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祭将至。


    一夜别枝惊鹊后,圣女花颜的笑话传遍了整个堰都。


    街头巷尾、市井瓦子里,百姓或口耳交接,或三五人扬声调侃。


    ——圣女花颜不知羞耻痴缠倾姬师尊,用强未遂被掌门弃于后庙面壁思过。


    而他们的指指点点中,都免不了看向堰都城外那个被乌云围拢着的山头。


    “轰隆!”


    乌泱泱的沉云掩着震天的雷响子,似是要碾着山门摧枯拉朽。


    越过山门往深处去,激荡在空气中的凛冽与压迫更甚。明明是盛夏,却有着毛骨悚然的凉意。


    当时是,便可见一座红墙青砖的巨大旧庙横卧其中,犹如苟延残喘迟暮将行的老者,留着最后可窥风采的一隅。


    积寒涤清的大雨终是泼洒下来,碎石般大小的雨点边搅动起细细朦胧的雾,边砸落在地上、屋脊上还有....跪在庙前的人上。


    她不吭不响,默默地静待在雨中。


    不似表面上的平静,花颜的心中充满了担忧。


    她惜命,刚被陆稚延打了一掌,虽然吃了灵药但身子骨还是孱弱。这般淋雨会不会招风寒?招了风寒之后吃什么灵药才能好的更快些呢?


    就在她心思百转间,一道白光打在她的眼前。


    庙里有人在传唤她。


    她踉跄地站起身,跪得发麻的双腿有些微微发抖。


    刚踏入庙宇内,肃穆之气卷携着杂陈温暖的香火味迎了花颜满面,让她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上首坐着五位长老,而正中居高处的红眉老者便是海门里的掌门人,绥炀尊者。


    他见到花颜,气的胡子在空中无风而动。眼睛瞪圆,一阵冷哼,鼻翼外扩吞吐着白气。


    这让花颜不自觉地想到了牛。但她可以理解,换作是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徒弟被人压在身下欺辱还被捅了一刀都不会善罢甘休。况且,那人还是仙门的高岭之花。


    她赶忙跪下:


    “弟子花颜见过掌门师祖。”


    闻言,掌门又是重重的一句冷哼。


    “花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花颜有些许崩溃。


    她到底该不该认错。如果认错,她必定要接受门罚;但如果不认错,等到倾姬醒来之后也会和掌门说清因果,到时她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花颜猛地伏地,她似是痛心疾首又叹恨自己的鲁莽:“弟子知错,是弟子痴恋师叔,一时竟迷了心智使出了这等下作的招子。还请掌门师祖责罚。”


    掌门拍桌而起,胡子像杂草一般向上乍起。


    “孽徒花颜不知羞耻肖想尊上,罚戒鞭二百,守跪于后庙前以儆效尤。”


    话音落地,诺大的庙宇中余音绕梁,带着让花颜胆颤的回响。


    二百鞭?


    她会死的吧?


    花颜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俯身恭敬地服软道:“弟子领命。”


    在绥炀掌门的挥手示意下,她双手都在发抖,但仍是故作淡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出庙门,跟着领路的人来到领刑的地牢。


    不同于一般地牢的阴冷逼仄,海门里的地牢在长长的甬道之后,在甬道的尽头只有那一个暗室。


    而最让花颜在意的,便是这地牢未免太不像地牢。


    没有被关押的犯人,也没有各种各样的刑具。暗室内,也只有一张冷冰冰的石床而已,别无他物。


    只见来了几个领命的弟子,那几人都是黑衣加身,看不见面容。


    花颜不知怎的,莫名感到恐惧,她起身后退却没想到眼前逐渐模糊,脚步开始飘忽。眼前一黑,顿时不醒人事。


    只是恍恍惚惚地挣扎间,一道道金色的光束如同蟒蛇一般将她紧紧缠住.......


    不知过了多久,肃穆的庙宇内焚香燃燃袅袅间以至低端,堆积的香烬啪嗒啪嗒地不堪重负落进香炉中。


    地上的蒲团上趴着一个姑娘,蜷缩在柔软之上的她悠悠转醒,烛光跳跃在她凌乱的发羽间,浅瞳里满是尚不清醒的茫然。


    这里......是后庙,她又回来了。


    她怎么回来的?


    起身坐在蒲团上的姑娘想的出了神。


    突然,她身体猛地一抖,极快地摸了摸自己的背后。


    不疼。


    她到底挨没挨戒鞭?


    没能想出所以然,她索性便没再多想。


    看着空无一人冷清的庙宇,一个念头自冒出开始便如决堤江水,再也止不住。


    反正,她在海门里也并无挂念,何必继续呆在这里呢?


    远离万人迷,远离原剧情。


    这般想着,她利落地起身,转身推开大门。


    星月坠空,碎光点缀的夜里,迷离的光景与隐着暗枭的可怖并存。


    疏影浅光里,稀稀疏疏的树丛间,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前行。


    偶尔被树枝刮拽下,她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道血痕。


    那姑娘的衣衫上沾了污渍,眉宇里净是凝重,红唇紧抿着,圆滴滴的浅瞳如猫儿一般左右窥着,警惕的模样似是一惊便会跳起。


    她不敢走大路,但怕被人逮到。


    就这样走了许久,她终于摸索到了海门里的山门。衣衫都有些褴褛的姑娘如同见到什么宝贝一样眼睛放光,猛地就往那里冲了过去。


    可是却不料,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一般又被弹了回来。


    她摸爬滚打地又站起身,心情忐忑地摸了摸虚空处。


    纵然目之所及空无一物,但手掌触碰处是坚硬的壁垒。她被乱枝刮出血的手掌在那处留下了极不明显的血痕,而后又渐渐淡去。


    被设了禁制。


    本以为即将要跑掉获得自由的花颜陡然泄了气。


    就这样呆呆地站着,她真的很不甘心。


    如果继续留在海门里的话,即使她不愿同倾姬纠缠,也不知道那些攻会不会放过她。


    明明生机就在眼前,离她仅一步之遥。


    夜幕空寂,凉风习习,呆站着的姑娘垂着头站在道口。


    心思放空,大不了白天她再找机会逃跑便是了。


    抬起头再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眼前的禁制,可就这一眼差点没把她吓到心梗。


    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苍白清秀的脸颊掩在一片黑气中。她也举起手放到禁制所设的壁垒上,微笑。


    “啊!”


    花颜登时如遭雷劈,虽然没看清那是个女人的面容,只匆匆一眼便吓得她飞快的拖着发软发抖的双腿往回跑。


    她跑得磕磕绊绊,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对没能逃出海门里的遗憾减少了大半。


    甚至暗暗窃喜幸好她今晚没逃出去,否则真要直面那‘女鬼’了。


    而此时站在禁制外的‘女鬼’愉悦地笑出了声,黑气散去露出了她的容貌。


    月光下,她一身灰衣,轻轻地点在刚刚花颜留下的血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将过,空际渐露初阳。


    花颜精疲力竭地回到后庙,认命一般趴在蒲团上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大虫子,所有人都厌恶地看着她,要把她杀掉。


    她逃啊逃,跑到了天涯海角,往下是一片虚无。她在想,她只是一只虫子,在浮力的托扶下应该不会被摔的很死吧?


    于是,她奋力往下一跳。在坠身的那一刻,她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喊:


    “花颜!”


    ........


    “花颜,醒醒。”


    “花颜,快醒来。”


    在温柔的女声中,她渐渐转醒,压制住心里因梦而起的悲伤,看着眼前绿衣女子想了想。而后试探般道:“师父?”


    素泠笑着点了点头,二话没说拎起花颜换洗一番后,带着她朝倾姬居室走去。


    “倾姬身上的情毒绑了你的灵息,自然还需要你去为她解毒才是。而今已是第二天了,可不能再拖了。”


    花颜跟在她的身后,不时瞥一眼身边的素泠,她的师父。


    原剧情中,素泠是个修仙狂人,虽宠爱弟子,但也欠缺关照。平日里,不是在闭关便就是在闭关的路上,可以说是不问世事。


    她止不住地想,若是在‘花颜’孑然无依入魔的当口,素泠拉她一把,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她并不知晓关于反派的一切,小说里的剧情也只是以倾姬的视角为中心展开叙述。但这并不妨碍她心疼反派,这种心疼无缘无溯,是一种怪异的感同身受。


    就这样,她想的出神。素泠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到了,去帮倾姬解毒吧。”


    花颜有些茫然:“师父,该怎么解?”


    素泠眼神深邃,她点了点花颜的额角。


    “自然是把绑着你灵息的情毒吸出来了。”


    吸……出来?


    花颜脸色抽动,笑得僵硬。


    “怎么……吸出来?”


    素泠被逗笑,笑得分外狡诈:“你自己创的毒能不知道?难不成你用眼睛吸出来?行了行了,这摆明就是让你占便宜。”


    花颜一言难尽地低下头,她还真不知道……而且,这便宜她也真的不想占。


    “快去。”


    未及,她便被素泠扔进了倾姬的住所。


    沉香萦绕木梁间,烟薰如缥缈的雾霭散在榻前。


    花颜十分踌躇地坐在地上,不真切间又听到床榻上那人翻身难耐的痛苦声。


    以及随着动作间响起的清脆的锁链碰撞声。


    她手心出了汗,双腿都有些发软。


    这种事儿,真不是她反派来干的。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毕竟倾姬要真因情毒而死,约莫陆稚延要把她抽筋剥皮。


    她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看了眼床榻上的人,然后又飞快转过身。


    倾姬的面容像是氤氲在一副水墨画里。


    半湿的长发贴在倾姬娇靥两侧,因躁动她的修长细黛微拢,眼角胜似桃绯,浸出的泪渍颇添凌乱□□之感。


    更让人非礼勿视的,则是有几根玄铁链锁系在她的手腕,沿着玉藕般的手臂往上则有许多被抓挠出的伤痕。


    应该是怕倾姬伤了自己,才使出的法子。


    可也正是如此,倒叫人越发想要欺凌上去……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