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不是她说的要一同承担吗?
鹿琼于是也笑了起来。
一家人有一家人的办法,但至少对于鹿琼和谢子介来说,只有相互坦诚, 才能彼此信任。
他们一起走到了这一步,未来还要面对更难的危险,如果两个人还不能同心协力,那怎么能共同走下去呢?
他们是要成为彼此的依靠的。
鹿琼借着烛光, 把于大娘的事情和谢子介讲了,谢子介听完之后, 也明白鹿琼觉得棘手在哪里。
这件事, 准确一点来说, 其实是于家内部的事情,而且除了于大娘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于大娘若是跑了, 剩下两个还能不能入宫?能不能入二皇子府?
都是不一定的。
就凭这,于家不可能松口。
谢子介拧眉道:“我之前听范家子说过,于大娘当初被拐走,并不是那么简单。”
范家子以僧人的身份,在京城待了多年,他要为姐姐和范家报仇, 因此搜集了很多小道消息,在江南遇到谢子介之后,便把这些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谢子介。
倒不是因为他和谢子介多么投契,主要是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和他们同样的境遇,无论他俩谁付出成功对另一个人来说,都如同自己亲手报仇。
更何况谢子介估计自己姐姐和范家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约定的,不然也不会是范家子带走空照了。
谢子介呢, 则又有江家那边的消息渠道,外加上他自己的分析筹划,以至于他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足京城,但论对京城的了解,不比不少世家贵族差。
鹿琼一惊,问道:“这件事于通判可知道?”
她不用想就知道,于大娘肯定是不不知道的。
就是不知道于通判了解几分。
“他找到了一些线索,但另一边藏的太深,所以事倍功半。”
于大娘的走失,就是在于家的地盘上,于通判这些年来都怀疑,其实是族内有人害他的孩子,但是他至今不肯脱离于家,也是因为手中没有更多的证据以及线索。
假如离开了于家,那就真的可能没有大娘的消息了。
直到他遇到谢子介。
谢子介解释道:“其实不要说他,就连我也是只知道这件事背后有人的,范家子可能知道的略多一些,但也不会多多少。”
他能找到于大娘,也是在宝丰布置的时候,江六机缘巧合找到的消息又被他利用了起来。
冥冥当中的天意,差了哪一步都不行。
鹿琼点了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这样说的话,说不定于大娘这次入七皇子府的事也是在别人算计里,对方在暗,他们在明,甚至对方又很可能是于家内部的人,的确很不利。
谢子介安慰她道:“你若是有空,只要那边不拦你,可以多去找于大娘聊一聊,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那也只能这样了。
鹿琼又问:“今日胡善龙可是发现了什么,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她是有些担忧的。
谢子介笑:“在那儿呆的到不长,我拜师后便回来了,但是我不想让胡善龙来这边的院子,便报了另一处。”
鹿琼明白了,忽然又惊异道:“拜师?”
她眉毛挑起来,眼睛真的很圆,意外的可爱。
不一开始就说全,自然是谢子介一点小心思,鹿琼整天都是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鹿琼又聪明,反应的很快,以至于谢子介总想看到鹿琼更多的表情。
此时谢子介说:“我拜了胡善龙做老师。”
这可真的是师叔突然变老师。
谢子介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的,鹿琼反应的比谢子介想的还快。
“让我猜猜,你可是要借它做障眼法,不,主要还有通敲门砖的意思。”
她这时候算是懂谢子介为什么要带着这张脸去了,忍不住笑了一声:“胡善龙恐怕没想到,被你利用的这么彻底。”
谢子介正儿八经一作揖,笑道:“谢过夫人称赞,小生不胜荣幸。”
以谢子介这样的身份,就算有石雁城通判的帖子,想要拜胡善龙做老师,那肯定是肯定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有了这张脸,又特意去找胡善龙,胡善龙肯定以为谢子介的目标是他,因此必要将他留在眼皮子底下。
但是谢子介的目标,却也从来不止是他。
胡善龙要留住他,定然要带谢子介去些地方,作为试探。
谢子介要的便是这样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直到见到他所要见的人。
在和天子正式对上之前,他们要做的谋划,可是太多了。
说完了这些正事,便可以聊些其他的了。
胡善龙作为便宜老师,至少表面功夫是做的滴水不漏,还特意让小厮给谢子介送了几本字帖,都是谢家的子弟常用的,谢子介自然已经用不上,但依然笑眯眯地接了回来。
这些东西除了胡善龙也没几个人有了,他觉得很适合鹿琼。
鹿琼有些惊奇的接过来。
她听谢子介讲他当时练字时候的趣事,小孩子总是没有什么定性的,哪怕是天生聪慧的谢十三郎也不例外。
恰而正是因为谢嘉鹿那么聪明,所以总觉得轻轻松松都能完成。
但练字是水磨功夫,没有这回事的,所以狠狠磨了谢嘉鹿的性子。
鹿琼听着感觉有点想象不到。
谢子介想了想又补充道:“白九那个性格可能有点类似。”
他说的自然不是现实里的匪首白九,而指的是鹿琼遇到的失忆十六岁白九。
鹿琼想起来记忆里的白九,有点能描述小时候的谢子介了,大概是一个小白玉团子,苦着脸,在那里一个一个描红卷大字。
这个实在是有些好玩,让鹿琼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谢书生也实在不容易。
毕竟她认识的谢子介,已经是谋定而后动,筹谋布局的性格了。
映着昏黄的烛光,谢子介看见她眼角微微弯下压出来一道略深的眼尾,她一直觉得鹿琼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此时灵动活泼,更是觉得其中光芒流转。
他见过多少美人,都没有他的夫人令他心动。
谢子介意味深长道:“练字需要耐性,长长久久才可,做事也需要。”
*
第二日,两个人便早早起来,各自有新的事情要做。
谢子介要先去那边的宅子,然后从那里再去胡善龙家里拜见他的便宜老师,而鹿琼呢,今天则打算继续去见于大娘。
本来鹿琼是要先去和江六汇合,讨论蒙书铺子的事的,但是这两日江六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江六说,在京城开铺子,除了自己的巧思,还有就是要找个庇护,不然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铺子刚刚开起来就被哪个贵人觉得好,让他们送上去。
这种送就是白送的,甚至自己都可能搭在里面,还不如自己找个庇护,至少能有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
江六这些天就在疏通关系,让鹿琼先等等,既然江六这样说,鹿琼便也只好继续等着。
鹿琼要做的是后面,等到疏通完关系之后,怎么把铺子做大做好怎,更有巧思,符合京城百姓所需,这就主要是鹿琼管的。
反正她现在也没事干,还不如去和于大娘聊聊。
于大娘听鹿琼说他们又打算开铺子,果然很羡慕,鹿琼问他要不要一同参加,于大娘有些犹豫。
她道:“我现在这情况,若是和你们一同开铺子,我出嫁之后可能会有祸端。”
等到她成了七皇子的贵妾,七皇子若是要这铺子那该怎么办呢?
鹿琼沉吟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先聘你做画师,你只管画了画,交给我们,其余的就不用管了。”
这样一来,于大娘便不算是铺子里的人,只是一个闲时随便画些画的娇小姐而已,等到成了亲就不再作画也说得过去。
而若是他们真的想到了办法,于大娘不用进七皇子府,那就更好办了。
“那自然是最好的,”于大娘眼睛一下子亮了,拉着鹿琼,兴致勃勃说要去买颜料。
两个人正要出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争吵声,其中一个就是那位纯秀郡主,另一个人的声音却听不清,于大娘听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对面的十二妹妹。”
于大娘虽然被鹿琼叫于大娘,但这个排行是因为于通判只有她一个女儿,真按照于家的排行,她应该是九娘才对。
那个十二妹妹和于大娘其实只差了一岁。
他们三个女孩子,平日里是几乎话也不说的,完全没有交情。
三个人的功课都挺重,别看于大娘还有空和鹿琼说话,其实除了鹿琼来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在做那些功课礼仪,只不过于大娘对此十分厌烦,恨不得鹿琼天天来,让她免得学这些。
剩下两个女孩子就要比于大娘勤勉多了,日日严格要求自己,恨不得做到极致。
鹿琼看着于大娘,想看他怎么处置,于大娘又听了一会儿,摆摆手依旧说:“咱们别出去。”
她叹了口气给鹿琼解释道:“我那个小姑姑也出去了,她是要拉偏架的,我若再上去火上浇油,十二妹妹日子会更难过。”
这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大娘便叫来身边的丫鬟,让她去和门房说一声,没一会儿便听见来了个婆子,在外面让几个人都住嘴。
“六小姐,十二小姐今日功课可还没做完呢,”婆子语气硬邦邦的。
鹿琼听见有个女声又说了些什么,轻哼了一声,然后是那个纯秀郡主的声音,两个人应该挺不满的,但到底还是回去了。
于大娘也松了口气,便说道:“咱们还是先做府城做过的那几本蒙书吗?那我买买颜料,过几日你就能来看了。”
那自然是最好的,而且提起来这个于大娘立马有精神了,鹿琼也觉得高兴。
*
鹿琼,谢子介和空照他们三个人来京城,三个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做,谢子介去找胡善龙,鹿琼去找于大娘,而空照呢,最近往燕叔柠那边跑的很欢。
鹿琼刚开始还担心他出事儿,后来发现燕叔柠比这边还要担心空照,次次都送回来。
不过倒是没怎么见俞五娘,燕叔柠对自家夫人的能力明显是很了解的,能自己做的便自己做,自己暂时做不了的,俞五娘自告奋勇想帮忙的话,自己能兜底就让俞五娘做。
若燕叔柠觉得自己兜不住底,就想办法引开俞五娘的注意力,让她去做些别的。
俞五娘对此很憋闷,但是也没什么办法,用空照的话来说,就是俞五娘惹的那个郡主还想俞五娘赶紧出现,她能用俞五娘做筏子呢。
燕叔柠更不会让俞五娘出来了,燕叔柠已经脱离了王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俞五娘。
听说蒙书铺子不顺利,空照也有心帮忙便说道:“我去问问燕叔柠。”
鹿琼吓一跳,忙说:“这还是不了吧,他要是出来,被他爹找到了怎么办?”
空照倒不担心:“他能从府里逃出来,定然有其他人接应,也不是要他出面,问他有没有认识的门路还是可以的。”
鹿琼一想也是,燕叔柠好歹曾经是个宗室,至少知道他们现在适合去怎么找门路。
空照又说,那个郡主之所以如此强横,主要是未婚夫强势,他说起这还是个熟人呢,不是别人,正是石大郎。
这可真是凑到一起了,鹿琼也有些感慨。
燕叔柠口中的石大郎,和去府城救被谢子介刺杀的石三的石大郎,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泰富城十大狼到处吃吃喝喝,大宴宾客就是不去好好照顾石三。
但在京城,他可不是纨绔子弟,而是颇有名气深受天子恩宠的小侯爷。
算下来这几日过得最安稳的居然是谢子介,整日只管去和胡善龙那里,一个敢学,一个也敢教,居然硬生生凑出来了几份面和心不和的融洽来。
这一日鹿琼又准备去于家了,昨天于大娘说她已经画得差不多了,鹿琼可以来拿,而江六那边呢,也说燕叔柠给他介绍了个门路,他们暂时可以托在一个落魄侯爷的门下,就算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也算是个庇佑。
双喜临门,鹿琼便挺高兴。
然而等她到了于家的门前,却看见门房有些为难的说道:“鹿娘子,不如今日你别来了,六姑娘说有些家事,家里现在不适合见客人。”
鹿琼一皱眉,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于大娘的性子,若是无事,肯定要出来迎她,若是早早有事,也会提前让门房去告诉自己的。
那就是突发情况。
门房报以苦笑。
正在此时鹿琼听见了纯秀郡主尖利的声音:“烧了!全部都烧了!”
然后是于大娘压低了嗓子愤怒的声音:“你敢烧一个试试!”
鹿琼脸色一变,推开门房,便往里面冲过去。
于大娘此时站在自己的院子前,她比纯秀郡主还要略高一些,真要是打起来,不可能打不过的。
但憋屈的是,这种事情并不看力气,纯秀郡主打于大娘两下,没人敢说什么,但于大娘要是打上了纯秀郡主,可能就惹上事儿了。
更何况,鹿琼看了一眼,纯秀郡主身后还带了四五个婆子。
鹿琼心里怒火更盛,于六说是家事,那纯秀郡主带这么多婆子来是什么意思?
等再一看纯秀郡主要烧的东西,鹿琼的心里就更愤怒了。
那些正是于大娘的画稿。
“你从那种地方学的技艺,”纯秀郡主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你居然还敢画画,你是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这些画要是流传出去败坏了我们六妹妹的声誉,我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于大娘冷声道:“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我倒是想问问,你来我屋里抢我的画稿是什么意思?”
旁边另外一个姑娘冷冷地插了进来话:“于九,你怎么说话呢?”
这这便就是于家那位小姑姑了。
于大娘在于家的大排行,就是于九。
她和于大娘身高差不多,长相也很相似,只是眼中少了几分于大娘的平和温柔,反而是几分被惯出来的骄纵。
此时她指着那堆画稿,也很不满意的说道:“你整日不练功课,居然就是为了画这些吗?”
于大娘气得发抖。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姑姑悠然道,“你给我说好了,这些我拿走,便不再告诉族里长辈,你若是说的不好——”
她冷哼了一声:“那就别怪纯秀不客气了。”
她恶意道:“既然你要拿出去,定然是要给别人的,纯秀不能动你,还动不了那些人?”
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个便宜侄女毫无威胁:“你就直说吧,到底是谁。”
于大娘更绷紧了脸,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只要她说出来是谁,那么鹿琼他们竟然是会被为难的。
同时她也确定,纯秀郡主和这个小姑姑,是老早就找定了主意要来找茬的。
鹿琼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听了一会儿,此时才上前冷声道。
“不错,画这些画的确耽误了功课,这种大事儿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不如便请大娘他阿爹来查一下吧。”
于六脸色微微变了变。
于通判是于家这一代里最有出息的,但因为于大娘的事和族里已经有些冷淡了。
她们小孩子之间的争吵,本来于六的辈分在那摆着,很沾光,但若是牵扯到了于通判,那论起来肯定要算她于六不对的。
鹿琼又看了一眼那几张画,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说,是要说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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