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会明给娥娘诊脉,义诊开了两天,前来的女病人并不多,从城里来的病人更是只有娥娘一个。
他见娥娘穿着,知道这一家应是在服丧,看体态,猜测他们应该不是贫苦之人,药费应能抓得起。
王爷为这些佃户掏钱买药也就罢了,总不能为全城的百姓掏药钱吧?所以,在他想来,这个口子不能开,万一此地义诊传出去,人人都不掏钱,这件事也并不能长久,未免以后受埋怨,还是连头都不要开的好。
他见娥娘面色潮红,连连咳嗽,一边把脉,一边问道:“病了多久了?”
娥娘道:“有一个月了。”
李会明不再言语,细细把脉,之后又看了娥娘舌苔,问道:“可曾咳血?”
计蕴一听,脸色大变,再顾不得宴云河在旁边,因为咳血那就可能是肺痨了,他知道这种病是治不好的。
幸好此时娥娘答道:“不曾咳血。”
李会明道:“你这病要好好休养,放宽心,劳心费神只会加重病情,离转成肺痨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娥娘看向旁边的宴云河,想到这之前的种种事,不由得落下泪来。
被她看着的宴云河头皮都麻了,心道:“你看我做啥?我可不认识你。”
母亲落泪,计蕴自然不会好受,顺着母亲的目光,也看向宴云河。
宴云河此时才发现,旁边这少年是计蕴,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娥娘固然可怜,平白担上一条人命的宴云河也并不愉快,他之所以将王府的帖子给计家,就是因为自己心里也难受,想着若是能了结这一番因果,自己也能轻松些。
宴云河并不知道计讯是个真正的精神病,一点压力也承受不住,那日他的一句寻常问话,就能将计讯压垮。
娥娘想着事情总要解决,不如就在自己死前解决好了,也给计蕴减去一些麻烦,此时王爷就在眼前,机会难得,必须把握。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娥娘想要起身跪拜。
宴云河直接道:“可以,随孤去一边说,莫要耽误了大夫诊治。”
又对李会明道:“李大夫给这位夫人开好药,交给她儿子。”
宴云河自觉光明磊落,也不避人眼光,只略微走远些,让众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娥娘又咳起来,观雨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宴云河挡在自己身后,他都听到了,这人的病是有可能转为肺痨的,那是会传染的,王爷贵重,以前都不能接触病人的,此时自然不能离这么近。
等娥娘缓过一阵,这才说道:“亡夫计讯,因畏罪而自杀,这是世人所知。其实,他患有癫狂症,虽平时如常人一般,但偶有不顺则会发病,他的死只能怪他有病。
“世人多愚妄,竟有人将他的死牵连到王爷身上,民妇心中甚是不安,这才让儿子计蕴去向王爷请罪,在世人面前证明王爷的清白,请王爷宽恕我们的罪过。”
她说完又连连咳嗽,而宴云河却震惊无比,没想到计讯竟然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若是早知如此,他是断断不会刺激他的。
他本无心,那句问话更是寻常,之后也没有要问罪计讯的意思,谁知竟就遇上了个精神病人。
宴云河自认是个普通人,会因为众人的爱戴高兴,会在看见佃农时怜悯,会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帮助弱小,自然也会因一个人的死与自己有关而不安,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如今得知此事原委,他心中更是憋闷,恨不得再穿越一次,把那句话吞回去。
“他有癫狂症,你们为何还要他去当官?不知道他受不得刺激吗?”宴云河忍不住道。
娥娘道:“成婚多年,民妇也只见他发过一次病,平时都是好人一个,也是这次他发病厉害了,民妇才能确定,是我们对不住王爷。”
宴云河无语,不知道原著中有没有摄政王刺激到计讯这一出,宴云河猜测应是有的,那就能解释计蕴当二五仔的原因,人家本来就是奔着做卧底去的。
估计在这少年心里,宴云河就是杀父凶手吧?
“这事本就是天意弄人,人都死了,活着的人就向前看吧,你安心养病就是,正好这里有大夫义诊,你也不用担心钱财,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活着。”宴云河想到原著设定中,计蕴是无父无母的,就怕她这次真的挺不住,不由宽慰几句。
娥娘只觉无地自容,她没说计蕴当街拦车是自作主张,王爷也没有追究,如今还在安慰她,和王爷一比,她简直是个大恶人。
宴云河让她回去领药方,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病弱的女子卑微的模样,又对观雨道:“你带着他们去抓药,药钱就免了。”
观雨领命而去,路上还对娥娘道:“咱们王爷最是心善,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你们也当思感恩。”
娥娘自是感恩戴德,还坚持付了药钱,她心中惭愧得很,眼泪止不住地掉,观雨见她可怜,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宴云河回去接着看义诊,他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如果是道德感低的,只会认为:这计讯的死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有病还非要出来工作,我不就是无意说了一句话刺激到了他吗。我事先又不知情,怪罪不到我身上。
但宴云河只会想:因为我无心的一句话,导致了一个人的自杀。
所以他会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以寻求内心的平静。
等娥娘他们回来时,宴云河就主动询问:“生活上可有什么难处?若是孤能帮的就尽管说来。”
娥娘本不想再麻烦宴云河的,但计蕴是她儿子,她私心希望计蕴好,想到计蕴进学难的问题,满面羞愧道:“犬子学业不顺,王爷若是方便……”
宴云河道:“孤与苏墨先生相识,或许他可以教导计蕴,待孤问过他的意见,再给你答复。”
宴云河这个打算并不是随便一说,他看出计蕴眼里的愤恨,若是不好好引导,计蕴怕是还会成为原著中那个处心积虑的样子。
而苏墨有丰富的教学经验,为人疏朗直率,又不乏通透,应能引导好计蕴。
苏墨名声在外,听了他的话,不只娥娘激动,就连计蕴也有些振奋,宴云河对着计蕴,还是只有一句话:“以后好好读书。”
计蕴这次低头应了,倔强的愤怒少了几分。
这附近的佃户已经瞧的差不多了,明日义诊摊子就要前往下一个聚居地,宴云河明日也要前往烧瓷坊,所以今日他在义诊处多呆了段时间。
大部分人还是营养不良,落实下来,还是要吃好吃饱。
在宴云河心里,所有事情总结下来,就三点:种地、种地,还是种地!
次日他前往烧瓷坊,顺便看肥料厂建造进度,种地哪能离开肥料?产量提不上去,谈什么农业改革?
去往烧瓷坊的路上,两边的庄稼都长高了不少,郁郁葱葱的绿,总算让宴云河的心情好了点,这时赵青凑到了车窗边,“王爷,有人跟踪咱们。”
“什么人?”宴云河问道。
赵青道:“是上次从南边来的那群人中的少年。”
他一说,宴云河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野性的少年模样,他对这少年的印象十分深刻,“只他一人吗?”
“就他一个人。”
“那你让他上前来,问问他有什么事?”
赵青做好防护准备,策马近到那少年眼前,不一会儿,少年就和赵青一起过来了。
他下了马,从敞开的车窗中望向宴云河,又是那种直勾勾的模样,宴云河见他也不说话,只得先开口道:“你在跟着我们?”
少年摇摇头,“我在跟着你。”
赵青侧目,手暗暗压在刀柄上。
宴云河:“跟着我作甚?”
“给你这个。”少年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宴云河看着很像古装电视剧中装药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
“药。”
“……”宴云河搞不清这少年的思路,“我不需要。”
少年道:“这是保命用的。”
说完就将药瓶从车窗扔到宴云河怀里,利落地上马,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喊都喊不住。
宴云河无法,只得暂且收下这少年的药,不过赵青强烈表示,要先给李会明验过,才能交到宴云河手里,宴云河也没多纠结,继续上路了。
铅笔芯已经烧好了,踏着前人的经验,这批笔芯好多了,在宴云河看来,只要落笔清晰,笔芯不断,那就是能用。
黏在一起的笔芯与笔杆已经压了一夜,宴云河到了之后,卫有荣就小心地将一块块板分开,拿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刀,削成宴云河印象中的铅笔模样。
宴云河试用之后觉得效果不错,旁边的周玉姿势别扭地握笔在纸上写了个字,看见宴云河的握笔方式,跟着照做之后,果然轻松不少。
“省了研墨,倒是方便许多,就是写出的字不太好看。”周玉道。
“不止如此,”卫有荣铅笔做成,不免有些得意,此时都敢搭纪善的话了,“周纪善猜这铅笔造价几何?”
周玉道:“我没见过此物,猜不出。”
“看见这些铅笔了吗?只用了一斤石墨、黏土,两根木头,水油蜡胶也不过少许,不算研究过程,最多花费半个月就能制成。”卫有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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