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抹掉眼泪,反驳道:“我才不丑呢!”
林西自袖中取出手帕,为他拭去泪痕,轻声哄道:“现在是不丑,哭多了不就变丑了嘛。乖,别哭了。”
“姐姐昨日不是不理我吗?今日又来找我做什么?”
“昨日我在想事情,不小心忽视你了,对不起嘛。”
“无聊时,就好声好气哄几句,让我逗你开心;想事时,就把我丢在一旁晾着,看都不看一眼。我到底算什么……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玩物。不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该有伤心难过。你根本不在乎我感受如何,只随着自个儿高兴。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就跟逗弄小狗儿一样……”少年说着说着,触及自己情肠,眼泪又要滚下来。
“怎么会是玩物呢?又怎么会是小狗儿呢?我从没这般想过你……”这话说的,林西自己都感到心虚。
少年的控诉,虽带着个人情绪,却也字字落实。她确实把他看作工具人,一昧在利用。就算此时此刻……看似在温声软语哄着他,实际上故意作戏给黑衣人看。
场上众人都被这里吸引过来,试台上反而没多少人关注。风花雪月显然比舞枪弄棒有趣多了,尤其两人间一闹一哄,推拒拉扯,情态百生,让这群没领略男女之情的修士长了见识。
林西的目光,从各人脸上一一略过。
心中暗忖,黑衣人应该也在其中吧,就算不在,人言流杂,他应当也会听到风声。
此时的他们,已经成为目光的聚焦点,这虽然是林西有意为之,可还是会稍感不适。
尤其是师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冷冷的,带着些微刺人的寒意……
她心底哀叹,对不起师尊,给您丢脸了。但是现在木已成舟,无可转圜,能把黑衣人引出来是最好的,引不出……那,那也没办法。
而且师尊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亲密了,之前更露骨的都见识过,应当习惯了吧。
她将心中杂乱情绪压下,打开面前的食盒,“我做了些点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都是姐姐做的吗?做给我的?”少年又惊又喜,睁大杏眼,显出几分难以置信。
“做的不是很好,也不知你口味。尝尝吧,若是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是极好的,最好的!”准备去拿吃食,忽而看到她手上缠缚白纱,“姐姐,你的手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烫伤了而已。”
“烫伤?是为了给我做糕点吗?姐姐……”他作势又要哭。
“不准哭,吃东西。”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可酝酿的一包眼泪憋着,憋得眼眶湿红泛滥,浑像被人欺负狠了似的。他看着食盒里的点心,也不动手,说道:“这是姐姐千辛万苦为我做的,不能吃,得把它供起来。”
“……”林西只得亲自把点心喂到他嘴边,“吃吧吃吧,你若是吃了,才算物尽其用,若是不吃,我这些心神全白费了。”
姐姐都这样说了,少年只好轻轻咬一口,用含糊不清的哭腔道:“好好吃,姐姐做的好好吃,姐姐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姐姐了。”
两个人这般情意缠绵,你来我往,几乎将周围的人视作空气。偏偏周围的人还看得津津有味。
“好了好了!大家围聚在那里做什么?门内小比是让你们看戏的吗?注意看诸位师兄弟的剑法招式,错过了就看不到了,不要等到大比时追悔莫及。”御灵殿宗有些着恼,出言遣散众人。
“殿首,接下来还有比试,您……”
林西看到,师尊起身离开,别人挽留亦不搭理,似一缕轻云飘散,只余雪白衣袂在空中划过清冷弧度。
“姐姐,在看什么?”少年不满她看别人,把她的脸转向自己。
“没什么。”她又塞了几块糕进他嘴里。
后续还陪玉成看了几场比试,还用手帕给他擦汗,还会相互说些私密话。这般和睦融洽,任谁看了不赞一声神仙眷侣啊。
林西觉得很好,效果很好,完全达到自己目的了。不论黑衣人在不在现场,他都应当会知晓今日之事。
回去时,已然近晚。
打开房门,便察觉不对。
黑衣人赫然坐在她床上,拔出她的佩剑,用白帕慢慢擦拭。他的动作细致轻缓,仿若不是擦拭别人佩剑,而是自己的珍爱之物。
林西的佩剑,也极不争气。往常一经拔出,便会散发杀死人的寒意,此时在黑衣人手中却乖顺异常,还收敛锋芒,曲意迎合。
她不由心底暗骂:叛徒!
哼!明明是她的佩剑呀,明明与她道心相合呀,竟生出这般认贼作父的觉悟!上次没杀死黑衣人也就罢了,这次竟化作他人掌中玩物?没出息的东西!
“回来了?”他将剑放回原处。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伸手拽过她手臂,将她扔到床上。用的力气很大,她摔得有些懵。
“今日一定很开心吧?”声音中隐藏着控制不住的怒意,“大庭广众之下,恩爱缠绵,不知羞耻!还给他擦眼泪,还给他做糕点,还为他烫伤了手?嗯?就这么喜欢他?”
这些事被他说出来,她略感讶异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黑衣人果然就藏在比试场,她的方法奏效了。
“怎么未见你有半分对我好过?”
“……”她为什么要对来路不明的人好?
林西目光投到佩剑,估量自己与它之间的距离,又思及它之前背叛行为,决心不要用它。手在身后掐诀画符,想唤醒阵法限制他行动。
但黑衣人却似洞悉她想法,掐住她手腕,压在头顶。凉薄的唇轻轻擦过她脸颊,呼出的热气在脖颈处萦绕,他问道:“又想伤我?”
林西不答。
自然是想伤他,不仅是伤,还想直接杀了他呢。
手被压住,腿却没有。
又快又狠地向对方下盘攻去,他侧身闪过,不由手上卸了力道。她趁机挣脱束缚,闪躲到一旁,抬手结印,将之前布的阵法全部唤醒。
今日她也算求仁得仁。
一直在引黑衣人出来,他就果然出来了。只是出现得太快,令人有些始料不及。虽也做了准备,但不知效果如何。
他看着房间内密布的阵法,轻微地笑了笑。
就是那种历经世事的年长者,对于初出茅庐不自量力小辈的笑,嘲弄中带着点儿纵容的宠溺。
林西心中本就十分不安,被他这么一笑更失了把握。
黑衣人修为远高于自己,所布阵法对他效果甚微,这些她都清楚。现在只能仗着自己与他有些渊源,勉强赌一把了。
她调起第一个阵法,倏然化作利箭,向自己猛贯而来!
黑衣人惊慌失措,抬手运气,替她化解攻势,他骂道:“你疯了吗?!”
林西知道,自己赌对了。
从他被自己用那个方法刺激到出现,她便怀疑这黑衣人是否有些在乎自己。不过,她不是过于自恋之人,不敢十分确信,遂用伤害甚微的阵法试了试……没想到,赌对了。
她心中冷笑,这人真是个笨蛋,软肋竟是自己!这不明摆着给她牵制对方的优势吗?
思考间,将所有阵法反写,所有伤害指向自己……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置于绝对危险,因为也怕黑衣人有诈,所以给自己留着一线生机。只是看上去气势汹汹,想要将自己毁灭。
黑衣人似乎对她担心得过了头,根本不去分辨那些阵法其中玄机。而且,当林西想要伤害自己时,黑衣人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便挣扎着想要出来。
于是乎,他一边忍受着体内的痛苦,一边帮她挡掉阵法。趁他自顾不暇,林西掐诀画咒,向他心口攻去。
冀铭师兄与她说过,想要驱除心魔,一则找出诱发心魔的根源,将根源消灭,此为治本;二则用蓬莱独有咒法定在心脏,将魔性压抑,此为治标。
林西自然不知黑衣人的心魔因何而起,只能依葫芦画瓢将咒法定在他心口。
这咒法似乎对他有效,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林西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难以置信?
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了取胜,偷袭暗算又当如何?而且,这关乎她性命,无所不用其极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拭去唇角血迹,抬手为她化解最后一个阵法。待做完这一切,便画阵逃走了。
林西见他逃走,也没有强行追随。
方才打斗中,在他衣袖处弹了自制的荧粉,那荧粉遇衣即附,术法难消。她可依据这荧粉寻找到黑衣人的藏匿处。
荧粉无色无味,任何人都难以察觉。得辅佐她自制的另一药膏点于眼睑,才能看到它发出的荧光。这种荧光,即使是用障眼法也掩盖不过去。
黑衣人现在受伤,若乘胜追击,也有几分胜算。
但林西不想涉险,她只好奇黑衣人的本尊到底是谁?所以点完药膏飞身于高处,探寻荧粉的大致发光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