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第二日他还是认命的收拾东西,带上所有盘缠,坐着村里的牛车进了城。


    一个月开一家日进斗金的大酒楼,开在县城显然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富人少是一个,知名度也很难打开。


    池鸣在县城考察了一天后,索性辗转直接转道去了府城。


    把大包的金条都换成银票后,他才找了牙人询问是否有合适的店铺出售。


    牙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嘴巴上两撮八字胡,脸上还有颗很醒目的黑痣。


    “临街位置好的店铺倒是有三家,一家下个月才能出手,第二家就是租金有点贵,至于最后一家……”


    牙人说到这里,有些迟疑,面前的人穿着一般,但一身的气度看着并不像个穷酸的。


    他们这一行,最是眼毒。也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这也是他混的比较开的原因。


    “最后一家怎么了?”


    第一家要下个月才能租出去,那肯定不行。第二家价格太高的话,他其他方面就施展不开。


    现在想来要不是那位出手阔绰,他这会首先愁的就是没有银钱开店。


    可奇怪的是那位之后也没有再来过。


    他现在倒是希望他能偶尔来坐坐,要是有像他这种挥金如土,一字千金的食客再来几个,就更好了。


    牙人见对方似乎很感兴趣,眼睛滴溜溜一转,很是绘声绘色的解释道:


    “说起来那一家刚好是家现成的酒楼,已经整整空置了三年。就是吧,那地方闹鬼。”


    牙人不自觉的吞咽了口口水,又继续压低声音道:


    “那地方邪门的很!三年前屋主人一家被人发现的时候,全都死在了酒楼里。那死状可惨了,全都被剥去了人皮。我听说有几个心里素质差点的捕快当场就吓的尿了裤子,有一个都吓病了。这之后啊,凡是接手这家酒楼的人都变得神经兮兮,不是死就是疯,全都没一个好下场。”


    “做法的高僧和道士都不知道来了几波了,就是不管用。一旦天黑了,总能传来女人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吓得附近的人都搬走了。嗨,好好的一个风水宝地,真是作孽!”


    “恩,价格多少?”闹鬼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家就有两只上了年纪有些道行的老鬼。


    牙人还在絮絮叨叨的吐槽,冷不丁被打断,不由一愣,有些不可思议,他都委婉的这么说了,眼前这人居然还问价格。


    说实在的,面前这少年长的唇红齿白的,俊秀的很,要是也被那鬼楼里的厉鬼害了,还真是怪可惜的。


    “只需一千两白银。原本这样的店铺起码要一万两。”牙人倒也没有说谎,好的地段确实值这个价,甚至有几处繁华地段的,价格更是往上翻几番。


    “好,我就要那间酒楼了。”池鸣有种捡到大便宜的感觉,爽快的掏出一张千两面值的银票递给牙人,另外又付了十两白银的佣金。


    牙人高高兴兴的收了钱,不用一个时辰就到衙门把酒楼过户到了池鸣的名下。


    池鸣也不急着去看那家酒楼,而是在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招牌菜。


    吃饱喝足后,才慢悠悠的摸到那家酒楼去。


    路人一听说他大晚上要去那家鬼楼,瞬间变色,一直劝说他不要鲁莽,以免断送了性命。


    池鸣谢过了路人,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池鸣才在街道拐角找到了那家传说中的酒楼。


    酒楼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庞然大物,隐在夜色里。这里漆黑一片,连喧闹声也似乎远去了,和东西街的繁华热闹比起来,像是一个极端的存在。


    池鸣抬头看了眼三层楼高的建筑,暗赞不错。


    一千两能买到这样的酒楼,可以说是血赚了。


    红底描金的牌匾上写着仙客来三个大字,只是门上封了大红x的官府封条,两边的白色纸糊灯笼也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咔咔擦擦的碰撞声。


    酒楼旁边就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槐树。


    在清冷的月色下,斑驳的树阴摇曳,显得格外的妖冶诡谲。


    池鸣提着灯笼,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沉重的大门,像是为了回应他一般,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发出了哐的一声突兀的巨响。


    一股发霉的木屑味夹杂着粉尘也随之迎面而来,温度似乎也在慢慢下降。


    池鸣耸了耸肩,继续坚定地往里面走,眼睛却是四处打量。


    各个门窗上都贴满了鬼画符般的符纸,所到之处,无风而起,簌簌的响。


    池鸣捏了捏手中提着的灯笼,犹豫了片刻,又接着往里走。


    里面的桌椅看着还能用,就是需要好好打扫一下卫生,中间接待的大堂可以找木匠定做一个圆形的转接台。


    空间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大。


    池鸣一边走,一边评价,心里也越发的满意。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有几道视线紧紧锁定在他的身上。


    “啪~”的一声,一个陶瓷罐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扫到,掉到了地上,瞬间碎的四分五裂。


    “谁在哪里?”池鸣提起灯笼一看,就发现一个光着脚的小女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愣愣的站在那里。


    怎么会有孩子在这里?


    是偷偷溜进来的小乞儿吗?


    看到小女孩抱着膝盖,害怕的缩在角落里,池鸣有些不忍。


    为了不吓到对面的小女孩,池鸣掏出兜里的糖,尽量温和地道:“请你吃糖,很甜的。”


    小女孩狐疑的看了看池鸣的手,又做出小动物般嗅一嗅的动作,在池鸣以为她不会要的时候,动作如闪电般的一把拽走了池鸣手里的糖果。


    手心痒痒的,像是被什么毛绒生物刮过,池鸣看着空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


    可能是神经太紧绷了,产生了幻觉,池鸣很快否认了自己刚刚一闪而逝的想法。


    小女孩就像是躲在暗处的弱小生物,窸窸窣窣的剥开糖衣,将一颗粉色透明的糖果塞进嘴里,下一刻一双桃花眼也开心地眯了起来。


    池鸣在附近找了一圈,才找到一盏灯芯燃了一半的油灯,将灯点燃后,才转身对身后的小女孩道:“我是这家酒楼的新主人。你如果无家可归,今晚就暂时在屋子里将就着睡吧。”


    外面冷,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赶人的事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这个丁点大的小女孩。


    可惜这里没有被子,这么冷的天,即便室内温度也很低,不知道这可怜孩子怎么熬的住。


    小女孩不说话,嘴巴像小仓鼠一样塞的鼓鼓的,一双眼睛偷偷地打量着他。


    直到看到他提着灯继续往二楼的方向走,桃花眼倏然瞪大,紧张地哑声制止道:“哥哥,不要去楼上,那里很危险。”


    池鸣踩在楼梯上的脚顿住了。


    很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他才故意等到天黑来的。


    该死的坑爹食谱,半年让他收集到十二种不同的妖物,现在只剩下四个月不到,左右横竖都是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池鸣犹疑了几秒,继续往楼上走。


    如果有选择,谁不想舒舒服服的活着。可他有得选吗?


    他不想死,那就必须大步往前走。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就是那支箭。


    纸糊的灯笼无风而动,开始摇曳起来,竟在下一刻熄灭了。


    没有期待中因为惊吓而发出的惊叫。


    池鸣只是撩了撩眼皮,淡定地从怀里掏出火石点火。


    等到灯笼重新亮起的时候,一张面目可憎的森森鬼脸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让一让,你挡着我了。”


    池鸣作为资深恐怖片爱好者,外加鬼屋终结者,对于这张鬼脸还是有点嫌弃的,就挺普通的,连贞子的一半都没有。


    身后的恶鬼古井般不动的眸子机械地转了转,腐烂的头颅也跟着不可思议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发出咔咔咔骨头移位的声音,只是下一秒,嘴角露出阴测测的鬼笑,恶狠狠地朝着池鸣的身体撞去。


    这具身体年轻,又富有朝气,皮囊比一般人都要美丽,刚好可以做他的新面皮。


    恶鬼的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得意,脑子里已经想象着对方惊恐求饶的可怜表情。


    “啊——”


    一声惨烈的鬼叫,四散在空气里。


    池鸣转身就看到了化成一滩恶臭黑水的恶鬼。


    不,应该说是一张瘫软在地板上的破败人皮,苍白而又毫无血色。


    怎么回事,他都没动手,这恶鬼就自我了结了吗?


    池鸣才念叨玩,就看到了身后十几个高矮胖瘦,没有面皮,五官模糊的半透明身影。


    老老少少的都有,只是面容已经不可辨别。


    像是医学院地下二层里被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浮肿、不平。


    池鸣:“……”


    感情他真的接手了一家大型鬼屋。


    刚走一个,又来一群。


    还没等他自嘲完,那十几个鬼魂都自发跪了下来,朝着他有模有样地叩拜。


    “哎?”


    池鸣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其中一个年长的老头模样的鬼魂飘了过来,先是作了一个揖,才鬼气森森地道:“恩公,谢谢你替我们杀了那个恶鬼。要不是你,老朽一家老小永远都脱离不了那恶鬼的控制。”


    “谢谢恩公。”


    身后十几人也跟着拜了拜。


    “你们……是酒楼之前的主人?”池鸣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正是。”


    老头叹了口气,脸色更加惨白,又继续道:“老朽是外地人,三年前辗转到了桐君府开了这家酒楼。老朽祖上是御厨,这做菜的手艺就传了下来。因着老朽一手尚可的厨艺,酒楼的生意也是红红火火。可好景不长,对家见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竟是用这般阴损的招数让我们一家毙命。”


    说到伤心处,鬼泪涟涟,要是换做一般人,面对这种黑暗场面,怕是要当场吓个半死。


    “所以你们是被对家害的?你们对家叫什么名字?”既然因为眼红就敢搞垮对方,他可不敢保证那个人不会对他这个外地人动手。


    有一就有二,他得做些防备才行。


    “那人是菊味楼的老板蔡金。此子睚眦必报,心眼极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恩公要是以后对上,一定要小心为上。”


    菊味楼,不正是他今天中午去吃过那家最贵的酒楼吗?


    老头咬了咬唇,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腆着脸道:“恩公,若是可以,请你帮老朽一家找回人皮,身体不完整,我们就是去了下面也无法投胎。即便转世,对来世的面貌也是有影响的。老朽拜托恩公了。”


    这请求他可以不接吗?


    池鸣直觉这事不简单。


    像是看出了池鸣的不情愿,老头又道:“作为答谢,老朽愿意奉上全部的家当,当做给恩公的报酬。”


    “好,我答应你。”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他就是想做好事,见义勇为。


    “这里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其它东西?”池鸣索性也不一间一间逛了,还是问问这里的老住户比较快。


    “没了。”


    老头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又很快暗了下去。


    “那后来那些被吓疯的人是怎么回事?”


    总得确认下这些鬼是不是干了坏事的鬼,他不想助纣为虐。


    “冤枉啊,那些都不是我们干的,都是刚刚那个恶鬼,他就是那个蔡金养的恶鬼,专门来盯着我们,不让我们一家去投胎的。”


    老头急了,急急喊冤枉。


    人一旦变成了鬼,就不一定保有任性。这鬼也是向来将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但是池鸣就是想赌一把,他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头鬼并不像说谎。


    池鸣沉思片刻:“所以,你们的人皮很可能被那蔡金收藏起来了?”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老头咧嘴,有些阴森森地笃定的分析道。


    “恩,我知道了。那是不是把东西给你们,你们就能去投胎了?”他可不想好好的酒楼住着一窝子的鬼,那纯粹是赶客的节凑。


    “是。”老头点点头,带着一家老小再次隐到暗处。


    池鸣也没有继续探索下去的欲望,看来要先想办法去那个叫蔡金的家看看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刚刚那个小女孩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噼里啪啦燃烧的烛火。


    没有拆封过的封条,小女孩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更何况楼上还住着那么多鬼物。


    池鸣摇了摇头,他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


    自动离开也好。


    池鸣将烛火吹灭,关了门,走了。


    只是在他走后,那个光着脚的小女孩又出现了,眨着眼很不解的看着完好无损离去的人。


    居然把恶鬼都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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