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照的一番苦心, 可惜还是白费了。
他和察吉额伏还有塔托,三个人在柴房里迎着呼啸的寒风面面相觑的时候,外面的鹿琼和谢子介其实并没有说什么。
说起来很奇怪, 但是鹿琼居然只是有些想笑,想象着这家伙提着一个人翻墙的场面,的确是有些好玩儿的。
换句话来说就是很白九,一点也不谢秀才。
当白九还没有恢复作为谢子介的记忆的时候, 鹿琼总是能在蛛丝马迹里觉得他和谢子介其实是一个人的,但是如今谢子介恢复了记忆, 鹿琼突然发现其实它和白九也是一个人。
只不过谢子介似乎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鹿琼若有所思。
按理来说花前月下似乎该聊一些别的, 但是这两个人只是正儿八经简单的交换了一下彼此的信息。
谢子介并不知道吕老太太的事情, 但是他晚上和塔托交流后,从塔托的嘴里听到有中原商人参与了这些,还是心里一惊意识到了有问题。
他现在其实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这边有关汴京城的消息和鹿琼共享。
然后他就听见鹿琼很冷静的问他:“谢秀才, 你告诉我这些人其实是汴京城,哪个大人物要的吧?”
谢子介点点头:“到底是谁要,我还不太清楚,但是为什么要,我是知道的。”
他踌躇了一下,在想怎么说。
“那个人是不是和你也有关系?”鹿琼问他。
鹿琼发现, 白九会做的那些小动作放到谢子介身上,其实还是成立的。
尽管谢子介对此做了掩藏,但是鹿琼还是太熟悉白九了。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疑问则攥住了鹿琼。
谢子介在她心中就算已经不是无所不能,但也是神通广大的。
这样的人和白九渐渐重合,就算理智上觉得没什么问题,但鹿琼还是觉得有种违和。
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性上,他都是觉得两个人是一样的呀。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确定。
“谢秀才,”鹿琼如今有些无奈了,“本来我想拿吕老太太这件事来向你证明,但是你好像牵扯的更大了。”
鹿琼知道,如果只是唐家的事情,有谢子介给她兜底,那么她自然可以试一试,毕竟谢秀才是神通广大的。
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这件事甚至关乎到了整个石雁城,怎么能让她自己一个人闷头去找的呢?
万一她解决不了这件事呢?
但这样放弃,她好像也不甘心。
现在无疑是一个打消鹿琼想要去问的很好机会,可是谢子介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最重要的是就像鹿琼的不甘心一样,谢子介突然发现,其实他也是不甘心的。
他其实很期待鹿琼能给他一个什么答案,在他们相遇相识的那些日子,鹿琼为了生计做各种生意奔波的时候,谢子介也曾经这样在旁边看着,但那时候哪怕鹿琼什么也做不出来,谢子介也能拿出来很好的办法。
甚至吕家最开始的时候,谢子介也是这样子想的。
可是真的到了可以让鹿琼放弃的时候,谢子介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想知道鹿琼能做到哪一步,能不能解决这个他和范家子都想不到如何破局的难题。
并不是他在幕后保护,是他自己的期盼。
鹿琼是真的成长飞速。
谢子介最终道:“通判现在也不在石雁城,他有别的事情要做,回来大约还要一旬,他不回来,其实也没有办法从他那边入手和西域联系的。”
谢子介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其实所谓死局,你如果真想知道,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你若是知道了,接下来去找吕老太太的事情会变得很容易。”
“我并不想把这件事变成考验一样,”谢子介终于明白了这些天他犹豫的地方:“其实我没什么可考验你的,只是……”
“只是你觉得这件事与我无关,而且我解决不了。”
鹿琼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气馁,有什么可气馁的呢?他们之间的经历的确是有很大差别的。
可是鹿琼还是想试一试,她总要拼一把的。
毕竟不相信死局的那个人,是她鹿琼。
“如果是你的话,这时候会怎么做呢?”鹿琼问他。
“我会……”谢子介道,“我有江家做后盾,且与通判认识,这时候一来会发急报让通盘判回来,二来控制石雁城商人的进出,外松内紧,找这群人到底和谁接头。
他做事一向都是这样的,讲究一个缜密,不喜欢疏漏和意外。
“我会从吕老太太开始,”鹿琼却说,“我想他要把我姐姐和姐夫弄过来,又要和他们交恶,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我觉得从他们身上也能找到答案。”
她笑了:“谢秀才,我想先试试。”
谢子介失笑:“唐家的事情与你亲人有关,谁也不能拦你的。”
他顿了顿又很快速的说了句:“我也拭目以待。”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鹿琼高兴起来。
十天让她有些紧迫,可是如果连谢秀才都没办法解决的难题,她不做的利落些,又怎么能证明自己能做得到呢?
其实她还并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想要证明的是,她已经要比她认为神通广大的谢秀才更加厉害了。
而在谢子介的眼里,他看见这样的鹿琼,眼睛是闪闪发光的。
那种斗志,谢子介已经失去了很久了。
*
察吉额伏很认真地问空照:“外面的两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空照也很认真的回答他:“那是我的亲人。”
“是你爹娘吗?”塔托恍然大悟。
他听说过有一些大贵族会让自己的幼子侍奉天神,可能这个人在中原也是同样的情况。
空照摇了摇头:“我娘已经死了。”
他没有提他的父亲,剩下两个人也就没有问,只有塔托的眼睛黯淡了,他想家了。
察吉额伏不知道在想什么,仰头看着天空。
石雁城秋天的夜晚其实是什么没什么可看的,但这至少是一方安宁的天地。
空照道:“你们不是要聊吗?要不就现在聊吧。”
几个孩子没说多久话,鹿琼和谢子介就进来了。
并没有问他们都聊了什么,谢子介就带着塔托离开了。
而空照也礼貌的询问察吉额伏:“你还要睡柴房吗?这里很冷的,你要是愿意的话,今晚可以和我先挤一挤。”
察吉额伏沉思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果断抱着被褥跟着空照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空照和察吉额伏就被小厮叫了起来。
“江二公子要来上课了,”小厮语速很快,“二位少爷得抓紧时间啦。”
昨天熬了那么久,自己舅舅居然都不累吗?空照很震惊。
而他身边的察吉额伏明显也有这样的疑惑,两个孩子只能睁着困倦的双眼去见他们神采奕奕的老师。
谢子介又戴上了帷帽,他的学问给这群孩子讲课,那是绰绰有余的,虽然有时候唐毅鸿会有些跟不上思路,但是也听得很有兴趣。
明显江二公子讲的要比之前那位先生好,唐毅鸿发现。
上了半晌课空照发现,谢子介果然频频朝外面看过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谢子介怎么想的呢?于是“呵”的冷笑了一声。
“夫子,你别看了,”空照说,“鹿娘子说她这几天都要去外面有事,你至少有十几天是碰不到她的。”
谢子介哑然,没好气道:“背你的书吧。”
尽管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些贪恋这样的时光的。
温和而愉快,不用去思考什么生与死的问题,只管遇到的事情解决就可以。
好像从遇到鹿琼开始,他的日子就平和了起来。
*
斗志昂扬的鹿琼当然不会呆在家里,实际上她今天也真的很忙。
鹿芝和唐玄善去收拾铺子里面的账本,看吕老太太有没有留下什么暗桩了。
而鹿琼则问江六借了人,准备去看一下吕家。
江小掌柜借人借的毫不犹豫,鹿琼有些怀疑,其实江六是觉得这事是谢子介吩咐做的,因此她解释了一句是他自己有需要。
没想到的是江六摆摆手:“鹿嫂嫂,我知道,可是我觉得你也是够狠的一个人,你借这个人肯定是有用的。”
于是鹿琼就带江六借给她的人,先找到了吕家的铺子,然后又去了吕家的巷子。
和面团一样的吕七娘不同,吕家的铺子其实是很严肃规整的。
他们卖的都是西域那边的香料,当初吕老太太和前任家主的婚事,也是因为吕家和唐家生意其实门路是相近的,彼此合作能达到更大的共赢。
香料昂贵,但香料的利润其实并没有那么高,不少只有药铺子会来买,如果不是因为这边离西域近,恐怕这些香料铺子是肯定赔本的。
鹿琼发现这些伙计都很无精打采,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并没有进去看,而是直接去了吕家的巷子。
江六借出去的那个伙计有些稀奇,并不知道鹿琼到底想做什么。
但江小掌柜让他听这个小娘子的话,伙计也就只能跟着行动。
但还没有到吕家巷子那边鹿琼就看到了吕老太太。
说句实在话,直到现在鹿琼都还没明白吕老太太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吕老太太背后是有人的,她出头很明显,也不是为了自己出头,可是又有谁会让她愿意做到这一步呢?
是不是吕家的哪个后辈?
鹿琼需要更多的信息。
她示意伙计和自己,跟着慢悠悠踱步的吕老太太走,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并没有发现身后跟了人,七拐八拐的,居然拐进了商市里。
而认清了吕老太太的方向,鹿琼忽然明白了吕老太太到底要做什么。
吕老太太去的是石雁城最大的奴隶行。
她要买新的奴隶来代替察吉额伏他们。
鹿琼想了想,对伙计道:“那个老太太知道我长什么样,所以现在我需要你去帮我问她两句话。”
一般做这种生意的不会请吕老太太这样的老人天天跑动,吕老太太再怎么蛮横,看面相也不是很凶,做奴隶生意的却肯定得能压得住人。
想一步登天的人,所图甚大,也不会缺一两个跑腿的人。
那么鹿琼只能理解为:这些人能够信任的人太少了,以至于吕老太太这样的老人都得出来做这种繁琐的活计。
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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