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只当太后要除去顾千言,姬绾玉硬生生地挺直腰背道,“儿臣想跪……”
“千言从命!”如姬绾玉杀猫时那般,斩断姬绾玉的话头,顾千言恭顺的领命。
“真是个好孩子!”满意地转身朝外,太后慢步等着顾千言跟上。
“谢太后!”
抬着灌铅般的双腿起身,顾千言快步走过姬绾玉身边,却被姬绾玉拉住衣角。
“不要以为这样你便不欠我!”
“还欠你……”见姬绾玉面颊已是湿透了,顾千言索性俯身与姬绾玉匆匆擦了擦。
擦罢,顾千言佯作轻松地笑笑,揶揄道:“还是公主呢,这般哭算什么样子?”
“唔……”此时,顾千言的手还在姬绾玉颌下,姬绾玉已在唇上点了一下。
“要回来……明语……”
“我知道。”扬唇点点头,顾千言含笑起身,正巧撞上太后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是她看错了?
不知太后为何没发怒,顾千言捏着衣袖,战战兢兢地随其迈出了房门。
……
门外还在下雨,汇成漫灌之势的雨水漫过了顾千言的鞋面。
“上来吧!”觉察到顾千言的窘境,坐在车辇上的太后与她伸出了一只手,“与哀家同辇。”
“这……”顾千言想拒绝,但周遭那些眼睛又逼得她不得不应下。
“谢太后……”
握住那只羊脂玉一般的素手,顾千言一跃上了车辇,抬眸便被太后塞了一碗姜汤。
“且暖暖身子。”
“你……”
顾千言不信人能变得那么快。
但眼前这个在烛光里怀抱白猫的女人,又让她心底生出了莫名的亲切感。
“这是白玉团么?”像是平常人那般对话,顾千言盯着太后的怀里的猫,舍不得挪不开眼。
“它不是。”慈爱地摸摸怀里的猫,太后解惑道,“它是那只猫的母亲。”
“那它叫什么?”
“千言。”
“千言?”顾千言皱皱眉,太后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不好听么?”太后将怀中的白猫递与顾千言,“你们同名,说不定她也喜欢你……”
“呵……”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接住白猫,顾千言将其搂在怀中,忽觉暖和了不少。
“它也就这点好。白玉团年幼,性子聒噪,反不如它体贴。”
“咳。”
顾千言不想提白玉团。
一提,她就会想起姬绾玉那张惨白的脸。
觉察到顾千言面色有异,太后唤其近身。
“过来坐。”
“是。”顾千言低着眉,带着怀中的猫,坐到太后身边。
“可是觉得哀家做得过了?”抚着顾千言的怀中的白猫,太后问得风轻云淡。
“民女不知……”顾千言的眉心蹙成一团。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柔声问话,太后见顾千言发间沾有雨水,遂掏出帕子,与其轻轻拭去。
“太后……”顾千言低下了眉,掩去心底的震惊。
太后则自然的将帕子丢与婢子,带笑道:“哀家知道你心里在骂哀家……”
“民女不敢。”
“是吗?”抚着顾千言的侧脸,将其视线拉到自己眼前,太后了然道,“可你眼睛里便是这么说的……”
“民女……”顾千言再次低眉躲开太后的眼睛,“民女只是觉得长公主殿下有些可怜。”
“可怜?”太后扬起唇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比之于你呢?父母双亡,流落山寺……”
“民女感激娘娘大恩。”赶在太后问话前,接住话茬,顾千言抱猫跪到一边。
若论身世,她自然比姬绾玉惨。
但这不妨碍她同情姬绾玉。
谁让她骨子里是个成年人呢?
有意将头埋得更低,顾千言嗅到了白猫身上的熏香味。
真是只幸福的猫呢……
吸气防着怀中的小东西被压到,顾千言等着太后亮底牌。
“倒是个有眼力的丫头!”
太后也未想过顾千言有这么大的胆子,便是如绾玉,也从未屡次三番打断她说话。
不过……她很满意。
“到哀家怀中来……”示意顾千言坐到她怀中,太后挥手命婢子去掀帘幕。
她的居处已经到了,只是辇外还在落雨。
“太后娘娘……”顾千言困惑地抬头,却是正好看到太后正期待地望着她。
“过来……”
“是!”确信太后确实唤了她,顾千言抱着猫往太后身边走,待两人距离只有半步时,顾千言被太后抱到了怀里。
“好孩子!”
笑盈盈环抱着顾千言下车辇,太后一抬脚,那双绣着金线的绣鞋就浸入了冰凉的春雨里。
“娘娘恕罪!”
侍奉的宫婢跪了一地。
心知那落地的鞋子该是湿透了,跪在地上的宫婢们跪在雨地中颤抖,祈祷太后能网开一面,与她们一条生路……
“太……”
顾千言想求情,却被太后扬指点住了唇。
“都依你!”
笑着与近身的婢子点点头,太后抬足往前走,身后是一片谢恩声。
“谢娘娘恩典!”
“如何?”有意踩出水花往前走,太后低眉望着顾千言,含笑道,“可是满意……”
“咳……”
太后是个美人。
还是个权倾天下的美人。
被这个美人环着说话,顾千言不争气的红了脸。
身边的宫婢则掩唇搭话道:“千言小主真是良善……主子今日,却算是寻着宝了……”
“可不是吗?”似是想起了什么,太后扬唇一笑,进而抬步抱着顾千言入了屋舍。
同样是屋舍,太后的居处却比姬绾玉那处强过百倍。
看得出屋内那陈设皆是稀罕货,顾千言摇摇太后的袖口,示意要下来。
“急什么?”虽舍不得松手,但太后还是尊重了顾千言的意愿。
牵着其到一面一人高的圆镜前立好,太后吩咐道:“看镜子……你久居山寺,该是没见过这么精细的镜子……”
“这……”
镜子有什么好看的!
心知古代的提纯技术,断断出不了清晰度很高的镜子,顾千言定睛一看,却是遍体生凉。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七成相似的眉眼,一模一样的脸型……
她与太后的关系昭然若揭……
“可是喜欢?”知道顾千言看出了端倪,太后俯身凑在顾千言的肩头道,“若是喜欢,此物便赏与你,就当是哀家与你的贺礼。”
“贺……礼?”
顾千言不敢去看太后。
她怕自己一看,便忍不住寻两人在面容上的相似点。
太后倒不介意顾千言逃避。
拉住顾千言的手,带其往桌案旁走,太后柔声道:“怎么?寺中住得久了,生辰也忘了?”
生辰?
顾千言心态崩了。
她六岁,姬绾玉六岁。
姬绾玉是今日的生辰,她也是?
原来,她竟是与姬绾玉同年同月同日生么?
“娘娘许是记错了。”顾千言努力张开嘴,“今日并非是千言的生辰……”
“傻丫头。你的生辰哀家怎会记错?你可是哀家……嗯……”太后顿了顿,继续道,“你可是哀家看着出生的。”
真的只是看着吗?
“娘……”
顾千言忽地对上太后的眼睛,有意将“娘娘”拖长,变成一个单音。
“嘘——不要说话。”不介意顾千言试探,太后从案上的食盒了,取出一碗冒着热气的寿面,“这碗寿面便哀家命御厨特意做与你的……快快吃了,免得废了他人的心血……”
“那……”顾千言没伸手,她想起了姬绾玉。
今天是姬绾玉的生辰。
眼前是姬绾玉的母后……
“这碗面看着挺多,要不要请公主……”
“怎么老提起那丫头?”太后的脸沉了沉,又忽地扬起了唇角。
端着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与顾千言对视,太后柔声道:“可是还惦念着那只白猫?”
不知太后的意图,顾千言身子轻颤。
“民女……”
“乖乖吃下这碗面,吃完哀家便将那只猫赐与你!”
太后盘坐在案前,等顾千言坐稳。
“可……”顾千言想说,白玉团不是死了……
但太后那双温柔的眼睛,由不得她反驳。
“好。”屈服在那双颇具杀伤力的眼睛下,顾千言盘坐在案前开始吃寿面。
太后与她准备的寿面极素。
用筷子拌拌,便只能看到清得见底的汤。
许是汤底贵吧。
记得国宴也有道不起眼的开水白菜,顾千言夹住面头开始吸,便听太后在一旁叮咛。
“要一口吃完,不可咬断。”
“吸溜——”顾千言埋头吸着面,太后的眼眶微微润湿。
当着那面快到头,太后抿抿唇,再次扬起笑意。
“你也当哀家当真杀了那只猫?”亲手为顾千言斟茶,太后边倒边言,“方才与绾玉看得,不过是开春新猎的雪狐……那丫头性子急,哀家想与她磨一磨。”
“唔——”
“你是不是还想说她哭了?”抬掌与被呛住的顾千言顺顺气,太后语重心长道,“哭算什么?宫中最不起眼的委屈便是哭闹。她是南朝长公主,是要挑起重担的人,怎么能娇养出一副菩萨心肠……”
“可您……毕竟是她的娘亲呀……”。
佯装瞧不到太后的示好,顾千言抬着头,质问着眼前人。
语罢,顾千言便后悔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已然绷不住了。
那愈蹙愈紧的蛾眉,全然是发火的前兆。
好在,太后终还是忍住了。
“娘亲又如何?若是千言愿意,哀家今夜便可收你为义女,与绾玉那丫头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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