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少少,粗略估计有十一二个人。
陈叔低声与许单单道:“二小姐,你平时见家里的亲戚少,对他们没印象也正常。”
他一说,许单单就恍然大悟。
许继山是独子,但他有一个堂哥,一个堂弟、堂妹。
为着这层亲戚关系,许继山不仅在华宸集团给堂兄弟妹们安排了大大小小的职位,连同侄儿侄女们的工作也一并解决。
如此,华宸集团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家族企业,哪怕这些亲戚握在手里的期权股份寥寥甚至没有,却也不妨碍他们人多力量大,在华宸内部拿到了一定分量的话语权。
许单单看他们来势汹汹,暗忖这些人不会是听到许继山受伤的风声想借此夺权吧?
“老陈,二弟的伤还好吧?我听说有严重的脑出血是吗?”
许继山的堂哥,许崇铭直奔陈叔而来,心焦麻乱的模样,好似极为有心许继山的伤势。他西装款款,声如洪钟,与许继山有二分相像,气质较之则粗犷许多。
他也不等陈叔回答,自顾自道:“那酒店里一桌子的菜都上齐了,不见二弟的影儿不说,手机也打不通,亏得我有心往家里打了电话才知道他重伤进了医院。”
“二弟和文心为什么闹矛盾?要我说文心也是不知足,二弟对她仁至义尽,她居然舍得下狠手。”
“当年二弟执意要娶,我就不同,哪想引狼入室了!”
他话音一落,将走道堵得水泄不通的其他亲亲也开始七嘴八舌,有以过来人的姿态点评的,“文心的爸妈就不是个好的,儿子烂泥扶不上墙,文心也是那一窝出来的,能是省油的灯?”
有抹了两滴眼泪焦虑许继山安危的,“造孽哦,继山好好儿的人要是真的遭了什么不测该怎么办哦!”
有忿忿不平,自觉许家被欺负了的,“报警了?姓文的在许家作威作福那么多年,不给个交代收不了场!”
还有惦记着华宸集团资源分配的,“继山出了事,公司呢?那些股东各有心思,我们是不是得防备着?”
许单单未发一言,而是退到顾星觅身边把咩咩放下地,“宝贝让爸爸牵着。”
咩咩葡萄眼闪了闪,乖乖地抓住顾星觅的手。
顾星觅对她对视一瞬,两人心照不宣地冷眼旁观眼前这些人义愤填膺。
许崇铭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他将许继山的真实状况了解得清清楚楚,面对他的询问,陈叔先时略显佝偻的身影在此时重新挺直,目光淡然地看向对方,与他打太极,“先生的状态稳定,劳烦崇铭先生费心。”
许崇铭眸色复杂地看了陈叔一眼,兀自走到玻璃窗前往里看,将许继山奄奄一息的状态尽收眼底。
如此,他愈发笃定许继山确实命不久矣。当然,哪怕心思千回百转,当下却不能点破,许崇铭的语气发沉,“老陈,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有必要隐瞒二弟的真实情况吗?”
陈叔一脸洞若观火的表情,嘴角似有讽意,“照崇铭先生的意思,我应该如何向你描述先生的病情呢?”
他油盐不进的态度,让许崇铭顿感窝火,眼睛一扫,瞥到他刚才刻意忽略的许单单。
在开口前,他心有顾虑地打量了一下顾星觅,因着别有心思,不欲让对方有插手的机会,所以许崇铭没有主动攀谈,而是装作不认识,只笑着与许单单道:“单单侄女啊,你让大伯说你什么好啊!”
“既然早早地回了国,家宴上你却一次面都没露过,难道喝了几年洋墨水,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要划清界限?”
“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现在你爸爸遭了意外不省人事,关键时候能信任的只有家人,至于那些居心叵测的,你不是小孩子了,可得小心甄别,不要被蒙蔽了哦!”
“嗯,谢谢关心。”许单单礼貌微笑。
许崇铭的话一阵夹枪带棒,看似推心置腹,私心里的小九九全不遮掩,或许在他眼里许单单单纯好拿捏,一遇事儿就慌不择路,正好可以利用起来牟取更大更多的利益。
同样的油盐不进,陈叔是了解许家内情有所防备,许单单又为了什么?她怯懦自卑的小家子气呢?
许崇铭疑窦丛生,不死心地试探,“单单在国外磨砺了几年,性子变了不少啊哈哈!”他说着侧身拉过自己的女儿,“单单很久没见你堂姐了吧?你不在家,她还经常念叨你,担心你适应不了独立生活呢。”
堂姐遗传了许崇铭的黑皮肤,看上去英气十足,她热情地跟许单单打招呼,“单单的你变化好大啊!我早说了许思语那样的小白花打扮不适合你吧!”
“她现在应该挺惨的吧?梁禹辰回头找你了没?”
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往顾星觅脸上瞄,也就显得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倒不像耿直不过脑,反而是有意为之了。
许单单听得嘴角直抽抽,所谓的堂姐一来就把梁禹辰扯进来,完全不管她难不难堪的行为,让她感到非常厌恶,“关你屁事啊?”
她说完,冷凝的目光一一掠过许家众人的脸,最后落在许崇铭身上,半分耐心也无,“你有话就直说吧,没必要弯弯绕绕,毕竟我并不是很想跟你们打亲情牌。”
许继山的父亲发迹时,他的亲大哥,也就是许崇铭的父亲还在小学里当老师,两家贫富差距分明,好在许继山的父亲时常接济大哥,使得许崇铭等人自小便没有吃过苦,也没看过什么人的脸色。
成年后,许崇铭进入华宸集团任高管,那也是风光无限,除了手里能依仗的股份远不及许继山的零头,在实职方面,说是举足轻重也不为过。
眼下许单单不讲情面地落他的脸面,许崇铭紧绷的神色下,五官有刹那的扭曲。很快他稳定情绪,泰然自若道:“单单你说什么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二弟的病情,我的良苦用心都是为了许家考虑。”
“你涉世未深,不明白外面有多少人对华宸虎视眈眈,就怕他们趁此机会暗下黑手。”
“哦,”许单单装作对他的话毫不在意,“无所谓啊,反正许家是死是活对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随便吧。”
许崇铭闻言急了,“华宸是你祖父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你怎么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重要吗?”
许单单一再激他,“我爸爸对我又不好,我为什么要帮他打理华宸啊?我只需要照看好我妈妈的留下的产业就行了啊。”
“你不要就给我来管!”许崇铭怒道。
许单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也是你口中对华宸虎视眈眈的那些人里的其中一员啊!”
“小丫头懂什么?”见许崇铭被许单单说得面红耳赤,许崇铭的老母亲张嘴为他出头,“你爸爸躺在病床上,公司里里外外哪一样不得崇铭操持?再说了,你迟早要嫁人,华宸不留给自家亲戚,难道让你白白送给外姓人?”
这番论调,让许单单不怒反笑,她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瘦不伶仃的刻薄老太太,“那又怎么样呢?”
“希望你们搞清楚,华宸集团姓‘许’,姓的是我家的‘许’,而不是你们家的‘许’,别说我爸爸现在安然无恙,就是他哪天人没了,我也是华宸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你们着急忙慌地算计华宸干嘛?有用吗?”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老太太一时气结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只得骂骂咧咧,无能狂怒。
许崇铭突然对许单单冷笑道:“我听说你爸爸立了遗嘱给你未来的弟弟,华宸能不能落到你手里还两说。”
许单单忍不住翻白眼,就算她继承不了许继山的财产,难道旁支的亲戚就能合理合法地把华宸集团拿到手里了吗?
许崇铭对许继山的抠门精明到底有什么误解啊?
“陈叔,我爸爸的遗嘱呢?”她问。
陈叔领着律师上前,恭敬道:“二小姐,先生在此之前确实订立过一份遗嘱,奈何情况有变,前几天在先生的授意下,吴律师已经将遗嘱销毁。”
许崇铭脸色大变,许单单笑了笑,还对他摊摊手,“这下好了吧?没有遗嘱,你们一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到咯。”
陈叔的话宛若水进油锅,立时炸开。
毫不客气地说,在场的所有人都依附许继山而活,一旦离了华宸集团,不论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是面上有光的社会地位都将化为泡影。
正是有这样的认知,一家人被养大了野心,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可避免地生出了觊觎之心。
眼见许单单不把他们当自己人,到时她真的继承了华宸集团,谁知道她会不会清理门户?
一群米虫为了以后的日子怨声载道。
许单单看着就烦,她警告许崇铭,“如果外界有任何我爸爸病危的风声泄露,那我就找你们算账,我好歹也是继承人,有权暂代他管理公司事务吧?”
许崇铭气得心梗,抖索着食指指着许单单,“你你你、你不要太过分!”
“嘁。”
许单单懒怠再搭理他,转脸向陈叔嘱咐道:“多安排一些保镖守住病房,除了医护,不准任何人靠近。”
“好的,二小姐。”
陈叔点头应下,旋即躬身对许崇铭做了个“请”的手势,“崇铭先生,先生目前处于不得被探视的状态,你们请回吧。”
“祝中秋节愉快。”
在许崇铭原本的预想中,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许单单授权他代管华宸,以此来巩固他在华宸的地位,更便于暗中谋利。
谁知许单单出乎意料的难缠,许崇铭暂时无计可施,一脸愤恨地领着家人甩袖而去。
等莫名其妙地亲戚散了干净,许单单也没再多待,一家三口离开病房下楼。
电梯里,咩咩被顾星觅抱着,眼睛亮闪闪的,包子脸上都是自豪的神情,“妈妈好像爸爸啊。”
许单单看了顾星觅一眼,对咩咩的说法很是好奇,“为什么呀?宝贝。”
“因为刚刚那些坏人都被妈妈吓走了,”咩咩说的头头是道,“他们怕妈妈呀!”
“爸爸在公司里也是这样威风哦~”
许单单故作伤心,捏捏咩咩的脸,“宝贝,妈妈怎么会像爸爸那样凶啊!妈妈明明是最最温柔善良的小仙女啊!”
顾星觅失笑,眼神宠溺,“对,怼得人无言以对的小仙女。”
“爸爸说得不对!”
咩咩捂住他的嘴,扭身对许单单甜言蜜语,“妈妈在咩咩心里是天下最最好的仙女妈妈。”
许单单顿觉熨帖,满心阴霾被一扫而空,捧着心感叹,“妈妈能遇到宝贝真是太幸运了。”
顾星觅自觉被冷落,“呵。”
许单单一脸古怪地瞪他,“干嘛?你不服气?”
顾星觅语气幽幽,“难道你不觉得幸运的是遇到了我吗?”
“你够了啊,”许单单又瞪他,“我听不懂你的话,哼。”她转眼见咩咩懵懵懂懂,抱着她亲亲,“咩咩别听爸爸瞎说,你就是妈妈最大的幸运。”
“妈妈也是咩咩最大的幸运!”咩咩欢腾得手舞足蹈。
顾星觅咬牙切齿,他干脆离家出走吧,反正这个家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走出许继山病房所在的小独栋,往左绕过一段林荫道才能到医院的停车场。
正是午后,路上鲜少人来往,偶有风拂过树梢的婆娑声响。
忽然前方传出一阵尖利的骂声直冲云霄,激起林中飞鸟,连地上斑驳的树影都抖动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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