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翛然频频回首向塌陷之地看去,他问白跃灵:“地下有多少黑火雷?”
白跃灵道:“现在不清楚,若是之前由大哥掌柜时,里面的黑火雷藏量,只要被点燃,这方圆十里都会被夷为平地!”
“十里内有多少百姓?”白翛然又问。
“军民不下二十万人。”白跃灵深吸一口气。
白翛然突然勒停了马,冲白跃灵喊道:“若我死了,替我告诉无尘和鸣儿,二十万条人命,我做不到坐视不管!”
“你给我回来!”白跃灵大怒,又急又怒。
但是眨眼间白翛然已经跑没影了,而他被一根粉色的雾绳捆住,那雾绳还在不断地抽马屁股,让马加速狂奔。因此尽管白跃灵快要被气得背过气去,却也只能在箭雨中越跑越远。
‘阿雾!’白翛然在心中大喊,‘你去截住那些火箭!’
一团粉色的雾气,眨眼间飞到塌陷的大营之上,贴着坑顶,那些箭翎穿过雾层再落下去就全灭了。
四散逃走的士兵见此,不由脚步慢了下来。
这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位去而复返的小公子,刚才有不少人都听见了白翛然叫白跃灵二哥,因此也就猜到他的身份是白将军的小儿子。许多白家军出身的士兵,甚至不跑了,全部自发地聚集到白翛然周围,询问白翛然:“你是白将军的三公子吗?”
白翛然第一次操控着小雾人铺开如此大的规模,才一会儿,就已经满头是汗。因此他回答士兵们的话时,表情是咬牙切齿的,看起来很痛苦,他说:“我是啊。你们快跑吧,这里随时会爆炸,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三公子,我们以前都是白将军的部下,我们不走,我们要留下来帮你!”
“是呀,三公子,你尽管对我们下令吧!”
在此之前,白翛然不是没想过派一只突击队下去,将地宫的入口暂时彻底堵死,这样的话就算外面着火,火势也不会蔓延进地宫,只要地宫不爆炸,这二十万军民就是安全的!
他看着眼前这几百号人,闭了闭眼,道:“那你们可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士兵们突然笑了,说:“打从我参军那天起,就没带怕的!”
“好。”白翛然道:“既然这样,就麻烦各位再下去一趟,将地宫的入口彻底堵死,这样就算外面烧起来,火势也进不去地宫。”
士兵们领命,立刻顺着之前的绳索往下攀岩,然而,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喊:“火蛊!是火蛊,快!”
白翛然听见这一声,心下一凉,连忙闭上眼睛调动心神,让漂浮的雾气再分出一层纱雾,贴着岩壁垂到底。有士兵高喊:“这雾气好厉害,那虫子沾上就死,这简直——简直就是杀虫利器啊!”
小雾人似乎特别爱听别人夸它,那士兵才说完,就见整朵粉云特别兴奋地抖了两下,就好像在说‘那是’!而白翛然却出了更多的汗,好像这雾气多一层变化,他就要消耗更多的体力一样!
白家军旧部顺利入坑,他们飞快找到入口,开始挖土填埋。若没有火蛊,堵上这个入口用石头最快,但是现在却不行了。必须用土结结实实的掩埋上,哪怕未来挖开辛苦一些,但是眼下这样才最保险。毕竟火蛊钻过厚厚的土层就会因土克火而停在土层中,土会令火蛊陷入长眠,这在北疆的战场上也算是常年积累下来的一个常识了。
一计不成,一计又不成,敌方似乎也终于被逼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而且,他们也发现,把他们逼到这种处境的关键人物只是大周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白家的三公子!若没有他和那团奇怪粉色雾气,形势未必没有扭转的时机!
再说,这个白家老三实在可恨,他先是莫名其妙地控制了被他们喂养了许久的蜃,令它反过来攻击狄戎的蛊师;后又变出了那团雾,给火箭和火蛊灭了火!现在他还指挥大周军企图把那地宫·口给堵上——
若真让他把地宫堵上了,那今日这番行动岂不就前功尽弃?他们可是出动了三分之一虫兵!
狄戎人藏不住了,他们终于启动了杀招——
一只流箭向着白翛然的后心破风而来!
白翛然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去管。所有见此情景的士兵纷纷大喊着提醒他“快趴下”!又哪里还来得及?!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庞大的影子罩住了白翛然,大地也因此震颤,竟然是蜃替白翛然挡下了那只箭。紧接着就见他甩出了自己的‘长舌’向着箭来的方向狠狠抽去。空中瞬间被抡出了一道弧形的白光,那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又甩出一道水雾,水雾如回旋镖一样,在空中旋转,锋利的水刃切开了紧贴地面的虫兵,切开了遮挡在狄戎人面前的各种树木,又切开了狄戎人惊愕的脸庞——
那些惊悚的面容被依次切割,一分为二,鲜血迸裂!
突然,风猛烈起来,水雾回旋到了半空,搅乱了天空中朵朵白云,令整个天空都眨眼见的阴沉下来,而后天降异象——
春寒料峭的正月,在北疆这个苦寒之地,在这个叫霜石门的城池上空,几朵乌黑的云,不断撞击,电闪雷鸣,没过多久,瓢泼大雨倾覆而下,就好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撕心裂肺的眼泪!
北疆军大营塌陷出的坑边,粉色的雾气笼罩在白翛然身上,为他遮蔽风雨,白翛然累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正在大口呼吸,他看着倾盆大雨不断浇灌入塌陷的地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灌进去这么多水,什么样的火也烧不起了了,这下不管谁来反正不用担心,再引发爆炸!
——二十万人得救了!
白翛然闭上眼,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却意外地发现这雨水竟然是咸的,就像是海水的味道。
他诧异回头,本想感谢一句蜃,却发现那个巨大如房子的身躯竟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只银白色外壳的牡蛎。它小小的只有人的拳头那么大,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落在满是泥水的草地上。
白翛然勉强起身,摇摇晃晃走过去,弯腰拾起了这只漂亮的牡蛎,再次抬头看向这场不同寻常的大雨,喃喃道:“你曾伤过北疆黎民,如今北疆黎民又因你获救,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数百名白家军旧部相继自塌坑里爬了上来。他们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在这春寒料峭的早春,腾腾冒着白气!
白翛然担心他们染上风寒,连忙‘命令’他们:“迅速找地方避雨,所有人都要活着!”
之后,他翻身上马,单手捧着牡蛎,单手控缰,向着行宫飞奔而去。坐在马上,白翛然能感觉到小雾人在帮助他一点点恢复体力,他能感觉到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在经脉里流淌,力量也随着这股热流的运动而不断上涌。就好像他的五感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增强,最明显的就是耳边的风声渐渐形成了一些模糊的话语,甚至在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听力上时,周身的雾气也向耳朵流淌,以至于令那里的的粉雾颜色要更深。
风雨交加,白翛然不得不加快速度,因为他发现落在地上的水有很多根本没有渗入地下,而是在渐渐结冰。这样下去,恐怕要成寒灾!
城中情况不明白,戚无尘作为太守最好趁早赶回去,否则城内百姓恐慌,他和大皇子都在行宫,再加上路上全是冰,连个做主的人都不在的情况下,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思及此,白翛然再度加速,往行宫冲去。
此时的行宫里,戚无尘和连华城沉默地对峙着。
大皇子被一条黑色巨蟒紧紧缠住,嘴巴被巨蟒堵住,虽然气得怒目圆睁,却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外面的台阶廊下,是一具具被巨蟒勒爆的黑甲卫的尸体,可见在戚无尘赶来之前,连华城驾驭巨蟒已经与大皇子发生了冲突。
此时,白鸣被连华城搂在怀里,小家伙不断挣扎反抗,可连华城根本不松开他,急得已经哭了。小家伙非常聪明,而且他非常喜欢他的亲爹爹戚无尘,一见亲爹找过来,他就立刻想扑到戚无尘怀里去,但是连华城不放手,这让小家伙觉得自己在被欺负,很生气!在小家伙的观念中连华城也是他的爹爹,只是这个爹爹经常欺负他,每次给他买吃的,还要拿条件交换——
比如,这次让他给‘会说话的大石头’传话,给买一串炸圆子;让他给‘骑’美美云再给一串炸圆子……
小家伙难免就会觉得后爹就是后爹,干什么都这么小气,哪儿有他亲爹爹好,房子又大又多,他在亲爹爹身边吃的也好,穿的也好,睡的也香,出来进去还有人抱着,都不用自己走路……
“爹爹!亲爹爹!”白鸣小朋友越想越觉得委屈,连华城还不松口他,他只能不断挣扎向戚无尘的方向,努力探身!
不止白鸣挣扎的厉害,就连大皇子一见戚无尘来了,都像看见了希望之光,立刻疯狂挣扎起!
不过,戚无尘此时可顾不上大皇子,他一进门就盯着连华城,眼底倒映着的只有白鸣脸上那一串串往下吧嗒的金豆子!
“放开鸣儿。”戚无尘皱着眉,压着怒火道:“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可以。”
连华城边说边换了个姿势抱着白鸣。
戚无尘不认为他会这么好说话,眉蹙更紧,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连华城吹响手指哨,只见大黑蟒突然用尾巴尖挑起墙上挂着的一把剑,递到戚无尘面前——
“拿着,杀了周开浡!”连华城边说边提起了白鸣,手指卡在白鸣细弱的脖子上,仿佛戚无尘若是得了剑却想耍花招,他就会毫不犹豫扭断白鸣的脖子。
白鸣一秒都没耽误,‘哇哇’大哭起来。边哭,小短腿还边乱踢,边不客气地骂连华城:“你是坏人!坏人!大骗子!我不跟你好了!你不是我爹了!”
“我本来就不是你爹!”
这话是下意识所说,但连华城说完心头却微微颤了一下,但他马上狠下心来,还故意咬牙切齿地凑近白鸣,瞪着他道:“再闹我就掐死你,毕竟你也不是我儿子。”
白鸣立刻咬着嘴唇,呜呜地憋着了。他极其聪明,很有想法,他不想死。满脸泪痕地哀求地望向了戚无尘。那双大眼睛好似会说话,像是在说:“亲爹爹,救我!”
一个两岁的孩子,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白鸣太聪明了,虽然还很小,但也能看得出来,脑子里的思路已经十分清晰,在被连华城恐吓威胁甚至性命微垂的时候,他还能冷静地判断出在场几人中谁才是他真正的依靠,并且还能控制自己不哭出声——
单是这份资质,就不是一般小朋友能比得了的了。
戚无尘接过了黑蟒尾巴上勾着的剑,他望着白鸣说:“鸣儿,不怕,爹爹马上就来救你!”
而后,戚无尘对连华城道:“鸣儿还小,不宜见血,我要去外面。”
“不,”连华城脸上笑得极其阴郁,他道:“我可以蒙住他的眼,但我要看着你。”
戚无尘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白鸣,之后便将视线移到了大皇子身上。他托剑缓步上前,那蛇以尾卷着大皇子像刚才递剑一样,将大皇子送到了他面前。
连华城为了看得更清楚,也换了个位置,他来到距离戚无尘身后大概三步的位置,手掌捂着了白鸣的眼睛,他隔着戚无尘对大皇子说:“当年,杀死我父亲的人是李后。如今虽然李后被废且已过世,但你作为她的儿子,就要子承母罪,我要为我父亲报仇,只能找你,你要怪就怪你那心狠手辣的母亲吧!”
他还说:“若非她当年杀我父亲讨好周皇,我父亲又怎会英年早逝?你们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大皇子骂道:“你这个疯子!本王竟没看出你这般狼子野心,这般疯颠!你说你要找周家报仇?就凭你和这些蛇虫鼠蚁?!别徒惹笑话了!”他边骂,边不落痕迹地扫了戚无尘一眼。
“闭嘴!”连华城不知被踩到了哪个点,突然暴怒,他上前两步站在戚无尘身侧,藐视周开浡:“别以为你还能从我这里套出话来,我的计划凭什么告诉你?反倒是你,赶紧去死吧!你死了,这北疆就会大乱,大周皇帝没准也会心疼致死!哈哈哈!”
“戚无尘!”连华城道:“杀了他!”
他说完立刻转身往回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道寒光向他的后劲袭来——是戚无尘手中那把剑!
同时,一道劲风袭上了戚无尘的手腕——是巨蟒锋利的尖牙!
呛啷啷一声脆响,宝剑卡进了蛇嘴!戚无尘单臂控蛇,另一手去抓白鸣!
黑蟒不甘示弱甩掉大皇子,蛇尾卷着狂怒像戚无尘抽来!
大皇子被摔到地上吐血也顾不上管了,一个前滚翻直接扑到连华城身上。连华城遂不及防被扑倒在地,手上一阵剧痛,竟然被白鸣这个小崽子狠狠咬了!
他松了手,白鸣立刻甩出一道粉蓝色的雾绳缠到房梁上,再如小猴子一样三两下爬了上去!
连华城和大皇子打作一团,戚无尘专心斗巨蟒,白鸣躲在房梁上,继续哇哇大哭,那哭声本不大,可不知为何,却还是传到了刚进行宫大门的白翛然耳里,这令白翛然一下子就确定了他们的位置,快马加鞭,飞驰而来!
不知白鸣是闻到了他的味道,还是听到了外面的马蹄声,总之在白翛然接近这座大殿的过程中,白鸣的哭声渐渐小了,他伸着小脖子努力往门外看去——
直到终于在门口看见白翛然的身影,白鸣那委屈的小眼泪才再次流了出来——
“阿娘!”
白鸣从房梁上直接跳了下去,往白翛然的怀里扑。白翛然身上缠裹着的粉色雾气自白翛然进门那一刻起就自动分成三股大雾绳,一股接住了白鸣,一股冲到戚无尘身前缠上了巨蟒,一另股直接将大皇子和连华城一起包成了个巨大的雾茧。
有了粉雾的协战,戚无尘挥剑一剑就砍下了蛇头。白鸣吓得连忙往白翛然怀里缩,边缩还边小声说:“鸣儿怕,鸣儿怕!”搞得跟刚才那个看准机会咬人又机智逃跑的小孩判若两人,小小年纪就有当戏精的潜质。
白翛然连忙亲了亲他脑门,哄了他两句,这才抬眼看到那根依旧挂在房梁上的蓝粉色雾绳,诧异道:“鸣儿那雾绳是你做出来的吗?”
“嗯!”白鸣用力点头。
“你什么时候能做这种雾绳的?”白翛然意外极了。
白鸣道:“很早,记不清了。是那个坏爹爹不让我告诉你。他说要是我说了,就不给我买炸圆子吃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阿娘!你可不要生鸣儿的气啊?”
白翛然简直哭笑不得。
这时,戚无尘扔掉剑,两步走了过来,伸开手臂将这对母子紧紧抱住,他抱的很用力,白翛然甚至感觉到了疼,但他一声没吭。就那么靠在戚无尘的肩头,静静地感受着彼此在这劫后余生的一刻,那强烈又克制的情感。
“我来了。”白翛然说,像是在兑现自己之前许下的诺言。
“嗯。”
戚无尘松开一点,余光瞥见白鸣正坐在白翛然的臂弯里,好奇地昂着小脑袋看着他们,他便克制地松开了这对母子,而他温暖的掌心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揉了下,夸道:“鸣儿刚刚表现的不错,回家爹爹有奖。”
“真哒?”白鸣抱着小手手笑了。
“当然。”戚无尘又揉了他一把,便对白翛然道:“大皇子是被连华城所骗,连似乎要报复整个大周。”
“嗯,我已经猜到了。军营塌陷,狄戎带着虫兵火箭杀到大营,目的是要引爆霜石地宫,将二十万军民全部杀光。三年前的议和如今对狄戎来说,已经形同虚设,他们想要入主中原,狼子野心!”白翛然道。
戚无尘望了眼殿外的暴雨,叹了口气:“天降异象,这可如何是好?”
“这雨……”
白翛然想了想,还是将这雨可能的来历跟戚无尘解释了一下,之后又道:“我只是担心,蜃召来的雨,是否也需要它亲自来停,但是它现在变成了这样——”他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了那枚珠光闪烁的牡蛎,叹息着道:“也不知道这雨要什么时候才能停了。”
“而且,”白翛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必须得马上想办法回去,不然这雨水被冻住,在地面上积成三尺冰床,我们就更走不了了。”
“先把大皇子放出来。”戚无尘说。
小粉雾退散了一部分,将大皇子和连华城的头露了出来。
两个人同时打起喷嚏,半晌才能正常说话。
时隔三年大皇子再见白翛然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白翛然,三年未见,你竟堕落至此?!”
“殿下,别来无恙。”白翛然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将大营塌陷的情况简要说了。
大皇子没听完就咬牙切齿扭头冲连华城淬了一口,自然也遭到了连华城这个不将周氏皇权放在眼里的人的反击。两人互相淬了几口后,大皇子突然反应过来,冲白翛然喊:“放我出来,看本王怎么收拾这个小贱人!”
白翛然放了他,连华城却依旧被粉雾裹在里面,这下真的是任人宰割无法动弹了。他看着大皇子拎着那把沾满蛇血的宝剑向他走来,整个人下意识露出了一丝退缩,大皇子发现了这一点,途中经过那颗蛇头时,直接用剑挑起,那蛇死时张着嘴,他直接挑着那血盆大口罩向连华城……
白翛然抱着白鸣转过了身。
殿里响起连华城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大皇子的邪笑。像三年前的任何一次一样,白翛然听到大皇子这邪笑就浑身不舒服,于是,他说:“殿下,当务之急,是我们接下来如何部署?”
大皇子沉浸在连华城被那蛇血烧穿皮肤的快11感中,说:“当然是尽快回城,调回大营所有兵力,守城。待大雨停下,再见机行事。”
只能这样,主要是正月暴雨,这在北疆简直闻所未。没有人能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有人能做得也只是,见机行事。
疯
大皇子用那剧毒的蛇血将连华城的脸生生烧掉一层皮,才再次提起宝剑,准备砍下他的脑袋,却听到戚无尘突然开口问连华城:“我儿是被赫连舒云带走,为何他会在你手上?赫连舒云呢?”
“那个人死了。”
谁都没有想到,回答这个问题是人竟然是白鸣这个小家伙,他很认真又有些害怕地说:“那个人被黑蟒蛇吃掉了,黑蟒蛇还吐出了他的骨头,就在我们村里!”
白翛然猛然想起,路过那个村庄时,那一滩散发着腥咸味道的白骨,原来那就是赫连舒云的白骨,原来吃他的东西不是蜃,而是这条巨蟒。
这蟒既然有咸味说明不是陆地上的生物,或许也是海中的物种。
“救……”
连华城疼得说不出话。
大皇子却已经举起了剑。
白翛然突然想到,连华城如今再落魄他依然是这本书的主角受,就这样被大皇子砍死,恐怕会引起这个世界再度失去平衡,因此他连忙出言制止,没有让大皇子杀掉连华城,理由是‘这人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应该严刑拷问’。
大皇子一开始不同意,最终却还是收了手。
冒雨回城,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白翛然戚无尘白鸣一家三口共乘一骑,小粉雾将他们三只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他们骑的马都沾光,被雾气护着没有淋湿。
连华城依旧被粉雾裹紧在雾茧内,被大皇子挂在马后,拖地而行。大皇子也沾光享受了一把小粉雾护驾的待遇。
因为有小粉雾的原因,马在冰上跑竟然也如履平地,没有滑到。但是,当他们抄近路回城的途中,远远地看到一处山头上密密麻麻的一排黑点,大皇子立刻大喊一声:“不好,是狄戎人的埋伏!”
白翛然运目远眺,透过一层粉色的雾镜,他很清晰地看到了那些狄戎士兵的情况,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都冻成了冰雕,无需惧怕。”
说着,他继续打马向前。
途中,如这般狄戎潜伏的军队,他们又发现了好几处,可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冻成了冰雕。
白翛然甚至在雨雾中依然看清了许多狄戎士兵眼中的惊恐和惶惶。他们有的在四散逃跑的途中被冻住,有的是在听别人说话的瞬间被冻住,还有的是跪地祈祷上天宽恕的途中被冻住——总之,姿势各不相同,临死前的神情却都透着对死亡的畏惧和对生的无限眷恋与不舍……
而后,白翛然想到这恐怕才是边关最真实的写照,也是战争最令人费解的谜团。
按理说,不是为了和平谁愿意用血肉之躯去博弈?!
可在大周的北疆,每一次的战役似乎都不是为和平而战,因此参战者在临死之前仍在迷茫,出兵的意义、此行的意义、他们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那一双双迷茫的眼睛仿佛在说,若我只是统治者为了博取权利的一颗棋子,我宁愿无来世间,也无遗憾。
大皇子一路欣赏着狄戎人被冻成冰雕的样子,肆意狂笑,那笑声中似乎带着一丝悲凉的味道,但是每每转瞬即逝,不细听听不出来,他大笑大喊:“天助本王!天助大周!哈哈哈,谁也想不道,这帮蛮子想给本王玩阴的?却死在了自己的成竹在胸!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真真是天谴奸佞啊!好!实在是好!”
他的笑声在这个暴雨倾盆的冬日,在这片冰尸遍野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突兀。那些话语明明就是诅咒一样的恶毒,可在这个劫后余生的时刻,却又在肤浅的表面下显出了一丝深刻……
至少白翛然一路行来,看到那些狄戎的埋伏,心底涌上来的是阵阵后怕。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没有这场雨,以狄戎这次出动伏兵的规模,此刻陷入被动大周的军民该如何应对,才能避免血流成河了……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白翛然只觉得无比庆幸!此时,他还不知道,上天对他们的真正考验才刚刚开始。
因为在北疆,真正可怕的永远不是狄戎人,而是凭借人力根本无法战胜的‘严冬’!
正月里,正是一年冬天最冷的时节。这在北疆尤甚。因此,这场暴雨可以说是边下边冻,整个北疆地区,有一寸土地算一寸,全部都被这场雨覆盖。雨水所过之处,一层水一层冰,水在冰间流,冰在水上结。
他们回城的沿途,遇到了不少赶路的周人,有坐马车的,那车轱辘早深陷在冰碎中在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然而,车毕竟是死物,不知冷不知疼,马就不同了,靠着血肉之躯拉动那车,四蹄深陷坑中,与坚硬的冰碴冰脆不断摩擦,很快就磨破了皮,流出了血,但是却不成停。这种恶劣的天气动物都有本能,它们会凭借本能往高处跑,于是半路上翻车的比比皆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那些富裕家庭的子弟,又哪里有本事在这种极寒天气下求生,路边冻死之人比比皆是……
生与死,不过眨眼之间。
一切历历在目,令人遍体生寒。
很快,就连一向肆无忌惮的大皇子,也再难笑得出来……
城外已然如此,城内不知又会如何。
作为霜石城的新任父母官,离城越近,戚无尘越发沉默。白翛然能感觉到戚无尘内心的那份隐隐的焦急,他是真的在担心这一城的百姓,然而等他们终于跑到城门前时,才发现城门紧闭,门外原本挤在门口的那些没来得及进城的百姓全部也都化成了一具具透明的冰雕!
而他们的膝盖以下,也全部都冻在了冰里。
至此,大雨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城门上的守将,远远看到一团粉雾飘来,吓得以为是见了妖,哆哆嗦嗦大喊:“什、什么人?”
白翛然高声道:“太守和大皇子殿下在此,城门能开吗?”
守将一听,差点感动哭,主事的两位大人物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这城里可就真要乱套了,不过:“门依旧冻上了,开不了!”
白翛然大概料到也是这个结果,但是刻不容缓,他只有当机立断,对戚无尘说:“一会儿你大喊开门,我让‘阿雾’破冰!”
“嗯。”
戚无尘根本没问白翛然为何要让他喊那一声,就立刻和白翛然进入了默契的配合。他们俩的默契度简直天衣无缝,他冲着门大喝一声‘开’,就见粉雾在他的扬手间直扑冻门,顷刻间不但门里门外的冰全都消失不见,就连门外原本被冻僵的人也都在眨眼间,被一阵粉色的风给吹起来,卷送进了城内——
而那些本已成为冰雕的人竟然纷纷活了过来,这简直就像是妖术一样神奇。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守城将领们,简直激动得差点尖叫起来,他们集体愣了一瞬,突然在城楼上跪了下来,流着泪高喊:“太守大人万福金安!太守大人福泽深厚!太守大人恩惠千秋!”
好话说尽,不够他们夸的了。
戚无尘终于明白白翛然让他喊那句开门是什么用意了,这是借机在为他树立官威。在这个极度混乱的局面下,确实需要一个人挺身而出,给所有百姓吃一记定心丸!
而他作为这一城的太守,来做这个定心丸当然再好不过了!
戚无尘立刻从城楼上的驻军喊道:“快将百姓们送回家去!”
他说完,听到白翛然小声对他道:“我会让阿雾在官府的马车车轮上加一层雾气,这样马车便不会压进冰里,也不会翻车,你让他们先准备百辆马车来,今日大雨来得突然,相比不少百姓被困在街上,如今当务之急是先送百姓回家。”
“好。”
之后,戚无尘一行立刻回了太守府。大皇子也跟着他们一同回来。他的马上还拴着那个雾茧,里面是毁了容的连华城,前院的衙门里有大牢,这东西自然是要关大牢里的。
整个霜石城内,果然如白翛然预料那般,有不少人被困在了街道两侧的店铺内,店铺二楼聚集的人尤其多。当他们快马加鞭游街而过时,所过之处,街道两侧的店铺二楼立刻炸锅,所有人都在高喊着问一个问题:“太守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戚无尘立刻放慢了马速,边慢慢走边回答街道两侧黎民百姓的疑问,他说:“你们先做好下楼的准备。府衙已备好百辆马车,稍后回依次送你们回家!”
“大家要挺住!”大皇子突然喊了一句:“都要活下来。一切都是狄戎人的阴谋,我们大周的黎民绝不能输!”
“是裕王殿下?”
“裕王殿下和太守大人?!”
前方听到喊声的更多人探出头来,往这边看。
戚无尘和大皇子不断重复之前说过的话,百姓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下来。甚至他们相信了大皇子那句‘一切都是狄戎的阴谋,我们不能输’!,百姓们抗击寒灾的情绪倒是空前高涨起来。
白翛然有些意外地看了大皇子一眼,正巧大皇子也向他看来。他见白翛然那疑惑的眼神,立刻皱眉:“怎么?你这么看着本王是打算重新考虑——”
“并没有。”白翛然直接打断了他,却于马上对他一揖,道:“白翛然带霜石全城百姓谢过殿下。谢殿下今日欺瞒之恩。”他说完也不给大皇子反应的时间和机会,立刻打马去追前面的戚无尘了。
大皇子愣了半天,在街道两侧喧闹的人声中,他愣愣望着寒风暴雨中并肩而行的那两个人,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的两个人真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然而,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存在的时间连一息都没有,他就立刻‘呸’了一声,嘟囔了句‘我想什么呢?’而后高声喊:“白翛然,我不接受你说的,你给我等等,咱们把话说明白!”
前方,白翛然在戚无尘身边微微一笑。就听戚无尘小声问他:“你跟他说了什么?”
白翛然道:“就替百姓谢谢他,看他炸毛的样子,像不像……”
后面的声音很小,但戚无尘显然听清了,还笑了。
白翛然又道:“咱们得快些回府,再一二个时辰就掌灯了,那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
“决战时刻?”
“嗯,这是一场和严寒的战斗。咱们得挺过来。”
很快夜幕降临,雨势稍有收敛。
然而,随着气温骤降,就算是雨势小了些,可新下来的雨,几乎落到地上就立刻被冻住,整座城的冰厚程度反而增加得更快!
太守府,因有白翛然的小雾人在,院子内的冰全部被清扫一空,但是别人家里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白翛然预测了一下,照这样下去,到明早太阳升起时,霜石城街道上的冰很可能积厚达到半丈高,相当于一个成年女子的身高。
要知道,在北疆,普通人家盖的房子有的还不到一丈高,这突然之间就埋进冰里一半,若是明早雨不能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场抗寒之战若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又何谈胜利?!
怎么办?
白翛然内心很急,他在戚无尘的书房里不断地走动,思考着如何御寒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丈大约是现代的一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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