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几次上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难捱。


    盛黎娇是真的听话,乖乖跟在洛长青背后,抓着他的衣角,绝不逾矩半步。


    洛长青手里抓了一根树枝,树枝有一指粗半人高,专门用来拨开前面挡路的枝桠,还能探探地面,省得踩进其他人布置的陷阱里。


    他走得很慢,往往再三确定安全,才肯往前行进两步,每走一步还要回头看看,定要看见小姑娘的笑才肯安心。


    倒不是说身体有多累,主要还是心累。


    担惊受怕,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唯恐哪里没注意到,伤了小娇气包,到时肯定少不了水漫金山。


    山上湿气重,虫蚁也很多,往常洛长青是不在意身侧的飞虫的,可这回不行。


    他刚到山上就找了专门克制虫蚁的草药,抓碎挤出汁来,不顾盛黎娇的抗拒,给她手腕脚腕和脖颈上各涂了一遍。


    草药汁的颜色很重,是偏墨绿色的,印在皮肤上更显黑,乌压压的一大片。


    即便草药汁的味道并不难闻,盛黎娇在河边看见自己的倒影,只见下巴上都染了绿,顿时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好丑!”


    尤其是洛长青自己不涂抹,给她抹完还发出疑似嘲笑的声音,更是在她敏感的神经上挑动了几下,讨人厌得紧。


    “夫君……”盛黎娇一边迈着小步子往前走,另一只手在腰间的小包里摸索半天。


    直到洛长青停下脚步回头望来,忽然一只手摸到他脸上,那手软软滑滑、温温热热的,还带着女子特有的体香。


    不过体香大半被草药的味道遮住了,青草气息愈重,湿漉漉的草药汁水尽数扣在他脸上,鼻尖上胡子上,连睫毛上面都沾了不少。


    盛黎娇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只是快活地跳开半步:“夫君我也帮你做了驱虫水!”


    两个小绿人,谁也别嫌弃谁。


    洛长青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羞恼彻底散了,他把眼睛上的药汁抹开,反手又点在盛黎娇鼻尖上,看到小姑娘张牙舞爪的样子,故作一本正经:“不许闹。”


    盛黎娇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这片林子没有能休息的地方,前面的山洞还很远,再不快些天黑前就赶不到了。”


    “山林里不仅有虫蚁,还有胳膊粗的蟒蛇,半夜绞在脖子上,人一会儿就没了呼吸。”


    总觉得你在吓唬我,可没有证据。


    盛黎娇委屈巴巴:“我知道了嘛。”她只能暂时放弃报复回去的念头,顶着鼻尖上的一抹绿,重新牵住洛长青的衣角。


    不过她还是受了吓,多余注意着脚下,不时四处张望一下,小心着别真有蟒蛇窜出来。


    幸好赶在天黑前,两人安全抵达了山洞。


    山洞里放着干草,洞口还有篝火燃尽的痕迹,村民上山打猎经常会歇在这里,也算一个公共的休憩点。


    坐下的那一刻,盛黎娇才发现脚底板有多疼,因为长时间绷着,肩膀也发酸。


    洛长青还要去找干柴生火,一时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只仔细交待:“我在洞口撒了药,虫蚁走兽都会避开,你待在里面不要出去,嗯?我去找些干柴,很快就回来。”


    “那你快一点。”盛黎娇点点头。


    等洛长青走了,盛黎娇长长舒出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肩头,忽然有点委屈,并非怪罪,只是受了苦不好受。


    静等片刻,她没听见多余的动静,没忍住褪下鞋袜,低头一看,脚上竟磨出四五个水泡。


    “……”哇一声哭出来。


    看着脚上的水泡,盛黎娇想碰又不敢,眼前水蒙蒙的,努力睁大眼睛,也只是让眼泪砸得更急,不一会儿就红了鼻头,可怜极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洛长青背着干柴回来,怀里捧了几个红彤彤的果子,还有一小壶清泉水。


    “怎么了?”走进去才发现,盛黎娇已经躺下了,她在干草堆上扒拉出一个窝来,正好能把她包裹住。


    “累了吗?”洛长青又问,手脚麻利地把柴火堆在一起,又找出打火石,很快将火堆燃起来,“我带了野果回来,挺甜的,要尝尝吗?”


    “不要……”盛黎娇已经竭力控制声音了,可一出声还是呜囔囔的,叫人瞬间听出异样。


    洛长青果然愣住了,回过神赶紧走过去,扶住盛黎娇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扭过来,入眼便是小姑娘哭肿了的眼睛,脸上也全是泪痕。


    他的第一反应:“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人理会还好,遇见熟悉的人,盛黎娇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了,一头扎进洛长青怀里:“呜呜呜好疼!”


    “哪里疼?莫哭,告诉我怎么了?”洛长青慌了,试图把怀里的小东西揪出来,但总是还没看见脸,小东西又钻了回去。


    洛长青无法,只能由着她哭,顺便仔细回想,到底是哪里惹到她,又或者是不是没注意到的地方使她受了伤。


    盛黎娇哭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哭累了才肯抬头,然后俯身摸着自己的腿,仰头委屈道:“夫君,我疼……”


    “哪里疼?”愿意说话总是好的,洛长青把她抱回干草堆上,半跪着询问。


    “脚疼。”想到古时女子的脚不能为外男所看,盛黎娇还有点羞涩,转念一想,他们已是夫妻,上回扭伤脚腕,该看的也全看过了。


    洛长青这才发现,盛黎娇的鞋袜皱巴巴的,显然是已经穿脱过了,等他脱下来,脚底的水泡被磨破了三个。


    难怪哭得这么惨。


    他已经见过小娇气包的娇弱,没想到还是出了篓子,不愧千娇百宠养大的,实在娇气。


    为了预防突发情况,洛长青特意带了常用的药酒,虽然不是专门用来治水泡的,可也聊胜于无:“怎么不提早说?”


    “我怕你嫌弃我嘛。”强求跟来的,再哭唧唧总生事,可不是招人烦。


    虽然最后也没逃过就是了。


    洛长青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吃了点野果,盛黎娇就不愿吃了,蜷在干草上,很快沉沉睡去。


    转天天光大亮。


    因着脚底的水泡,洛长青说什么也不肯让盛黎娇自己走路,背着或者抱着,二选一,没有更多选择了。


    “你好累。”盛黎娇很为他着想。


    “我不累,还走不走了?”洛长青面无表情,在她身上扫视一遍,仿佛在端量哪里方便下手。


    盛黎娇妄图与他讲道理:“我可以坚持的,一点点小伤,不能总是劳累你,夫君我们走吧,走慢一点就好啦!”


    “然后再见你哭得眼睛都挣不开?”洛长青毫不留情地揭开她的窘迫,轻笑一声,再不肯听她的意见。


    盛黎娇反抗无果,只能被他背起来。


    两人带了一个背篓,背篓里放着这几天的干粮和水,盛黎娇说要拿,洛长青也拒绝了,只递给她先前的那根树枝:“拨开挡路枝干就行。”


    “好呐!”


    “要回家吗?”洛长青问她,“你看,我上山很安全,可你就不一样了,我把你送回家再自己上山行吗?”


    盛黎娇不吭声,手指圈着男人的一截发尾,弱弱的喊了一声夫君,半天才说:“不是说打猎嘛……”


    行吧。


    洛长青放弃了,把背上的人往上挪了挪,开始考虑去掏了哪个兔子窝。


    经过昨天的赶路,两人已经进了山林深处了,洛长青上次找到的人参就是在附近找到的,这边的草木他都翻了遍,这回就选了个相反的方向。


    走了一个多时辰,盛黎娇闹着要歇。


    虽然不知道被背着走怎么累,洛长青还是答应了,找了块大石头,将她放下去。


    不料还没直起腰,盛黎娇忽然捧住他的脸,小姑娘细声细气地问:“夫君你累不累呀?”


    不是她想歇,而是想让夫君歇歇啦!


    洛长青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


    稍微歇了会儿,洛长青提出去周围看看,不远走,也不离开盛黎娇的视野范围。


    “夫君你看这!”


    一扭头的功夫,却见盛黎娇弯着身子,直直往大石头下去看,半截身体都掉下去。


    洛长青心跳慢了半拍,魂儿都给她吓没了。


    “小心!”一道残影闪过,下一刻,男人已经出现在盛黎娇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腰肢。


    洛长青强忍着怒火,循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这一看却是整个人都呆了。


    石头底下冒出一点苍黄色,软软的发须随风飘动。


    洛长青抽出镰刀,沿着石头往下滑,全程小心翼翼的,把那株植物连根拔起。


    是一根人参。


    一根出现得神奇,普通得不像人参的参。


    人参比小臂还要长些,尾部的根须茂密极了,凭着洛长青的眼见,这支参少说也有二三百年,在药铺实属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他没有办法不将这份好运气和跟前的小娇气包联系起来,毕竟,每年上山的村民不计其数,可真挖到珍贵药材的,十几年也不定出来一个,何况还是能卖上千两纹银的老参。


    再看盛黎娇还满脸稀奇,抬头傻兮兮的笑着,完全没意识到她找到了什么,还问:“这参是不是值很多钱,可以卖一百两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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