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历来重文轻武,你为何不走科举?!◎
兰姨做好饭, 见徐令姜还没回来,便留了夏竹看家,自己提着灯笼出去寻。可刚出门, 就碰上了苏蕙。
苏蕙见天色已晚,李慕载还没回来, 有些不放心,想往巷口去瞧瞧。
两人目标一致,便结伴而行了。
结果刚走没多久, 远远的, 就见李慕载背着徐令姜, 朝这边过来, 兰姨当即吓了个半死, 忙上前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
而向来冷静自持的苏蕙,却微微变了脸色。
徐令姜看见兰姨, 有些羞赧:“没事, 我不小心扭到脚了,正好遇见了李公子, 他便背着我回来了。”
说完, 便想下来。
李慕载淡淡道:“快到了,我背你过去便是。”
从巷口都背到这里,现在再推辞就有些矫情,但——
徐令姜见苏蕙面色诧然, 一时觉得有些尴尬,正不知所措时, 苏蕙瞥见李慕载扫过来, 便倏忽过神来, 跟着道:“是啊!快到了,让慕载背你回去好了。”
听苏蕙这般说,徐令姜这才安心。
她趴在李慕载背上,用手撑在他肩头,轻声道:“那就有劳了。”
李慕载不置可否,将徐令姜背回去之后,便告辞走了。
她们请了霍箐过来,霍箐说没伤到筋骨,丢下几瓶药酒便走了,兰姨蹲在徐令姜面前,替她揉着脚踝,絮絮叨叨说,早知道让夏竹陪她去云云的话。
徐令姜靠在迎枕上,怔怔出神。
先前李慕载来得太及时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她有好几次都想问,他是不是瞧见自己同叶知秋的拉扯了。
但无论有没有,这对徐令姜而言,都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
后来,她没问,而李慕载也没提及此事,只步履稳健背着她,走过长长的巷子。
“幸亏遇见了李公子,不然姑娘今晚可有得受了呢!”兰姨为徐令姜揉脚踝,嘴上碎碎念,“不过说起来,姑娘您走路一向规矩,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把脚扭到了呢?!”
叶知秋带来的恐惧,在遇见李慕载之后,已消散了大半。
如今回了院子,再被明亮的烛火一照,更是所剩无几了。徐令姜不想兰姨担心,便没说此事,只道:“天黑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扭到了。”
兰姨也不疑有他,将药酒揉开后,便去净手让夏竹摆饭了。
同她们这边热热闹闹要吃饭不同,李慕载他们院中静悄悄的,只有一盏孤灯摇曳。
李慕载踏进房中,房中摆设依旧,但却收拾的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可见他不在这段时间,苏蕙应该时常进来打扫的。
苏蕙跟在他身后,嗫喏道:“我知你不喜旁动你的东西,便只进来洒扫,并没有动什么。还有,眼看着要入夏了,我给你做了两身夏衣,你若得空了,便试试看,若有不合适的,我再拿去改改……”
床边的小杌子上,放着两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
不知道是因为李慕载出征月余,还是因为先前,见李慕载屈尊降贵,背了徐令姜回来,平素在李慕载面前一向谨言慎行的苏蕙,今夜话难得话多了起来,不过她唠叨的都是些琐事。
李慕载坐在桌边,眼脸微垂着,却并未打断她的话。
到最后,还是苏蕙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僭越了,忙又改口道:“你累一天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转身要走,又被李慕载叫住。
李慕载倒了盅茶,推至自己对面,问:“我不在这段时间,华京可有什么事发生?!”
苏蕙的目光由那盅茶,落到李慕载脸上。
为了怕身份暴露,自从他们来华京后,她便一直闭门不出,对外面的事鲜少知道,李慕载怎么想起问她来了?!
说完之后,李慕载似乎才想起这一茬。
他正要说自己改日再去打听时,苏蕙却拘谨坐在了他对面,开口道:“鲁王爷家,那个被拐的小郡主找回来了。”
此事李慕载有所耳闻。
他记得,鲁王这个女儿,小时候出门看花灯时,被拐子拐走了,多年来一直杳无音信,怎么突然就找到了?!
多年的颠沛流离,让李慕载格外敏锐警觉,他问:“什么时候找到的?”
苏蕙:“你出征那一日。”
李慕载听完之后,便没再说话了,只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苏蕙每日只待在这四方小院中,并不知道外面的事,但见李慕载这般沉思,便知他许是有自己的打算,她帮不了他什么,只能拘谨坐着,慢慢捧过茶盏。
李慕载又问:“还有什么别的事?”
别的事,许是有,但她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有——
“叶家大公子,如今浪子回头了,这段时间,常常来找徐姑娘道歉赔罪,想与徐姑娘重修旧好。”
李慕载微哂。
像今晚那样道歉赔罪?!
今夜,李慕载与叶知秋,几乎是前后脚进巷子里的。
李慕载无意窥探别人的私事,但要想回来,那条路是必经之路,虽然他刻意保持距离,但依稀还是听见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中途,李慕载本想出手帮忙。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徐令姜便已自行解决完了。不过好端端的,叶知秋为何会突然回头呢?!当真是如他自己所说,与徐令姜和离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她?!
李慕载不信。
他深知,叶知秋此人,表面上温润和善,实则十分好面子。就算他再喜欢徐令姜,也不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除非是另有所图。
李慕载问:“她如今很受官家或者皇后赏识?”
苏蕙被李慕载这个‘她’问的怔了下,旋即才反应过来,李慕载问的是徐令姜,忙道:“是的,自从上次和亲的事过了之后,皇后娘娘时常召徐姑娘入宫。再加上和离之事反转,以及戎狄求娶,这两件事让徐姑娘声名鹊起,她的新作一经问世,便被人争相哄抢。华京中的权贵人家,还争相给徐姑娘递帖子。不过徐姑娘都一概拒了,只参加了鲁王府的花宴。”
“鲁王府的花宴?”
苏蕙点头:“就是今天。”
所以徐令姜先前,才会同赵旸在一起?!
李慕载眉眼沉了沉,看来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华京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回头还得细细探查一番。
李慕载收回思绪,将钱袋交给苏蕙:“拿去家用。”
这些年,每次李慕载得了银子,都会交给苏蕙。
苏蕙心头一阵酸涩。
若没有十三年前那场变故,如今的李慕载,该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何至于隐姓埋名,住在这破败的院子里,整日为这些黄白之物奔波。
李慕载又想到一事:“对了,明日应当有圣旨来。”
一听有圣旨来,苏蕙下意识想说,那自己躲开便是。但转念一想,当初李慕载进厢军时,早已上报过,他与寡母居住。
若明日,宣旨的人来见自己不在,难保不会生疑。
苏蕙应下后出去了。
虽然这些年,她与李慕载颠沛流离,再加上辛苦劳作,她的容貌早已不复当年,但为了以防万一,第二天苏蕙还是起了个大早,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过了约莫两刻钟,苏蕙再看向镜子。
镜子里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脸还是原来那张脸,但经过妆容修饰后,变得平庸多了。肤色黝黑,额头上和脸上,也都带有深深的褶皱,打眼望去,就是个不起眼的妇人。
收拾妥当后,苏蕙和李慕载,便在院中等着。
一直等到巳时,宫里才有人来宣旨。
苏蕙和李慕载跪在正堂里,宣旨太监高声宣旨。
那人声音明明很大,但苏蕙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跪在那里,将头垂的很低,耳朵里只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撞击在她的耳膜上,让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李慕载接了圣旨,回头见苏蕙还呆呆跪着,伸手扶了她一把,同时又道:“家母无状,还请公公见谅。”
宣旨的内侍,见苏蕙衣裳洗的发白,又畏手畏脚的,眼里顿时滑过一抹鄙夷,但面上却没露半分,仍阿谀奉承道:“李大人言重了,老夫人一时高兴的失了神,也是有的。恭喜李大人,贺喜李大人了!”
苏蕙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嗫喏道:“辛、辛苦公公跑、跑一趟,我,我这就去上茶。”
说着,便要出去上茶,却被那公公以还要回宫复命为由,拒绝了。
李慕载将人送至门口,道:“公公走好。”
那公公应了声,便带着人走了,李慕载关了院门,再回来时,就见苏蕙立在屋里,正看着一大堆赏赐出神。
李慕载道:“这些东西,你看着办吧,我换身衣裳,要入宫谢恩了。”
说完,便径自回房中换衣裳了。
徐李两家只隔了一堵墙,那传旨的太监,嗓门又大,徐令姜她们在隔壁,将赏赐听的一清二楚。
兰姨笑道:“阿弥陀佛,李公子这下可算是熬出头了!”
徐令姜也为李慕载高兴。
虽然她不知道,李慕载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但如今他只是一介寒门。而在华京这种一砖头砸下去,十个中有七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地方,寒门子弟是极难能出头的。
但李慕载却做到了,日后他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兰姨道:“姑娘,如今李公子回来了,咱们不若哪天请他们吃顿饭?一来,感谢李公子打退了戎狄,才让姑娘不用去和亲的。二来,庆祝李公子高升,姑娘觉得如何?”
徐令姜哑然失笑。
自从搬来这里之后,兰姨倒是跟赵三娘越来越像了,动不动就爱请人吃饭,不过平素做、饭都是兰姨做的,她既要请,徐令姜自是没有意见的。
徐令姜道:“此事兰姨你看着办便好了,不过现在你先让夏竹去门口守着,若是见到李公子,便将他请进来,说我有事要劳烦他帮忙。”
兰姨听了这话,立刻去了。
李慕载换过衣裳出门,刚走到徐令姜家门前,就被夏竹叫住了。
李慕载进去时,徐令姜正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个画轴,见到他,便不好意思笑笑:“之前,官家命我在你们归来时,做一副《凯旋图》呈上去,如今画已作好,可我昨日扭伤了脚,今日行走受阻,可否劳烦你,入宫时替我将这画呈给官家?”
举手之劳的事,李慕载应了,接过画便入宫了。
李慕载走后没多久,那帮孩子又呼啦来了。
他们父母平素忙于生计,没空管他们,他们便在巷子里晃荡,后来见徐令姜人美心善,时常给他们点心蜜饯吃,每日便总要过来的。
若碰上徐令姜在作画,兰姨便会让夏竹带他们去院外玩儿。
夏竹今年十五岁,可因徐令姜甚少拘着她,是以夏竹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跟这帮孩子也能玩到一起去。
满院子都是孩子们的笑闹声。
兰姨满脸无奈,却没去制止,只自顾自抱着针线篓,坐在台阶上做绣活,而徐令姜则靠在廊柱上,枕着春光,阖目而眠。
其实徐令姜并不困,她只是想阖目,想换嗅觉和听觉去感知春末夏初的变化,可感知着感知着,意识便沉了下来。
“令姜姐姐、令姜姐姐——”
徐令姜睡的迷迷糊糊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她睁眼,就玄青色衣袍的李慕载,被一众孩子簇拥着,从门口过来。
徐令姜靠在廊柱上,春芽以为她还没醒,又伸出小手推了推她:“令姜姐姐,别睡啦!师傅来了!”
李慕载闻言,脚下一顿,目光落在那个小女孩脸上。
这些孩子一直叫她姐姐,徐令姜并未觉得不妥,但现在,李慕载也在,他们这么一叫,就显得她跟李慕载差了辈分一样。
徐令姜正在想要怎么化解这个尴尬时,兰姨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见是李慕载,忙热情招呼:“李公子回来了?先略坐坐,我做了香饮子,这便端出来,给李公子尝尝。”
李慕载本想说,不必麻烦了,他说句话就走,但见兰姨说完话,又钻进厨房去了,只得将话咽下,又冲徐令姜道:“我将画呈给了官家,官家还未来得及看,便被公事绊住了,想必得空会传你入宫的。”
他们正说着,兰姨端了香饮子过来,热情递给了李慕载,又笑问:“这会儿天气正好,不如我给公子搬个蒲团过来,公子坐在这里同我们姑娘说话?”
如今接了香饮子,暂时便走不了了,李慕载只得道:“有劳。”
“李公子客气了。”兰姨说着,手脚麻利将蒲团搬过来,又拿了张小几过来,摆上茶点果子后,便将孩子们带去右梢间了,让徐令姜和李慕载在这里说话。
徐令姜与李慕载也算相熟了,此时同坐一处,也并无不自在,徐令姜目光坦荡,问:“先前我听到宣旨的内容,官家将你擢升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了?”
这个职位,先前叶知秋一直想去的。
李慕载咽下香饮子,轻轻嗯了声。
侍卫步军司是三衙之一,步军都指挥被人称为‘步帅’,拥有统兵权和治兵权。若寻常人一步登天坐到这个位置上,不说骄傲自大,也会欣喜若狂。可李慕载身上却无半分骄纵之色,他依旧神色如常,不骄不躁。
这种人,要么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对一切名利都看得很淡,要么便是心性异于常人。
但无论李慕载是属于哪一种,徐令姜都无意深究。
徐令姜笑了笑,语气真诚:“恭喜你呀!”
“多谢。”李慕载答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既谢你这句恭喜,也谢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对我娘的多番照顾。”
徐令姜笑道:“后面这个也,我着实当不起!蕙姨虽在我们这里用饭,但她送了我们不少她种的菜,还教会了兰姨许多新绣样,说起来,该是我们谢谢她才是。”
午后的风,轻轻袭来,吹在人脸上很是舒服。
夏竹趴在窗户上,见徐令姜和李慕载坐在廊下说话,不禁问:“兰姨,这毕竟男女有别,姑娘跟李公子就那么相对而坐,会不会不大好啊?”
兰姨正在给孩子们分果子,听到这话,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年龄不大,怎么思想这么古板!咱们现在都单独住了,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了。再说了,我们两家比邻而居,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姑娘同李公子说几句话怎么了?你别大惊小怪的了。”
夏竹哦了声,乖乖闭嘴了。
徐令姜与李慕载闲聊几句后,她见李慕载谈吐不凡,兼之同虎子他们聊天时,徐令姜也有听说,李慕载让他们看书识字一事,徐令姜不禁奇怪道:“本朝历来重文轻武,你为何不走仕途?!”
这话问完,徐令姜就见李慕载眼脸微垂了下。
徐令姜便意识到,自己许是问到不该问的了,正欲想将这个话题揭过时,便听李慕载道:“因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徐令姜:“……”
李慕载性情冷淡,面上也甚表情,但他说这话时,徐令姜却敏锐察觉到了,他身上一闪而过的戾气。
徐令姜立刻住了口。
而此时,院门突然被敲响了。
树枝上小憩的鸟儿,受了惊吓,当即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可爱说文名在这里说一下 其实《有梅》这个名字灵感来源于诗经中的《摽有梅》和梅开二度 但是昨天我脑瓜子抽了去找编辑改成现在这个了改了一天我就后悔了但是不好意思再找编辑改回来了所以现在就相当它有两个名字小可爱们将就着看叭 ps:那啥男主不是皇帝的私生子哈具体的后面会写的 还有明天可能会换个新封面 新封面上面还是用的是《有梅》小可爱们不要不认识了哈 晚安吖感谢在2021-12-22 01:26:49~2021-12-23 01:1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姆球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723509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