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本以为洛白芷至少得申时才回来,不想未时便回来了,手中还带了盆开得极好的兰花,她心悦到不行,赶忙伸手去接。
洛白芷手轻轻打个转,茴香抓了个空。
“这个可不是给你的。”
“那是?王爷的?”茴香眨了眨眼。
李袭夜今日一整日都安静地坐在屋中,任凭胡善嘴巴说破了皮也劝不动人出去晒晒太阳,吹吹小风,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得陪着待在这半是乌漆嘛黑,门窗紧关的屋内。
僻静中,一股梅花伴随兰花的清香夹杂轻快的脚步越来越近,快要被压抑气氛折磨死的胡善仿佛见到了明日之光,激动得一把泪就要掉下来。
“是王妃呐?”胡善故意抬高嗓音,想看看李袭夜的反应,但男人仍旧安静地坐在藤椅上假寐。
“今日万里无云,一片骄阳,胡总管你怎么不伺候王爷出去晒晒日头?”
胡善面有为难,说道:“王爷今日倦怠,便在屋内好生安歇。”
“唔?不舒服吗?”洛白芷将一盆兰花放在桌面上,走到李袭夜身边,暖乎乎的小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又探了探自己的,说:“没发烧。”
她看了看昏暗的屋内,门窗严丝合缝地紧闭,将满园的春色悉数拒之门外。她走至支摘窗前,用一只朱红的木棍将窗户撑开,外边火烧云一般的大红浅紫色光辉便照了进来,惹得一室生辉。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洛白芷将那一盆兰花端过来往李袭夜面前凑近些,兴奋道。
已长时间适应黑暗的李袭夜被突然投射进来的太阳光刺得双眼一颤,偏着头躲开迎面而来的亮光。
他缓缓睁开眼,一张白玉无瑕的皙白面孔浮现眼前,她眉眼弯弯,粉唇弯弯,小脸蛋红扑扑的,献宝似的在他面前将一小盆兰花晃了晃。
不就是一盆花,小姑娘的快乐真是简单,李袭夜如是在心中嘀咕。
“我瞧着这盆花与你清冽的气质很是相像,便想来送给你。”这句话似是有点熟悉,像是在哪听过,洛白芷说完心中愣了愣。
李袭夜望了一眼兰花,晦暗的眸中有一丝破裂,他张了张口,喉中艰涩男人,胸口翻涌而上,急急地从袖口抽出帕子,捂着猛咳半晌。
洛白芷听着许久不见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中一顿抽痛,不是好转了许多吗?她一双手在李袭夜胸口自上而下顺气。
胡善亦是皱了皱眉,以往的咳嗽声是清脆中夹杂沉重的,此次怎是由五脏六腑汇聚而上的沉重闷咳,不应当啊。他见李袭夜终于止住了咳嗽声,抢先洛白芷一步接过帕子藏在衣襟内。
洛白芷望着胡善不好意思的笑脸,也只当是他做惯了这种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袭夜面色青黑,右手藏在袖口止不住颤抖,后背又生了一层盗汗,他努力平复心中再次翻涌的腥甜,面上一派平和。
手慢悠悠地朝一旁的茶壶上指了指。
胡善会意,忙上前沏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他复又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右手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在袅袅热气中,吹散漂浮在水中的一层茶叶,就着杯沿小酌。
是一阵浓香的普洱茶香味,味道醇厚,回味甘甜的气息。
她以前在做临床试验数据整合时,因为喝不惯咖啡,所以经常泡浓茶提神,普洱便是她经常泡的一道茶。
但在中医学上不是常有浓茶解药性一说吗?洛白芷好看的小鼻子皱了皱,将暖烘烘的小手往李袭夜冰凉的大手上捏了捏。
“你在吃药,浓茶能喝吗?”
李袭夜冷硬的大手猝不及防沾上了一丝温和的柔软,微微发颤,躲开了那片柔软,望了一眼歪头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像个听话的小猫,他眼睫颤了颤,遂撇开眼。
“哎哟,瞧奴才粗心的,王妃说得极是。”胡善首当其冲,又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手脚麻利地替李袭夜上了一杯滚烫的白开水。
洛白芷扯了扯李袭夜腿上的锦缎,试图将男人的视线拉回来。
“我今日去了花朝会。”
我知道。
“见着了许多陌生人。”
这是肯定。
“那里花开似海,还挺好看。”
花花草草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洛白芷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李袭夜干脆闭眼又倒回了椅靠上,呼吸均匀地假寐起来。洛白芷尴尬地闭了嘴,他好像没什么兴趣。她挠了挠头,站起身,对着胡善指了指李袭夜,小声说:“既然王爷没什么兴趣,我就先不打扰啦。”
胡善腰身哈得有些低,心中焦急,没有再挽留洛白芷,只把人送到了门口就折回来了。他从衣襟中抽出方才塞进去的帕子,却见上头不再是鲜红的血渍而是乌黑的血块,心中狠狠一颤,他惊愕地望向李袭夜,支支吾吾。
“王爷,为何会这样?”
李袭夜闻声,睁开眼,嘴角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望着胡善手中摊开的帕子,淡淡道:“丢掉吧。”
“可是王爷,这与您往常可不一样!”
……
“不若,药歇一歇吧,多年如此,恐是失常,损伤身之根本啊!”
“不可!”李袭夜猛然掀开沉重的眼,警告地看了眼胡善,谁都不可以破坏他的计划!
胡善闭眼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没法子了没法子了。
李袭夜摩挲着兰花细长的叶子,神情放松,手中小心翼翼。胡善欲言又止,为难得很。
“自古花朝会有个传统,会上如果男女间一方有情或是双方有情,便赠与对方兰花,以表爱慕之意,若是收了则是这事儿成了……”
李袭夜柔和的脸骤然僵住,冷硬的面上有一丝青紫,他望着一旁的兰花,悄然收回了手,不再看一眼。
瞧出了李袭夜的不悦,胡善又解释道:“许是王妃初入这般场合,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待奴才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公子,说明了也便好了。”
李袭夜面上冷冷,躺回椅靠,大手一挥,支在支摘窗上的木棍被挥倒,窗户与窗沿相撞,声响惊得胡善一个哆嗦。
“王爷啊,也不是奴才又要多嘴了,望您多多爱惜王妃,王妃当真是为您全心全意着想,一门心思只在您身上呐,您或许不清楚,但奴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望您莫要等人不在了再去懊悔……”
“把它丢掉。”李袭夜语调不悦地急急开口,阻断了胡善的话,胡善欸了声,摇摇头,王爷这个脾气,谁的话也听不见去可如何是好!
它从桌案上拿走了兰花,走进天色晦暗的院落里,想了想,往空中打了个响指,一位面带狼人面具的人便身手矫捷地出现了。
“去物归原主。”
接下来的几日,洛白芷时常去李袭夜的院子,一待就是半日,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在藤椅上假寐,一个在藤椅旁的小炉子上熬糖浆做糖果。
在李袭夜毫无预兆再次咳出一大摊血后,洛白芷失手摔碎了刚做好的一罐小狗糖,一双眼茫然无措又心痛。
怎会如此?前些日子不是好转了吗?
李袭夜若无其事地擦了嘴角上残留的血迹,望着滚落一地的糖,与洛白芷说了多日来的第一句话:“毛手毛脚。”
后者无声地张了张嘴,看着李袭夜满不在乎的模样,眼眶一红,匆匆丢下一句话就跑开了。
“我去找人来收拾。”
李袭夜只身一人,从天明坐到天黑,身子融入黑夜,也没见小姑娘再进来。
他踢了踢脚下的碎片,勾唇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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