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进胡同打了声喇叭, 林青谷就在门前迎着了。
正是午饭的时候胡同里不少人捧着碗在门口吃。见到卢向阳他们的车,纷纷主动打招呼。
“怎么这么多东西啊?”花婶在门口喂小孙女,她看到后座塞的满满当当的就问了句。
“您这是要调军区了吗?”在居委会工作的齐大姐也问了句。
胡同的人都知道卢向阳刚立了一等功, 上回表彰会结束后居委会就敲锣打鼓地送了锦旗来。主任还夸卢向阳给他们东三胡同争光了!
“搬回来了, 是要去军校学习。”卢向阳把车停在大门前, 不算宽敞的胡同里顿时就有些被堵住了。
“对不住了各位婶子们, 我们马上卸东西,不耽误你们太久。”林青禾下了车, 笑着朝周边几个婶子倒了歉。
“这有啥,旁边也能过。你们先吃饭吧,等一会我们都来帮忙。”花婶给小孙女喂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手里还捏着个碗。
“一会子我们也来帮忙。青禾你们先吃饭吧。”自从林青禾搬过来以后, 她家和邻里之间关系都不错。平时也会互相送些自己家种的菜或者是饼子之类的东西。
“好,谢谢婶子们了。”林青禾没有拒绝,拒绝了反而是太客套会惹人不喜。
“客气啥, 为人民英雄服务, 应该的。”
“古努忙母,古怒发热。”安安从院子里跑到影壁前, 看到爸爸妈妈小脸上就漾出笑容。
“宝宝吃饭了吗?”林青禾问。
“姥姥, 舅妈,做。咳咳……”安安话还没说完,刚走进天井的三人就听到厨房传来‘刺啦’一声,不一会功夫, 辣椒的味道就飘了出来。安安被刺激地打着喷嚏,眼泪鼻涕一起流。
“好辣!妈你这是做啥了?”林青禾朝厨房大声问了句,她掏出手帕给安安擦脸,她自己则随意用袖子擦了把脸。
厨房里方秀珍和杨素筠也连连捂着口鼻打喷嚏, 锅里正在爆炒辣椒炒肉。
“辣椒炒肉,没想到这辣椒种子种出来这么辣!”方秀珍回了句。
“禾儿,你这浑身是汗的,先去冲个澡吧。饭应该一会就得了。”林青谷把提进来的两个大袋子卸在地上。
“阳子你也去吧,东西放着,别卸了。”
冲凉很快,不过十来分钟两人就出来了。
“妈,安安和舅舅一起拿!”安安一看见爸妈出来就马上跑过去邀功。
林青禾朝着闺女竖起大拇指,“宝宝怎么这么棒!”
“吃饭了!”方秀珍边端菜边招呼了一声。
林青禾让卢向阳带闺女上桌,她则去了厨房帮忙端盘子拿碗的。
五个大人一个小孩吃饭,三菜一汤还有一个蘸酱菜。除了安安喜欢吃的豆角和海带汤没放辣椒之外,其他菜里都放了不少辣椒。
“这海带还是今儿我去邮局取回来的,是你们大伯寄的,说是从前一南方的知青回城以后给他寄过来的。还是菜站那买肉的大兄弟和我说和排骨一块炖能好吃。那要不然我都不会做,咱们那从来都没吃过这玩意。”方秀珍
“还挺好吃的。”林青禾盛了一碗汤慢慢喝道。
“对了,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商量。咱大队现在不是家家户户都分到一块试验田吗?”方秀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桌上几个人都看着自己了她接着道,“咱家就你们爸一个劳动力在家,两个小的也干不了多少。我不放心,现在俩孩子都上学了,我就想回去看看。”
“妈,那你等我们放暑假了,我送你回去。也没多少天了。按我说你俩也别折腾了,现在咱家也不缺啥,你俩就好好歇着呗。”林青谷说道。
方秀珍没好气地白了眼儿子,“你这说得啥话我们还年轻,哪能现在就歇着。你们要是不放心,给我送上火车就成,我都坐几趟啦?熟悉着呢!”
林青谷摸了把后脑勺,“这不是觉着你们都辛苦了吗?”
“妈,你们少干点,不用那么较真昂。”
……
林青禾放下笔,最后一科试卷也终于答完了。正在她准备检查的时候,眼神瞟过窗外,在教室外的榕树下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卢向阳抱着安安,安安手里还捏着根奶油棒冰在舔。
六月下旬骄阳似火,林青禾坐在教室里都觉得有些闷热,更别提在外面了。
她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投射到试卷上。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在检查了两遍改了两个错误后,林青禾抬起头和监考老师的目光对上。她微微一笑,然后就收拾好文具,拿着试卷站起身往两台走。
这是她入学以来第一次提前交卷!
那监考老师是个看着很和善的老太太,显然也是认识她的。她顺着林青禾的目光看到了树下的父女俩,了然地对林青禾笑了笑。
白衬衫、水蓝色宽松长裤,衬衫被扎进裤头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因为天热,两根麻花辫又用了裤子同色的发带在耳后盘成两个花苞。
就这身衣服,林青禾第一回 穿的时候就连杨素筠所在的经济系有那和她熟悉的同学都和她都说:
“咱状元你小姑子,我每次在路上碰见她都爱偷摸在后头多瞅她两眼。
你说她也没像中文系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和咱一样素面朝天。穿的也就是普普通通的衬衣和棉布裤子。可穿她身上咋就那么提气儿呢?
她往那一站,我看着就白白净净,大大方方,让人不自觉想多看两眼。就是太瘦了,你这样的正好。”
杨素筠挽着同学的手臂,笑得露出唇边的酒窝:“我也爱瞅!她从小就好看,在公社都是出了名的。”
还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没好意思说。那些衣服当然漂亮了,都是妹妹学着外国书籍自己画图,她给做的衬衣和裤子,做了好多套呢!还有衬衣和裙子的。
林青禾背着帆布包,才走出教室就感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青禾同学,青禾同学——”身后传来一把陌生的男声,林青禾在楼梯上回过头。
是个头发三七分穿着衬衣的男同学,他像是刚从楼上跑下来的,此时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你好同学,请问有什么事?”林青禾礼貌地问了句。
那男同学确是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木楞地开口,“你不认识我?”
这下林青禾也楞了,她该认识他吗?她在脑海里搜索一圈未果,再次用着礼貌客套的语气: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男同学像是信了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失落了几分钟,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兴奋起来。
他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找出一封信,准备递给林青禾。
“青禾同学,我是外语系高梓磊。
去年还没来报道前,我就看到你在《解放军报》上的那篇采访,你说三月在京都等着我…我们。
后来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交流,可惜一直不敢上前。我观察了你很久,你生活规律,勤奋好学,待人温柔。这学期我成绩还算不错,前几天也进了中文系的诗社。
我想告诉你,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看过你从前的报道,从你的文字中,我自认为咱们是一样的人。
青禾同学,以后我们能一起进步吗?”
青禾笑得更加疏离了些,“高同学,追求进步是好事。咱都是校友,谈不上什么一起不一起的。
我爱人和孩子都在等我呢,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青禾还是第一回 遇上这样的情况。
“等等!”高梓磊边说还想伸手去拉林青禾被她避过了。
“青禾同学,可能是我说得不清楚。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你和你丈夫没有共同语言一起生活很辛苦吧?我就……”
林青禾打断他,正色道,“我们都是在受高等教育的人,我的丈夫是一名解放军,希望你能放尊重点。”
说完林青禾不再理他径直下楼往榕树那边走。
“妈!”安安看到从教学楼出来的林青禾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示意爸爸赶紧抱自己过去。
林青禾把刚才的事抛在脑后,脸上露出甜蜜笑容,快步走到父女俩身边。
“小花猫,满嘴的印子啦。妈给你擦擦。”林青禾用围兜给安安擦嘴。
“嘿嘿,好吃。”安安手里沾了滴落下来的也湿哒哒黏滋滋。
“走,去洗个手。”林青禾带路。
“媳妇,我也出汗了。要你擦擦。”卢向阳看小禾一过来只顾着闺女,故意逗她。
林青禾看着他露出和安安相似的表情,只得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刚才你和谁说话呢?我看他怎么想扒拉你?”林青禾刚自从考场出来他就看到了。
“不认识,莫名其妙的人,不管他。”
“一会子咱带安安去公园玩呗,这丫头嚷嚷了好多天。说是小美去公园坐了火车,她也想坐了。”
林青禾点点头,替安安清理干净后,一家三口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
孩子跟父母出门,永远都是兴奋的。安安一路上又是唱歌又是问爸爸这个是什么那个什么,一路嘴都没停过。
到了公园门口,安安下了车,就拉着林青禾,“妈妈我要喝汽水。”
林青禾朝一边看去,原来是公园门口有个大爷,再卖北冰洋。玻璃瓶装的橙色汽水,放在保温箱里,瓶身还冒着些白气。
一毛钱一瓶,要是带走喝,就得多压一毛钱。瓶子还回来了,再给退。北冰洋牌的汽水,对孩子来说是顶顶有吸引力的东西。
另一边还有卖糖葫芦的。安安刚吃了棒冰怕孩子肠胃弱,吃太多凉的受不住,林青禾就问她,“刚才已经吃过雪糕了,吃糖葫芦行不行?”
要是往常指定行,可这会她就是听同学小美描述的汽水儿。说是甜滋滋的,喝一口有气,小肚子会咕噜咕噜冒泡。
安安摇头,“妈妈,我就想喝汽水儿。爸爸,安安想喝汽水嘛~”
小丫头知道朝谁撒娇好使,抱着卢向阳的大腿小身子使劲摇晃。
“那就买吧。”卢向阳盯着媳妇瞪他的目光朝着汽水摊走去。
花了六毛钱,带走了三瓶汽水。安安那瓶是常温的,她自己拿着。
等到了地方,那里围了一圈小孩子。所谓的火车是前不久新做的玩具,做成火车样式的小车,坐一趟一人两毛钱。对孩子来说这也算是个奢侈品了。
林青禾和卢向阳牵着安安上了车,车上人不多,还要再等等才能发车。
卢向阳帮安安打开汽水。
“啵”开瓶盖的声音顿时吸引了不少孩子围在车前盯着她看,边看还边舔嘴唇,叫人觉得怪不自在的。
有的大人没办法,只得下车去给给自己孩子买一瓶,还有些舍不得的家长,就哄孩子说,喝了肚子疼。
好在很快凑够了人火车发车了。
“没有况且况且。”安安是坐过真正火车的,她记性很好,记得火车开动声音很响。
“这公园里的小火车和真正的火车不一样。”林青禾解释了一句。
这火车载着他们绕了公园一大圈,看着外面的景致但也算的上有趣。
毕竟这时候公园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娱乐设施,能有这个都不错了。
两口子后来又带着安安在草坪上坐了会才回家。
到家后吃了饭,卢向阳去午睡了,林青禾带着安安一起做识字卡片。
静谧的午后,微风不燥,绿茵的庭院里,一大一小坐在葡萄藤下。细碎的阳光打在她们身上,大的笑颜如花,小的天真懵懂。一个循循善诱地教,一个牙牙学语地跟着念。
睡醒的卢向阳一推开门就看到这场景,他扬起笑,向着美好走进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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