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挨得极近,即便是这样昏暗的环境下,亦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对方的倒影,一个阴沉沉风雨欲来,一个颤巍巍撒腿欲逃,各有各的想法却不得不囚禁在方寸之地。
李袭夜一改往日之态,将脸靠得洛白芷更近些。他偏头,小姑娘身上淡淡的幽香令人痴迷。
“王妃如何知晓吴有为此人?”
洛家世代为农,也就是在洛白芷身上出了个大官,且她又是个妇孺,自应与朝堂之人无甚交集,然而她此时不仅知晓朝堂之上的二三事,甚至知道朝堂之下,臣子们背后做的一些蝇营狗苟之事,李袭夜眼神幽幽,上下打量洛白芷。
“王妃还知晓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本王涨涨见识。”
此时的李袭夜给洛白芷的感觉太过陌生,他在她印象中一直是隐忍的,拧巴的一个人。
“臣妾还知道王爷有九五之相!”洛白芷脱口而出。上辈子李简枭那样的人都能成为帝王,为什么这辈子的李袭夜不行?现在她来了,他不必再处处忍让,事事藏在心里,她会是他坚实的后盾。
李袭夜瞳孔骤缩,像是被人戳到了内心的小秘密一般,松开禁锢洛白芷的一双手,直起身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他深以为自己隐藏的滴水不漏,怎会?
“谁借你的胆子?”他很快收敛眼中的诧异,云淡风轻地反问。
洛白芷想,哪有人借她胆子,只是有人欺人太甚,若是不想被欺负,那便要做人上人,将那些曾经试图,将来想要欺辱自己的人通通诛杀在摇篮中。李袭夜这一次不做帝王,那么将会再次重蹈原书剧情,悲剧重演的话,她来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你值得。”洛白芷答非所问。
李袭夜深深地望向眼前这个会做小狗糖来哄自己开心的小姑娘,原是这般有意思的一个人啊。
事已至此,他未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妃此次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臣妾想念家父,向王爷告假,望王爷应允。”
洛白芷嫁入袭王府后一直未回过娘家,一生一次的省亲也因原身性格懦弱,不敢在李袭夜跟前提起而被耽误。恰好,王府内梭罗果短缺,需得回洛宅找洛富甲问问,另外洛白芷也挺想认识认识洛富甲这个人,毕竟能叫天崇帝刮目相看的人,肯定有其独特之处。
“行。”洛白芷问得干脆,李袭夜回答的也挺干脆,只是还有个附加条件,“既然是省亲,本王也应同去。”
洛白芷不解地望着李袭夜,他去做什么?依照他的性子,这种事情不应当是最不待见的吗?本来不带上他也好,身子不好,需得静心修养,免得舟车劳顿。
“王妃皱着眉可是不愿?”
洛白芷摆摆手,来不及解释,李袭夜又说:“省亲没有夫君陪同,可不行。况且,本王还得亲自向岳父大人道谢,谢他养出个这么好的女儿,有勇有谋,胆识过人。”
……姑且当这个人在夸自己吧。
洛白芷白了一眼阴阳怪气的李袭夜。
因为有李袭夜的陪同,所以省亲的队伍比想象中拉风了不少。
洛富甲早早地起了床,招呼一众小厮站在门外等候,那张脸在遥遥望见马车队伍慢吞吞驶过来后,便像炸开了花似的,揉搓衣角,向身边的人东一句西一句胡乱说着高兴的词儿。
他的宝贝女儿一嫁数月,可算回来了。
从蜿蜒小河谷峰小道到洛府也不过一里路的距离,两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由马夫牵着,慢悠悠晃了过来,洛宅门前一众人等得额上生出细汗。
一位穿着宝蓝大褙子的妇人望向头顶上方的日头,嘴里忍不住嘀咕抱怨:“搁这走花路给谁看?”
黑楠木马车身雕梁画栋,马车门上一对麒麟戏珠金像,洛富甲想了想,脑中灵光顿现,招呼一众小厮齐齐跪下,口中恭恭敬敬唤道:“恭迎袭王,袭王妃。”
“什么?袭王也来了?”人群中还是那位身着宝蓝大褙子的妇人不合时宜地惊呼出声,洛富甲眉心一皱,扭头朝那妇人望去,妇人见状,老实闭了嘴。
马车门轻轻被打开,棕色门帘掀起,面色苍白却难掩通身尊贵气质的李袭夜被下人小心翼翼搀扶下车,洛白芷紧跟其后。
“岳父无需多礼。”李袭夜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倚着下人喘气歇息。
洛富甲万万没想到袭王这般羸弱的身子竟也跟着过来了,宝贝女儿嫁过去的几个月,她吃不好睡不好,就担心女儿那软弱的性子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会说错话,得罪人。眼下袭王宁愿拖着一身病体也要为了桩小事过来,可想是对女儿不错的。
洛富甲与李袭夜打完招呼,一双眼便急不可耐地投在了洛白芷身上,浓浓的思念之情就差在眼眶里跑出来了。当他看见明显红润了一圈的洛白芷,双眼一红,有些欣慰。
洛白芷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首富不愧为首富,也没见过这般豪横的。
入眼是十二阶白玉青台,正中雕漆朱红檀木府门额匾龙飞凤舞两个敕金大字“洛宅”,右下角一行小字“天崇帝题”,“洛宅”二字矫若蛟龙,飘若浮云,颇有横扫千军万马之势,相对比“天崇帝题”四个小字不知道肆意焕发多少。
宅门两侧,左有口含混天珠雄狮,右则卧着个闭口阖目雌狮,背部皆以镶金红锦缎盖着。
与府门交相呼应的是正中数十尺之宽的无缝红砖阔路之后的一座座宫殿般的屋舍,林立左右东西,个个卧虎藏龙,鲤鱼打挺之貌。
绝,绝,绝!
果然首富之家,一砖一瓦都是金钱的味道。
洛白芷再回想袭王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洛富甲扬着笑脸看了自己宝贝女儿半晌,却见女儿扬着脑袋,目不转睛地在府门周边看得出神,只差没流出几滴哈喇子,愣是有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咳咳。”李袭夜捂着帕子咳了一声,胡善这次没有跟来,府内少不得当家主事的人,一旁搀扶的小厮多少有些胆怯,加之生平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豪华的住宅,惊讶之色不亚于洛白芷,怔怔站在这里看了好久。
洛富甲闻声,不得不将视线从洛白芷身上抽了出来。
“外边风大,来福,快去帮忙搀王爷进来。”洛富甲招呼小厮过去。
被唤作来福的壮汉皮肤黝黑,瞧着便是个干活的好手,搀着李袭夜稳稳当当,一步步迈上台阶。
洛富甲望向一步两喘的李袭夜,又招了个小厮过来:“去请林大夫过来瞧瞧。”
待李袭夜走至主屋时,林大夫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李袭夜忙不迭要下跪请安。林清祖曾是京内太医院御医,因厌倦了宫中的尔虞我诈,提着脑袋做事,一狠心摔瘸了一条腿,便被降职,撵回了老家,做起了洛富甲医馆内的大夫。
林大夫仔细替李袭夜诊脉片刻,只觉他体内两股阴阳之气相冲,交织缠绕,只是……捻须捣鼓一番后,只说:“王爷因少年时旧伤未愈,多年来寒气之症交叠,侵入骨髓,需得好好调养将息,切莫操劳受寒。”
再大众,再平常不过的病因。
洛白芷看着林大夫那一身浓浓的御医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袭夜自有京中最好的大夫替其诊治,洛白芷也没指望林大夫真能看出个一二,左右给出一个病因,大家都好下台。
外头艳阳高照,洛白芷天蒙蒙亮便洗漱出门,本是一个时辰就可到的路程因为李袭夜一同,受不得颠簸,愣是慢悠悠走出了两个时辰,轿子再好终抵不过宽阔平敞的地面,洛白芷又饿又困。
她站在李袭夜身边,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一声,她羞赧地捂住肚子。
洛白芷笑嘻嘻地朝忽然抬起一张惨白面色的李袭夜缩缩脑袋。
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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