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的人很多。
景舒上面的大哥、二哥都有一双儿女,也就是顾星觅的表哥表姐们,而表哥表姐们都已经结婚,各自也生了两个小孩。
因景舒比她二哥都小了十多岁,以致于顾星觅在家里辈分不低,年纪却不算大,轮到咩咩就更是如此,满屋子的同辈哥哥姐姐,偏偏与他多出好几个代沟。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有好处,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用看一群小豆丁成群结队,闹闹喳喳地一阵风过去,一阵风过来,吵得人脑仁疼。
绕是如此,且早有心理准备,许单单见偌大的客厅坐得满满当当,也仍然感到震撼,甚至眼花缭乱,头皮发麻。
她拽了拽顾星觅的手,偏头低声问:“不是说人聚不齐吗?我看挺齐整的呀?”
顾星觅勾勾唇,压着嗓子跟她咬耳朵,“大舅舅和大舅妈出差去了外地,确实没过来,还有二表哥陪表嫂回娘家去了也不在。”
许单单掰着手指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数,奈何数了半天都没数明白,她不得不放弃,脸愁得滴水,“害。”
咩咩丝毫不觉老母亲复杂的心情,他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待走近了,兴奋道:“奶奶,咩咩把妈妈和爸爸都带来咯!”
这句话一出,正在其乐融融寒暄的众人纷纷闻声转过视线,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许单单身上。
许单单经过的大场面多,先前没见到人所以心里一直没底气,临到了了反而能从容应对。
她镇定自若,举止得体,眼神不动声色的将在场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
景家二老近八十的高龄,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老太太原是书香门第出身,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即使满头银发,那内外兼修的端和温婉气质也不减分毫,且还多了几分慈祥;老爷子虽面容冷峻,但眼下儿女绕膝,共享天伦,他难掩心底的喜悦,浑身都透露着惬意的心情。
另外,与顾云隽在一起说话的保养得宜的俊雅男人应该是景家二舅,他的妻子,瞧着蕙质兰心的二舅妈则与景舒相伴而坐。
景舒站起身,连忙冲许单单招手,“单单来,伯母给你介绍人。”
许单单放开顾星觅的手,先一步走过去,咩咩寸步不离地粘着她,他嘟嘴道:“奶奶不用啊,咩咩可以帮妈妈介绍哟~”
他小大人似的,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尤其是景老太太,她最喜欢咩咩,看到他的小模样眼泪花儿都笑了出来,心更是化成了一滩水,“咩咩,想不想太姥姥啊?”
咩咩挤去老太太和老爷子中间,左右抓着他们的手,奶声奶气道:“有想哦,太姥姥、太姥爷都想啦。”
景老太太抱着他一迭声“心肝肉”地喊,爱得不行。
在咩咩会说话以后,景老爷子算他半个启蒙老师,得空见了面,总会给他念全唐诗或是宋词,仅是念了不算,还得讲解。
眼下老爷子又起了心思,把咩咩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温声询问:“前一阵儿太姥爷教你的《燕歌行》会背了吗?”
这话说的是顾星觅住院那段时间,二老休假回来在顾家暂住了两天,期间老爷子考问咩咩近来的学习内容,顺道在顾云隽的书房留下几幅字,其中就有《燕歌行》。
咩咩捧着脸,拧着小眉头,在脑海里搜索到关键信息,而后回答,“咩咩都没忘呢,太姥爷要现在就背吗?”
老爷子欣慰颔首,“可以。”
祖孙二人亲密互动,许单单也没闲着。
她被景舒拉着认了一圈人,在场的长辈不多,除了老太太、老爷子以及二舅夫妇,余下的都是平辈或者小辈。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很是亲切,“这模样可真水灵啊,今年多大了?”
许单单乖巧回答,“年底就满24岁啦。”
老太太瞥了眼她身侧的顾星觅,那眼神不知怎么的有些嫌弃,“小觅都26了吧?好孩子,委屈你了。”
顾星觅哭笑不得,他姥姥也就面上看着大家闺秀,实则内里还保留着少女时期那份古灵精怪,“姥姥,是我不招您待见了吗?”
老太太的理由很充分,“难道不是嘛?我看芫芫买的那些小说,男女主角从校服到婚纱,不是同班同学就是同校校友,各个年龄都差不多啊。”
许单单不料老太太还有看言情小说的爱好,想着顺势问她是不是也看偶像剧,老太太先开口了,“单单,你平时拍戏会遇到傅靳书吗?姥姥那些老姐妹可喜欢他了,隔三差五就在朋友圈安利。”
一听老太太提到傅靳书,蹲在茶几前吃个不停的芫芫就凑了过来,“傅靳书?表婶你认识傅靳书吗?”
她是二舅家表哥的小女儿,明年小学毕业,正是对追星啊、网络啊最热忱的年纪,小姑娘瓜子小脸,柳眉圆眼,长得娇俏又灵动。
许单单笑着道:“对啊,他的经纪约在我家公司啊。”
芫芫恍然,“对哦,是启星娱乐诶!”而后她绞着手指,有些难为情道,“那表婶可不可以送我傅靳书的签名照哇?”
她唯恐许单单拒绝,赶紧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不多要的,两张就可以嘿嘿,我一张,我的朋友一张。”
许单单没所谓道,“好啊,改天我让人送来。”
“谢谢表婶!”
芫芫开心地抱了许单单一下,然后声音将咩咩吸引过来,小家伙鼓着包子脸,“芫芫表姐,妈妈是我的妈妈,你不能抱她。”
芫芫点点他的小鼻子,“小气鬼,我就要抱怎么啦?”
咩咩哼哼,“那我不让果冻跟你玩了。”
这年头谁还没个猫病呢?芫芫的妈妈对动物毛发过敏养不了小动物,所以她平时手痒了就指望着果冻解馋呢,这一听那还得了,一应地跟咩咩说好话。
咩咩爬上顾星觅的膝头坐着,很是傲娇,“好叭,玩十分钟。”
芫芫咬牙,“也行。”
老太太在一旁笑得不行,看着顾星觅,话却是对许单单说的,“咩咩的小心眼真是和小觅一模一样!”
顾星觅扶额,老太太今天是专程来坑他的吧?
许单单瞥见他脸色不好看,难得好心没笑得太放肆,想着自己买的礼物还没送,正要让顾星觅跟自己一起去拿,她的手机在这时嗡嗡振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许家的管家陈叔,她心生疑窦,不过没着急接,而是与顾星觅道:“我接一下电话,你和咩咩去把大家的礼物拿来分一分?”
“好啊好啊。”
咩咩忙不迭地抢在顾星觅前面应声,他“哧溜”滑下地,双手去拽顾星觅的胳膊,“爸爸,快走嘛。”
顾星觅不放心地看了眼许单单,“你爸?”
许单单撇撇嘴,“我也不清楚。”
等父子俩走开,她同老太太招呼了声,便穿过客厅从南向的门出来到了屋后,立在那颗桂花树下。
山风阵阵,和煦的阳光都变得清冷,空气中混杂着植物的香气,湿润清冽。
此时手机的来电振动已经停了,许单单深吸一口桂花的香味,然后才拿起手机将电话回拨过去。
奈何语音播报在通话中。
许单单暗忖或许自己跟陈叔撞了线,便耐心等了会儿。
眼下的位置与厨房很近,转脸就能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看到里面好几位大厨在忙忙碌碌。不多时,景舒和二舅妈也出现在视线中,她俩或许是会亲自下厨,正在挑拣准备食材。
当手机再次振动起来,许单单没有迟疑直接接通,“喂,陈叔?”
陈叔很着急,背景音也极为杂乱,听得许单单眉心紧蹙,“二小姐,你现在快来瑞信医院,先生重伤!”
“怎么回事啊?”
许家很有些亲朋故旧,既然是中秋节,许继山按照惯例都会将人召集起来,吃个饭,联络一下并没有剩下多少的亲情。
许单单不免猜测,难道出车祸了?
哪想陈叔却道:“先生和夫人不知道为什么事起了争执,夫人动了刀,等我发现时先生已经人事不知了。”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他,他又匆匆道:“二小姐,我还忙着处理后续事宜,你要是得空就来一趟医院吧,先生他他有再多不是,到底是你的爸爸。”
哈?
文心重伤许继山?
许单单蓦然感到一丝荒谬,默了默,终是道:“好,我一会儿就去。”
挂了电话,她将手机捏在手心,抬眸望向厨房里与二舅妈说说笑笑的景舒,心下为难,无论许继山的情况好坏与否,自己借故提前离开,多少都会让大家的心情蒙上一层阴影。
当然,许单单自问也做不到留下来心安理得的吃喝玩乐。
就在她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时,顾星觅找到了门外,还一眼就捕捉到她脸上的纠结,“家里出事了?”
许单单抿唇,有些垂头丧气,“嗯,许继山被文心重伤在医院抢救,我可能得去看看。”
“现在?”
顾星觅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上前一步揽她靠在身前,薄唇轻触她的面颊,“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许单单靠了会儿,而后抬起头,“跟伯母他们说一下吧?”
“嗯。”
没有惊动其他人,顾星觅单独去厨房找景舒,与她附耳道:“妈,单单有事儿说。”
景舒见顾星觅脸色凝重,虽是不解,仍还是随之走出厨房。许单单在门口等着,景舒笑问:“单单,怎么啦?”
许单单缓声解释了前因后果,抱歉道:“伯母,实在不好意思,扰了您们的兴致。”
景舒眉眼一敛,佯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咱们一家人吃饭任何时候都能吃,目前是你爸的事儿最要紧!”
她转而又嘱咐顾星觅,“你别开车,让司机送你们。”
说完,就让人去备车。
许单单念及咩咩那个小磨人精,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说明实情,顾星觅沉吟片刻,“他总得知道,一道儿带上吧。”
咩咩被芫芫和他上初中的小凌表哥带着从屋内玩到屋外,此时三人在西面的草坪上扔飞碟让巴顿捡。
巴顿撒欢儿似的跑,果冻见状也去追,咩咩不让果冻乱窜,他便跟着赶上去,累得一脑门的汗。
他转眼发现爸爸妈妈的身影,活像个小炮弹一般,直直冲向许单单,圈住她的腰腻歪,“妈妈,你也陪咩咩一起玩嘛。”
许单单蹲下来徒手给他擦擦汗,然后道:“咩咩不能玩了哦,我们马上要去医院看姥爷。”
“姥爷?”
咩咩歪头疑惑,他对突然冒出来的姥爷陌生非常,脑子里也毫无概念,“是妈妈的爸爸吗?”
“对呀。”
“咩咩都没听妈妈说过呢。”
许单单没多耽搁,抱起他就往外走,斟酌用词道:“妈妈跟姥爷的关系很差,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咩咩。”
咩咩一脑袋问号,“为什么呀?姥爷对妈妈不好吗?”他也是陪着景舒看过电视剧的见多识广的小朋友,一想到这个可能,两条小眉毛都扭成了八道弯,“哼!姥爷对妈妈不好,咩咩也不会喜欢姥爷!”
许单单忍俊不禁,“等上了车,妈妈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叭。”
芫芫和小凌表哥见咩咩越走越远,两人一个牵巴顿,一个抱果冻,大声喊道:“咩咩,不玩了吗?”
咩咩向后挥着小手,“咩咩回来再玩嘛。”
车子一路疾行到瑞信医院。
这是蓟城最高端最豪华的私立医院,树影重重,环境幽深,与关山月府一般同样隐于繁华的城区内,安全性、封闭性良好,通常是那些有头有脸,且不欲让外人窥察病情的有钱人的首选医院。
许单单联系了陈叔,因而一家三口下车后就径直往门诊大楼的外科手术室去。
不似之前顾星觅住的公立中心医院人员往来繁多,瑞信医院的周遭特别安静,林荫路上几乎难见人影。咩咩转着小脑袋瞅瞅四周被树荫遮掩的一栋栋像别墅的小楼,为这里肃穆祥和的气氛蓦然感到一丝丝害怕。
他向许单单张着小手,小短腿儿蹦了蹦,“妈妈,抱抱。”
许单单依言抓住他的咯吱窝,才把人提到半空,顾星觅横插一只手过来,“给我吧。”
“你行吗?”
顾星觅接了咩咩,薄唇微抿,而后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我很行。”
许单单莫名被他逗笑,“你有必要钻字眼儿吗,小气鬼。”
咩咩扒着顾星觅的肩,两眼困惑,爸爸妈妈又在说什么呀?
手术室在六楼。
走道空旷,鞋跟踩在地板上传出的脚步声特别明显。
站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的陈叔,闻声乍然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许单单,他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急急迎上前,“谢天谢地,二小姐你算来了。”
许单单的目光扫过亮起红灯“手术中”灯牌,又见律师、保镖俱都严阵以待,心里那股不安愈发明显,“医生说我爸爸的伤很严重吗?文心人呢?”
到底是家丑,陈叔面露苦色,碍于顾星觅久久不愿开口。
许单单多少猜到了些原因,她顾及到过程或许血腥又狗血,不利于咩咩的心理健康,无奈对顾星觅道:“要不然,你和咩咩先坐一会儿?”
顾星觅陪许单单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她当工具人镇场子,闻言没有拒绝,“嗯。”
咩咩很容易感知到周围的气氛古怪,小手将顾星觅抱得更紧,还凑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爸爸,咩咩有些怕怕。”
顾星觅把他面朝里放在自己的腿上,“不怕,爸爸在。”
“嗯嗯。”
咩咩偎着顾星觅,转脸拿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单单的一举一动。
许单单和陈叔在距离手术室稍远的位置站定。她开门见山道:“我爸爸是不是查到文心怀孕是假的?公司的核心技术被泄露也与她有关?”
陈叔满脸震惊,“二小姐,你知道?”
“我不该知道?”许单单嗤声,“爸爸把文斌丢在启星养虎为患,恐怕也没想到会自食恶果吧?”
“他对文心做了什么?否则文心没胆量对他下手。”
陈叔愁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条,“二小姐,你别这么说。”
“先生在知道所有真相后,顾念旧情没有报警,只说要和夫人离婚,让她滚出许家。夫人苦苦哀求,他都无动于衷。”
“按照约定,今天是夫人被赶回娘家的日子,哪想她始终都不曾收拾行李下楼,先生也毫无动静,我觉得奇怪便上楼查看,结果在卧室衣帽间里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先生,夫人的情况也不遑多让,浑身鲜血淋漓。”
“文心也受伤了?她也在手术室里?”
“嗯,”陈叔点头,“我当即便报了警,警察勘察现场得出的初步结论是夫人持刀伤人在先,而后被先生夺了刀反刺。”
许单单沉思一瞬,“文心最近的精神状态好不好?”
“夫人的父母一直逼迫她托关系捞文斌,甚至跑到家里撒了几回泼,夫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先生铁了心不管,夫人求也没用。”
父母步步紧逼,丈夫无情无义,双重压力如山大,如果其间再有无语相向的话,文心激情伤人好似能说得通?
原书中的一对恩爱夫妻,没想落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许单单唏嘘不已,“我爸爸受伤的消息压下来了吗?”
“事发时我就安排人盯住各大媒体,以防他们胡乱报道。”陈叔说完,看着许单单欲言又止,“二小姐,还有一件事”
“说。”
陈叔心一横,干脆道:“此前文斌不仅伙同夫人盗取了公司最新研发的核心技术给公司造成了巨大损失,且同时收买了财务部的员工为他挪用公司账上的供他挥霍。”
“现在公司的资金链出现缺口,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所以”
许单单打断他,眼底满是嘲讽的意味,“难道我爸爸私人账户里的钱不够堵资金漏洞吗?”
“他是公司的大股东,又是董事长,没道理让我这个在华宸集团里无官无职的人来承担责任吧?我妈妈公司里的账都没跟他算呢。”
陈叔重重叹气,意识到个中纠结剪不断,理还乱,“唉,一切等先生术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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