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的生物钟很准时。
到了点,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脑子也有些迷糊,见屋子里黑黑的,好似又是自己一个人,心底的委屈如同潮水铺天盖地涌过来,小嘴巴一瘪,眸中就蓄积了一汪晶莹的泪花。
唔,想妈妈。
咩咩难过极了,他蜷在被窝里,伸出小手擦擦眼泪,乍然清醒。
咦,妈妈?
妈妈昨晚在家里呀!爸爸也是!可他们人呢?
咩咩着急忙慌地坐起来,小脑袋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孤零零地扔在一边,而爸爸妈妈却相互拥抱着,很是腻歪。
可恶。
咩咩非常生气,包子脸鼓成了充气的河豚,他噔噔爬向许单单,将顾星觅的手拿开,换作他亲亲密密地抱住许单单的腰,小脸还紧紧贴住她的背,一脸满足。
顾星觅睡眠浅,小家伙动来动去没个消停,他自然也被扰醒了。
“咩咩?”
听到爸爸的声音,咩咩两眼紧闭,装睡。
顾星觅摸准了他的小心理,又道:“醒了就起来,不要赖床。”
对于爸爸的双标,咩咩很是不服气。他抬起脑袋,小卷毛胡乱堆在头顶,气哼哼道:“爸爸你也醒了呀,你都没有起床呢。”
“我是大人,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顾星觅将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奉行得坦坦荡荡,“你一个小孩,在大人的管束内没有人权知道吗?”
“爸爸你坏坏,欺负咩咩。”
咩咩一股脑儿坐起来,两只小胖胳膊环抱着,怒气冲冲。
顾星觅全不在意,还趁机把许单单往怀里拢,不让咩咩再碰她。
咩咩彻底气炸了,他不忍心搅了许单单的好梦,便小狮子似的冲顾星觅张牙舞爪,奶凶奶凶的,“嗷呜~”
“爸爸,我要去找奶奶告你的状。”
景舒习惯早睡早起,不出意外,眼下在后面大花园里给她精心养护的花草浇水。
“你去吧,你走了我正好能再睡个回笼觉。”
顾星觅语调懒洋洋的,他揽着许单单,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凤眸半阖,当真一副困倦的模样。
咩咩特别伤心,小眼泪说来就来,可怜巴巴,“爸爸,咩咩再也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了吗?”
“我最爱的是你妈妈。”
顾星觅音色沉沉,透着几分慵懒,飘进许单单的耳朵里,她无意识地动了动,倒是没见睡醒的征兆。
咩咩被顾星觅的话噎住,小眼泪一收,泪珠子要掉不掉地坠在睫毛上,鼻头也红红的,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当然,咩咩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他带着哭腔跟顾星觅争辩道:“爸爸最爱妈妈,妈妈最爱咩咩,那咩咩也是爸爸最爱的宝贝。”
“谁说你是许单单最爱的宝贝了?”顾星觅两眼一横,再不似刚才的懒散。
咩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拿捏住了爸爸的软肋,他捂嘴吃吃地笑,“妈妈说的呀,妈妈最爱咩咩了哟。”
小屁孩真的好讨打。
顾星觅深吸一口气,他后知后觉不能让咩咩察觉到自己特别在乎在许单单心里地位,转而换上漫不经心地口吻,“哦。”
“道理没差,你是她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
哈哈,咩咩顿时心花怒放,噘嘴隔空对顾星觅亲亲,“咩咩爱爸爸。”
呵。
顾星觅懒得听他的表白,这小东西嘴里隔三差五的不是坏爸爸就是大魔鬼,心情好了就忽悠爱他。
他稀罕?
“过来。”
顾星觅对咩咩招招手,一面放开许单单,在两人之间留出一道正好容咩咩能躺下的宽度。
咩咩乐颠颠地在睡在爸爸妈妈中间,莹白软糯的小脸喜滋滋的,开心地在顾星觅怀里拱了拱,小卷毛更乱了。
顾星觅轻拍他的背,“老实点,要睡就好好睡。”
咩咩的手各自揪了许单单和顾星觅的衣服,软软地应下,“好哒~。”
见他乖乖地闭了眼,没再有捣蛋的迹象,顾星觅无声轻叹,扯高了被子给身边的一大一小盖好,而后他自己也很快沉沉睡去。
顾家屋后有一株五六十年树龄的桂花树,树冠庞大,站在楼上伸手便可直触茂密的枝桠。
因山上的物候较晚,枝叶间多是挤挤密密的小花苞,只有向阳的那一侧花儿开得正盛,没多会儿飞来三五只毛茸茸的麻雀,叽叽喳喳蹦跳吵闹,鹅黄色的小花受不住力,扑簌簌地直往下掉,满地零落。
景舒给花浇完水从树前路过,见状喊来刘妈,“让人搭梯子摘些桂花下来做桂花糕,我妈最喜欢您的手艺,正好儿让单单也尝尝地道的江南口味。”
刘妈笑着应下,她望了眼天时,表情有些迟疑,“夫人,您看要不要把早餐送楼上去,大人挨得住饿,咩咩可还小呢。”
景舒一径地往前走,由侧门进了屋,“没事儿,小觅他们有分寸。”
“再说了,咩咩好不容易盼着爸妈都在,这时候单独把他弄走,小心讨他的嫌。”
刘妈笑说是这个理儿。
两人随后到厨房,景舒又检查了一遍为中午家庭聚餐列出的菜单,以及备用的食材,等顾云隽收拾好下楼来,景舒也刚忙完。
顾星觅受伤休养,公司里偶尔需要又不得不去的应酬就得顾云隽代他,然而顾云隽酒量浅,一上头就难受,难受就沉着脸,吃饭也没胃口。
景舒睨了他一眼,“喝不了还逞能,活该你遭罪。”
顾云隽按了按太阳穴,看向她,“我没有招惹你吧?”
景舒慢条斯理地喝粥,提醒道:“我劝你收收脸色啊,一会儿单单下来见了,不得多心?”
顾云隽没当回事儿,“我看那孩子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说着,他的眉心蹙得更深,给景舒打预防针,“照你儿子的打算,我们家和许家必然是要结亲的,你能受得了单单她继母那样的亲家?”
景舒显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只道:“单单对她家里什么态度,我对许家就什么态度,总归来往不多,忍忍就过去了。”
顾云隽却意味深长,“难说哦,单单他爸的华宸集团内部出现动荡,就怕将来他们缠着单单吸血不放。”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任谁也不愿意有个事儿多,像狗皮膏药似的难以摆脱的亲戚。
景舒先是神色微凝,而后放松道:“小觅可不会放任那些乌七八糟的人纠缠。”
顾云隽不置可否。
景舒放下勺子,瞪他道:“怎么?你还不想认单单做儿媳妇?如果小觅知道你有这心思,他肯定撂挑子不管你公司那些破事了。”
“你别瞎猜,”顾云隽一脸冤枉,“我不是担心你的想法吗?如果你那些姐姐妹妹挑单单的娘家上不得台面,让你心里落了刺呢?”
“顾云隽!”
景舒柳眉倒竖,“看不出来啊,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虚荣又小肚鸡肠是吧?”她把手里的碗往前一推,“你自己吃吧你!”
说完就站起身往楼上去了。
大清早的就闹口角,顾云隽拍了几拍自己的嘴,真是欠啊!
两位长辈为自己的事起了小小的争执,许单单浑然不觉。
她一夜好眠无梦,若不是觉得热,说不定还能再睡会儿。
眼睛才掀开一条缝,就发现两个大小火炉近在咫尺,尤其是咩咩被顾星觅挤得八爪鱼似的扒着她,小脸热噗噗的,整个一煮熟的小龙虾。
许单单推开顾星觅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将小家伙从夹缝里解救出来。
她一动作,顾星觅就醒了,眸色清明许多,就是嗓音微微沙哑,像过电似的,低沉有磁性,“睡得好吗?”
“挺好的啊,自然醒呢。”
许单单弯唇对他笑,带着少女不谙世事般的蜜甜。
顾星觅被她感染,唇角也浮起一抹浅笑。他倾身过来,勾起许单单的下巴,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早安吻,直到气息不稳,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顾星觅的凤眸眸色浓黑,内里似有星云翻涌,他对上许单单秋水澄澈的杏眼,不禁又浅吻她的唇,喃喃道:“我爱你。”
许单单双颊漾着红晕,眼尾带着桃花灼灼般的绯色,她攀住顾星觅的肩,低声回应,“我也爱你。”
不靠谱的父母将咩咩抛在脑后,咩咩哼唧出声才惊醒了浑然忘我的许单单和顾星觅。
许单单顿感窘迫,待发现咩咩并没有被吵醒后,她松了一口气,而后抓了抓头发坐起来,费力将咩咩拖抱进怀里。
似是察觉到什么,她低头捏捏咩咩肚子上的小肥肉,满眼惊恐地对顾星觅道:“我的宝真的胖了!”
顾星觅也撑着胳膊坐起身,半靠在床头,瞥了眼,“他能不胖吗?在家里我妈只管他吃什么,可不会多干预他吃多少。”
咩咩年纪小,也不能让他刻意减肥,加上他每天运动量也不小啊,就这还能胖?
许单单很苦恼,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没找到好方法,又开始摆烂,“算了,小孩子嘛,肉嘟嘟的很可爱。”
顾星觅:“呵。”
房间的窗帘被打开,半上午的天光从整面墙的落地窗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照得满室明亮。
咩咩的神思还没有回笼,手下意识地在被窝里摸索,反反复复摸了空,他睁开眼,难过地瘪嘴,“妈妈~”
没人回应。
“呜呜呜…”
咩咩正儿八经地掉起了眼泪,一串一串的,像断了线的珠子,随即他人也利索地爬起来,站在床上开始扯着嗓门儿喊,“呜呜,妈妈!爸爸!”
许单单和顾星觅正并排站在洗漱台前刷牙,闻言对视一眼,许单单疑惑不解,“小家伙的起床气好像又严重了?”
顾星觅淡定得很,“正常。以前我每周接他去我那儿,他都这样娇气。”
小家伙心里安全感不足,有爸爸妈妈在身边自然会变得更加爱娇。
许单单匆忙吐出嘴里的泡沫,以最快的速度漱干净口,刚扯了洗脸巾,只听身后“咚咚咚”的跑步声,眨眼小家伙就眼泪汪汪地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咩咩认识到爸爸妈妈在房间里却没有搭理他的现实,越发委屈,“妈妈,你不理咩咩”
许单单的心哦,软得一塌糊涂,赶紧弯腰将人抱起来,好一阵的安慰,“没有呀,妈妈不理爸爸也不会不理咩咩啊。”
“咩咩喊妈妈的时候,妈妈在刷牙呢,没来得及回答,咩咩就自己跑过来啦。”
她软言细语,特别温柔,咩咩的情绪稳定下来,小手圈住她的脖子,头歪靠着她的肩,小鼻子抽了抽,“咩咩原谅妈妈叭。”
那边顾星觅洗了脸,顺手拧了咩咩的小熊猫图案的毛巾走过来往他脸上招呼,一面还嗤他,“你羞不羞?三岁了还这么爱哭。”
咩咩恹恹儿的,跟爸爸斗嘴都没心情,“咩咩不想说话。”
顾星觅呵了声,“小东西脾气见长啊。”
“哼。”
咩咩气鼓鼓地扭头往许单单的颈窝里拱,不让他看自己。
许单单拍拍咩咩的屁股,然后把他放在踩脚凳上,“咩咩自己刷牙好不好?妈妈还没洗脸呢,一会儿你太姥姥、太姥爷他们到了,如果我们都没有下楼该多不礼貌呀?”
说话间,顾星觅已经服务周到的把咩咩的儿童电动牙刷挤好牙膏,并且递到他手上。
咩咩嘟嘟嘴,转头与顾星觅四目相对,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大度的小朋友,勉为其难不跟爸爸赌气好啦,所以他接过牙刷并且道谢,“谢谢爸爸。”
顾星觅揉揉他的脑袋,“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磨人精。”
许单单在化妆的时候,父子俩纷纷收拾齐整,他们没急着下去吃饭,而是齐刷刷地杵在衣帽间等她。
她担心自己太磨蹭落人口实,往脸上扑粉的同时,还催促顾星觅道:“你去看看你姥姥到了没?”
顾星觅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看她化妆,闻言一动不动,直接使唤小胖儿子,“咩咩,快去。”
咩咩又在乌拉拉地开他的玩具车玩,葡萄眼闪了闪,“爸爸大懒虫。”说完,不等顾星觅收拾他,他就“咻”地一下,宛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许单单化的是最近网上很火的白开水妆,她三两下搞定,然后就挑起了要穿的衣服。
景舒的安排很用心,应该是特意了解了她的喜好,因而柜子里陈列的衣服都是她喜欢的品牌,不论是应季的成衣还是高定都细致地避开了她已有的款式。
“你说我穿哪一件?”
她一手拿Gucci的针织开衫外套,一手拿miumiu的套裙,说完也不等顾星觅回答,眼睛先瞅到他穿的是粗针织套头毛衣,额发柔顺地搭在眼前,满是温暖柔软的气质,便兀自道:“那就针织外套吧。”
许单单放下衣架,转身推顾星觅的背,“我得换衣服了,出去出去。”
顾星觅赖着不想走,“我保证不会乱看。”
许单单横了他一眼,“我信你个鬼。”顾星觅还要再狡辩,这时咩咩带着巴顿威风凛凛地返回,隔了老远就在喊,“妈妈,爸爸,奶奶说快下楼去哦!太姥姥快到啦!”
“知道啦!”许单单扬声道,而后盯紧脸皮奇厚的顾星觅,“装傻呢?还想耽误我呢?”
顾星觅目光含笑,伸手扶住她的后颈,俯身吻了吻她,而后倒打一耙,“小气。”
许单单怒,“滚。”
顾星觅被无情地扫地出门,偏偏咩咩还扬着小脸,懵懵懂懂地问他,“爸爸,你又惹妈妈生气啦?”
他垂眸瞥了一眼咩咩,小东西嘴角还站着一块糕点的碎屑,“擦擦嘴。”
嗷?
咩咩没明白顾星觅的意思,开动小车子围着他绕圈圈,“爸爸,你嗦森莫呀?”
顾星觅没好气道:“你的舌头被烫直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咩咩歪头静静瞅他的表情,然后不满道:“爸爸,泥好讨厌哦,每次都欺负人家。”
顾星觅捏紧了拳头,真的很想揍一顿这小东西啊!
他万分头疼,不再奢求其他,“你闭嘴吧。”
等许单单换好衣服走出衣帽间就听到窗外传进来的汽车声,她两眼瞪了溜圆,紧张地看向顾星觅,“到了?”
顾星觅走到窗边往下略略看了一眼,“嗯,三辆车。”
“这么多人!我的礼物呢?送来了吗?”许单单立时犯了社恐,有些踟蹰,“我都不敢下去了。”
咩咩钻出车子,小跑到她身边,软软的小手握住她的,小奶音清清亮亮道:“妈妈不用怕呀!”
“太姥姥、太姥爷很好的,咩咩会一直守着你!”
许单单感动死了,抱着咩咩狠狠亲亲,“好,妈妈不怕。”
小家伙在他妈面前献殷勤,顾星觅自然也不甘落后,他握住许单单的另一只手,弯唇对她笑道:“走吧,小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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