他的腰把他拉回自己怀里。
少年不满地轻哼两声，偏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上野光把他拦腰抱起来，送回房间。
恭弥窝在他怀里，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看上去乖极了。
今天的返程之路格外顺利，小朋友缩在他怀里乖巧的很，还在半路上就重新睡熟过去。
到院子里的时候还因为冷攥着他的衣服往他怀里钻。
和昨天晚上完全不一样，像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就好像，昨晚是“凶狠不良少年”模式，而今天是“乖巧可爱小朋友”模式。
上野光把恭弥放在床上，俯下身捏捏有点凉的鼻尖，决定再给今晚这个乖小孩儿一次机会。
毕竟从昨晚到今晚的变化中，上野光就已经可以看出他的努力了。
习惯的克服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何况是这种更偏向于潜意识的东西。
如果是这种可爱挂的梦游，上野光其实也不是很介意再多来几次。
毕竟和某三个小朋友一起生活久了之后，他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乖巧可爱的人类幼崽了。
会让人心情愉悦。
恭弥小声哼哼了一声，本能反应一样拍开他的手，自己转过身去朝里睡了。
上野光举着手愣愣地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虽然白天冷冰冰凶巴巴的，但是睡着之后却意外温和乖巧。
和某三个刚睡下不到半小时就开始在床上打架的小朋友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他在睡梦中悄然褪去了一层伪装出来的冰冷坚硬的外壳，露出了里可爱的柔软内里。
果然本质上是一个很温柔的小朋友。
上野光弯腰帮他掖好被子，放轻脚步离开。
……
第二天一早，上野光提前来到客厅等待云雀恭弥。
虽然已经决定再给人一次机会了，但是一些小提醒还是很有必要的。
上野光清楚恭弥的作息。
他在客厅里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仰头打着哈欠的小恭弥出现在客厅门口。
小恭弥穿着宽松的黑色丝绸睡衣，头发有一点乱，再加上还带着睡意的眼眸和眼角的泪花。
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温和了许多。
还难得透出几分持久的、属于少年的可爱感。
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余光刚好扫到端端正正坐在沙发里的上野光。
下一秒，小朋友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原本还朦朦胧胧的眼睛在眨了一下后立刻变得澄澈清明。
“早上好。”上野光颔首，腿上还放着昨晚又留在他的房间里的浮萍拐。
恭弥沉默两秒，干巴巴地回了一声“早”。
声音里还带着沉起的沙哑感。
上野光动作熟练地递出准备好的温水，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温和邀请：“来坐？”
恭弥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认命一样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在他旁边坐下。
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另一端挪了挪。
好像有一点点心虚。
毕竟意识到了“梦游”确有其事。
上野光一边递上水一边想，小恭弥这个反应，有可能是觉得他昨晚又伤到自己了叭。
但是完全没有。
他只是可爱到上野光了。
恭弥默不作声接过水，低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我昨晚。”
上野光和他对视。
小恭弥冷冰冰的目光把他刚刚只暴露了一瞬间的不好意思藏得严严实实。
他舔了一下嘴唇，直白问：“做什么了？”
上野光想了一下，回答：“梦游了。”
恭弥眼神变得有点奇怪：“……具体做什么了？”
上野光犹豫：“其实，也没做什么。”
小恭弥眼神变得更奇怪了。
他紧抿着嘴，捏着玻璃杯。
“真没做什么。”上野光说，“你昨晚挺乖的。”
“很配合我。”
恭弥露出一点点疑惑的表情。
上野光摊手，无辜地眨了眨眼。
“确实很乖。”
恭弥不放心：“没伤到你？”
其实除了昨天晚上是情况特殊，其他正常情况下，死神先生是几乎不可能被人类伤到的。
上野光摇头，直白表达：“可爱到我了。”
少年呆了一下，藏在黑发里的耳尖悄无声息地红起来。
他“唰”的一下站起身，看都没看上野光，直接转头往厨房走。
上野光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十分平常地嘱咐：“多做一点。”
他想了想，又问：“需要帮忙吗？”
小恭弥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不用”，语速也前所未有的快。
上野光迟半拍反应过来。
原来是不能被夸可爱吗。
可是乱步和修治还挺喜欢的诶。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乒乒乓乓”声。
比之前大了不少的声音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上野光走上前，探了个头进去。
恭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身子僵了一下，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准备早餐。
上野光体贴地纠正自己刚刚的说法：“很帅的，不可爱。”
小恭弥在“吨吨吨”倒牛奶的背景音中冷静开口，听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帮我把那边的便当盒拿出来。”
如果忽略掉他红色还没褪去的耳朵的话。
上野光乖乖照做。
这天刚好是周末，纲吉妈妈前几天就约了他们今天一起去野餐。
据说是要惩罚纲吉那个前往南极一去不归、并将在今天回来的爸爸。
小纲吉对见爸爸没什么感觉。
但他是真的喜欢他云雀哥哥。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小朋友就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云雀恭弥。
彼时，云雀恭弥面前还摊着一窝刚刚被他打趴下的高中生不良。
但小纲吉已经完全不怂了。
“叮咚~”
门铃被人按响，小纲吉软软的“恭弥哥哥！~”同时传进来。
第28章 六根浮萍拐
上野光打开门, 一低头就看见了怀里抱着一只小白兔、兴冲冲的小纲吉。
小纲吉穿着可爱的牛仔背带裤，脑袋上带了一个和小白兔耳朵一模一样的发卡。
他旁边站着同样穿着牛仔背带裤的纲吉妈妈，显然是一套可爱的亲子装。
纲吉妈妈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 都是今天野餐要用到的。
小纲吉那只小白兔是他和恭弥前几天刚刚从外面捡回来的, 小小的一个雪白团子, 缩在草丛里，可爱得很。
一大一小两个小朋友刚到那附近就被小白兔注意到了。
小兔子竖起耳朵抖了抖，“嗖嗖嗖”跑到恭弥和纲吉中间, 又团成一团不动了。
于是这只小白兔就被恭弥拎着兔子耳朵，和另一只“小兔子”一起送回了纲吉家。
不知道为什么, 小纲吉就是特别容易招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喜欢, 尤其是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家里养的那条小吉娃娃犬。
远远地看到小纲吉就兴奋地叫着往他身边跑，小纲吉每次都被吓的哭哭啼啼地喊着“哥哥救我~”，一溜烟跑到恭弥身后, 抓着他的衣摆一抖一抖，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其实云雀恭弥也很招小动物喜欢的。
小吉娃娃犬见不到小纲吉, 就低头嗅着蹭恭弥裤腿，小纲吉看到小吉娃娃犬靠过来，就软软地“呜”着往另一边躲。
还不愿松开抓着恭弥衣服的手。
小恭弥像跟杆子一样面无表情地竖在路中央, 小兔子和小狗狗围着他转来转去。
也是别有一番可爱。
明明看外表是完全不一个风格的两个人, 但却意外的都很吸引小动物。
大概前者是“可爱同类贴贴”后者是“安全感满满”这样子叭。
小纲吉仰头看向上野光，甜甜地笑起来，把小兔子往上一举。
上野光垂眸，冷淡地望向那双红色的小眼睛。
小兔子耳朵“噌”地竖起来, 整只兔在小纲吉怀里转了半圈, 把圆圆的屁股和白白的小短尾朝向上野光。
“不要怕啦。”小纲吉温柔地摸摸小兔子的头, “是很好的大哥哥哦。”
小兔子朝上野光扭扭屁股, 又往小纲吉怀里缩了缩。
上野光：“……”
在吸引小动物这一点上，他和纲吉小朋友是两个极端。
有人间和黄泉界的距离那么远——正无穷。
上野光并不在意，摸摸小纲吉的头，把纲吉妈妈和纲吉一起带进门。
他们刚好是早饭时间来的，于是小恭弥就要准备四人份的早餐。
纲吉妈妈把野餐要用到的东西堆到门口，带着小纲吉来到餐厅。
没过多久，完全坐不住的小纲吉就抱着怀里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
小纲吉踮起脚欣赏台子上色香味俱全的便当，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感叹：“恭弥哥哥好厉害！”
小兔子动了动，从他怀里跳出去，和恭弥哥哥贴贴。
云雀恭弥刚一转身，脚尖踢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身子一僵，低头看去。
小兔子围着他转了个圈，又在他脚边找了个地方窝下来。
恭弥沉默了一下，指指小兔子，说：“带走。”
小纲吉舍不得：“可是兔兔好喜欢你的，它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你啦。”
恭弥看了他一眼，把兔兔拎起来，打量几眼，递到他眼前，说：“养的不错，可以吃了。”
小纲吉：“？QUQ”
兔兔仿佛感觉到什么，在恭弥手里抖了抖。
恭弥：“想吃兔头吗？”
小纲吉一把把兔兔夺了回来，哆哆嗦嗦说着“哥哥不许吃兔兔！”，“哒哒哒”地跑出了厨房。
云雀恭弥看着转眼间就跑没了影儿的小朋友，轻轻笑了一声。
眼睛和嘴角都跟着弯了起来。
“小动物。”
另一边，跑到餐厅的小纲吉安慰了一会儿小兔子，把小兔子放到角落里安置好，又按捺不住，悄悄到厨房探了个头。
恭弥头都不回，说了一声：“红烧兔头。”
小纲吉扒着门框“噫！”了一声，又“哒哒哒”跑走了。
他跑到妈妈身边，小声嘟囔：“恭弥哥哥好坏。”
但他还是好爱。
只要恭弥哥哥不吃兔兔，他就一直喜欢哥哥。
嘤。
……
兔兔最后当然没有被吃，而是和四个人一起到了野餐地点。
上野光和纲吉妈妈在一边搭小火盆，小纲吉跪在蓝色碎花摊子上，小心翼翼把兔兔放下来，扭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站在他身后的恭弥哥哥。
云雀恭弥：“？”
小纲吉拿起腿边一块四四方方的黄色向日葵布，递到他恭弥哥哥眼前。
“我想给兔兔搭一个窝。”纲吉眨眨眼睛，“不然兔兔会冷。”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悄悄瞄向恭弥……的袖子。
云雀恭弥：“……”
他在小纲吉殷切恳求的目光下，默默掏出浮萍拐，递了过去。
“谢谢哥哥~”小纲吉惊喜地接过浮萍拐，给兔兔搭了个临时窝，罩上向日葵布。
他把兔兔送进去，欢天喜地地抱了一把他的恭弥哥哥，跑去一边端便当了。
工具哥哥低头和缩在临时窝里的兔兔对视，看了一眼他被用来当支架的工具浮萍拐。
浮萍拐，好厉害一武器。
也就只能撑撑布搭个窝这样子了。
工具人雀哥默默蹲下来，把又想往他腿边蹭的兔兔推回了临时窝里。
一切安排妥当，四个人围坐在毯子上，安安静静烤火。
选择大冬天出来露天野餐的人并不是很多。
最起码他们选的这一片草地里就一个人都没有。
上野光捧着杯子看竖起来的茶梗，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恭弥。
他还记得，最开始，某个小朋友……
“你不是不喜欢群聚吗？”
竟然也会答应纲吉小朋友这样的请求。
恭弥沉默了一下，生硬给自己辩解：“4个人不算群聚。”
小纲吉偷偷伸出手指头：“可是上次只有三个人，恭弥哥哥都把他们打了一顿。”
恭弥一滞，面无表情地屈起食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小纲吉“嘤”一声捂住额头，低头盯着便当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恭弥哥哥好贤惠。”
这是他最近刚刚从邻居那儿学来的说法，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啦。
“娶了恭弥哥哥的人一定超幸福~”
恭弥：“……”
并又屈指敲了一下小朋友的额头。
纲吉妈妈纠正：“是嫁哦。”
上野光附和纲吉小朋友：“很幸福。”
恭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一转，顺势弹了一下上野光的额头。
上野光：“唔。”
有阳光的冬天还是非常舒服的，这会儿又并没有到饭点，四个人一起坐了一会儿，吃了点水果，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小纲吉就开开心心拉走了云雀恭弥。
这个公园还是挺大的，没一会儿两个人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有恭弥跟着一起，纲吉妈妈也完全不担心小纲吉会出什么意外。
如果真的有意外，那也只能是恭弥让别人出意外。
上野光听着纲吉妈妈幸福地分享着她和纲吉爸爸的故事以及纲吉小时候的趣事，小兔子在窝里缩久了，悄咪咪跑出来和纲吉妈妈贴贴。
上野光看着蜷缩在她身边的小兔子，觉得自己和这三个人格格不入。
视野之外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上野光微怔，心下觉得有点不对，偏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平地卷起一阵深色的烟雾，将正片区域笼罩在内。
上野光神色微凝，在纲吉妈妈“那边发生什么了？”的疑问中沉默起身。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烟尘中传出。
那是十分浓郁的来自黄泉界的气息。
能拥有这样气息的，绝不可能是生存于黄泉界的某种普通生物。
是个死神。
而且，并不弱。
上野光收回视线，在纲吉妈妈担忧的目光中说：“没事。”
“我去那边看看，”他顿了顿，“你在这里等我们就好。”
“哦，好。”纲吉妈妈点点头，嘱咐，“那你要注意安全呀。”
上野光颔首。
片刻后，他又一次开口，略有一点点尴尬：“麻烦闭眼。”
纲吉妈妈不明所以地闭上眼。
等她再次睁开眼，这块空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
上野光直接瞬移到了厌恶的中心。
这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浓郁的烟雾将视线完全遮挡，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上野光微微蹙眉，手腕一翻，镰刀显形。
周围的烟雾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蜂拥而上将银色镰刀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乎要失去本来的颜色。
但即便如此，周围的烟雾丝毫没有消散一点，视线里仍然是一片模糊。
上野光冷着脸举起镰刀，弯月形的刀刃割裂周身一圈的空气，长发被气流托起，银白的发丝卷起又落下。
他头发上的白还在一点点向上蔓延。
现在刚好到蝴蝶骨的位置。
烟雾被生生切开，藕断丝连地拉扯着彼此，扭曲着想要再次拼合。
上野光毫不惊讶，果断地又是一刀。
刚刚连接在一起的细小丝线彻底断裂，缠绕着整个区域的雾气一点点散开。
上野光抬眸扫视一圈。
视野中依然空无一人。
他皱起眉，握紧镰刀。
下一刻又突然放松。
某种浮在表层的情绪催促他去找到那两个孩子。
但潜意识又好像在说，没有这种必要。
他们只不过是短暂地认识了一段时间，他并不需要给这两个孩子这么多的关注。
刚刚消散的雾气又歪歪扭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上野光垂眼，冰冷深邃的黑眸在某一瞬间骤然锐利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被抽掉的某一魄。
欲。
欲望？
上野光扬眉。
他一直觉得被抽掉的这一魄和“怒”一样对他没什么影响。
现在看来，原来影响在这里么。
喉间溢出一声轻蔑的笑，上野光手腕微转，镰刀再次破开浓雾。
另一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上野光手中镰刀轻轻一点，再次现身，已经到了声音的源头。
面前是公园里的儿童娱乐设施，小纲吉抱着脑袋躲在滑梯下，发着抖盯着某处。
上野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小恭弥单膝跪地，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脸上落着伤痕，看上去难得的狼狈。
一对备用的浮萍拐掉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根从中间弯折，一根像被烈火炙烤过一样变了色。
再往前，少年的面前有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黄发男人穿着单薄的西装，紧实的肌肉隔着衣服也分明可见。
他脚边丢着一把枪，摆出格斗技的姿势。
而男人的对面，是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死神。
上野光的同行，和他截然不同，穿的像个花孔雀，脸上画着浓艳的妆，露在外面的小臂上纹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花孔雀死神镰刀朝下浮在空中，一脸狰狞地瞪着黄发男人。
“让开。”他端起镰刀，锋利的刀刃朝向男人，“我可是拥有杀掉你的许可的。”
“是吗？”黄发男人笑起来，张扬地说，“那你可以来试试。”
镰刀骤然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钩向男人。
上野光锁眉，抬脚向上前阻止对方，却又在迈出半步后骤然停下。
男人游刃有余地后撤两步，刚巧避开镰刀的攻击范围。
下一秒，他已经借着后退的反作用力冲出，眨眼间就到了死神面前，朝着他的腹部一拳轰出。
死神闷哼一声，整张脸瞬间扭曲。
镰刀回缩，砍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但眨眼间，那男人又已经从他身边退开，有惊无险地避过镰刀。
刀尖擦过男人小臂，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很好。”对面的死神突然笑了起来，眼里蓄满怒火。
受到人类的攻击，对死神来说不仅是疼痛，还有羞耻。
一个人人畏惧的死神反倒被人类伤成这样，这像什么话。
他表情变得越发狰狞，手中镰刀一转，又向男人割去。
上野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抿唇。
这个男人实力意外地强悍，即使和死神相比都不落下风，甚至眼下的局面，还是男人占优。
估计不出多久，男人就会彻底制服对面的死神。
但死神可以制服，却无法被人类消灭，只要一逃脱，这个死神肯定还会不死心地再次找来。
现在重要的并不是制服他，而是弄明白整件事情的原因。
他走上前，在镰刀又一次挥下时抬手，轻而易举将它徒手挡住。
垂着头的云雀恭弥骤然抬眸看向他，眼眸中泛起某种波澜。
死神愣了愣，注视着他，低低笑起来，而后声音越来越大。
“077？”他用粘腻的声音叫出上野光的代号，眼里尽是讽刺和兴奋，“你还真的会过来啊。”
镰刀刀锋一转，朝向后面的云雀恭弥。
他盯着少年，咧嘴笑起来：“先说好哦，这个是我的任务对象。”
“你可不能抢。”
上野光扬眉。
“他还没到死亡时间。”
死神摊手：“是呢。”
“可是……”他的视线重新落回上野光身上，带了几分看好戏的促狭，“黄泉之眼让我杀掉他哦。”
上野光原本就淡漠的神色变得更加冰冷，仿佛利刃射向死神。
死神摊手，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矫揉造作地说：“哎呀，别这么看我。这是毕竟黄泉之眼的意思嘛。我也没办法哦。”
“你也知道的，我们做死神的，有时候就是会遇到一些特殊的任务。”
上野光镰刀握在手中，冷冷问他：“原因？”
“啊，你问原因啊——”死神拖着长音，笑起来，“因为他靠近你了呀。”
“是么。”上野光没什么感情地回了一句，手中镰刀一转，朝向对面死神。
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而去，那死神瞬间僵住不动，额前沁出一层细汗。
上野光冷冽道：“那麻烦你帮我转告黄泉之眼。”
“啊，等等等等。”死神抬起手，勉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在那之前。”
上野光抬了抬下巴。
死神眯了眯眼，表情突然变得愉悦。他说：“有个事，黄泉之眼让我转告你。”
“说。”
“五天之内，你主动离开，或者……他会直接收走那个孩子的命。”
上野光还没说话，云雀恭弥先冷笑了一声。
他扶着膝盖站起来，身子还有点晃，但明亮的黑眸死死地盯着死神。
少年嚣张道：“有本事，就让他来试试。”
即使知道死神确实存在，云雀恭弥也从不信命。
死神嗤笑道：“哇哦，好凶的小孩儿。”
上野光抬起镰刀。
“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好啊。”死神欣然答应，“那，下次见。”
浓雾骤然卷起，顷刻间又尽数消散。
那个死神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上野光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朝他略微欠身：“谢谢。”
刚才如果不是有男人在场，恭弥很有可能……
“没事。”男人摆摆手，指指另一边躲在滑梯下面的小孩儿，说，“我也是来找我儿子的嘛。”
上野光微怔，这才发现，男人长得和小纲吉有几分相似。
神似。
毕竟男人看上去实在有点不修边幅。
上野光执着：“还是要谢的。”
男人愣了一下，摸着头笑起来，说：“那你以后要好好看着他哦。”他指了指正走过来的小恭弥。
上野光回头，上前几步扶住小朋友，垂眸治愈了他身上的伤，一言不发。
男人见状，也不再说话，钻进滑梯里找小纲吉去了。
云雀恭弥抬头看着他，语气里带了点质问的意思：“你要听那个东西的话？”
上野光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东西”是指黄泉之眼。
他对恭弥的质问避而不谈，说：“那是黄泉界的中心。”
恭弥锲而不舍：“所以，你要听它的话？”
上野光没说话，恭弥又说：“我对你的负责还没到时间。”
上野光轻声回应：“我知道。”
云雀恭弥：“所以？”
上野光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啊！我就说肯定来晚了！”
“中也慢死了。”
伴随着少年的抱怨，中原中也左手拎着太宰治的衣领，右手抓着乱步的手腕，三个人一起从天而降。
“那你自己过来啊！”
太宰治理直气壮：“我又不会飞！”
上野光愣住。
云雀恭弥举起刚刚被上野光修复好的浮萍拐，朝向三个不速之客。
“他们是谁？”
太宰治：“你深谙被抛弃之道的前辈。”
乱步：“来拯救你的哥哥们！”
中也：“……嗯。”
云雀恭弥：“……？”
太宰治扬了扬手里的小纸条，朝同样一脸茫然的上野光解释：“是之前那个死神给我留的消息哦。”
他眨眨眼。
“纸条上说哥哥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就来啦～”
第29章 七根浮萍拐
之前那个死神。
说的应该就是1126。
上野光回忆了一下, 并不记得他们有任何的接触，疑惑问：“怎么给你的？”
太宰治像是早就料到上野光会这么问，不假思索地回答：“上次半夜那个死神来找你的时候呀。”
他叹了口气, 有点小失落：“哥哥当时心思都不在我们身上, 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根本没睡着。”
上野光回忆了一下, 沉默。
某个小朋友当时装睡装的真成那个样子，都牺牲自我和另外两个小孩“打架”了，他就算想辨认都辨认不出来他究竟睡没睡吧。
不过他还是略微颔首, 朝少年说：“我下次注意。”
虽然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太宰治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啦, 毕竟是哥哥嘛。”
上野光：“所以你们……”
他本来是想问这三个小孩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但是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小朋友打断他的话，率先开了口：“怎么来的？”
云雀恭弥几乎把并盛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如果自己的领地上有这样的三个小孩，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三个从其他城市跑过来的、“从天而降”的初中生, 是怎么回事？
“是飞过来的哦。”太宰治眨眨眼，轻快回应, “毕竟想做哥哥的弟弟，就总要有一些特别之处嘛。”
他指指中也：“他是会飞。”
指指自己：“我是特别聪明。”
指指乱步，还没来得及出声, 就被乱步本人打断：“我特别可爱。”
恭弥：“……？”
太宰治还配合地点了点头, 问他：“你呢？”
刚刚还在滑梯那边的小纲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抓着恭弥的衣服朝他们仨做鬼脸，说：“恭弥哥哥特别能打！”
中也少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一扬眉, 饶有兴味的目光朝恭弥投来。
“啊, 中也也特别能打。”太宰治摊手, “这没什么特别的啦。”
纲吉气鼓鼓, 像是突然被激起了莫名的胜负欲：“恭弥哥哥特别吓人！”
“唔，中也也是啦。”
被点名比较的两位正主默默看了一眼对方，默默移开了视线。
一点点怜悯在对面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闪过去。
纲吉又和太宰治吵了几句，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点了，一捏拳，闭着眼口不择言道：“恭弥哥哥，恭弥哥哥会吃兔兔！”
正在和纲吉妈妈贴贴的莫名被cue的兔兔动了动耳朵。
纲吉妈妈摸摸兔兔，另一只手里捏着三条围巾，看着某个方向，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他们跑的那么快，连围巾都掉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
兔兔蹭了蹭纲吉妈妈。
太宰治听到那一句“吃兔兔”明显真的被震撼了一瞬间，朝云雀恭弥投去惊诧的目光。
恭弥……
恭弥默默移开了视线：“……”
太宰治的目光转向中也，试探着问：“中也，你可以吗？”
中原中也：“……我不可以！”
他一边喊着，一边抬手往太宰治脑壳上敲了一下。
其实中也敲的真的不重，但太宰治还是立刻哀嚎一声，直接捂着脑袋蹲了下来，泪眼婆娑地向上野光控告：“哥，你看，他打我！”
上野光大概能看出来中也下了多重的手。
基本就是一点点疼的那种。
他没什么感情地“哦”了一声，把话题拉回自己的疑问上：“你们来帮什么忙的？”
太宰治不说话，蹲在地上画圈圈，嘟嘟囔囔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哥哥不爱他了。
乱步和中也都是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理都没理他，直接代替他向上野光解释。
1126塞给太宰治的这张字条和一般的字条不太一样，上面的字迹似乎会根据某种规律变化。
太宰治和乱步研究了一下，判断出字条上显示的是上野光的状态。
上面只有三个关键词。
第一个是上野光所处的位置。
第二个是他目前的状态。
第三个估计是1126给的提醒。
最开始，那三个词分别是：黄泉界，禁闭，别担心。
前段时间，三个词的前两个变成了：并盛，任务中。
大概半个月前，第二个词又变了一次。从任务中变成了“脱轨”。
但同时，最后那个“别担心”也被重重地加粗了。
所以乱步和太宰治猜测，这个“脱轨”指的是，上野光做并盛这个地方捡了一个新小孩儿。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字条最后一次出现变化是在今天上午。
变化的是最后那个除了加粗之外一直没动过的词。
从“别担心”变成了“速往”。
自从上野光“脱轨”之后，三个小朋友看字条的频率就增加了不少。
为了不在这件事上三天两头吵架，他们定了个一人看一天的方案。
这天刚好就轮到太宰治。
所以，这次几乎是字迹一变化，还在工作中的太宰治就注意到了。
他当时正在指挥一部分人清理港口maifa下层一个叛乱的小分部。
小分部而已，再加上太宰治布置的计划向来周密，即使他本人不在场盯着也完全无所谓。
至于他在场的原因，还是因为森鸥外要求的。
不过这会儿是特殊情况，森首领的命令当然就失效了。
太宰治从分部离开之后，去机场拽下来了刚刚准备登机的中也。
森鸥外给中也刚巧派了个出差任务。
于是，太宰治就在机场里演了一场声泪俱下的“你为了钱已经不顾家庭了么！”这样的戏码。
引来机场一大片群众的围观。
乱步是太宰治电话联系的。
他当时倒是没什么事，正在拽着侦探社的其他成员一起逛街买点心。
为了证实自己说话的真实性，乱步还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刚刚买的花生酥。
装在白色小纸袋里的点心经过一路的折磨，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乱步懵了一下，抱着小袋子哼哼唧唧地蹲到了太宰治身边。
一直围观的恭弥沉默了。
上野光之前其实也有跟他提过这三个人。
上野光叙述的三个“哥哥”给他的印象就是：可爱，奇怪，不靠谱。
现在看来，可不可爱不好说，但奇怪和不靠谱是一定的。
明明已经说了好久，但完全没有说到重点。
也不知道是这仨人就是都满嘴跑火车，还是有在刻意规避关键内容。
上野光当然也感觉出来了，所以，在乱步蹲过去和修治贴贴后，他把视线挪向了中也：“所以，帮什么？”
“老实人”中也少年和另外两个人不太一样。
何况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火车可跑了，只能看了另外两个人一眼，老实交代：“帮你规避惩罚。”
上野光微怔，有点意外。
他看向太宰治，问：“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吗？”
1126会给三个小孩留信息这点就已经挺出乎他的意料了，现在听他们的说法，好像那个死神还给太宰治讲的很全面。
太宰治摇了摇头，说：“我那天自己听到的。”
上野光：“……”
是他大意了。
不怪1126。
太宰治突然问他：“哥哥不奇怪那个死神为什么会联系我们吗？”
上野光怔了一下，摇头，如实说：“我大概能感觉到。”
通过相处时1126的某些行为和态度。
绝大多数死神，都是人类死后，灵魂到达黄泉界，再经过漫长的净化和测试，最终被彻底清除为人的记忆，赋予“死神”的名号。
但也有一小部分死神，是原原本本诞生于黄泉界的生物。
他们直接来自黄泉之眼。
比如1126。
这部分死神极其稀少的重要原因之一，是黄泉之眼自己生成的灵魂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很容易因为各种外界的冲击而崩溃。
所以那些死神，大多数都只能存在很短的一段时间。
像1126这样的，应该已经是活得非常长久的了。
虽然基本无人知晓，但在黄泉界，他这种死神基本可以算作黄泉之眼的化身。
化身有了一点点自己的主观意识，也挺正常的。
乱步摸了摸下巴，说：“唔，所以，他确实来自于黄泉界那个特殊的地方了？管理所有死神的那个。”
太宰治插嘴问：“他权限很高？”
两个少年同时看向他，眼中是一模一样的了然。
上野光微怔。
太宰治的猜测虽然不完全准确，但也算比较接近真实状况了。
在情报少的可怜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样的推理。
这两个少年的智商实在令人惊叹。
上野光点头。
太宰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攥在手里的纸条，沉默不语，像是在考虑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上野光问：“你们打算怎么帮？”
太宰治视线投向恭弥，笑吟吟地说：“帮你完成任务就好啦。”
上野光大概猜到他的想法，出言否定：“他不是我的任务对象。”
太宰治愣了一下，看向缩在恭弥后面的那个小孩儿。
上野光：“他们都不是。”
“没关系。”乱步突然开口，有点闷闷不乐，“即使之前不是，经过刚才那件事之后，肯定也变成‘是’了。”
他们到这附近的时候，那个死神刚巧准备离开。
不过好在，三个人还是巧合地听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太宰治：“即使真的在五天内乖乖回去，他们肯定也会算你任务失败。”
少年眯起眼，遮住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像上一次，突然给任务加了时限那样。
黄泉界的“那个地方”总会有办法。
上野光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但乖乖回去，而且还带了一个灵魂回去，那事情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你的行为满足了他们的期待，他们自然不会再找你麻烦。”
少年眨眨眼。
上野光不假思索否定：“不可以。”
太宰治还没说出具体的计划，但他已经能够猜到了。
上野光直截了当断了他们的想法：“我不会把你们的灵魂带过去的。”
没必要，也不值得。
惩罚这种东西……
反正都已经那么多次了，多这一次少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区别。
中也看了看沉默下来的乱步和太宰治，不甘开口：“可是——”
上野光低头，食指抵在他的嘴边。
“没有可是。”他果断道。
“如果没有之前那两次惩罚呢？”太宰治突然问。
“如果你没有被抽取‘怒’和‘欲’……”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仰头看向上野光，问：“我们是不是已经杀上黄泉界了？”
上野光愣了一下，真的顺着他的说法考虑了一下。
太宰治的推测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对人间和这些孩子的念想很可能会让他进一步厌恶黄泉界，而黄泉之眼的这些操作……其实很容易惹怒一个人。
不过。
没什么必要。
上野光摇头，按住少年的脑袋：“没必要想这些。”
他顺势揉了揉太宰治的头发，看向恭弥，征求他的意见：“先回家？”
事情闹成这样，今天的野餐肯定是泡汤了。
恭弥板着脸，十分冷漠：“禁止群聚。”
嗯，所以一起野餐更不可能了。
不过暂时住在一起……
“他们只有三个人。”上野光看向恭弥。
恭弥被他注视着，沉默一会儿，败下阵来，高冷地抬了抬下巴，算是勉强允许了。
但还是要强调一句：“不许群聚。”
……
但事实上，人都已经在家里了，想不群聚是不可能的。
云雀恭弥的家确实不小，一人一个房间完全装得下他们。
但这三个新的小朋友，哪一个都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下午刚刚回家的时候，大家还都表面配合，相安无事。
勉强忍到晚饭时间，就已经乱了套。
两家把便当分了，分开吃的午饭。
到了晚上，三个小朋友吵嚷着要吃哥哥做的饭，推推搡搡把上野光搞进了厨房。
恭弥并没有阻止。
说实话，他也挺想的。
上野光虽然自己尝不出味道，但做出来的料理总是格外好吃。
所以他默许了他们那个短暂的群聚。
没过多久，在自己房间默默看书的恭弥就被一阵持续吵闹的声音打断。
吵闹的源头来自上野光的卧室。
那声音都能穿过整个院子传过来，可是说是十分吵闹了。
习惯安静生活的恭弥心里瞬间涌起火气。
他压着怒意推开上野光房间的门，不出意外看到了三个闹作一团的“哥哥”。
云雀恭弥手持浮萍拐，冷声道：“安静一点。”
“还有，”他补充，“不许群聚。”
中也视线一向他的武器，扬眉，“哦？”了一声。
……
于是做好饭准备叫小朋友们一起吃的上野光一推开门，就接受了一次亲密撞击。
他推开门的时候，中也正后跃躲避恭弥挥来的拐子。
上野光下意识抬手拦了一下。
然后那一拐就挟着凌厉的风，重重砸在上野光手臂上。
一瞬间，整个房间都静默下来。
中也在他怀里僵住，一动不动。
恭弥飞速收回浮萍拐，站在原地，默默偏头。
正在给两个人加油的太宰治和乱步同时哑火，盘腿坐在床上，佯装无事发生，开始“你拍一我拍一”。
上野光：“……”
他低头和中也对视，冷静地问：“在切磋？”
中也回避视线：“……昂。”
上野光又看向恭弥：“在教训群聚的人？”
恭弥闷闷应声：“……嗯。”
于是上野光看向太宰治和乱步，把手挡在两个少年中间。
“在……煽风点火？”
“添油加醋？”
“……没，没有。”太宰治挣扎，“就是普通观战。”
乱步心虚点头：“嗯。”
上野光点点头，说：“挺好的。”
然后在四个小朋友同时投来的五味杂陈的目光中继续：“但是这个地点不太好。”
他带着四个小孩到了厨房。
在他们眼巴巴的注视中，把准备的所有晚餐都收了起来。
然后把中也和恭弥推到灶台前。
“不如切磋一下厨艺？”
第30章 八根浮萍拐
恭弥和中也最终真的在上野光的注视中进行了一番厨艺切磋。
太宰治和乱步安安静静在一边看着, 时不时帮忙打个下手，觉得这事儿……
就，挺玄妙的。
他们预先设想了不少和这个“新弟弟”熟悉起来的场景, 并在今天白天见面, 初步了解了他的性格之后进行了进一步的筛选, 确定了几个比较合理的方案。
既能迅速和恭弥熟悉起来，又能巩固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印象和地位。
这样的方案。
那些方案里或许有大被同眠，有一起出街, 有共历险境。
但绝对没有现在，大家挤在一个厨房里做饭这样子。
新弟弟的性格好像和他们的初印象不太一样。
或者最起码, 在某些方面是不一样的。
太宰治和乱步对视一眼, 决定换上planR。
planR（random），指随机应变。
上野光盯了他们一会儿，发现小朋友们都乖乖合作起来, 放下心来，出去摆餐具了。
他刚离开没多久, 太宰治假装没注意，把该给恭弥的盐换成了糖。
弟弟面无表情地接过糖罐，平平静静看他一眼, 手一抖。
加到了旁边中也的菜里。
中也看着满锅绿油油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一片白, 懵了一下，然后直接越过恭弥，瞪向真正的罪魁祸首。
太宰治无辜地眨眨眼，低头看向又被恭弥强塞回来的小瓶子, 一副恍然大悟并懊悔不已的样子, 说：“啊, 这个是糖吗？抱歉抱歉。”
看上去特别情真意切, 但眼里全是笑意。
中也：“……太！宰！”
“怎么了？”刚好进门的上野光问。
中也一噎。
站在他身边的恭弥默默伸手帮他调小了火，并出声提醒：“回神，要糊了。”
中也慌张回过头去。
上野光挑眉，看向蹲在地上乖巧地拨弄胡萝卜的太宰治。
太宰治好像这会儿才注意到他已经回来了，困惑地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
上野光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捡起他刚刚挑出来的一根胡萝卜，问：“刚刚又在闹？”
太宰治低下头，盯他手里细细小小的胡萝卜，说：“没有呀，在给中也帮忙。”
中也闷头做饭，听见了两个人聊天内容也没反应。
“喔。”上野光点点头，像是真的信了，站起身。
然后在太宰治跟着站起来的时候，拿手里的小胡萝卜戳了他额头一下。
他下手并不重，但太宰治刚好是在起来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向后晃了晃，刚巧和悄咪咪路过他身后的乱步撞到一起。
两个少年同时“呜”了一声。
乱步可怜兮兮捂着鼻子。
太宰治也不知道是该捂额头还是捂后脑勺，他举着手犹豫了一下。
两个地方一起捂了。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同时朝上野光看过来，眼睛湿湿的。
上野光没有丝毫怜悯，一边一个揽着两个小朋友的肩把他们推了出去。
“别打扰他们了。”
培养感情这种事情，大概总要两两配对这样子会比较有效率。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好像总是长得特别快。
总感觉还没有过去多久，他们就已经从小小一只长成了快到他肩膀的高度。
是逐渐抽条的少年，个子变高了，身形也越来越好看了。
上野光想着，把两个少年放到了椅子上。
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菜，是上野光不久前准备的。
毕竟还是有点不忍心让小朋友们的期待落空，上野光趁他们在厨房里装乖的时候，又把这几道菜端出来摆上。
乱步和太宰治对视一眼，默默拿起筷子，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菜。
看上去就像是镜像画面。
然后一双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伸来，一左一右拦住他们。
两个少年茫然仰头。
上野光解释：“恭弥的规矩，人没齐之前不可以先动。”
两个人头低下去，失落地“哦”了一声。
上野光揉了揉他们的头发，转身进了厨房。
“啪”、“啪”两声筷子放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太宰治和乱步在上野光离开客厅后立刻看向彼此。
太宰治：“有一点意料之外。”
乱步点点头：“是哇，本来还以为是中也那样的小孩儿。”
但其实意外地有心机。
太宰治拿起筷子戳戳红烧螃蟹，嘟囔：“明明才一起生活没多久！”
乱步趴到桌子上，盯着面前剔透的玻璃杯，跟着一起嘟囔：“刚刚还又刷了一波好感。”
他们在闹，他却掐准哥哥进门的时间帮中也调火。
不是心机是什么！
乱步：“现在的小男孩儿真是坏得很。”
太宰治：“就是，完全没有我们当年单纯可爱。”
“还小小年纪就，”乱步声音一顿，突然坐直了身子，转口夸赞，“能把自己照顾的这么好。”
太宰治瞬间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把筷子轻轻放回原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呀，比我们厉害多了。”
完全违心的夸赞。
太宰治一边说着，一边朝乱步做了个鬼脸。
他们一脸严肃的优秀弟弟走过来，把菜放到桌上，抬眸扫了两个人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像是在无声对他们表示不屑一样。
太宰治：“……”
乱步：“……”
两个人一对视，太宰治突然起身，热情地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把小恭弥按在上面。
“来坐，弟弟辛苦啦~”
乱步同时探头闻了闻他做的菜，眼睛一亮，夸赞：“弟弟好棒！看上去超好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越过餐桌，拍了拍恭弥弟弟的头。
“夸夸~”
云雀恭弥完全不理会两个人的不正常的热情，冷着脸往旁边躲，冷冷淡淡说一句：“不用。”
太宰治挪挪椅子靠过去，说：“大家要一起好好相处嘛。”
然后被连人带椅子一起搬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愣了一下，仰头看过去。
刚刚搬动椅子的上野光也正低头看他，顺手在他鼻尖上捏了捏。
上野光替恭弥解释：“他不适应和别人身体接触，你们暂时注意一下。”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明明之前上野光都是想让他们友好相处的，为什么到了这个小孩这里就变样了咧？
“所以我们一会儿一起吃饭也不能一起吃咯？”乱步闷闷地问，“他不是还不喜欢人多。”
上野光看向恭弥，像是在咨询他的意见。
恭弥想想，抬了抬下巴，说：“这次可以算特例。”
太宰治和乱步又不约而同看向彼此。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可以在上野光这里有这么多例外！
难道这个恭弥说这次不可以，他们这次就真的不可以一起吃饭了嘛！
凭什么惹！
两个少年气鼓鼓。
上野光自然能看出他们的小怨念。
但现在这个场合，他也不是很好解释。
毕竟小恭弥武力值实在超出常人。
目前情况下来讲，也就只有中也能和他打一打。
而且，如果真的被惹毛了，小恭弥是绝对会不管不顾把两个哥哥一起教训一顿的。
确实大多数时间上野光都会和他们待在一起。
但是总有例外的时候。
上野光亲眼见过许多次恭弥教训群聚不良的场面。
代入一下修治小朋友和乱步小朋友。
想想就疼。
上野光实在不忍心。
他这也是为了两个小朋友的生命安全考虑的嘛。
——上野光看着中也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默默想。
如果见面第一天，小恭弥把两个哥哥打哭……
笑到最后的只有中也。
中原中也举杯，喝了口水。
看上去自信又镇定。
就有一种在这场战争中已经稳操胜券的感觉。
乱步和太宰治看到上野光也跟着一起吃的时候，心里更委屈了。
云雀恭弥，比屑黄泉界还值得警惕的最大对手。
一顿饭吃的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暗潮汹涌。
被排除在暗潮之外的上野光对此一无所觉。
他就是单纯觉得，果然小朋友之间的友情还是比较容易建立的。
一顿饭的功夫，就亲密到可以给彼此夹菜并在桌子下面偷偷贴贴的程度了。
……
晚上，五个人当然是全部分房睡的。
虽然昨晚已经好很多了，但上野光还是有点点担心小恭弥今晚的状况。
毕竟家里突然添了三口人。
还是白天把小恭弥气得不轻的另外三个乐于群聚的同龄人。
就很担心他们的安危。
大家彼此道过晚安回房睡下后，上野光靠在窗边老位置，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大概到了后半夜。
“咚咚咚”。
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上野光微怔，有点惊讶地上前开门。
中也抱着杯子和枕头站在门外，仰头看他。
“怎么了？”
中也低下头，犹豫着不肯开口，半晌才挤出一个小小声的“睡不着”。
说完耳朵都红了。
上野光愣了愣，把他让进房间，问：“想在这里睡？”
中也点点头，好像有点尴尬，又有点害羞，小声说：“就……有点认床。想和哥哥一起睡。”
上野光心里一软，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就答应下来了。
中也开心地扬了扬嘴角，爬上了上野光的床，盖好被子，拽住他的袖子。
上野光低头和他对视两秒，像之前一样，在少年身边躺了下来。
……
到了后半夜，客厅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好像隐约还有人挣扎闷哼的声音。
上野光瞬间反应过来，支起身准备过去看看，突然感觉自己衣服一紧。
低头看去，睡着了的中也正抓着他的袖子。
他小幅度地拽了拽，少年抓的很紧，完全扯不动。
上野光：“……”
他轻轻推了推中也。
少年茫然地睁开眼。
“松一下手，我出去一趟。”
“喔。”中也应声，然后跟他一起下了床。
上野光犹豫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区别，带着个小尾巴一起来到客厅。
客厅里，乱步正被恭弥拎着领子压在沙发上。
乱步挥舞四肢用力挣扎，然鹅一点效果都没有。
恭弥也不做别的什么，就是把他压在那里。
太宰治好像也刚刚来到客厅，有点发懵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目光缓缓挪向上野光。
乱步还在挣扎：“你醒醒，醒醒啊！哪有这么危险的梦游哇！”
上野光一边走上前，一边向太宰治解释：“刚认识的时候，你们还是最好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恭弥感知到身后的动静，毫不留情地一脚向上野光踢来。
坠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中也骤然清醒。
太宰治：“……”
他沉默地看着上野光避开攻击，动作十分娴熟地一把捞起恭弥，偏头和还躺在沙发上、颇有点狼狈的乱步对视。
这个新弟弟，真是和他们想象的好不一样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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