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主角出场了。陆时山想。
正在众人怔愕之时,纯钧扫开前进路上的妖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飘然而来,穿过一片厮杀肃穆,没有沾上一星半点血污。
她的剑旁人一看便知,祁酒的身形陈瑞年也很熟悉,因此两人并没有多做伪装,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帝陵之门前。
百兽进攻仍未停下,陆吾被那自爆的修士阻了一阻,此刻也摇摇晃晃站起身,众人见事态突变,好似没了退路,一时间军心不稳,隐隐有后撤之意。
红衣女子倒是并不着急,面纱微动,露出的那金色双眼望望陆时山,看看祁酒,又瞧瞧那只狸猫。
那镜子碎了,又见祁酒携她家师姐而来,陈瑞年首先反应过来,赶忙维持场面,沉声道,“不要慌乱,昆仑镜生效需要一些时间,大家再坚持一会儿。”
为了稳定众人,他必须表现地毫无破绽,此刻前来的陆时山和祁酒,不知是福是祸,但想必一定是知晓他要强行打开帝陵。
陆时山他拿不准,但祁酒一定是想进去的,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意愿孰强孰弱,他客套了一番才手上作揖道,“清微仙尊,祁师妹,陈某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家父叮嘱犹在耳边,如若二位能够体谅陈某念父心切,陈某必定感激不尽。”
他心中一阵不安叫苦,或许惹上祁酒利用她引开陆吾有些许欠考量,但这样也能确保他首先进去帝陵拿到那物什,不过目前看来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搬出他那合体期的父亲旨在威慑她们一番,但他心里没有十分把握确定祁酒不知道他父亲陨落。
他对两人的不同称呼仿佛也在暗暗提醒,陈家和祁家目前仍是结盟状态,希望不要让他们太过难堪。
陆师姐本名陆时山,真人取字清微,宗门内弟子都唤她陆师姐,入门比她早的唤陆师妹,如今她的修为已至练虚中期,外人皆崇敬地喊她一声清微仙尊。
玉虚真人取字是将年岁从上到下排好,再从道经之中取出,给陆时山的是清微二字,轮到祁酒便是给了清玄,不过祁酒觉得连姓带字念起来十分饶舌,非常嫌弃“祁清玄”这几字,从来不肯应那声“清玄仙君”。
玄微宗共七脉六十三峰,真人座下的太虚峰皆是剑修,如今还未出师的便是大师姐陆时山,仍在彭殇秘境的二师兄和三师姐,闭关修炼的四师兄,混世魔王小师妹。
其实陆师姐的修为不输大部分首座、长老,按道理她此刻应该升为师尊开始收徒了,但玉虚真人眼睛半闭,只是说,尚且有执念,不可收徒。
陆时山微一回礼,祁酒却不想废话,端详着他们或是错愕或是不安的脸色,满意地微笑道,“我与师姐自然体谅陈少主念父心切,想必令尊在泉下也想看这帝陵之门洞开吧?”
陈瑞年脸色微变,很快恢复了镇静,避开她的问题,试图抛出合作共赢的橄榄枝,明知故问道,“祁师妹此刻到来所为何事?如若有帮得上忙的,我陈家虽人微力轻,但也可助祁师妹一点微薄之力。”
红衣女子没好气地白了陈瑞年一眼,亏她刚才还相信他呢,原来他也无甚把握。
陆时山一扫目光看见那扎眼的红色,疑惑:嗯?那女儿国国王是谁?
079:......青丘国国师,这里是山海经,不要乱入西游记了。
祁酒一笑,“不必。”
真的昆仑镜一在她手中现身,陈瑞年暗骂不好,高僧模样的左右护法立刻变换身形冲上前想夺镜。
陆时山灵气不足,但威压仍在,清俊美目似是有千钧实重,飞身前来的二人动作一滞,方才激烈的打斗都未曾流汗,此刻被她威压一激,禁不住冒出冷汗。
祁酒有些深沉的茶色眼瞳望了一眼陆时山,随后干脆地转身,真的昆仑镜古朴的镜面荡出光彩,与那帝陵之门的机关严丝合缝,微微一震,光彩又黯淡下来。
西蜀。昆山。玄微宗。邵阳殿。
玉虚真人抬起眼来,对面手握黑子的人也突然一顿,望向他睁开的左眼,灰蒙蒙的似是有浓雾流动。
那人沉吟片刻,黑子衔在指尖敲了敲白玉桌面,随手在棋盘上落下,黑白二子厮杀之间通往的结局扑朔迷离。
“门开了。”
中原。神医谷。济世观。凤翥堂。
神医谷一派亦正亦邪,无论是妖修、魔修还是别的什么,只要给足了灵石,一概都治。
上一刻有人求了毒药,下一刻马上将解药卖给那人的仇家,即使如此,济世观弟子仍然受各方敬重,谁还没个生病受伤的时候呢?
“看见我的星陨丝了吗?前几日炼丹时明明还有?”身着月白衣袍的男子衣袖挽至手肘,身材消瘦,满手血污,剑眉紧蹙问亭中女人。
凉亭中的女人身着浅色罗裳,柔若无骨般斜倚在赭红茶桌,长发末端微微束起,那双让人猜不透的琥珀色眼瞳似乎盛着万物的倒影,脂红薄唇衬着清丽容颜,白玉螓首生着赭红花钿。
“不必找了,”懒懒侧躺的女人一笑,目光远眺,“去昆山取吧。”
南疆。幽冥渊。无问教。玄冥圣殿。
无问教听起来清心寡欲一心向道,却是个实打实的魔教众人聚集地,地处去往深渊的必经之地。
奇的是这样一个三教九流、穷凶极恶之人扎堆的门派,也不知道教主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是纪律森严,资源集中按劳分配,俨然有特殊时期吃大锅饭的觉悟。
听了令的教众纷纷自幽冥渊中启程,往昆山之北而去,乘剑阵的乘剑阵,踏骷髅的踏骷髅,前进道路上不时有被挤下来的,也没人管。
于此同时,那些要回去禀告长老的玄微宗弟子正停滞不前。
“如果禀告叶长老,陆师姐也要一并受罚!”身形纤长,道袍洁净的弟子急急说道,每次都是如此,祁酒若是受了罚,陆师姐总要自言教导无方将罚一并领了。
“可那是陆师姐自愿的......”另一名淡眉杏眼的弟子似是嗫嚅道。
“陈师弟的法器已经讨不回来了,”陈离的师兄皱着浓眉,似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怎么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他又想到陈离那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的样子,叹了口气。
似是各有各的担忧,可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害怕强大的妖兽陆吾,不敢跟着师姐去迎战。
不知所措的范围弥漫之时,他们突然被惊怒交加的吼声吓得一颤,纷纷抬起头望着昆山。
这时有人发现前行的队伍中少了一人,“诶,李照一怎么不见了?”
李照一不见了。
李照一这个名字不常出现在大家生活中,她在快要到年龄限制的时候才勉勉强强修炼到内门的最低水准,不善言辞,身形纤长,相貌平平,平常已经足够默默无闻了。
天资平平,木讷迟钝的是她,但教新弟子如何省时省力劈柴的是她,家世无奇,隐忍怯懦的是她,但出身姑苏酒家,在白月峰酿酒、埋酒的也是她,背着长长的竹条上山峰,翠绿的竹叶扫在青苔上的是她,现在这节骨眼上不见了,大家还是着急的。
如果说世界是一本书,那么李照一就是完完全全的配角,只会出现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总共不超过一行字,只占六个字节,只有千分之五kb,而世界这本书里充斥着这样的配角。
陆师姐从来不曾退缩过。
那时李照一面容上满是尘土,被妖修打得只剩一口气,在昆仑下的无名山峰,劫后余生地仰望着她。
是陆师姐一袭白衣,神剑斩妖,荡尽宵小,那群妖修慌忙四散而去,他们一干五六人,伤的伤,疼的疼,道谢之后相互搀扶着回去了,陆师姐听命下山救人的日子很多,想必陆师姐也不记得她这一号人物。
可这一次对上的是妖兽陆吾,修为匹敌合体境界的存在,陆师姐或许需要帮助,她的担忧被众人否决,李照一再一次怯懦地妥协了。
众人回去禀报叶长老的路上,山林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她开始哭了,她想,为什么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半途而废、害怕失败、不敢看别人的目光?为什么她改变不了任何人?
山风吹得她脸干,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又流到她的手上,她又落后了一些,众人的速度却没有减缓。她左右看了看,众人束起的发冠一丝不苟。
她有很多条路,现在她面前有两条,往前走是妥协,往后走是未知。
很多时候,人做决定只有一瞬间。
她于是一声不吭地倒回去帮助陆师姐,却不辨方向,只身一人忽然遇见了额前冒血的陆吾。
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对上炼虚期的妖兽,又有多少胜算呢?
不知名的法器出鞘。她也是剑修。
人在,剑在。
却死在陆吾的爪下。没有人知道。
剑亡,人亡。
这就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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