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 穿着一身军装的卢向阳和纪红卫,他们比肩站立,双眸所落之处是特战团一营的营房区。
“阳子, 咱俩在一块多少年了, 从新兵入伍就是一个班一个宿舍上下铺睡着。
以后咱俩就不是搭档了, 临走前我说你几句。以后再带人, 别和他们太硬了。训练时不要因为担心自己年轻压不住而刻意冷脸。
眨眼间我都三十多了,你也从那个16岁的毛头小子快到而立之年。不需要再以这种方式来保持威信了。”
卢向阳紧紧地抿唇。
“阳子呀, 好好学。我以后…怕是没机会再上战场了,将来有机会你带着我那份一起……”
他哽咽地拍着卢向阳的肩膀:“来了四年,高升,是喜事儿。”说完又扯起个苦笑。
一纸调令, 纪红卫去了作战指挥部,任职训练部的参谋,官升一级。
“呵呵, 我自己都知道这调令指定是我爸他们……”纪红卫虽然这次也立了二等功, 但是他心里清楚这要是没他爸使劲他不能这么快就到这个位置。
一个可以说是纯粹文职的职位。他知道是这次他又差点回不来吓到了他们,要是换年轻几岁的他一定会和他爸闹, 还会和徐莹闹, 会指责他们不懂他的理想。
可是这次回来以后,他和阳子一起去慰问烈属。当走进一个孩子才一岁多的家庭时。
“爸爸!”许是纪红卫和那名牺牲战士身形差不多,又穿着军装,孩子认错了。
那孩子抬起泪眼, 看向纪红卫,他看到了军装,这是爸爸,他想爸爸。
他伸出两只小胳膊想要纪红卫抱抱, 哭的很凄惨,虽然才一岁多,可他听懂了妈妈说的爸爸不会回来的话。
那孩子边哭边打嗝:“嗝,爸爸,爸爸。”
纪红卫觉得自己的心酸酸的:“好,爸爸抱你。”
纪红卫抱过孩子,摸着他的脑袋瓜哄着。趁着孩子情绪稍许稳定时,纪红卫想到自己曾经历的生死一刻,十分冒犯又很不教导员的问了人家妈妈:
“成了烈属……嫁给军人后悔吗?”
那位军嫂才把孩子接过去低头哄着,闻言抬头看向纪红卫的眼底,这个时候的她,笑中含泪。
她柔声回道:
“不后悔。从嫁给他我就没受过一点苦。刚开始两年他级别不够我不能随军,他拼命表现,终于立功升职我也能来随军了。我想知道他这么拼,除了责任之外,也是为了我和孩子。我知道他闭眼那刻,心里最挂念最放心不下的一定是我和孩子。”
那一刻,他几乎从这位军嫂身上看到了徐莹的影子。
所以回去后,明知道家里在安排他的事装作不知,看着父母妻子都在照顾他的情绪,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卢向阳眼圈儿红了,回身抱住纪红卫,他的声音里有颤动:“老哥,谢谢你,谢你这么多年。”
“不用想这么多,我相信你。”最后卢向阳看着纪红卫说道。
“呵呵,咱俩大半夜两个男的搞得这么煽情,别人看到指定会笑话咱。”纪红卫率先恢复成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拍了拍卢向阳的肩膀,“我是最讨厌读书了,这等你以后出来了,也算大学生了。老哥我再也不能笑话你比弟妹学历低了。”他故意开玩笑活跃气氛。
卢向阳在纪红卫眼里一直都是个敢闯敢拼的硬汉,他出生入死的战功和几次军中大比第一名的战绩,是少有的二十岁出头的营长。
这一回,他凭借之前积累的战功和这次反击战中的突出表现,官升一级,从少将到中将,即将带着军衔保留津贴进入军校学习三年,三年之后再分配军区。
他纪红卫之前明明可以调到京都军区的,但是他没有,他甘愿在那个缺水干旱的西北军区和卢向阳配合,做他的教导员。
当一营上下得知消息时,卢向阳和纪红卫下了最后一个最不明确的指令。
“全体都有!正常训练!”虽然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语气比平时和缓不少的卢向阳。
“你们该干啥干啥去,休假的时候欢迎随时再来找我喝酒,你们营长也是一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军校的地址。以后遇上啥难事了还都能来找咱们!”
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卢向阳站在战士们面前,高大挺拔犹如白杨。他一脸严肃的盯着一个个所谓选拔上来的精英。
那时在士兵眼中,被称为“兵王”的营长不近人情,训练强度大,还一遍遍重复对于他们枯燥的训练项目。几个兵油子当众挑衅,被打回来后众人才算是服了。
四年后,从战场上回来的他们懂了营长的用心良苦。
懂了他为啥要一次次的强调小心谨慎生命为重不要鲁莽;懂了为什么那些基础要他们四年如一日反复地训练;懂了为何每次营长都跟着他们一起跨雪原、淌泥地、钻树趟子;也懂得了他为何要在四年间不停提高野外训练和实战演习的难度;还懂了以前营长定期要他们每个人都为之厌烦的个人总结报告是为了啥。
四年前,纪红卫在战士们心里是亲切和善又幽默的教导员。是他们无论何时想家了、有困难了、还是训练跟不上了,所有难以启齿的话都能在教导员那里轻易开口,并且得到他的回应。
“训练吧,晚上在食堂我们私人请大伙吃饭。”
……
“哥。我那个梳妆台前的椅子没拿,可能在我屋里门后,刚才我和嫂子抬梳妆台时我移了下!”
林青谷噔噔蹬跑走,听指挥听命令。
林青禾热的满头大汗,她本来穿着件特意找出来干活穿的旧外套,这会也热得不行,脱了外套,仅着一件棉布短袖衫,这衣服比较宽大,她还在下摆处打了个结省得碍事。
杨素筠小跑的进了屋:“哎呦,这筒子楼看着小,妹妹你怎么放了这许多东西!”
卢向阳去把家具还给后勤。家属院静的很,训练的训练,上工的上工。就是孩子们都更乐意在军需厂的院子里玩。此时整栋家属院也就他们三个人在一趟趟搬家。
“别说了嫂子,我自己都迷糊了。我去把厨房的锅碗瓢盆都送下去先,你先歇会吧。向阳也快回来了。”林青禾随意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把汗,就把地上那个装得满满的红白塑料袋吃力的抗上肩膀。
袋子被拿起的瞬间,林青禾往前踉跄一步,差点没站稳。
“行了,我帮你一块拿下去。你这小身板的别等会再在楼梯上摔了。”杨素筠放下手里的两大包衣服,快步走到林青禾身后,帮她托住那个大袋子。
“走吧,你看着路。”杨素筠道。
刚下楼梯就碰上回来的卢向阳,他快跑到媳妇身边,“嫂子,我来吧,你松手。”
多了一个人,看着屋里快要清空了,从通信连借来的吉普车已经被塞的慢慢的,后座压根就不能坐人了。
“哥,嫂子,辛苦你们了。还得你们自己骑自行车回去。”卢向阳不好意思地道。
“说啥呢,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们回来正好吃饭。”林青谷洗了把脸从卫生间走出来,不在意地摆摆手。
林青谷两口子走了,林青禾靠在墙上累得喘气。她好久没这么大强度的运动过了。
“媳妇,擦擦。你歇会,就剩下一点点了我一个人就成了。”卢向阳给她的帕子浸了水,递给她擦脸。
林青禾擦了脸稍微歇了下后又拿起门边的扫帚扫地。
终于全部搬完,卫生也做完的时候,军需厂中午下工的铃声也响了。
三三俩俩的军嫂们陆续走进家属院。
“林老师,你们是今天搬啊?”
林青禾一手扯着一个布兜,塞进后座后,转身在跟四周的邻居们挥手唠嗑道别。
还有曾经第一批学习班的成员,叫住他们,让他们等会。
“你说这事,孩子爸也没跟我说一声,没啥好东西。自家种的一点菜,林老师你一定要收下。”
“是啊,这是我早上贴的饼子,你别嫌弃。”
“青禾,这是我刚给安安做的衣裳,我估摸着尺码该是合身的。”朱红匆匆忙忙拿了件粉色背带裤下楼塞到林青禾手中。
“青禾,这是我爸刚寄来的枸杞子还有其他晒干的花草,你收着泡水喝。”连翘也拿着一大包东西下楼。
前些天林青禾知道卢向阳升职搬家的事之后就来了一趟,把家里一些用不上但是还挺新的东西都送了院里的军嫂。
“谢谢,谢谢大家。有功夫你们上我家玩去,今年葡萄和枣子熟了后,我还送来给你们。”林青禾挥手。
林青禾坐上吉普车,这次搬家是真的搬家了。
夏天来了,烈日炎炎的。
卢向阳两手握着方向盘,额头沁出一层汗,趁着还没他还没启动,林青禾帮他擦了擦。
卢向阳看着林青禾勾起唇角笑了笑,“媳妇,你来也快四年了。跟着我,辛苦你了。”
林青禾摇摇头,“我们的日子明明越过越好了。”
接下来三年,他们能都过上正常夫妻的生活了。
卢向阳现在才觉得当时媳妇要买房子的决定多正确了,要不然先不说之前会带来多少不方便,就说现在吧,要是没房子,他们一家三口这会子就该到处找房子租了。
当吉普车正要驶出驻地时。
就看到驻地门口那一张张熟悉的黝黑的面庞,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站在驻地门口,顺着去市区的方向,站着最标准的军姿。
见到卢向阳的车,他们响亮又整齐的最后一次喊道:
“向营长,敬礼!”
坐在驾驶座的卢向阳瞬间板正身体,回了一个军礼。
“都回去吧!”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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