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向阳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蒙蒙亮的, 他摸到床头柜上手表,才刚刚五点。许是他起身的动作有点大了,身旁的林青禾嘤咛一声, 翻个身。
他轻轻拍了拍她, “还早, 接着睡吧。”他也没急着起来, 重新躺下。然后面朝林青禾侧身卧着,闭上眼, 手搭在她的腰间。
许久,等到天光大亮,薄薄一层窗帘都遮挡不住早晨的阳光时他才重新爬起来。刚下地,就听到林青禾残留睡意, 有些含糊地问:“几点了?”
卢向阳看了眼手表,“六点半,你再躺会?我去看看安安, 等会上妈家吃早饭。东西不是昨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林青禾没动静, 她裹着毛巾被在床上翻滚几下,然后又瞪大杏眼放空看棚顶。直到听到卢向阳打开门出去又关上门的声音, 她才猛地坐起。揉了揉脸, 拿过手表戴上,掀开毛巾被。趿拉着拖鞋,一气呵成地换衣服,再打开门出去。
院子里, 卢向阳已经带着安安在洗漱了。
“咕猫盲目。”安安嘴边一圈牙膏沫子,含糊地说。
林青禾走过去捏捏她的脸,笑着说早上好。
一家人洗漱好后就去老宅吃早饭。
吃完早饭后,看时间还早, 卢向阳就跟着卢满囤和张春梅一块下地了。林青禾和安安没什么事,家里孩子们又都上学了,安安无聊地在院子里转圈圈。
“走,妈带你去妈小时候玩的地方。”林青禾说的地方也就是她小时候和哥哥一起采草药、打猪草的后山坡。泉水大队的那口清泉就在那山坡上。
林青禾一路牵着安安,许是都去上工了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就是到了山坡,有一圈小孩子在摘野果子。
安安今天梳着包包头,粉色的发带打成蝴蝶结。穿的是发带同色的翻领花边连衣裙,脚上穿着舅妈店里卖的最好的花边袜和黑色搭扣小皮鞋。还背了个斜跨的荷包蛋造型的小包,这是林青禾给她做的,一般里面就放些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
她看着和队里的小孩子一点都不一样,那些孩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从人群里走出来,弱弱地叫了声,“青禾姑姑。”
这是林建国家后面那户人家的小孙女,林青谷和她爸是发小,两人之前关系不错,林青禾也把小姑娘的爸爸叫做哥。
“是泠泠吧?你都这么大啦?几岁了?”小姑娘有些瘦弱,皮肤和队里其他孩子一样,都不算白。穿着件洗得有点发白但是没有补丁的蓝色上衣和同色的裤子。
“青禾姑姑,我七岁了。”泠泠有些腼腆的样子。
林青禾摸了摸她的头,夸了句乖。又对着安安说,“安安,叫泠泠姐姐。你把你的糖果和大家分享好不好?”
安安友好地朝泠泠笑了笑,然后拉开小包包的拉链,抓了一大把糖出来,“泠泠姐姐,给你。”
泠泠看着花花绿绿的包装没敢接,直到林青禾劝她,她才接下。
“去和大家分分吧。”林青禾道。
泠泠笑着道谢,然后跑回人群里把糖分了。那边传来小孩子的欢呼声,很快她们又拿出皮筋准备跳绳。
而林青禾牵着安安在泉边和她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安安偶尔会好奇地插几句。
等那边传来孩子们跳绳的“马兰花开二十一……”安安才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转身看着她们。在京都的时候,胡同里也有大姐姐会三四个人聚在一块扯皮筋跳绳。她从来没有参与过,只是在家用板凳撑着和哥哥一起跳过,不过他们都不太会跳。
泠泠注意到安安,她和身边的人说了句后就跑过来,对着林青禾说,“青禾姑姑,让安安和我们一块玩可以吗?”
林青禾看了眼闺女,安安渴望地看着妈妈。她笑了笑,点头,“当然可以了。”
泠泠牵着安安走到孩子中间。
“安安,你跟着我先跳,等会咱俩再一起撑着。”
林青禾在泉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看着闺女和她们玩得很好的样子,心里也有感慨:虽然他们给安安的物质条件和大多数人比起来是不错的,但是她比起自己小时候好像少了很多快乐。没漫山遍野的疯跑过,没和小伙伴摸鱼掏蛋过,也没和同龄人这么畅快地玩过。
她们胡同里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不多,走得近的也就是隔壁花婶家的小孙女。她妈带孩子管束多,因为是在城里,总是怕出去不熟悉给孩子丢了。
第一次当妈,她也是在磕磕绊绊地成长。
*
火车提示到站京都的时候才刚过了五点。
下车的时候天还青青的,出站后,卢向阳找到了锁了几天的自行车。带着媳妇和闺女,没先回家,而是去了一家老字号早餐店吃早饭。
早饭还是老三样,面茶焦圈炸果子。天渐渐亮了,店里也忙碌起来。门口煮着豆汁的大铝锅,锅盖掀着,正往上升腾着白花花的热气。
操着一口地道老京都口音的大爷们,互相打着招呼走进店里。他们熟悉得如同在家里一般,自己拿餐具,然后和老板说一声,“照旧。”
卢向阳很快就端来了他们的早饭,刚打的面茶,热气直往人脸上扑。安安放下勺子,学着爸妈吸溜。再抬头的时候,一张小脸沾上不少芝麻,她还伸出小舌头在唇边舔。惹得林青禾看着她小花猫的样子就忍俊不禁。
他们吃完回家的时候也不过将将过了六点半,但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了。除了蹬着自行车看着是去上班的人们,还有带着孩子表情悠闲晨练的老人。
回到胡同的时候,一路和邻居们打着招呼回到家。
“安安,困不困,你要不要睡一会?”卢向阳去放东西了,林青禾带着安安回了她的小卧室。安安的房间其实就是林青禾他们卧室里面的一个隔间。对于5岁的孩子来说空间不小了。
里面的家具都是林建国亲手做的。有一张小床,还有一张适合她身高的书桌,配着椅子,桌面上除了摆放整齐的本子和笔之外,还有一张全家福相框。
床对面的墙角放了双开门的衣柜,旁边两个木箱里是她的玩具。再过去就是一个木质的书架。墙上挂着两年前他们去海边买回来的贝壳风铃还有安安自己画的画。棚顶上是一盏林青禾回国后参考童话书和留学时见过的灯,自己用棉花给做的云朵灯。
“妈妈和我一起睡。”
“好,妈妈陪着安安一起睡。”
等卢向阳整理完带回来的东西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安安的小床上,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
温馨的一幕让他的心底柔软几分,不自觉地勾起了微笑。看到林青禾额头出了些汗后,他把毛巾被往下扯了扯,只搭着她们的肚子。然后转身去外屋地拿了蒲扇来,坐在床边给母女俩扇风。
母女俩睡了一上午,他也坐在床边扇了一上午的扇子。手臂早就酸了,但他硬是和没感觉似的。直到看着日头升高,旁边也有炊烟升起,他才放下蒲扇,准备去做午饭。
院子里的葡萄藤上有一小部分已经紫了,他拿着篦子摘了不少,洗干净后在井水里凉着。直到她们娘俩起来后指定没什么胃口,午饭也没做太复杂的。在菜地里摘了几颗洋柿子和两根黄瓜,简单地拌个凉面。
在灶前煮面的卢向阳被林青禾从后背抱住了。
“我身上都一身汗了。”他边拿着大漏勺把面从锅里捞出来过冷水边对林青禾说。
林青禾只在他背后清脆笑着没说话。
卢向阳空出一只手覆到腰间小禾的手上。
他媳妇变了,以前刚结婚的时候多讲究。他训练回来,一身汗味都不让他挨着她的。就是做那事之前两人都必须洗澡,完事之后也要各洗各的还得换床单。可现在她就那么躺在乌糟糟的床单上,没了害臊,就等着他伺候。
他的月亮也接地气了,不在天上飘着了。
*
周一早晨,林青禾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卢向阳叫醒她的时候,鼓楼的钟声正好响起。她下意识惊慌,看着外面天光大亮以为已经很晚了。
“慢慢来,刚六点。别急。”卢向阳帮她把昨天晚上就选好的衣服拿过来。
林青禾穿的是卢向阳送的套装。
这套衣裳还是他上回在大舅子带回的杂志上无意中看到的,一眼就觉得适合他媳妇。于是拿着杂志找到他们负责去南边销售的战友,让人家回来的时候给捎上一套。
黑色的西装裤配白色长袖衬衫。这衬衫的料子类似的确良,但是比的确良更加柔软,是纺织厂最新做的料子。衬衫领口那边有两条同色的带子,需要自己打结。
换好衣服,她把长发扎成半扎发半披发的。这个发型是之前大使馆给她们找的英语老师每天扎的,会显得人看起来端庄成熟一些。
林青禾洗漱完,堂屋的饭桌上已经摆好早饭了,安安一手拿着勺子喝粥,一手掰着个包子。而卢向阳正对着她那碗,拿着蒲扇扇风
“好了?过来吃吧。等会儿我送你去,刚好把安安送妈那边去,我今儿上大楼那边瞧瞧去。”
林青禾应了声。
等她吃完,背上皮包,换好鞋,走出门。就看到卢向阳两手握着自行车的把手,温柔的晨风吹佛着他的短发。
清新俊逸的成熟男人低着头逗着前杆座位里的闺女,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自行车动起来的瞬间,前面的安安哦哦两声,拍着手嚷着,“送妈妈上班喽!”
外交部大楼前。
卢向阳和安安目送着林青禾踩着高跟鞋,背着皮包,迈着从容步伐走向新岗位。
林青禾心里也有些紧张,但是她能唬得住人,和人擦肩而过时面上只带着得体微笑。
翻译司司长办公室前。
林青禾深呼吸,双手扯了下衣角。
她想到她高考前,卢向阳送了她那件鹅黄色的大衣,目送她进考场;今天她也是穿着他送的套装,在他目送下走上人生的新阶段。
“陆司长,你好。”林青禾敲开了陆知洲办公室的大门
“你好,青禾同志。”陆知洲今年刚过三十五,正处级干部。从来都是被人夸很年轻的他,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更年轻的女同志,也在心里感叹了句,二十五岁英文处副处长,前途无量。
“你们处的人员都是今天报道,名单在这儿。接下来三个月,先培训。其实和你们这批出国前受的那些个培训差不多。只是咱们得更加细致,毕竟咱们以后都是代表国家形象的。我给你安排了三个搭子,一个是主讲外交礼仪的,一个是和你一起培训考核语言的,还有一个是讲各国历史和关系的……”
林青禾接过名单,在其中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她瞳孔微微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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