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搭档先后做了自我介绍,作为演出活动的开场白。
随后,若若念了一首诗,是张九龄写的《望月怀远》。
别看她平时不爱说话,但小姑娘特别有大将之风,临场从容不迫,张口字正腔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若若的朗诵结束,紧接着咩咩用发音纯正的英文一字一句,口齿清晰且富含饱满情感地复述了一遍,“Up the bright moon rises from the sea,I Share the same moment though far from thee.”
…
自此,演出正式拉开了帷幕。
节目的演出顺序也是从小班到大班依次安排。
先是个人表演。
蓟城师大附幼的小孩个个出身优越,家庭在培养他们的才艺方面也不遗余力。
吹拉弹唱,十八般武艺比某些电视台正儿八经的晚会节目还要精彩。
景舒看着台上拉小提琴的小朋友,转头对许单单笑道:“小觅读幼儿园那会儿就不爱参加这些活动,每每让他表演节目就拉着脸,像谁欠了他钱似的,我想跟人炫耀都没机会。”
她说着打开手机,“单单,咩咩的照片现在能发给我吗?我想发朋友圈。”
“可以呀。”
许单单教景舒把手机的nfc功能打开,在单反上相应的感应区碰了一下,二者便建立了连接。
“您选好照片以后直接点击下载就好啦。”
景舒连连点头,感慨道:“现在的技术发展可真方便,以前导照片还得用数据线呢。”
许单单弯唇道:“是呀,主要是您平时能用到nfc功能的时候不多。”
这一会儿的功夫,到了星星小二班出场,他们全班合唱《月亮船》,咩咩在钢琴老师的带领下为大家伴奏。
三十多个小朋友在预定的位置排排站好,他们脸上的大浓妆在舞台灯光的映衬下丝毫不见违和,反而显得越发灵动可爱。
咩咩的小卷毛因为被许单单抹了发胶,向后梳成了三七分的小背头,使得姣好的五官显露分明,配上优雅绅士的燕尾礼服,俨然可以窥见长大后的帅气模样。
他神色平静,两手贴着裤缝面向观众席弯腰敬礼,而后才转身坐上琴凳,将小手搭在琴键上,做好准备。
许单单在这一瞬间,顿觉咩咩似乎长大了,不再是腻歪着爸爸妈妈撒娇的小宝宝,而是他已经踏上了那条独属于他自己的人生路的起点。
这条路,终究要离开父母。
思及此,许单单的眼眶发热,她偏头伏趴在顾星觅的肩头,瓮声瓮气道:“我是一个自私的妈妈。”
顾星觅收回放在咩咩身上的目光,拉过许单单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嗓音低柔,“怎么了?”
许单单眨眨眼,将眸中的泪意逼出去,“就是想到咩咩会长大就很难过。”
“这有什么?”顾星觅不以为意,“难道他长大了就不是你的宝贝了?”
“肯定有区别啊,”许单单哼道,“小宝宝咩咩软萌奶气,还贴心。”
“如果是大咩咩,他叛逆不听话呢?”
她说着就脑补了一出青春期的咩咩整天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画面,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在尖叫着喊,“漏!大漏特漏!”
顾星觅是在父母的高压态势下成长起来的,也经历过不服管教、自以为是地与全世界对抗的少年中二时期,虽说人各有异,但他不会像许单单这样盲目焦虑。
当然,他太了解她了,她完完全全是一个犯懒耍赖、长不大的小女孩,便无奈又宠溺道:“我保证给你一个才貌双全,人品贵重的好大儿,满意了吗?”
许单单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杏眼盈盈,很是狡黠,“成交。”她又随之补充,“当然啦,我会帮你的。”
顾星觅抿唇笑笑,不置可否。
晚上七点,演出活动圆满结束。
各班在小礼堂门前的空地上整队,小朋友们由家长一一带走。
眼下已是华灯初上,圆月初升之时。
咩咩顶着那张不知道在哪儿蹭花了的大花脸手舞足蹈地跑过来,两手各抱住许单单和顾星觅的一条腿,仰着小脸求夸奖,“咩咩是不是特别厉害?”
“宝贝好棒的,”许单单从包里取出一张卸妆湿巾纸蹲下来给他擦脸,“妈妈都很吃惊宝贝的表现呢。”
咩咩得到她一个人的表扬不算,眼巴巴地等顾星觅回答,“爸爸呢?”
顾星觅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很好。”
咩咩瞬间心满意足,漂亮的葡萄眼开心得眯了起来。
他乖乖站在原地任由许单单给自己简单卸妆,闪烁的小眼神儿左瞄右看,疑惑道:“妈妈,奶奶呢?”
“奶奶在接电话。”许单单指了指不远处。
咩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嗷。”等景舒过来,他忙挥着小手,“奶奶,讲电话的是爷爷吗?”
“他都没有看到咩咩表演呢。”
景舒摸摸他的头,“没事儿,奶奶把拍下的视频发给爷爷看了,爷爷对咩咩的表现也赞不绝口。”
咩咩咧嘴笑,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顾星觅抬腕看了眼手表,问景舒,“爸还在忙?”
“嗯,有应酬。”景舒道,“总归家也不远,我们在附近吃了饭再回去?”
她说完转而又对许单单道:“明天忙吗?今晚就住在鹭江湾?家里什么都有,你人去就行。”
许单单点点头,“好的,伯母。”
鹭江湾距离幼儿园确实不远,路况良好时,三五十分钟可以就能到达。
车子沿着山道蜿蜒而上,月华流泻而下的碎银散落在两侧的树梢叶片上,泛着淡而轻薄的光。
作为蓟城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庄园式别墅,鹭江湾依山傍水,地势高挑,好似整座城市都匍匐在脚下。
远处是霓虹璀璨,眼前是星光点点。
许单单第一次来,不免多留意了些周遭的环境。奈何夜色迷蒙,实在看不出多余的景致。
咩咩小嘴叭叭地给她介绍,“妈妈,山上春天的时候最美啦,好多好多的樱花,只要打开窗户,花瓣能飘进车里哩!”
“后面的山里还有小动物,有一次咩咩在草坪上和果冻、巴顿玩,小野兔都被我们吸引过来啦!”
鹭江湾所在的山脉本就在蓟城的自然风景区内,别说野兔,就是在家里见到松鼠也不足为奇。
许单单见咩咩说得来劲儿,没有打断他,又问,“那秋天呢?可以做什么呀?”
“山里有树林,树林里有小溪,我们能在里面散步,捡野果。”
咩咩拍着手道,他想说一个野果的名字给许单单听,临到了了又想不起来,赶忙问顾星觅,“爸爸,就是壳厚厚的,壳上面有很多小小刺的野果叫什么名字呀?”
“板栗。”顾星觅道。
“对吼,”咩咩说着吸溜了一口,“糖炒板栗很好吃哟,妈妈吃过没有呀?”
许单单点头,“吃过,妈妈也喜欢吃。”
咩咩找到了同好,抓着她的手一脸期待,“妈妈,等板栗再掉到地上,你陪咩咩一起捡好不好呀?”
“没问题。”
顾家的别墅占地面积最大,所以位置也最靠里。通过了电动雕花大铁门,车子还得绕着小路行驶几百米才能达到别墅北向的正门。
这个点家里的其他佣人已经下班,因而只有孟叔领着刘妈候在门前迎接,以及听到汽车的声音便飞快从自己的狗屋跑出来的巴顿。
孟叔向前一步,对最先下车的景舒道:“夫人,许小姐的房间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
景舒颔首,“对了,准备一点养胃的夜宵,老顾应酬回来得吃。”
“好。”
咩咩被许单单抱下车,人还没站稳呢,就忙不迭地当起小导游,指着别墅的四面八方给她介绍,游泳池在哪,网球场在哪,可以打高尔夫球的草坪又在哪,小嘴巴一张一合特别能说。
顾星觅听得头疼,料想这小东西指不定今晚都难以消停,他便对景舒道:“妈,您去睡吧,别管我们。”
景舒自觉确实没有她的用武之地,也就乐得清闲,“好吧。”她临走前嘱咐许单单道,“单单,你就当在自己家,用不着拘束。”
许单单乖巧应下,“我知道的,伯母。”
“伯母,晚安。”
顾星觅问了孟叔给许单单的房间在几楼,旋即招呼着咩咩上楼去洗澡睡觉。
咩咩的兴奋劲儿正在势头上,又听许单单晚上不能陪自己,当即撒手闹起来,“妈妈很久很久都没有给咩咩讲睡前故事啦,坏爸爸你为什么要把妈妈和咩咩分开?”
顾星觅:???
许单单搂住咩咩,捂住他嗷嗷叫的嘴,安抚道:“好啦,宝贝。”
“我们现在去你的房间好吗?”
“嗯!”
咩咩伸出小手握住许单单,“妈妈,乘电梯更快。”
一大一小离开,留下顾星觅和孟叔面面相觑。
孟叔笑得很慈祥,“咩咩的变化很大。”
可不是嘛。
顾星觅似有所感地叹了声,以前他是咩咩眼里最重要也最亲近的人,现在嘛。
呵,没良心的小东西,有了娘就把老父亲抛在九霄云外。
这时果冻迈着一字步走过来,碰瓷似的倒在他脚边,并且翻开小肚皮。
孟叔了解顾星觅的伤势,弯腰抱起果冻递给他,而后道:“少爷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嗯。”
咩咩的儿童房就在三楼顾星觅的套房隔壁,是湛蓝色,以星空为主题的风格,充满了童趣和想象。
房门大开着,他放开果冻去玩,随后径直进去,见咩咩将鸡零狗碎的小玩意铺了满床,这都是小家伙最喜欢的宝贝。
许单单拿起一个掌心大小,用足金打造且镶嵌宝石的保时捷911汽车模型,咩咩一看,说道:“小车车是爸爸送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样的土豪审美?”许单单回头揶揄顾星觅道。
顾星觅不以为意,靠着她在床尾凳坐下来,“咩咩一岁多那会儿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我能有什么办法?”
没多会儿,咩咩又翻箱倒柜,把自己相册找出来,“妈妈,你都没有见过咩咩小时候呢,咩咩给你看照片。”
一室狼藉,顾星觅的额角青筋直跳,他不免沉了声道:“顾鸣亦,你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准备自己收拾吗?”
通常爸爸喊自己的大名就意味着真的生气了,咩咩屁股一紧,唯恐顾星觅的铁掌无情地拍下来,他赶紧丢开相册去献殷勤,“咩咩会自己收的呀,爸爸不要生气嘛。”
顾星觅哼声,“不想我生气?那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咩咩噘嘴,手脚并用爬上他的腿,委委屈屈道:“可是咩咩有很多话想跟爸爸妈妈说,不想睡觉觉。”
顾星觅早有预料他会以退为进地卖惨,拒不退让,“明天也能说。”
咩咩理直气壮,“明天说就不叫睡前夜谈了。”
闻言,不仅专心看相册的许单单忍俊不禁,顾星觅都失笑道:“睡前夜谈?又是你昭桐阿姨教你的新词儿?”
“嗯呢,”咩咩抿唇笑得可爱,“昨天昭桐姐姐来家里玩,咩咩听到她打电话说的呢。”
顾星觅眉尖微挑,表示了然,转念道:“夜谈是吧?不是不行。”
他说着打量咩咩一瞬,“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洗澡,然后干干净净地躺进被窝里陪我们说话?”
咩咩的小脑袋一转,“对吼!”他旋即麻溜地溜下地,哒哒跑去衣帽间找出自己的小恐龙睡衣,“爸爸,我们洗澡澡吧?”
见顾星觅起身,许单单抬头问道:“我帮他洗?你的伤不是不方便?”
“没事,”顾星觅道,“用淋浴也是一样的,正好让他学着自己洗澡。”
许单单对他最后一句话深以为然,便没有勉强,“好吧。”
她转而招手让咩咩走到身前,亲亲他的小脸道:“咩咩,爸爸的伤没有好,所以不能沾水哦,你要小心替妈妈看着,好吗?”
咩咩见许单单面色郑重,忽觉自己的小肩膀担起了重任,他紧绷着小脸,右脚往左脚一靠,抬手放在耳边敬了个礼,“咩咩保证完成妈妈布置的任务!”
许单单与顾星觅对视一瞬,对方眼中的笑意分明。
咩咩本质上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看到顾星觅腹部的伤,立马就红了眼睛,黑亮的葡萄眼全程一眨不眨地盯着,唯恐有一丁点儿小水珠溅在伤口上,即使顾星觅跟他解释做了防水处理,他也依然固执。
如此一来,咩咩独立完成了洗澡的每一个步骤,除了最后擦水够不到后背,由顾星觅搭了手。
“妈妈!”
洗白白的咩咩精神抖擞,像极了又Q又弹的糯米团子,他顶着湿漉漉的小卷毛欢天喜地跑出浴室,不想却没有在屋子里发现许单单的身影。
他拧着小眉头,“爸爸,妈妈不见啦!”
顾星觅自己的头发也湿着,眉眼清俊惑人,“过来,吹头发。”
“妈妈不见了!”
咩咩小脸发白,着急得很,小短腿想往门外蹦跶,顾星觅再次喊住他,“妈妈应该也在洗澡。”
“你吹干头发再去找她。”
咩咩半信半疑,心里没有安全感,嘟嘴道:“爸爸,我们去妈妈的房间吹头发嘛。”
顾星觅没所谓道:“好。”
许单单的卧室也在三楼,与顾星觅的相对,将咩咩的呈90°夹角在中间。
她关了门,顾星觅抬手敲了几下,没人应,只听得屋内有水声。
他便压下门把手,带着咩咩走了进去。
咩咩站在浴室门口扯着嗓子冲里喊,“妈妈,你在里面吗?”
许单单闻声,关掉淋浴,回答道:“在呀。宝贝,你等等哦,妈妈很快就好。”
咩咩心里的大石落地,小脸又变得光彩熠熠。
顾星觅瞥了他一眼,“放心了吧?”而后他在洗漱台下的抽屉里取出吹风筒,指挥着咩咩站在踩脚凳上,“快来,别磨蹭。”
咩咩从善如流,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顾星觅的脸,喜滋滋的,“咩咩好幸福哦~”
顾星觅给吹风筒调的柔风模式,他漫不经心地拨弄咩咩柔软的头发,“你心里的幸福是什么?”
咩咩奶声奶气,掰着手指头数,“咩咩有妈妈,有爸爸,有爷爷奶奶就是幸福啊!”
顾星觅笑看他一眼,淡声道:“好巧,我也是。”
许单单在身边,他的人生终于彻底圆满。
咩咩一副眼睛瞪得像铜铃,可以决战到天明的模样,实际上他在被顾星觅哄着进了被窝,一个睡前故事都没讲完,那小眼皮就好似被粘了强力胶再难扒拉开。
小家伙靠在顾星觅的怀里,睡颜沉静,浓黑卷翘的睫毛微颤,嫣红的小嘴巴微微嘟着,嫩白的脸颊很快也氤氲了一层浅浅的薄红。
顾星觅满心柔软,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顾及到咩咩可能没有睡熟,他保持着当下的姿势没有动,而是用遥控器把明亮的顶灯关掉,只留下光线幽暗昏黄的一点夜灯,营造出舒适的睡眠环境。
不知不觉,顾星觅也有了睡意,屋子里的所有声音都好似渐渐远去,他朦胧中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听了,许单单的脚步声在来来去去。
就在他毫无概念时间过了多久的时候,恍惚一睁眼,发现许单单正轻手轻脚地试图将咩咩从他怀里抱走,放去枕头上。
“我吵醒你啦?”许单单压着嗓儿,悄声问。
顾星觅摇头,“我睡得不熟。”他的胳膊被咩咩压得发麻,他甩了甩手,抬眼看向许单单。
她素颜纯净,发丝轻垂,身上穿着宽松的真丝睡裙,眉眼一颦一动都透着风情,分明是无心之举,偏偏却最为撩人。
顾星觅在心里幽幽叹了声,有心无力啊有心无力。
“你想睡了吗?”
“嗯。”
许单单最后往手上挤了点护手霜,两手抹匀了就从另一头掀开被子躺进去,她见顾星觅仍半靠着床头,“你也睡呀?”
顾星觅没答,反而起身下地走到她那边,对她道:“你往里挪一挪。”
许单单没动,看着他的秋水杏眼在昏暗中尤其明亮,“咩咩睡在床沿掉下去了怎么办?”
顾星觅抿唇不满,“哼,你心里只有咩咩。”
许单单哭笑不得,一面给他让出位置,一面嘀咕,“我真是怕了你了,小气鬼。”
顾星觅如愿以偿,侧躺下来与她挤一个枕头。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转而发觉许单单为了照顾咩咩与自己离得太远,又哼哼唧唧地催促道:“你靠近我,让我抱着你。”
许单单翻白眼,心知不依着他的意思,他肯定要没完没了。
于是她只好忍痛放弃咩咩,强颜欢笑,被逼无奈地转身面对顾星觅,两人的目光相撞,呼吸都紧紧交融,“可以了吧?”
“嗯。”
顾星觅低低应了声,贴近脸轻吻她的唇角,随后双臂收拢,将她圈在身前,“睡吧。”
作者有话说:
《望月怀远》英文版源自网络。
明天开始走剧情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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