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北风凛冽,大雪纷飞,冷宫内覆了厚厚一层雪,乌鸦“呜哇呜哇”叫着,诡异无比,宫门破败不堪,看着凄凉萧条,阴森恐怖。


    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骨瘦如柴,面容苍白,病殃殃躺在冷宫病榻上,听着冷风刮过窗棂,寒风止不住灌入室内,“呜呜呜”地叫着,好似从地狱来的小鬼,来索她的命。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似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虽然很远,但那个声音,好像越来越近。


    此时门被推开,一个小宫女手脚并用慌乱地跑了进来,看着她,急得都快哭了,“小主,叛军来了!他们攻入皇宫,如今在宫里烧杀抢掠,正往冷宫的方向而来!”


    女子闻言,眼睛转了转,看来她并未听错,她微微一笑,“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在这里应付就是。”


    “小主,这怎么行!”宫女面露难色,平常小主对她不薄,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女子看出她的犹豫,长舒一口气,安慰道:“去吧,别管我,我活到头了,不想活下去了。”


    她如今半瘫在榻,连死的能力都没有,若有人能够杀了她,也算是了她一桩夙愿。


    明明她曾是护国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受万千宠爱,为何如今,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女子看向门口,外头的宫门好像被撞击着,发出闷重的声音,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艰难抬起手,指着后门,费力道:“赶紧去,别管我!”


    宫女流着泪,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她看着宫女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蜷缩在榻上,等着死亡的到来。


    紧闭的宫门被撞击着,一声一声,终于“轰隆”地倒塌了,女子闭上眼,听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中反而无比安然。


    不过半刻,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将军,这里有人!”


    她猛然睁开眼,就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刀,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女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微微抬起头,看向来人的脸,男人带着面具,只露出坚毅的轮廓线,下巴也染了血,真像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男人走到距离她四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盯着她,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她还是闻到一股血腥气。


    这平静如水的宫城,如今竟然也有如此残酷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心里却觉得开心。


    “你是谁?”她微微撑起身,笑着开口,并不惧怕,准确来说,也许知道结局如何,所以想有体面死去。


    男人薄唇微启,取下脸上面具,淡淡道:“裴昼。”


    裴昼?她心里一惊,对上男人锐利的目光,瞳孔微缩,记忆一下子回到十六年前,她记得裴昼那时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是他,真的是他。


    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少年,如今已经蜕变为成熟的男人,独当一面,出现在她眼前。


    “娘娘忘了么?护国将军府千金小姐,盛梦琼,为了荣华富贵,同在下解除婚约。”男人将长刀扔在一旁,刀刃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刺激着她的耳膜。


    裴昼,盛梦琼,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盛家嫡女了。


    怎么能忘?如何能忘?


    她自进宫来日日夜夜都想着重逢,明知不可能,却也想着。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男人冰冷的目光,不由眸中凝了一股水汽,心脏骤痛,痛得她紧紧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会见到他。


    盛梦琼沉默半晌,笑意苦涩道:“长明……裴将军,别来无恙。”


    “和我解除婚约,就是为了这种荣华富贵?不知你可后悔?”男人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环视周围,继而看向榻上瘦的不成样的女子。


    她移开目光,她如今不知以何种态度面对他,她低声道:“后不后悔,如今说再多也无用,家族安排,并非本愿。”


    盛梦琼逃避了这个问题,她从和他解除婚约已来的十六年,就在后悔中度过,可她没有办法,就像是傀儡,任由盛家人操纵。


    “当初你说的那般决绝,我倒是没看出不是你的想法,为了荣华富贵,落得如此境地,你还真傻。”男人毫不留情,撕开她的内心。


    是啊,真傻,当初若是再坚定几分,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


    “如今说这些,没有必要,裴将军若只是来看我还有没有死,那如你愿了,我活不过这个冬日。”盛梦琼闭着眼,清泪滑落,渗入她微微发白的鬓角里。


    男人似乎被她的不以为然态度激怒,冷冷道:“你没有要对我说的话?”


    “裴将军希望我说什么?”盛梦琼扯了扯嘴角,她如今还能说什么?


    说她想他,说过往十几年的不幸,还是告诉他,她很后悔,没有嫁给他。


    “罢了,我来此处,是为了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盛家,为了亲女儿的未来,将你当做棋子,送你入宫。


    十五年来你喝的粥药,你的好母亲都下了慢性毒药,目的便是让你慢慢死去,你心心念念的滔天富贵,不过是庄周梦蝶罢了。”


    无情的话语,犹如刀刃,将她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扎的稀巴烂,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措手不及。


    怎么会?她不是盛家的女儿么?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女儿?


    盛梦琼不可置信看向男人,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掷在她怀里。


    盛梦琼颤抖着手,打开信封,白纸黑字,假千金,代替吾儿进宫,毒杀,字字句句如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她心里。


    怒意,失望,哀伤交织,化为利箭,直攻她的心脏,她疑惑已久的问题,临死前竟然有了答案,顿时心如刀割。


    心中剧痛,喉咙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直逼肺管,她捂着胸口,止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


    此时五脏六腑搅在一起,几乎用全身力气咳着,下一秒,盛梦琼一口血直直喷在地面上,落在半旧的地毯上,宛若一朵盛开的暗红色的扶桑花。


    男人面色瞬变,快步走到她榻旁,紧了紧拳头,到底是没有靠近,不等他开口。


    盛梦琼便惨然笑道:“难为你来这一趟,以前的事……咳咳咳,是我对不起你,这条命,你……你拿去吧。”


    几乎是用全身力气说完这番话,她最后体力不支,倒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冷冷的空气,混杂着血腥味,充斥整个胸腔,犹如刀割。


    男人的手紧握成拳,朝着身后摆了摆手,继而道:“怎么,你宁愿死,也不想和我共处一室?”


    盛梦琼意识模糊,她看着眼前男人,原来属于她的那个少年,如今不存在了,只有那份仅存的爱意,支撑着她。


    她不知如何面对他,也许只有死亡,是最好的。


    她艰难地伸出去,想要抓住什么,眼前的场景犹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最后定格在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朝着她笑的模样。


    “长明哥哥,对不起。”言罢,盛梦琼的手无力垂了下去,眼睛紧紧盯着男人的方向,不舍,后悔,还有绵绵无尽的哀伤。


    “窈窈!”男人扑过去,不再犹豫,一把抱起她,她身子淡薄地好像一张纸,浑身冰冷,竟一点温度也没有?


    裴昼紧紧抱着怀里人,她怎么会突然死去?不是说还有一年?盛家人说了谎!


    怎么会,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要让她看看当年背弃自己是多么错误的决定,她怎么能突然离开?


    他不允许!裴昼唤着太医,然而怀里人,却如断线木偶。


    他怎么哭了?别哭啊,长明哥哥。


    男人低吼着,好似深渊里哭嚎的兽类,一边吻着她的眉眼,一边唤着她的小名,和刚才冷漠的模样,千差万别。


    盛梦琼朝着男人走过去,想要拥抱他,然而手掌却穿过男人的身体,她微愣,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子是半透明的,微微漂浮在空中。


    她是真的死了,只不过,好像魂魄抽离了身体,如今成了一缕冤魂?


    盛梦琼自嘲地笑了笑,她连拥抱他,都变成奢望。


    她看着裴昼抱起她,小心翼翼,就像是怀揣珍宝一般,吻着她的眉心,温柔的模样,和以前没有解除婚约前一模一样。


    他为何这么做?盛梦琼压根不敢想像,他还会喜欢自己,他恨她,那才是理所应当。


    裴昼抱着她离开冷宫,她看着他将自己放在柔软温和的榻上,温柔擦拭着她的脸。


    她看着他吩咐暗卫,面色阴沉,“血洗护国将军府,一个不留。”


    他还真是狠,他为了自己这个废人,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最后下葬,她被放在水晶棺中,男人也许舍不得她,所以迟迟并未下葬。


    万人之上的新皇,卑微跪在她的棺前,温柔轻喃她的小名,不吃不喝,形如枯槁,他真傻,她明明不配。


    她看到他夜夜因噩梦醒来,将她的画像抱在怀里,方能入睡。


    他爱她,从年少到如今,盛梦琼后知后觉,盛家人骗得她真惨,什么裴家无情无义,都是假的。


    男人夜不能寐,俯首桌案,日日夜夜批改奏折,胡子拉碴,凤目布满血丝,疲倦又倔强。


    她真心疼他,若是能重来,她想独自承担这些痛苦和悲伤,她想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


    “长明哥哥。”盛梦琼站在他身后,环抱着男人,将头搁在他肩膀上,低低呼唤着他,泪流满面。


    男人似乎听到什么,身子一顿,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盛梦琼心里一惊,正要躲闪,突然身后裂开一个黑洞,犹如漩涡,要将她吸进去。


    她张开手,朝着男人呼唤道:“长明哥哥,等我!”


    盛梦琼醒来时,发现自己深陷黑暗中,冰冷阴森,此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无数个场景变换着。


    “窈窈,同我解除婚约,落得如此下场,你开心么?”


    “我们解除婚约吧,我不喜欢你了。”


    “窈窈,别走。”


    “你养不起我的,裴昼。”


    血,满目的鲜红,男人冷漠的脸,她死不瞑目的模样,周围皆是恐怖尖锐的笑声,阴阳怪气的说话声,交织,犹如一张血淋淋的网,将她勒的喘不过气。


    “长明哥哥!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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