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介怎么可能不是完人?

    要是鹿琼听见了, 肯定又要和谢嘉鹿吵起来,但谢嘉鹿声音那样轻,鹿琼又是真的困了, 也就没有理他。

    明天还要带他去和陆妈妈说一声,鹿琼想到这里,又是睡意全无,一下子坐起来。

    她一起身, 谢嘉鹿也立马坐起来,然后他听见鹿琼说道:“明日见了陆妈妈, 你叫什么名字?”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谢嘉鹿怎么回答, 甚至她自己都不完全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回答, 可她偏偏觉得她知道谢嘉鹿明白。

    谢嘉鹿果然明白:“你可以告诉她,我叫白九。”

    白九不是谢嘉鹿,他和谢子介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白九是如此善解人意地支持了鹿琼的二人论,让鹿琼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一晚上,鹿琼实在是睡不安稳,感觉自己仿佛在空中漂浮,她梦中都一会儿是谢嘉鹿,一会儿是白九, 一会儿又变成了谢子介。

    各种声音各种信息在她耳边吵来吵去,可她睡意却慢慢消失了。

    白九面上天真,可鹿琼突然发现,一晚上他们说了那么多,自己好像全程在被白九牵着鼻子跑。

    他明明一直在惹她生气,可不知不觉的,好像一晚上白九什么也没答应, 白九就是不叫她姐姐,还把她情绪来回带着跑。

    这要是谢子介,那是很正常的,毕竟谢秀才那样聪明,可白九看起来太简单,就让人不自觉放下了心防。

    可你要因为他又是坦诚又是说喜欢就说白九有什么坏心思,好像也绝对算不上。

    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天,鸡刚叫,鹿琼就直接起来。

    反正睡不着,干脆不睡了。

    白九也已经醒来,如果说昨天面上还有些虚弱,今天他明显就更加神采奕奕了。

    这人的恢复能力真得没法说,江六给的药也是真的好,鹿琼在心中感慨。

    而白九笑吟吟的,还很无辜地开口:“琼娘昨晚睡得可还好?”

    睡得当然是不好的,鹿琼抬眼打量这人,白九还很细致,问鹿琼要是有机会,能不能给他找些胭脂。

    “我这张脸,不好跟你出去的,”白九说,“若是有胭脂,有炭,便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了。”

    白九居然还想和自己一起出去?鹿琼愣住,小侯爷这样查人,白九怎么还敢出去?

    “恐怕不行,”鹿琼皱眉,“太危险了,石侯爷正在全城找人,你出去会出事。”

    白九“唔”了一声:“他查得很紧吗?”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鹿琼也忍不住思考起来,白九没醒之前,她只顾着紧张,可现在再想,虽然查得满城风雨,那位小侯爷,又其实出了多少力呢?

    大肆宴饮,这段时间,有点能力的江湖客恐怕就可以离开了,而除此以外,像女坊这边,衙役们甚至只是敲门,警告她们不要私藏匪首,但连家门都不入。

    而且,最近府城里的探子,也全部消失了。

    “你看,”白九轻描淡写,“如果他真的查得很严,你根本没办法藏住我,可你藏住了。”

    他此时低垂着头,话语笃定,说得如此有道理,然而下一刻,白九又懒洋洋笑起来:“再说了,我也想知道,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怎么就成匪首了。”

    他看着院子外的天空,这个样子倒是很像谢子介了:“你放心,我还想好好活着呢,不会给你添乱的。”

    这是肯定的,鹿琼想,她不服气地说:“你这话说的,哪会有人想死呢?”

    和陆妈妈说了白九的情况,陆妈妈脸色也是几次变化,老太太当年因为朴实能干被白氏选成陪嫁,成了高门主母的身边人,后来谢家还没倒,她就回了宝丰,不用经历后来的惨案,再后来,就是谢子介来了。

    老太太这辈子经历的事也实在不少,此时倒还勉强能镇定下来,只是见了少年意气的白九,还是潸然泪下。

    “若是,若是……”

    若是谢家没有倒,世界上并没有后来的谢子介,恐怕谢嘉鹿也这就是这个样子吧。

    白九这时候表现出来了十足的耐心,轻声安慰着老太太,鹿琼看着他,又一次觉得他像谢子介。

    真的是……,鹿琼心情复杂,白九百分诚意地承认了他不是谢子介,但鹿琼却开始觉得,他们果然还是一个人。

    正想着,那张俊秀面容又凑到他面前,白九笑眯眯道:“我们打个赌吧。”

    最后赌并没有打成,因为鹿琼和白九想到了一起,他们都猜测,石侯爷会在十天里退出府城。

    他们猜对了。

    这位仿佛就是来走个过场,哪也没有查,甚至石三郎也没好好救,他来的时候石三郎就是奄奄一息,他走的时候石三郎还是重伤未愈。

    甚至他还把石三郎那些探子也全部带走了,据说这对石三郎的病情是雪上加霜。

    白九并不意外,他给鹿琼讲:“我前几年跟着祖父去汴京城见大姐姐,大姐姐说过,石家的小郎君们想法各不相同,据说石三看不上二皇子,对七皇子倒是很称赞。”

    做舅舅的和外甥的师父一个毛病,天家事也是张口就来,甚至让鹿琼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不过她觉得石侯爷会退兵倒是和白九完全不一样的理由。

    “你的胭脂能买到了。”

    这就是住女坊的好处了,胭脂这种东西,小娘子们爱得不少,胭脂铺子不能开门了,也有伙计能偷偷送进来,这种东西不关乎吃喝,都能在不同的民坊间来回,可见石侯爷真的没什么彻查的想法。

    除此以外,各种铺子也慢慢都能开门了,探子也越来越少。

    “那他就不会多呆,”鹿琼说,“他要带着探子走了,探子没地方去的。”

    石三郎轰轰烈烈缉拿匪首白九的行动,就这样一手被他的亲大哥给破坏了。

    白九对她是夸得非常直接坦荡的:“琼娘真的太聪慧了,我可没想到这些——”

    鹿琼赶忙打断他,她觉得她要是不让白九住嘴,这家伙能说到后天。

    她可不是什么聪明人,听这些只会头皮发麻。

    既然探子走了,那么白九出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还有胭脂,鹿琼自己是不用胭脂的,她的冻伤一直在涂药膏,也没她涂胭脂的机会,不过白九这么个世家公子,怎么还会这种东西?

    “我不是在家里学的,”白九说,“是路上……你总有要藏住这张脸的时候。”

    跟着商队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老江湖们教了白九不少东西,比如一只炭笔就可以让一个人判若两人,那个老行商还吹嘘,怎么用胭脂易容,白九聪慧且过目不忘,几下子就摸透了其中关窍。

    不需要什么鬼斧神工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易容,修了眉型涂了脸,他其实相貌和之前是有八分相似的,但因受伤消瘦又气质大变,就连鹿琼都会恍惚一下。

    “探子在不一定能瞒过,”白九说,“不过现在倒是够了。”

    “不过倒是还要求琼娘另一件事,”白九一行礼,“能不能让我跟着你姓鹿呀?我出去总要有个身份。”

    这自然没问题的,鹿琼道:“我想好了,以后就说你是我在宝丰的堂弟,鹿大郎。”

    “那不行,”白九连连摇头,“我只是脑子坏了,又不是真的比你小,再说总有人见过谢子介的脸的,我这张脸说是谢子介的堂弟还差不多。”

    鹿琼心中生出来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白九张口就是:“倒不如说我就是谢子介的堂弟,现在跟你姓鹿,是入赘了鹿掌柜家。”

    鹿掌柜家里没有剑,没法用剑鞘敲白九脑袋,所以白九被鹿掌柜拿着烧火棍追着打,幸好白九很乖觉,连连道歉,虽然不愿意认下堂亲的说法,但也不提入赘这种混话了。

    鹿琼也是松了口气,白九这种话,她听了就耳根发烧,可不能让他继续说,可让她真打白九,看见这张脸,她又下不去手了。

    两个人各退一步,白九改叫陆伙计,是陆妈妈的侄子。

    鹿掌柜家住进了个漂亮伙计,女坊不少人都知道了,鹿琼说那是陆妈妈的侄子,大家也都理解地点头。

    多正常啊,小鹿掌柜好看又能干,蒙书铺子那么一份家业,可不得招个可靠小相公进家门,陆大娘子的侄子,听起来就是个可靠人啊!

    并不知道已经被这样认定,鹿琼的蒙书铺子也终于要又开门了。

    白九帮鹿琼收拾东西,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很好用的,虽然长了一张世家公子的脸,也的确是个世家公子,但一点也不娇气。

    岂止是不娇气,鹿琼发现这家伙睡得真的很香。

    白九解释说:“之前在南边,已经几个月没睡过好觉了。”

    学着换一种方式活下去的日子并不容易。

    “能好好睡一觉真好,”白九笑,“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可得好好活着,睡不好,怎么好好活?”

    他要报仇,要找出藏在胡善龙身后那个人,那他就得活下去。

    “我得好好休息,恢复了记忆,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领婚书了?”

    鹿琼看着他这样子就来气:“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都是从哪学的话,真的是……!你们世家公子是不是都这么轻浮啊?”

    白九当然得为自己正名:“别人我不知道,谢家家风是出了名的好,未娶妻的小郎君,身边母蚊子都不准有。”

    “那你还这样?”

    “我就是觉得,再不说就迟了。”白九坦坦荡荡。

    鹿琼只当作他是说,再不说自己就要恢复记忆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等着吧,等谢秀才恢复记忆,还不知道要困窘成什么样子。

    她以前自然是无法想象谢秀才难堪困窘的,但和白九相处多了,好像连对谢秀才的印象都不一样了。

    而白九的确没有说谎,换个人他绝对不会这样子的,可他也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样坦诚自己的喜欢,是说一次就少一次的,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自己肯定不会骗自己。

    他想活着,他喜欢鹿琼,他想和她复婚,做一世夫妻,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开一间小铺子,他内心这样说,白九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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