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将她平安带回来的。◎
同徐令姜商定好的第二日, 李慕载便去了徐家。
徐令昭这日,原本同狐朋狗友约好去喝酒的,刚出府门见到李慕载来了, 当即颠儿颠儿跑过去,眼睛发亮:“师, 不,头儿,你是来找我的吗?嗐, 有什么事, 你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怎么还亲自……”
李慕载打断他的话:“我是来拜访徐大人的。”
“哈?拜访我爹?!”徐令昭愣了下。
他爹在工部任职, 与李慕载好像没有什么交集吧?好端端的, 李慕载怎么会主动来拜访他爹呢?该不是因为他吧?!
徐令昭顿时把自己扭成了一只麻花,期期艾艾道:“我爹这会儿在府上呢!那我带你进去。”
徐弘礼听说李慕载来拜访他时,也是一头雾水。
如今李慕载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有不少人想与他结交, 但皆被他拒了,可今日他竟主动来拜访自己了?!
徐弘礼很是受宠若惊。
他过去时, 平日眼睛长在头顶的徐令昭, 正笑的跟朵花一样,团团围着李慕载在献殷勤。瞧那架势,若不是李慕载不喜人碰他,只怕徐令昭早就上去, 为人家揉肩捏腿了。
徐弘礼看不惯自己儿子这副狗腿子模样,重重咳了声, 屋内两人顿时看过来。
徐令昭一见到徐弘礼, 立刻不满道:“爹, 您怎么这么慢啊!头儿都等您好一会儿了!”
徐弘礼狠狠瞪了徐令昭一眼。
对于这个儿子,徐弘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们徐家也算是书香世家,他眼看着没指望了,便盼着徐令昭好好读书,将来能入仕为官,好光耀门楣。
可偏生,这个儿子是个不争气的。
于习文一道上,没有半点天赋,只爱舞枪弄棒。好在上次他偷溜去军中,还挣了点军功,如今在李慕载手下当虞侯。
本朝例来重文轻武,徐弘礼一贯看不上武夫。
可眼看着儿子吃不了文官这碗饭,他便也只能妥协了。
李慕载站起来,抱拳道:“徐大人。”
徐弘礼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习惯性挂上笑:“李大人光临寒舍,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说着,忙请李慕载落座,自己也坐到了主座上。
略叙几句闲话过后,李慕载便道:“实不相瞒,今日晚辈乃是有事前来。”
徐令昭一听这话,便知道要开始了,瞬间坐直身子,脑子里已经开始脑补:嗐,头儿也真是的,他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他跟自己说就行了,怎么还要来找他爹呢!怪让人不好……
“请徐大人恕晚辈冒昧,晚辈今日前来,乃是来提亲的。”
李慕载一开口,徐令昭的诸多脑补瞬间碎了一地,他一脸惊愕看着李慕载:“哈?你来我们家提亲?你要娶谁啊?”
“贵府二小姐徐氏令姜。”
这话一出,徐弘礼父子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徐弘礼还没发话,徐令昭已猛地跳起来,高声嚷道:“我不同意!头儿,你……”
“我是来通知你,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李慕载冷冷打断徐令昭的话,转头去看坐在高座上的徐弘礼。
徐弘礼也被惊到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李慕载突然上门,竟然是来求娶的,而且求的还是徐令姜!
如今李慕载在官家面前正得脸,且官家将他升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这个职位,非天子近臣或宠臣不可得。华京有不少权贵,为了拉拢李慕载,已向他抛出橄榄枝,流露出愿意结亲的意向,可李慕载却统统拒绝,转身来求娶徐令姜了?!
能攀上天子近臣做女婿,徐弘礼自是求之不得。可偏生,前几日,他已答应了叶筠,会送徐令姜重归叶家,现在这……
徐弘礼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头儿!我瞧你定是被她骗了!”徐令昭一脸义愤填膺,“我跟你说,徐令姜只是装的纯良端庄而已,她就是个灾星,她……”
李慕载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冷着脸打断徐令昭的话:“我今日既来府上求娶,便已是知晓徐姑娘的人品,无须旁人多嘴!”
徐令昭被噎了一下。
他还想再说,李慕载一个眼神过来,他瞬间就噤声了。
徐弘礼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
说实话,叶知秋和李慕载这两个女婿,他都想要!可偏生他如今膝下只有徐令姜这一个女儿!唉,要是令娴还在就好了,他就能将这两个女婿都收了。
李慕载没说话,只默然坐着,等着徐弘礼的答案。
几经思索后,徐弘礼最终做了决定,他满脸赔笑,冲李慕载道:“李公子能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气。只是可惜,小女已许了叶家,真真是对不住!”
李慕载神色未变,只道:“可据我所知,徐小姐已同叶公子和离了。”
“嗐,就是小两口拌嘴闹别扭,冲动之下和离的,前几日,亲家公携女婿已经来府里赔礼道歉,他们小两口也和好了,这几日,就会将小女重新接回叶家。”
徐令张嘴就道:“什么?!他们俩又冰释前嫌啦?!徐令姜是脑子有包吗?!还是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就叶知秋那样的货色,也值得她回头?!”
徐弘礼顿时气的恨不得抽徐令昭一个大嘴巴,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见李慕载眸光锐利望过来,嗓音凉凉道:“哦,是吗?晚辈在来贵府求娶之前,曾专程去问过徐小姐,徐小姐说,她与叶公子早已恩断情绝,此生绝不会再入叶家。可现在,徐大人却说,他们已冰释前嫌,徐小姐不日便要重归叶家,莫非,这是徐大人嫌弃在下位卑职轻,瞧不上在下的推托之词?”
说到最后几句话时,李慕载的声音沉了下去。
徐弘礼顿时如坐针毡。
徐令昭一拍桌子,嚷嚷道:“我就说嘛,谷雨那天夜里,徐令姜明明当着所有的人面说,她宁可去庙里当姑子,也绝不肯再入叶家门,这才几天,她就突然变卦啦?!爹,是你背着徐令姜,答应叶家的吧?”
“逆子!你给我闭嘴!”徐弘礼重重拍着桌子,怒吼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给我滚出去!”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现在外人还在呢,他就这般下他老子的面子,他是不是忘记他自己姓徐了?!
徐令昭吓的一缩脖子,乖乖闭嘴了,但人却是不走。
徐弘礼觑了一眼李慕载.李慕载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身姿端正,神色肃冷,他开罪不起叶家,自然也不敢得罪这位。
“这这这……”徐弘礼这了老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直说了,“老朽岂敢嫌弃大人位卑职轻,实则是老朽之前,已答应了叶大人,要劝小女重归叶家,这,李大人,您看……”
“爹,我看您是老糊涂了?那叶知秋是什么人,您不知道啊?!您竟然还答应劝徐令姜重归叶家?!徐令姜那性子您不知道,您……”
话没说完,一个茶盏猛地在徐令昭脚下碎开,徐弘礼怒骂道:“滚!”
徐令昭跳起来,麻溜出去了。
徐弘礼平复了一下呼吸,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李慕载,继续赔笑道:“李大人,像您这般年轻有为的,老朽自是一千个愿意将女儿嫁给您的,只是这叶家那边……”
李慕载打断徐弘礼的话:“所以徐大人是顾虑叶家,才不肯将徐姑娘嫁给在下的?”
“啊,这……”
徐弘礼下意识想打太极,却被李慕载面色冷然打断:“徐大人只管告诉我,是还不是即可。”
这两头他都得罪不起。
既然他们都想要徐令姜,那就让他们争去好了。
徐弘礼打定主意后,便故作一脸为难点点头。
李慕载得了句准话后,便道:“好,在下知道了。”
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哎,头儿,你就这么走了啊?不再多坐一会儿啦?!”徐令昭见李慕载出来,忙追上去,絮絮叨叨将李慕载送出府门口,目送他走远之后,又回了花厅。
徐弘礼正在那里灌茶,方氏也闻讯赶来,正在打听消息。
“什么?!李慕载是来求娶徐令姜的?!而且他们两家还是比邻而居?!老爷,该不会是徐令姜与那李慕载之间,已经有了什么首尾吧,不然李慕载怎么会……”
方氏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徐令昭粗暴打断:“娘,您胡说什么呢?!我们头儿可是君子中的君子呢!我不许你这么污蔑他!”
“他们之间若没有首尾,李慕载一个朝中新贵,怎么会看上她那个下堂妇?!”
徐令昭被方氏这话问的噎了一下,旋即高声反驳:“我们头儿那人最是怜贫惜弱不过了,想来是徐令姜在他面前扮可怜骗了他!不行!我得去揭穿她的真面目,不能让我们头儿上当受骗!”
徐令昭说着,便转身要走。
“站住!”徐弘礼暴跳如雷,“你今天要是敢迈出府门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爹!”
“忤逆不孝的东西!滚去祠堂给我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徐令昭还想辩解,方氏见徐弘礼真的动怒了,便将他推走了。
花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方氏问:“如今李慕载和叶家都来求娶,老爷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徐弘礼冷哼一声,“李慕载听说,叶家不日就要将令姜接回去之后,便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哼!朝中新贵又如何,在听到叶家的名号之后,不还是乖乖退缩了!”
“所以老爷还是打算,把徐令姜送回叶家?”
“不然呢!”说到这里,徐弘礼猛地转头,看向方氏,敲打道,“叶筠可是吏部尚书,日后我与令昭的升迁,都掌握在他手上,我劝你最好把你的歪心思收起来!”
“老爷说的是什么话?您当我是徐令姜那个白眼狼啊!”方氏不满道,“就算不为老爷您着想,我也得顾虑令昭不是!”
徐弘礼听到这话,便没再说什么了。
方氏一出去,脸色瞬间变了。
哼!徐弘礼真当她是个深闺妇人好糊弄啦?!吏部是掌管官员升迁不假,可徐令昭是禁军。按照本朝律法,凡侍卫诸班直、内外禁军招募、阅试、迁补、屯戍、赏罚之事,都是由枢密院负责的,跟吏部有什么关系!
他这般骗自己,无非是怕,她搅黄了徐令姜重回叶家而已。
她的女儿早早夭折了,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凭什么能嫁进高门,金尊玉贵的过一生!不!她绝对不会让徐令姜这么舒坦!即便她徐令姜能重新做回徐家妇,她也要让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方氏招了自己的心腹来,低声交代:“你找个可靠的小厮,让他去叶家找叶知秋,告诉他,徐令姜在弄梅巷的邻居,今日上门来提亲了。”
“只说这些?不说旁的了?”
方氏冷笑一声:“这些就够了。”
人向来擅长猜疑和联想了。
李慕载如今是朝中新贵,一个新贵,放着满华京的贵女不求娶,偏偏要求娶一个下堂妇,而且这下堂妇还是与他比邻而居。
谁知道他们之前是不是已经暗通曲款了!
心腹得了吩咐,忙找了个信得过的小厮,去叶家了。
原本这事是要告诉叶知秋的,可偏生小厮去时,叶知秋不在,反倒被叶府的管家撞见了,小厮想着,上头只吩咐,他将此事告诉叶知秋,如今叶知秋不在,告诉叶家管家也是一样的,便按照上头交代的说了。
叶府的管家听闻此事后,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去找叶筠了。
可偏生,叶筠这几日刚得了个新姨娘,正新鲜着,管家过去时,他正忙着白日宣淫呢,管家想着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便也没敢去打扰。
叶筠在温柔乡里一直奋战到下午,才满脸餍足出来。
管家忙将这事报了上去,叶筠眉头顿时皱成一团。
李慕载之前在华京属于查无此人这一挂,可却因打退戎狄人,夺回失守三城而一战成名,如今正是最得官家青睐的时候。
若他在此时求娶徐令姜无果,要么便是日后在仕途上打击报复徐弘礼,要么便是——
“不好!”叶筠猛地站起来,“备轿!去徐家!”
管家不明所以,但还是匆匆去了。
轿夫抬着轿子,步履匆匆往徐家去。
刚拐过徐家所在的街上,远远就见,徐府门前站着一队禁军,一个手持圣旨的内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高声道:“圣旨到。”
叶筠当机立断让轿夫停轿,他下轿去了旁侧的茶楼等着,让管家遣人去打听。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叶筠隔着竹帘,便瞧见先前传旨的内侍,骑马走了。又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管家上来回话:“老爷,官家下旨,为李大人和徐姑娘赐婚了。”
叶筠倏忽攥紧手中的茶盏。
他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到,会突然跳出李慕载这样一只拦路虎!
管家忙赔罪:“老爷,都怪老奴不好!若是老奴早些将此事告知您,兴许此事还有回旋的原地。”
叶筠虽然心里很是愤然,但他也知道,官家既已下旨赐婚,那此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余地了,叶筠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此事日后不必再提,回府吧。”
宣旨的内侍走了之后,徐弘礼双手捧着圣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恭敬将圣旨供奉起来后,当即高声道:“来人,快备轿,去弄梅巷。还有,你也别愣着,赶紧去把令姜的院子收拾齐整。”
方氏没想到,李慕载竟然动作这么快。
前脚从徐家走了,后脚就直接求到官家面前,让官家下旨赐婚了。方氏心里不顺,便阴阳怪气道:“老爷这么着急做什么?上次我们去接人家回来,人家还以死相逼不肯呢!这次老爷怎么就笃定,人家会跟您回来?还是等您将人接回来再收拾不迟,也免得空欢喜一场不是!”
“别废话!”徐弘礼打断方氏的话,一面匆匆朝外走,一面厉声道,“若我将令姜带回来的时候,她的院子还没收拾好,那就把你的院子腾出来给令姜住!”
说完,径自快步走了。
方氏顿时气的半死。
她堂堂徐府主母,竟然要把院子让给一个晚辈住?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方氏想去找徐弘礼理论,却被心腹拦下:“夫人,您何必为了她,与老爷逞口舌之快呢!不值当的。”
其实心腹这话,已是在给方氏留面子了。
方氏虽是徐家的当家主母。但这些年,她与徐弘礼早就生分了,两人不过是表面夫妻而已,私下早就各住各的了。徐弘礼素来是说得出便做得到,方氏咽不下这口恶气也得咽,只得撮着后槽牙,让人去给徐令姜收拾院子了!
这厢,徐弘礼收拾妥当后,火急火燎就往弄梅巷,而李慕载比他早一步,先回去了。
李慕载求得官家赐婚后,是同宣旨内侍一同出宫的。
而他一出宫,便直奔弄梅巷子,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徐令姜,可回去之后,却扑空了。
兰姨道:“姑娘和夏竹上街去了。”
李慕载脱口便问:“去哪里了?”
问完之后,他似是觉得此言欠妥当,又眼脸低垂,兰姨慈乐呵呵道:“姑娘的画纸没了,去素宣坊买画纸了。”
李慕载轻轻颔首,回了他们的院子。
苏蕙端了茶来给他吃,李慕载也不进屋,就站在院中,苏蕙知道,他是在等徐令姜回来,便也没多言。
不一会儿,徐弘礼也到了。
听说徐令姜上街买画纸去了,当即高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买什么画纸啊!你们几个,去素宣坊将二小姐找回来。”
“等等,还是我一同去好了。”
兰姨摘了围裙,带着两个小厮同去了。
日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隔壁还是没动静。
李慕载等不下去了,直接推门出去。刚走了几步,便见兰姨踉白着脸回来了。
李慕载快步过去:“怎么了?”
兰姨抖着声道:“我去素宣坊问过了,她们说,姑娘确实去过他们那里,不过申时初,姑娘就带着夏竹走了。姑娘,她,她会不会是带着夏竹,去哪儿逛了啊!”
话虽是这么说,但兰姨语气里全是强撑的意味。
李慕载声音蓦的拧紧:“不会,昨日我便同她约好,今日下午会来找她。”
徐令姜素来重诺,她既知道李慕载今日下午会来找她,那定然是不会让他干等的。
如今距离她从素宣坊离开,已有两个时辰了,徐令姜却还没回来,多半是遇到事了。一念至此,兰姨膝头一软,猛地跌了下去,眼泪跟着就砸了下来:“我们姑娘一向与人为善,从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兰姨这话一出,李慕载便已经有答案了——叶知秋。
自从谷雨之后,叶知秋就再无动静了,李慕载本以为,他是彻底死心了,却不想他竟然还贼心不死!
“你放心,我会将她平安带回来的。”
李慕载说完,转身的那瞬间,薄唇紧抿,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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