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相互察觉 [V]
华音沐浴后想早些休息,回房时也没有让婢女跟着。
回到房门前,小幅度的扭了又些许疲惫脖子的同时,打开房门进了屋中。
但在关上房门下一瞬,紧闭的窗户紧闭,烛火却隐隐摇摆,有微弱的寒息落入华音耳中,淡褐色的杏眸蓦地一眯,猝然锐利。
寒光一现,华音蓦然偏身。在望见泛着寒意匕首的瞬息之间,她猛然伸手,快狠准地捏住了刺客的手,暗劲往下一压,只听见“喀嚓”的一声细响,偷袭之人的手骨脱臼了。
华音圆眸一瞪,心下一凛,对自己的所做感到无比惊骇
她竟硬生生捏脱臼了人的手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音抬起震惊的眼眸,与执匕首之人对上了目光。
那人眼中也露出惊愕之色,显然没想到这娇滴滴的九姨娘竟然是个会武的!
两人同时愣怔,但只一瞬便立即回过神来,刺客接住了掉落的匕首,猛攻上去。
刺客不再敢因对方是女子而轻视。
华音虽满腹疑问,但也不敢在这是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自己都会什么,但身体却是先一步有了动作。
刺客拿着匕首去攻华音。
华音则是按着身体自己的记忆与其赤手相搏。
华音不仅会武,且在刺客之上。
华音步步紧逼,眼见那刺客退得要碰到桌子的边沿,她立马收势。
刺客也连忙躲开了前边攻击与后边的桌沿。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弄出半点声响。
刺客是怕发出声响,会把人引来。
华音则怕的是被人发现自己会武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了,恐怕会是与刺杀裴季的刺客是同样的下场
因此,二人都比避开屋中物件交手。
华音招式不在花里胡哨,在于快狠准。刺客一眼就瞧出来了是专门训练的暗杀招式。
是同道中人呀!
刺客边躲避她往心口位置攻来的手,边急道:“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想要那裴狗贼的命,何必这样自相残杀?!”
华音闻言,心头蓦然一颤,面上却是冷然:“谁与你的目的一致!”
刺客反问:“姑娘用的招式毒辣,招招都往命脉上攻来,不是杀手,难不成真是裴狗贼的九姨娘不成?!”
这时外边有细微脚步声传进了屋中,华音知道就算是把人弄死了,可尸体却是不好糊弄。
脚步声停在了院中。
华音也听到了,她脑子转得快,甭管她到底什么身份,她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与刺客交过手!
华音只思索了一瞬便立即退后了两步,作出了一个停止的姿势。
二人都停了下来,相互戒备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们彼此都清楚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华音压低声音道:“你我目的既都一样,何必自相残杀呢,不是吗?你想安然离去,我想平安无事的留在裴府,但你既想安然离府,那就必须全得听我的。”
刺客在牢中听同党说那裴季对九姨娘是不同的,便心生一计,心想或许可利用这九姨娘,逼迫她为己用。
可刺客才从牢房离去不久,裴府的戒备就森严了起来,知道自己已暴露,便有了想以九姨娘为人质离开裴府的想法,但不成想九姨娘不仅是同道中人,且身手还在他之上。
对于这九姨娘的提议,刺客无声点了头,为显合作,他低声供出:“是刚进府的姨娘告知姑娘的院子在何处的。”
华音闻言,眉头一皱。约莫已经看透了那李家女,心里倒是没有太起什么波澜,只是这笔账她记下了,定会让她还的。
外边忽传来裴府侍卫的声音:“有刺客潜入了府中,大人吩咐全府彻查,没有例外,还请九姨娘从屋中出来,让卑职们搜查。”
华音对刺客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边瞧着能躲的地方,边应道:“请稍等片刻,容我先整理衣衫再开门。”
屋中必然是不能藏人的,所以不能让侍卫进来搜查,就算进来搜查,她也必须得洗脱嫌疑才成。
华音心思微转,下一瞬看向刺客,用口型问:“可有毒/药?”
刺客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带来给同党的毒药取了出来,给了她,无声开口道:“烈性,一粒毙命。”
华音从小瓶中倒了一颗毒丸在掌心,是肠衣包裹着的毒液。
若是被发现刺客在她房中,她还给藏了起来,必然会被严刑拷问。且若是她会武的事情暴露了,必死无疑。
华音望着毒丸,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弄穿了药丸,汁液流出,她在指尖上沾了点点毒·液,而后含入口中。
刺客见到她此举,双目一瞪,甚是惊愕。
华音把余下的药丸直接扔在地上,再把瓶子扔回给刺客,再用帕子擦拭指尖。
她希望这苦肉计能有一线生机,哪怕刺客被抓,供出她会武,裴季虽起疑,但不至于立即要她命,她也可再想其他脱身的法子。
华音往里间看了眼,刺客会意,遂走进里间。
但不一会,刺客转了身,目光却是落在了那准备开门的女子的后背。
他约莫知道如此是逃不掉的,心里也隐约有了算计,暗暗正了脱臼的手骨,握着匕首的左手暗一用力。
华音走到了门口,调整了心绪,全副注意力几乎放在了房门外。
可在房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一把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
身后传来刺客略待歉意的声音:“得罪了。”
细微的声音落入耳中,华音一默。
她就知道这些个当刺客当杀手的没有一个是可信的!
但如此也正好,这行为倒是可以给她洗脱嫌疑。
华音心思一定,面上露出了惶恐之色,整个人绷紧了起来,随而缓缓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一众侍卫看到了九姨娘被刺客用匕首架在了脖子上,都不禁一惊,但手中利器还是瞬间对准了房门。
刺客忽然冷笑:“你们若是敢靠近一步,我便把你们大人最宠爱的姨娘给杀了!”
华音:“……”感情他来这处,就是觉得只要挟持了她,就能安然离开裴府?
可他哪来的自信,竟觉得裴季会为了她的性命,从而放过他?!
侍卫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没有给其让道,依旧是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僵持不下之前,已有人去通禀裴季了。
在僵持之际,华音心头忽然传来阵阵疼痛,脸色逐渐苍白,额头也渐渐沁出薄薄的冷汗,原本红艳的唇色也慢慢转为苍白。
华音的视野已然浮现重影,她隐约看到院门处,有一袭黑衣男子从外沉步走进,那人一身泠冽的气息,院子里的侍卫都纷纷给他让道,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
戴着人·皮·面具的刺客看见裴季,眼眸一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一刻内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不然你这美娇娘纤细美丽的脖子就该多一条丑陋的疤了。”
说到这,刺客又是一笑:“反正黄泉路上有这么一个貌美的娇娘陪着,也不亏。”
华音因疼痛,意识虽渐渐薄弱,但心思还是清明的。
她暗叹了一口气,模糊的视线落在裴季的身上,心道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性子,怎可能放过刺客?
裴季瞥了眼不对劲的华音,随而冷漠的望向刺客,讳莫如深的黑眸中沁出丝丝寒意,没有犹豫,语声强硬地开了口:“给你一刻时逃跑,一刻时后北镇抚司将会全城追捕你。”
裴季的话一出,让不少人惊愕。
便是华音也是一怔,很是不理解为何裴季会为了她而放过这个刺客?
刺客回过神来,许是觉得自己拿捏住了裴季的软肋,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不若裴大人自残一刀,我便放了这美娇娘?”
裴季面色深沉,没有与他说多余的废话,迅速取过身旁侍卫的长弓,果决的对着刺客与话音拉弓上弦,眼尾杀气四溢。
语声微阖狭眸,语气冷沉徐缓:“条件只能我提,最好别起其他心思。”
“从现在开始 ,一刻过后,这箭便会穿过人质的胸膛,没入你的心口。”
刺客对上那晦暗的眼神,只觉得背脊发寒。
原本觉得拿捏住了他软肋的刺客,忽然万分确定裴季是认真的。
华音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所知道的裴季,冷酷无情,当机立断。
但……她不想死。
她虽不知道以前自己是谁,有什么样的目的,可现在的她却是不想死,她想活着,活得长长久久的,每日逗逗小猫,和姨娘们玩玩心思,玩玩马吊,赢些小钱。
华音心脏骤疼,疼得她眼眶瞬间蓄满眼泪,哗啦啦地落下,她望着前边的人,虚虚颤颤地唤了一声:“大人……”
裴季并没有看她。
刺客沉思了几息,忽然道:“我怎能信你?若是我一放开这女子,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不成?”
裴季眉眼一抬,沉声道:“你也可选择现在就把命丢在此处。”
说吧,略拉弓,已有蓄劲待发之意。
裴季只给刺客两个选择,一是放开人,得一刻逃跑的时间。二是现在就一箭穿心。
院中人多,满院的肃杀之气,刚安定下来的小金银再次惊惧了起来,瑟瑟发抖地躲在院中小树的树杈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毛球,身上的软毛也全竖了起来,一双圆眸惊恐地盯着院中的人。
不过是过去了片刻,却好似过去了许久。
华音快站不住了。
刺客做了决断,道:“我给你的姨娘喂了毒,若是你反悔,你的姨娘也一并要死,若是你不反悔,我会给你这姨娘留下解药。”
说罢,刺客松开了对华音的钳制,见那些戒备的侍卫真的没有上来抓拿他之意,他飞快地往院墙跑去,借助矮墙跃上了屋顶,在一头屋顶跃到另一处屋顶。
华音身体摇摇欲坠,正要摔倒在地之际,裴季疾步上前,把她接入了怀中,摸了一下她混乱的脉搏,随即吩咐院中惊魂未定的婢女:“立刻去唤府医。“
然后看向其他人:“时辰一到,立刻追捕,能活抓便罢,若不能……”眸光阴沉,薄唇微启:“便杀了。”
听到“杀了”二字,便不是对自己说的,可华音却依旧觉得有寒意由他扶着自己肩膀处的手掌沁入皮肤,蔓延至全身,全身泛冷。
裴季感觉得到怀中的九姨娘瑟瑟发抖,像是毒发了,立即将其打横抱起沉步踱入屋中。
华音抬起模糊的视线,瞧了一眼裴季后,便昏了过去。
裴季一入屋中,便看到了地上的一粒毒液药丸。
眸色微暗,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抱着人往里间而去。才把人放在榻上,便见华音颈项的皮肤下边似有活物窜动。
裴寂脸色蓦然一沉,伸手去触摸,那活物忽然就消失了。
裴寂心生疑窦,沉思许久后,意味不明的视线往上移动,落在了华音那苍白的脸上。
霍府医匆匆赶来,拾起了毒药检查过的裴季道:“刺客喂了她些许的烈性毒·液,不至立即丧命,但没有解药,时间一长,不死也会变成傻子。”
霍府医把上脉搏,许久后,扒开华音的双目,又瞧了一眼口舌。
愣怔了一瞬,才抬头看向裴季:“九姨娘好似没有中毒的迹象。虽无中毒迹象,但气息混乱,脉搏跳动也比正常人的脉搏要快了许多,或许是受到了惊吓,所以引发了心疾。”
裴季捻着玉扳指,望着华音沉吟了几息后,才问:“若不是心疾呢?”
霍府医愣了一下,与裴季相视了一眼,问:“大人可有什么怀疑?”
裴季看了眼华音,随即微微摇头。
霍府医会意,没有追问下去。
霍府医给华音喂了一颗入口即溶的定心丸后,裴季把刚捡起来,放在了杯盏的药丸给了他:“虽九姨娘不见得中了毒,但还是先把解药给调制出来。”
刺客会不会留下解药,裴季都不打算用在他这九姨娘身上,谁知刺客到底可不可信……
*
华音醒来后,盯着帐顶望了许久。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个风月场所出来的舞姬怎会有人冒险传信?
又怎会有那样的身手?
华音想起与刺客交手时的画面,刺客说,她的招式分明就是杀手用的招式。
若她真是个杀手,那进裴府中的目的,是要杀了裴季?
华音只是这么一想,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为了保住性命,在裴府都过得如履薄冰,莫说是杀裴季了,便是连命搭上了都未必能杀得了他。
华音幽幽叹了一息,心头无奈至极。
回过神来,华音又想起昏迷时的事情。
裴季冷酷无情,但还是为她和刺客谈了条件,为了什么?
还有,那刺客到底有没有逃脱?
一个谜题未解,一连串的谜题却又接踵而来,华音倍感疲惫。
华音注意到手心上有一个小口,像是被用针刺穿过的,蹙眉思索之际,外边忽传来碧玉唤“大人”的声音。
“九姨娘醒了?”
碧玉回:“姨娘还没醒,但当才霍府医过来瞧过了。霍府医说姨娘的脉象已然平稳,应该快醒来了。”
华音没有重新装睡,以裴季的道行,能得出来。
房门被打开,华音转头朝着外间望去,只见高大的身影朝里间缓步无声的走了进来。
她软声唤了一声:“大人。”
裴季走到了床榻之外,把帐幔挽起挂到了银钩之上,在床外的杌子坐下。
面色浅淡地看向华音,问:“身体如何了?”
华音撑着床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虚弱的应:“除了有些无力外,也没有什么大碍。”
裴季“嗯”一声,然后道:“那便好生养着,我让童之给你多送些补品过来。”
华音道了一声谢,随后有些犹豫地问:“大人,那刺客呢?”
裴季眸色微转凉,不带任何情绪的漠声道:“逃跑之际,被一箭被诛杀了。”
死得突然,那便是还没有机会把她供出来。
华音松了一口气,但心头却还是免不了一颤。倒不是可怜那刺客,而是担忧那刺客的下场就是自己将来的下场。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沉默了一会后,娇娇怯怯的问:“大人为何要与那刺客谈条件?万一刺客真的逃走了呢?”
裴季敛去了眼底寒意,略一挑眉:“难不成,你想我不要与刺客谈条件,一箭要了你与刺客的命?”
华音想到这幅画面,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摇头:“不想。”
裴季一笑,去撩起华音耳际旁的一缕发丝,挽到了她的耳后,低缓道:“不过是一个刺客罢了,怎比得上我这九姨娘。”
指尖触碰到了华音的耳廓,华音微一颤栗,再听到他的话,心底有一丝的怪异,复杂与矛盾。
但随即又听他理所当然的说:“在榻上与我契合的只有九姨娘一人,而刺客又非他一个。杀了一个,放了一个,还有无数人前赴后继,我又何须为了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刺客,而让我的九姨娘遇险?”
华音心底的复杂与矛盾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面上还是柔柔弱弱的,心有余悸的撒娇道:“妾身还是有些怕,大人多陪陪妾身可好?”
华音在裴季面前演戏总会被看出一二,但装起虚情假意,已是炉火纯青。
裴季应道:“公务繁忙,待晚间我再来一趟。”
说罢,也就起了身,道了声好生休息后,便也就离开了。
裴季一走,华音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虚弱之色敛去,面色趋于沉静。
今日之后,恐怕外边都会传她是裴季的心头宠,说裴季为了她这个宠妾,不惜放了刺客。
今后,会有无数别有用心的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便是那日给她传信息的那些人也会信以为真。
她若真的是来杀裴季的杀手,若是迟迟不动手,那么那些个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前有狼后有虎,还有裴季这么一个目光毒辣猛兽在,她想活过今年,恐怕有些难。
眼下看来她必须得尽早离开,不能再等下去了。
*
裴季回了寒院,让童之去请了霍府医。
不多时,霍府医神色严谨的随着童之进了屋中,停下步子后朝着裴季略一行礼后。
裴季问他:“可有头绪了?”
霍府医:“老夫在九姨娘的血里边加了轻毒,按常理说血会更暗才是,但九姨娘的血确实鲜红了几分,几番尝试下来,确定了九姨娘的血能融毒。”
裴季狭长的眸子微眯:“是何因?”
“大人说九姨娘体内似有活物,老夫便翻了许多关于蛊虫的医书,发现有类似九姨娘这种情况的,但因记载的内容不多,所以只知有一种蛊虫喂毒多年,再放入宿主体内,自此万毒不侵。虽能让宿主万毒不侵,但每次中毒都会痛不欲生,而且须得按时给蛊虫喂养一种毒,若是定期不喂,蛊虫会食宿主心头血肉,反复多次剧痛后,宿主身体会逐渐腐烂,且蛊虫一死,宿主也会随之暴毙。”
童之闻言,脸色沉沉:“九姨娘的体内为何会有这种蛊虫?”
他与霍府医相视一眼,随而望向垂眸抿唇沉默的裴季。
裴季抬起泛冷的黑眸,面无表情道:“据我所知,有些暗杀楼阁为了控制手底下的杀手,皆会用毒来控制他们。”
话到这,望向童之,忽然讥诮一笑:“我这九姨娘藏得可真深。若非是亲眼看到那活物蠕动,我还真的信了她柔弱无辜。”
童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还想着小叔终于肯与女子亲近了,可不成想那女子也是个刺客。
睁开了双眸,童之开口询问:“可要小的现在就去把九姨娘抓拿?”
裴季双手一握,平放在桌面上,微微摇头:“不必,一切照旧,往后九姨娘想何时出府就何时出府,莫要阻拦。”
童之一愣:“为何?”
裴季嘴角泛着冷笑,字字如刃:“若她真是个刺客,那便把她身后的人揪出来,斩草除根。”
童之与小叔相认已有十载,能感觉得出来小叔是动怒了。
小叔原本已对那九姨娘有了几分兴趣,可谁承想却遭到了背叛,如何能不怒?
许久后,裴季让他们退出屋外去,霍府医这时却有些踌躇。
裴季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有事说事。”
霍府医开了口:“童管事让老夫送些女子用的补品给九姨娘,但因府中药方存货已不多,老夫便让人去医馆取了些回来,发现……那些补药事先前送过给九姨娘的。”
府内有药房,皆是霍府医亲自打理,而且在外有医馆,他甚少坐堂,也就交由徒弟们打理。
对于从自己手上出去的药,霍府医是非常清楚的。
童之很是疑惑:“给九姨娘送去的补品为何会出现在医馆?”
霍府医道:“听老夫的徒弟说,是四日前一个貌美的女子送去的。”
童之算了算,而后道:“四日前,八姨娘出府了。”话语一顿,又疑惑:“八姨娘与九姨娘又有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把补药卖了?”
裴季也沉思了下来,片刻后无解,但还是吩咐:“她们若是再送,便继续收下。”
霍府医颔首应下。
待人都退了出去,裴季起身到茶桌前,自行倒了一杯茶水。
拿起盛了七分满的杯盏之际,忽忆起方才那姨娘软软怯怯的央求自己多陪陪她的虚情假意,眸色一暗,捏着茶壁的手蓦地收紧,清碎声自手中发出的下一瞬,陡然碎裂的杯盏从裴季的手中落下,顿时茶水四溅。
裴季紧抿着唇,低垂视线望了眼破碎的杯盏,有冰寒冷意直达眼底。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白天更新,这章留言发红~
新年快乐~
23.互相演戏 [V]
裴季离去后,华音便已开始筹划出逃的计划了。
她出逃不仅要避过裴季的耳目,还要避开那日给她传信的人,最后是那些个想害裴季却无从下手,从而想从她这处下手的人。
她昨日出门,她不信生性多疑谨慎的裴季没有安排人盯着她。
还有,她前一日决定出门,第二日就有人安排妥当的制造混乱给她送信。这其中要不是府里有眼线,就是有人在府外一直注意着她。
不过便是这府中有盯着她的眼线,以裴府的戒备,估摸着也不是在内院,而是在外院当粗使。
这个倒是比较好避开。
比较麻烦的只有裴季的人,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避开才成。
思来想去,华音还是决定尽快的部署好,下一回出门就逃走,不能再拖了。
傍晚,日头落下,院中点上了灯火,小院静谧。
华音刚用完小粥,在床上养精蓄锐,好应付那个说好晚上过来的裴季。
房门忽被打开,华音转头看去,是绿萝抱着小金银从外进来。
待绿萝走了近些,华音看到她怀中无精打采的小猫儿,微愣:“这是怎了?”
绿萝道:“从昨晚起,小金银就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边缩成一团,不吃也不喝,奴婢担心,也就把它给送来姨娘这了。”
华音想了想,伸出手道:“你把它给我吧。”
绿萝小金银放到了华音的怀中。
一入怀,小家伙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毛球窝着,还可怜的嘤咛了两声,声音虚弱。
华音不知道以前自己有没有养过这种小东西,但就刚开始养的那两天,她对这个小东西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之所以对它好是因为它是裴季送过来的。可养了几日后,因这小家伙黏人又爱撒娇,华音对这小家伙也生出了几分的感情。
摸着它的小脑袋,轻声细语地问:“小金银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小金银轻轻地用小脑袋磨蹭柔软的掌心,叫得很小声。
华音让绿萝去把抽屉中的小鱼丝取来。
绿萝取来后,华音取了一根小鱼丝去喂它。
小金银嗅了嗅鱼丝之后,便张开嘴巴,小心翼翼地去咬鱼丝。
绿萝惊诧道:“我们喂的时候,它却不吃,姨娘喂它就吃,这小猫儿可真有灵性。”
华音边喂食着小金银,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眸中有浅浅柔光流转,语声温柔:“小金银别怕。”
华音忽觉得有不同寻常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抬头望去,便对上了裴季那漆黑幽暗的目光。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华音作势要起来,裴季开了口:“你病还未痊愈,就不用下榻了。”
压根没想过下榻的华音又心安理得的坐回了榻上。
裴季看到她的动作,默了默才走了过去。虽只有蛊虫为证,但她是刺客一事,已有七成把握。
若她真是刺客,哪有这般不敬业的刺客?
若真是刺客,方才那些对待小猫时,露出的温柔细心到底是真是假?
裴季神色淡淡,心绪尽掩在心底,面上半点也不显。
行至床榻之外后,伸手揉捏了一下小金银的脑袋。
因裴季的手臂是从面前掠过,他就近在咫尺,华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的气息。
裴季随手取了一根小鱼丝去逗猫儿,可这小祖宗许是被他昨日凛冽冰冷的气势所慑,小脑袋害怕得使劲地拱入华音的绵软高耸之中。
华音懊恼地看了眼小祖宗,但毕竟有过一回经验了,还算能镇定地把它拎出来,摁在腿上。
绿萝见二人之间气氛融洽,便退出了屋外,顺道把房门关上了。
“被吓到了?”
低沉的嗓音落入耳中,华音承认,裴季不仅脸长得好,就是这口嗓音也好听。特别是在床笫之间,低哑喑沉的嗓音,更是容易让她多了几分动情。
华音回过神来,望着小金银,软声道:“应该是吓到了,听绿萝说它从昨晚到现在都一直不吃不喝。”
“那你可被吓到了?”
华音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低垂着脑袋轻颤地点头。
裴季抬手在她的脑袋上边轻揉了揉,望着那乌黑的头顶,才堪堪忍住用力的冲动。
裴季这动作和逗猫猫狗狗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被他当成第二个小金银的华音,身体却是微僵,头皮隐隐发麻。
他的动作虽温柔,但不知怎地,华音却还是心头挑了挑,有种随时都会被他拧开天灵盖的错觉。
华音琢磨了一下,觉得是因温柔不使用在裴季的身上,他还是霸道冷冽些的好,起码不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虽然不自在,但为了松懈他对她的戒心,思索了一瞬后,想到他喜爱猫儿,便学着小金银向自己撒娇那般,在他的掌心处轻蹭了蹭。
再而抬起头,明眸柔怯向他。
华音的表情与她腿上那只小猫儿几乎一样,就好似下一瞬就会娇娇软软的“喵”一声似的。
裴季似乎被猫爪子抓了一下心口,眸色渐暗。
她惯会察言观色的,知晓他什么喜好,便装出什么喜好来,果然是精心训过的。若非是察觉到她体内有蛊,兴许他会逐渐对她放松警惕。
而当他真正放松警惕的那一瞬,便是他的死期。
裴季眸色森森地望着他这危险的九姨娘,心思多了几分复杂,也多了几分警惕。
“大人。”华音柔声唤了一声。
裴季嘴角露出了几丝浅笑:“这段时日便不折腾你了,等你修养好了身体再去寒院。”
华音面不由心的道了声:“多谢大人体贴”
裴季只来了一会便离开了。
童之在院子外等候,看小叔从院中出来,便提着灯笼走在前边。
等入了寒院后,才低声劝道:“九姨娘如今这般危险,小叔往后少些去兰茵院才好。”
没有哪个普通女子身上有蛊的。九姨娘身上既然被人下了蛊,就算不是刺客,也是危害裴府,危害小叔的存在。
裴季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眼底多了几分沉思,等回了房后,似乎有了什么想法,才抬眸望向童之。
狭眸微眯,缓声问:“杀手可有心?”
童之熄灭了灯笼,听到自家小叔的话,思考了半会后,答道:“杀手也是人,自然有心,只是杀手的心和寻常人不同。寻常人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但那些个杀手的心与血都是冷的,杀人也如麻,不会生出半分怜悯之心。”
裴季闻言,忽然讥诮一笑。
童之听闻笑声,忽想起小叔曾经的死士身份,面色微怔。
死士的人生中只有听令,不能有自己的判断,且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抛开,更莫说是他人的性命了。
童之立即道:“小叔与那些个杀手是不同的。”
裴季却自嘲一笑:“有何不一样,不都一样是受制于人,不都一样滥杀?不都是残杀无辜之人……”他抬起手,目光落在洗得干净的一双手,眼中充斥着厌恶:“上到耄耋老翁,下到嗷嗷待哺的孩童,我都杀过。”
“手脏了,可以洗干净。可有些脏,是永远洗不掉的。”
童之沉默了。
裴季放下双手,眉目凌厉:“说来,我与那些个刺客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就看谁能熬得过谁罢了。”
童之隐约察觉不妙,试探的问:“小叔想做什么?”
裴季抬起下颚,嘴角一勾:“不过是有了些坏心思。”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童之又问:“什么坏心思?”
房门未关,裴季望出昏暗的庭院外,挑眉道:“不知我这危险的九姨娘的心与我的心来比,谁的心能更毒更狠?”
“所以……小叔打算怎么办?”
裴季收回目光,沉静地看向童之,慢悠悠地开了口:“给她编织一个温柔梦,你说,如何?”
温柔乡,英雄冢。
男女皆一样。
童之瞬间会意,惊道:“小叔想利用感情让九姨娘供出幕后的人?”
裴季挑眉:“有何不可?”
“不是不可,而是这样,对小叔来说太过危险,万一九姨娘没有落入这温柔梦的网中,小叔反倒放松了警惕,后果将不堪设想。”
裴季神色趋于平静,淡淡道:“没有万一。”
*
华音休养了四日,大病小病全去了,已有了动身的想法,但这时裴季却忽然派人来告知她,说是有宴席,让她陪他出席。
华音有离去的心思,就不能让太多人看到自己的脸。
她担忧会被更多人记得容貌,欲拒绝,但裴季似乎事先料到她会拒绝似的,头面和衣裳都送了过来,还让人传了话。
半个时辰后到府门前,逾时他便亲自过来。
华音听出了裴季的强硬,也就只能让婢女给她梳妆打扮。
到了府外,童之已经在马车外了。
看到九姨娘的时候,童之不禁暗暗警惕了起来。
马车周围都是身手了得的飞卫,若是她敢在马车上动手,这些飞卫便会第一时间出手。
马车为四马牵引的马车,气派奢华且宽敞。
婢女扶着华音上马车。
上马车同时,华音正纳闷裴季怎么还没来。可帘子被掀开的时候,便看到了裴季上身倚在马车内的小桌上,手中了还拿了一本书,坐姿舒适。
华音停在马车外的横板上颔首唤了声“大人。”
裴季抬眸看了一眼她,淡淡地道了声:“进来坐下。”然后收回视线,继续阅着手中的书。
华音低头进了马车,温顺地在一旁落座,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马车外的童之看了眼马车,无奈一叹,道:“出发。”
马车平缓前行而去,华音暗暗地瞧了眼裴季,犹豫了一下,才问:“大人,我们要去何处?”
裴季也不卖关子,淡然道:“国丈府的宴席。为了讨好我,放了李国舅的宴席。”
华音不明白裴季为何要带着她过去,但也明白裴季应不喜她问太多,她也就安静的待于一隅。
不知过了多久,裴季忽然道:“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招人。”
说罢,慢悠悠地抬起眼眸,视线落在华音那身由他亲自挑的衣裙上。
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以黑色为主,红色为辅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冷艳又娇艳。
华音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不知为何,她格外讨厌黑色,但因是裴季送来的,却不得不穿。
她露出盈盈笑意,言不由衷的道:“大人送来的,妾身喜欢得紧,回去后定要好好的存放起来。”
裴季知道她是个里外不一的,也不信她所言,轻笑收回目光。视线继续回到书上,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宴席上,可以贪婪些。”
贪婪些?
华音不解,问:“大人是何意?”
“若是李家哪位妇人身上有你喜欢的饰物,直接与我说。”裴季翻了页,目光随着页面而动。
华音愣怔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裴季的意思。
他要用她来羞辱李家。
华音想起那刚进府的十一姨娘,非常乐意配合。
她莞尔一笑:“妾身省的,若是有喜欢的,会直接与大人说的。
裴季余光瞧了她一眼,心道是个聪慧的,但却可惜了是个刺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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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祸水宠妾 [V]
李国丈为了独子,给裴季送去了珍宝与美人。
可如今过去了好些天了,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反倒是被自己的女儿厉声说教了一通,说他们给裴季送去珍宝与美人,无疑是打了水漂,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还让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她自会想法子去把弟弟救出来。
可身为太后的她都无法强硬的驱使裴季这个做臣子的,她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诏狱刑罚狠毒,等她想到办法把人救出来,儿子估计都撑不住了,就算撑过去了,从那诏狱出来,还能是个全乎人?
李国丈虽有众多女儿,可儿子就一个,所以这独子被抓了,国丈夫妇自然是焦急万分的。
李国丈携礼亲自拜访过几回裴季,礼倒是收了,但每回都说裴季不在。
可他特意派人盯梢过,裴季都是在府中的。
裴季这哪里是不在,分明就是故意不见!
裴季惯来嚣张不在乎名声,就是他们已死相逼,让他落个遗臭千年名声,他亦不会在乎。且若是态度强硬的逼迫他,他一怒之下折腾在手上的儿子,儿子哪里能承受得住?
所以素来不可一世的国丈终还是低下头来,多次送了帖子宴请裴季。
几次之后,今日终得裴季点头。
听说裴季马车已快到,国丈夫妇与儿媳都到门外相迎。
马车在酒楼前渐停,李国丈等人纷纷往车厢望去。
马车帘子掀开,出来的却是个美艳惊人的女子。女子婀娜多姿,妆容美艳,顾盼生辉,是在这繁荣金都也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们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过来,裴季把美妾也带来了!
没有见到美妾之前,李家觉着自己给裴季送去的姐妹二人都是美人,可见到了这美妾,李国丈已经后悔把五女儿送去了。
这哪是差了一点半点,显然是差了一大截。也不知那五女儿是哪来的自信,竟自荐去裴府,还说可以在裴府占据一席之地?
这宴是国丈亲自设下的,裴季若是有正妻,带来赴宴也是合适的。可他竟把小妾给带来了,算什么意思?!
李国丈心头有怒意生出,但为了儿子,面上还是挂上了笑意。
裴季从马车中下来后,华音也不向那李家人行礼,而是径自地站到了他的边上,像是没骨头一般依靠在他的手臂上,声音酥软 :“大人,我坐马车坐得腿有些软了。”
裴季望了她一眼。他允她贪婪些,可没有让她做祸水宠妾。
但还是把她揽过,拥着他,然后看向李国舅,嘴角勾着笑意,慢悠悠的道:“我这小妾没学过什么规矩,但我甚是喜爱,舍不得责骂,还请李国丈见谅。”
李国丈笑意微僵,但也是个老狐狸了,很快便缓了过来,笑应:“早早便听说裴大人在金屋中养了一个美娇娘,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美人。”
华音不搭理这李国丈,目光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眷上徘徊打量,既然裴季有话,她肯定要把祸水宠妾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定要挑值钱的索要!
国丈夫人和那国舅夫人早已察觉到了那小妾肆无忌惮的目光,但碍于有求于人,再者这是裴季的宠妾,她们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那嫌恶心绪,对那小妾露出了还算是和善的笑意。
上到雅间,华音还是继续黏着裴季,她也还是依偎在他的怀中。
裴季低垂眼帘暼眼放在了他胸膛上的手,指甲涂了红色蔻丹,显得那手更是白嫩软滑,但若是有些功夫的,也是能穿透心口的。
裴季想起自己身上鲛纱软甲,复而沉默了一瞬,并没有推开她。
鲛纱软甲,便是好刀好剑都未必能穿透,且她身上的衣裳是他挑的,尽显身段,难以藏下利器。
“今日裴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赴宴,是老夫的荣幸。”
裴季倚靠椅背,张臂拦着美妾,姿态慵懒的暼了一眼李国丈,笑道:“前些日子陛下中毒,后来府中又出了刺客,确实忙碌,所以才会多番拒绝国丈爷的宴席。”
皇帝中毒,李国丈是知道的,但有人刺杀裴季的事情倒是没有听说。
但怎就没行刺成功?
李国丈按下心底的惋惜,问“人可抓到了?”
飞卫给裴季倒了酒,裴季端起饮了一口,然后把酒杯给了华音,慢慢悠悠启口:“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刺客罢了,自然都死了。”
华音接过酒杯之际,心中一颤,她怎觉得这话像是对她说的?
华音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自怀疑自己也是谋害裴季的杀手后,裴季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她总会过度解读。
这样太过戒备会让裴季起疑的,她得放松些才成。
华音放松心绪,把杯子放到了桌面上。
李国丈叹了一声,随后骂道:“那些个刺客估摸都是被打压过的藩王派来的,裴大人得谨慎些呀。”
裴季笑了笑:“无论来多少刺客,都只会有去无回。”
裴季笑意淡然从容,可谁都能透过他这笑意感觉到了煞气。
满朝文武谁不知裴季是死士出身。
死士比那锦衣卫还要心狠手辣,所做之事比锦衣卫还狠,也更加的见不得光。
所以满朝文武都知裴季此人凶残,所以他们对这裴季都有几分忌惮,也甚少有人敢与他起正面冲突。
估摸着这就是先帝让他为摄政大臣的原因。
李国丈奉承道:“谁不知裴大人功夫了得,曾独身一人闯入南蛮之地,把先皇救出,如此身手,刺客怎能是裴大人的对手。”
裴季之所以能从死士编入了锦衣卫,便是凭着一人之力潜入南蛮之地,把被扣押为人质的太子救出。
但那一次,也几乎让裴季送了命。
华音失忆后,便没有去了解过裴季往事,现在闻言,抬眸望向他。
裴季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低头,笑而问她:“看我做什么?”
华音目露仰慕:“妾身听说过那南蛮之地无比凶险,那里无论是老人幼童都人擅毒擅蛊,更是修炼邪功,大人竟能全身而退,大人太厉害了。”
二人旁若无人的恩爱戏码,让李国丈恼怒,暗暗收紧拳头,强忍下怒焰,道:“裴大人确实是能人。”
奉承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李国丈想了想,也说了来意:“裴大人,小儿的事情,北镇抚司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裴季抬眸望他,略一挑眉:“哦,我倒是听说李国舅那日打死了一个花娘,恰好那时北镇抚司的人也在查别的案子,不知那是国舅爷,也就打了一顿抓回了北镇抚司。而后一查,竟牵扯出好几条人命,这些还能有什么误会?”
李国丈闻言,暗道当时小厮都高喊出了身份,但那些个锦衣卫都是充耳不闻,分明就是奔着他儿子去的。
纵然知道,但儿子还在裴季手上,现在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
可说起那些花娘,李国丈还是免不得露出鄙夷之色:“那些个低贱花娘身在那种肮脏的地方,身上有多少病都不得而知。我儿是动了手,可也不至于把她们给打死,想是她们身子本就有病才会丧命,我儿顶多犯了个失手错杀之罪,也罪不至北镇抚司的人亲自出手处理这些小案子。”
裴季勾唇一哂,眼神透出几分森然寒意:“可不止只有几个花娘,还有流民,小贩的性命,这些命加起来,国舅爷一个脑袋恐怕也不够掉的。”
李国丈心头一凛,知晓裴季心狠手辣,什么都敢做的手段,便忙道:“那些个人的命本就贱,贱命难活,许是老天看不惯才收了他们的命,而我儿不过是对他们施了些小难,他们便死了,与我儿何干?”
高门贵族私底下豢养了许多奴隶,奴隶命贱,可随意猎杀。而在李国舅看来,人都可当成畜生一样来豢养,那些个花娘与流民小贩的命不过也如此,死了便是死了,就是解决起来麻烦了些罢了。
听到李国丈的话,华音眸中浮现一丝厌恶。她虽没有什么同情心,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反感至极。
有这么多人刺杀裴季,怎就没人把这老头给杀了?
华音胡思乱想之际,搁在细软腰肢的铁掌忽然微一摩挲了她腰上的软肉。没有防备的华音在他怀中蓦地一颤栗,随而娇嗔的望了他一眼。
但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她该干活了。
见她如此,裴季心底无奈一叹。
他这九姨娘真的是刺客?
除了模样好些,狐媚人的手段了得,这警戒性着实差了些。
裴季对着李国丈轻笑了一声:“大启律法,可是有明文,残害花娘与流民之罪,如同杀人之罪。为官者,为皇家子弟着若犯,与庶民同罪。”
李国丈耐性渐无,笑意中带了些许锋芒:“这天下不知多少人都错杀过无辜,想必裴大人也免不得沾过这样的血,裴大人又何必就只抓着我儿不放?”
裴季面露讥笑:“那国丈爷觉得我为何会抓着国舅爷不放?”
李国丈隐约听出了些什么,皱眉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道撒娇的酥软声音——
“呀,国舅夫人戴着燕子金簪可真好看,大人你也给我买一支好不好?”华音便说便推着裴季的胸膛。
裴季眸色暗了暗。
他们在榻上,他从不给她触碰到胸膛的机会。
如今这手放上去,好似柔若无骨一般,推揉间倒是生出几分舒爽感。
若她不是刺客,云雨时倒是可以让她在一回上边。
李国丈皱眉看向那小妾,面露不悦。
他们谈话,她一个低贱的妾室打什么岔?
国舅夫人愣了一下。望向小妾,只见那小妾眼勾勾地望着她发髻之上的簪子。
一个妾室竟也敢觊觎国舅夫人之物,没有半点的礼数,果真就只能是媚主的玩意。
她心有不悦,但面上始终维持着温婉笑意:“姨娘若是喜欢,下回我便让人送一支一样的过去。”
听到这话,原本满是笑意的脸,顿时笑意全无,撇了撇嘴后转头就偎入了裴季的怀中,小声嘟囔:“大人,不是说只来一会就陪妾身去挑首饰的吗,什么时候走?”
裴季看了眼李国丈,随后看回怀中的人:“你想什么时候走?”
在场的几人明了,若是那小妾说现在就走,裴季说不定会立刻就会离开。
李国丈看了眼儿媳,意思明显。
国舅夫人咬了咬牙,笑道:“姨娘莫要着急,这簪子是我的嫁妆,特意让人打的,那些个铺子都没有这样的款式,既然姨娘这么喜欢,我送你便是了。”
说着,拔下了发髻中最为贵重的那支簪子,给了婢女。
婢女接过,然后走至他们那边,把金簪递给了华音。
华音连忙拿过簪子,掂量一二,笑意再次浮现在脸上,转而与裴季道:“大人若是还要忙,妾身晚一些去也是可以的。”
国丈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妾纯属就是来捣乱的,她不能让这小蹄子搅了这次的事情。
想了想,笑问:“裴大人与国丈说的事着实无聊,不若这位姨娘随我和英娘到隔壁的雅间坐一坐,说一些女人家的话,如何?”
华音看向裴季,似在征求他的意思。
裴季一笑,松开了她的纤细腰身,道:“去吧。”
华音却是从这两字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去吧,多搜刮一些回来。
华音现在除了逃跑这门心思外,最爱的便是敛财。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财,也不怕逃跑无门。
华音脸上笑意顿是如花绽放,美艳动人,招人注目,便是已年有五十的老国丈都不免多瞧了一眼。
老国丈的目光落入裴季的眼中,他微微眯眸,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带来的人,这老东西倒是真敢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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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以财诱之 [V]
华音随着国丈夫人婆媳二人一同出了雅间,去了隔壁的雅间,只余下裴季与李国丈。
李国丈隐约觉得方才裴季那句“那国丈爷觉得我为何会抓着国舅爷不放?”话里有话,如今多余的人也不在了,也不用担心被打岔了。
李国丈望着裴季,问:“听裴大人方才的话,个中似乎还有什么老夫是不知道的?”
裴季端起酒水正欲喝,但暼了眼澄澈的酒水顿了顿。
他那刺客九姨娘已然接过手,显然是不能再饮了,便也就握在手中轻晃着半杯酒水。
他笑道:“看来太后娘娘什么都没有与国丈说,也难怪。”
李国丈似有不详的预感:“太后娘娘要与老夫说什么?”
裴季轻笑了一声,从酒水中抬眼看向李国丈,轻描淡写的道:“自是与国丈夜说一说我府中出现刺客的事情,或是说太后娘娘与穆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叔嫂情谊。”
听到裴季的话,李国丈心头猝然一跳。裴季既然能提起这两件事,必然有所联系。
莫不是太后与穆王已有合作,而他们二人联手欲置裴季死地,却不想被狡诈多端的裴季给识破了?
想到这,李国丈压下心底的几分揣测,维持着表面茫然,不解道:“裴大人的意思,老夫有些不大明白。”
裴季面色趋于平静。
目光沉静的盯着李国丈,那双狭长黑眸好似能穿透人的皮囊,看到人的内心一般。
裴季的目光似带着威迫人的凛冽,让年过半百的老国丈不免绷紧了背脊,倍感威压。
被裴季盯着看不过是几息,却好似过了许久。
在李国丈的目光之下,裴季慢慢的启口:“难道还要把话说得明白,嗯?”
话一顿,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那我便直言了,太后与穆王在榻上那些事我不多言,他们合谋刺杀我的事情,我也不多言。但只是想告诉国丈爷,若非看在国丈爷送来的珍宝,我今日也不会来赴宴。”
李国丈听到自己女儿与穆王有苟且,心头一震,面露惊愕,但随即又沉了脸色。
“裴大人便是对太后娘娘有所意见,也不必如此大不敬的诋毁太后娘娘!”
裴季轻抬下颚,一哂:“是诋毁,还是事实,国丈爷不如进宫问一问。若是事实,也莫怪我对国舅爷出手,毕竟太后娘娘位高,不是我等能轻易撼动的。”
李国丈不信裴季方才所言,可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惊愕中缓过了神来,也不急于探究真假,而是双眼一眯,反问:“所以,裴大人承认是故意针对我儿的了?”
裴季理了理方才被九姨娘弄皱的衣襟,慢条斯理的道:“说不上是针对,不过是我这人不喜别人欠我什么,但凡欠我一分的,我便讨回两分。总归太后娘娘是国丈爷的女儿,这笔账由国丈爷来还,也说得过去吧?”
说得过去个鬼!
李国丈有隐隐怒意显露在面上,几乎咬着牙龈道:“裴大人有什么怨怼,便冲着老夫来,还请饶过我儿。”
裴季低眸浅笑了一声:“国舅爷手上过了那么多条人命,也是不冤的,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知晓是自己拖累了国舅爷,也不知如何做想。”
话一停,眸光一冽,修长的玉骨指略一转手中酒杯,酒杯忽被内劲推出,往屋地疾飞而去,穿透瓦片,击中了屋顶之人。
“哐当”的一声响,还伴随着一声闷哼。
屋顶上的人被酒杯击中侧额,正欲要逃,便有几道黑衣窜上了屋顶。
李国丈瞪大了双眼,随着酒杯而去的方向抬头往屋顶望去,随后听见有人踩在瓦片上的声音,且不止一人。
意识到有人窃听,李国丈猛地看回裴季,忙不迭地开口解释:“老夫也不知……”
裴季食指放置唇边“嘘”了一声,抬了抬眼,轻声低语:“稍等片刻。”
李国丈闭上了嘴,一张脸憋得通红。
不过是片刻,两个飞卫便押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像是小二打扮的人进了酒楼。
如此打扮之人在屋顶之上,旁人或许认为是在修葺屋顶的,怎会怀疑他是偷听的?
他们进来的时候,酒楼掌柜与小二都惊愕的看着他们进来,走上二楼的雅间,也没有人敢去拦。
几人入了屋中,飞卫一脚踢向男人的膝盖,男人吃痛的跪了下来,看到裴季,额间有冷汗滑落。
男人的额间略有红肿,应是被酒杯砸中的。
飞卫一喝:“说,是谁派你来的?!”
男人却是没有任何迟疑,供认不讳道:“是、是穆王派我来的。”
裴季暼了一眼男人,轻嗤一笑。
随而站了起来,走到了男人面前,睥睨跪在地上的男人,慢悠悠的道:“不管你主子是谁,但且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惹我,不然我也不知下一个遭殃的人到底是谁。”
说罢,抬眸看了眼飞卫。
飞卫会意,松开了对男人的钳制。
男人征愣了一瞬,有些不信裴季竟然会这么简单的就放他走了。
裴季眼一抬,语中已然微微泛着杀意:“不走,便把命留在这里。”
男人忙忍着膝盖的疼痛起身,一拐一瘸的疾步走出了雅间。
人走了,裴季回头看向李国丈,轻悠悠道:“国丈爷请放心,陛下几番为亲舅舅说情,我自是不会要国舅爷的命。但众怒难平,总得关上几年给百姓一个交代,关个几年便放了他,自然,国丈爷也是可去看望的,只是……”
唇角微勾:“只是在这几年间,李家若是闹腾得太厉害的话,说不准几年后,国舅爷出来的时候,也说不定会缺胳膊少腿。”
李国丈双手握成了拳,深呼吸了一口气,终还是没忍住心底怒焰:“裴季,你莫要逼人太甚!”
裴季不再理会他,径自朝着外走去。
“裴季,得饶人处且饶人,老夫希望你终有一日也能深刻体会到这话的含义。”
裴季脚步一顿,未曾回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得分人。若是胡乱饶人,我这背后也不知被插过了多少刀。”
说罢,跨出门外,微一转身便看到已经候在了门外的华音。
华音方才起初没察觉屋顶有人,但不久后也察觉出来了。
她琢磨着自己既能察觉得出来,那裴季自然也能,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听到声响的时候,她便与两个李家夫人出来查看,见有飞卫押着一个男人进去,她们想要进去却被裴季的人拦了下来。
但屋中的话,却是能听到的。
听到传出来的说话声,国丈夫人与儿媳面色变了又变,惊骇之余,又担心儿子丈夫,更是心疼方才送出去的东西。
那裴季的小妾分明就是个吸男人精血,吸女人财气的妖精。
一会看中这簪子,一会看中那手镯,更是看中了玉坠子,总归看中什么,那双眼就似很直白的说——你们不给,我可就走了。
她们对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感到厌烦,欲挥袖离去。可奈何二人的儿子,丈夫在裴季手上,婆媳二人只能忍痛割爱的给了,可谁承想这夫妾二人竟然这般恬不知耻!
礼不知收了多少,却依旧不肯松口!
华音笑吟吟的走上前去,问:“大人,可是要走了?”
裴季轻点了点头:“带你去买首饰。”
华音知晓他只是顺着她方才的话说说的,也没当真,只道:“大人对妾身可真好。”
李家婆媳二人只能看着那夫妾二人依偎着从楼上下去,她们还能听到那妖精道“大人,你瞧我的镯子好不好看?”
“这是国丈夫人送的呢。国丈夫人与国舅夫人着实太大方了,不仅给我送了簪子和镯子,还有坠子呢!”
婆媳二人:……
不要脸的妾室她们见多了,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
上了马车后,宠妾华音收敛了逾越,乖顺的坐在裴季的二尺之外。
裴季抬眼看她,似笑非笑的道:“似乎收获颇丰。”
华音把收刮的几样东西放到了小桌上,忍痛的推到裴季面前,柔声道:“大人,东西都在这了。”
裴季只是暼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看回华音:“东西是好东西,但这李家人戴过的,脏了。你既喜欢银子,就把它们折现了罢。”
他这九姨娘看着是个爱钱的,也不知是真爱,还是演出来的。
但身为刺客杀手,不就是为了钱财才做的亡命之徒?
裴季的话简直说到了华音的心坎去了。
已经有了把今日收刮之物上缴心里准备,不成想裴季会突然这么一说。
华音忽然觉得这一趟来得一点也不亏。
华音把几样首饰收了回去,笑盈盈的朝着裴季道:“妾身全听大人的。”
有了裴季这话,她便可光明正大的去换银子了,还能把一些不需要用到的饰物也拿去典当了。
杂七杂八,银子也差不多足够了。
把首饰放好,华音便琢磨了裴季爱听的话,好消磨这马车上漫长枯燥的时间。
“大人,方才抓拿那人怎就放走了,万一他折回来行刺大人怎办?”
裴季取了未看完的书来,翻开到做了折页的那一页,甚是不在意:“敢回来,那便是不要命了,还留着做甚?”
华音试探的问:“杀了?”
“不然?”裴季目光依旧落在书上,但也就是过目而已,身体虽放松,但也依然犹如一张蓄意待发的□□,让人近不得身就已然损命。
华音默了一瞬,而后问:“为何那么多人刺杀大人,却无人刺杀向李国舅那样子的人?”
裴季目光略顿,随而抬眼盯着华音看了两息,才道:“他们欺凌的是无权无势的百姓,那些百姓何来本事杀他们?”
说罢,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而我,得罪的可都是有钱有势的。”
华音闻言,愣了一瞬。
沉默了许久,华音问:“那大人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裴季目光继而回到书上,语调淡淡的反问:“可从未有人说过我是好人,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华音思索了一瞬,她觉得这两个词都不适用在裴季身上,若是是以黑白之分的话,他便是处于灰色的那一块,亦正亦邪。
若她真的是来刺杀他的刺客,那么让她来杀他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杀要他?
是为了钱财?
还是因恩怨?
毕竟身旁坐着的事裴季,华音也不至于放松警惕过多的胡思乱想,收敛心神,端坐在一侧。
马车行了约莫一刻便停了,华音不解地望向裴季。
裴季朝窗口看了眼,示意她来掀开。
华音会意,带着几分好奇的去掀开了帷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铺子,视线往上抬,牌匾上是“珠玉轩”几个大字。
略一琢磨这店名便知晓是做什么生意的,华音想起方才在酒楼中做戏时胡乱说的事,不禁心生警惕。
裴季忽然待她这么好,总觉得透露着一股古怪。
裴季捻着扳指,慢悠悠的道:“今日在宴席上表现得不错,允你去挑一套自己喜欢的头面。”
裴季今日的心情看着不错,给她奖赏,倒也说得过去。
思及此,华音心头的警惕稍稍减轻些许,也就心安理得的下去挑选自己喜爱的头面。
裴季难得大方,她自然不能错过。
华音这一回出行,几乎满载而归。
在铺中挑选头面的华音,笑意粲然。
马车内的人,长指略一拨弄帷帘,有一缝可探,漆色眸子往外望去,目光落在那笑颜上,那笑颜似乎没有一丝作假的痕迹。
要么是演戏已是炉火纯青,要么就真的事钻钱眼里了。
前者棘手,后者便容易许多了。
——以柔情攻之,以财徐徐诱之,便可手到擒来。
收回长指,在安静的车厢之内,裴季凉薄的唇角微微一勾,眼尾也挟着几分促狭。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5号晚上23:05分,粗长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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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下预收文《美人与杀手》
文案:青阳郡主貌美无双,自小娇生惯养,在上京议亲之际,意外与冷血无情的杀手掉到了无人的悬崖下。
小郡主怕那黑脸的杀手把她丢在悬崖下边,然后他自己离去了,所以她壮着胆子缠着那高大健壮的杀手。
最后更是骗杀手说心悦于他,想与他做夫妻。
杀手沉默寡言,但也不是傻子,知晓她的目的,所以一开始不怎么理会她。
可每回都哭红着眼瞧他,好似他怎么了她一般。
心想在崖下也无聊,便把她当初宠物养着。
给她吃食,让她不至于被饿死。让她跟着自己,是让她不至于被野兽叼走。给她御寒的兽皮,是让她不至于被冷死。
可到底被她磨久了,索性如她所愿,没有什么道德约束的杀手与她做了野鸳鸯。
他心想,待离开谷底后,她必定会离他远远的。那样的话,他便继续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她则过回那锦衣玉食的日子,井水不再犯河水。
26.准备前夕 [V]
华音挑选了金子做的首饰,让其送到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府上去。
裴季听言她选的都是金子做的首饰,略一回想她似乎格外喜欢这等金银,便是那只小猫儿都取了金银的名字,看来是真的喜爱。
马车上,裴季问:“就这么喜欢金子这种俗物?”
华音微笑着应:“妾身是个俗人,就爱这样金灿灿的玩意。”
裴季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言。
二人一路无话的回了府,裴季刚下马车就有下属匆匆来寻,随即离去了。
华音便也就回了兰茵院,把今日所得都放在了一块,随而琢磨着如何避开裴季的眼线与那些个让她觉得自己是刺客的眼线。
这一琢磨,天便黑了。
入了夜,裴府森严,下人已不能随意走动。
晚间下了一刻的小雨,兰茵小院的桂花较之香浓,挂在叶尾的小水珠摇摇欲坠,半晌后细弱无声落到青石板上。
桂花香浓,随着清风入了屋内,更有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悄悄地入了床帏,跳上了床。
半晌之后,床帐之内的华音紧紧拽着被衾,似乎喘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通红,秀额上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便是身上的薄衫都已经被汗湿。
华音做了个噩梦。
梦中,在与裴季云雨之时,她忽然从枕下抽出匕首欲插/入他的心口的位置,可谁知正在成沉沦在情.欲之中的裴季陡然回神,眼神凛冽锐利,瞬息夺了她手中的匕首,更是在下一瞬把她的一双手骨捏碎,双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让她几乎窒息。
梦中的裴季忽然露出了狰狞的笑意,阴恻恻的道:“就凭你也想杀我?做梦。”
华音感觉到了窒息感,几乎断气之际,猛然睁开了双目。
双目一睁的下一瞬,看到了软软热热一团毛绒绒,她忙把趴在脸上的小东西拿开。
小东西被拽开,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无辜又茫然。
华音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就着微弱的暗光幽怨地看向这显得格外无辜的小东西。
她终于知道刚刚的窒息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小东西却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喵”了一小声后,在她床头的地方又趴了下来,继续睡。
华音无奈的呼吸了一口气,随即下了床。
到桌前点燃了烛火,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缓了缓心绪。
这不是她第一回做这样的噩梦的,从听到挟持自己的刺客说他们是同道中人的那一晚,在梦中,她都不知自己在裴季手上死了多少回了。
这太折磨人了。
她怕自己恢复记忆后,有不得不刺杀裴季的理由,可她现在也知道,杀裴季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现在还没恢复记忆,她可一点也不想为了杀裴季而白白丧命。
沉吟了许久,华音转头就去把自己所有家当找了出来。
金银首饰,还有一小匣子的银子。
这些东西包起来也有一个小包裹,带出府外,很难不让府中人起疑。
现在得想办法避开眼线,还得在离开的时候,不让人起疑地把这些东西带走。
这时,华音听到离间传出细微声响,扭头望去,只见小金银从床上跳了下来,四脚扑腾的朝着她奔跑而来,然后在她脚边转了两圈后,趴在她的鞋背上。
软软懵懵又黏人的小东西,看得华音心里软乎乎的,便是失忆了,也隐约地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
华音蹲下把小金银抱了起来,小金银在与她大眼对小眼,又小奶声的嘤咛了一声。
她走后,也不知裴季会不会迁怒于这小东西。也不知它会不会在她离开后,又像那晚被吓到了后不吃不喝。
要不然,便把这小东西也带走吧?
心中才生出这个想法,方才的难题好似有了计策。
华音看了眼手中的小东西,又看了眼桌面上的金银,看回小金银之时,脸上忽然就有了笑意。
“小金银,主人带你离开好不好?”
睁着一双圆润大眼的小金银略一歪头:“喵?”
*
翌日,华音去寻了童之,道自己最近几日想要出府一趟。
童之听闻九姨娘要出去,心头一跳,隐约觉得她此番出去是为了去见接应她的人。
回想起小叔交代过,若是她想出去,便让她出去。
童之笑了笑:“九姨娘哪日要出去,我好派人准备马车。”
华音温声道:“我也尚未确定哪日要出去,若是要出去,我会与童管事说的。”
华音心底已有时间,但不想得说得太过准确,主要还是为了避开那些莫名其妙眼线。
童之不动声色的应了声“好”。
送走了九姨娘,童之笑意敛了下去,神色漠然地转身进了小后院,行至书房外,敲门而入。
“小叔,九姨娘说这几日要出一趟门,她应是出去见接应的人。”
裴季闻言,目光从折子上收回了视线,带着几分思索地轻敲了敲折子。
半晌后,才开口:“她若出去,便让飞卫暗中盯着,小心行事,莫要让她察觉端倪,若是有人与她相见,再暗中跟踪。”
童之颔首,正欲退出去,裴季又道:“遣人去兰茵院,让九姨娘今晚来寒院。”
童子步子一顿,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小叔,九姨娘身份未明,极有可能是刺客,让他与小叔一同外出也就罢了,如此怎能让她来寒院?”
裴季面色寡淡,淡然道:“一切照旧,自是不能拖太久,让她生疑。”
童之闻言,却是皱眉沉默了半晌,而后才劝:“小叔,莫要耽于女色。”
裴季抬眸看了眼他,讥诮一笑,似乎在笑童之说的话。
裴季自是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来去做男女那档事,只是如他所言。
那九姨娘休养多日,她又欲出府,长久不唤她过来,恐怕她也会起疑。
收起笑意,复而低下了头,冷漠的道:“去吧。”
*
华音原本还纳闷裴季她的兴趣怎就消减了,毕竟已连续有小半个月没有唤她去寒院了。
但又偶尔回来瞧她一两眼,好似对她又有几分不同。
自然,华音不会以为这几分不同便会连带着自个在他的心底也有了一二分的分量,他的那几分不同,全然是因自己与他是有肌肤之亲的,若无肌肤之亲,恐怕今日她便是重疾,他估摸也只是敷衍的让府医过去瞧瞧,决然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
但现在他又没想那档子事,可待她的态度为何不仅没变,反倒也多了两分纵容,让她心生出了些疑虑。
心有疑惑,谨慎逃跑事宜的时候,寒院来人传话了。
裴季道她身子若是休养好了,今日便去寒院。
听到这传话,华音心头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清白名节与她来说倒是不太重要,她只看重这条命,看重能向天上的鸟儿一样,海深天阔,任尔遨游。
名义上是他睡她,但她从来都是当做自己去睡他。
到了夜间,华音去了寒院,依旧是那间偏房。
入了房中,等了许久才看到门凭上有身影倒影,须臾间,裴季推门而入。
华音起身,待他入了内间,一福身:“大人。”
裴季轻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着实看不出有无藏了利器。
此前都是直接上手摸寻,现在知晓她身份有疑后,倒是多虑了。
思绪一转,他屏去那几分犹豫,眸色幽深的问:“今日穿的是什么色的小衣?”
……
明白了他的意思,华音轻嗔了一声,随后低下头,佯装含羞带怯的解开了系带。
衣衫落地,丁香色的小衣便落在了裴季眼中,细绳是小颗珠子串引而成,细细的两个,珠子的润泽与乳白的肤色似乎浑然一体,柔润丝滑。
此时能遮掩利器的地方所剩无几,但会武之人,更莫说是只学杀人招式的刺客,一双手都能在不察之际要了人命。
欲在身体上体现,但谨慎与防备却全然在心底呈现。
二者同时出现在裴季的身上。
他这刺客九姨娘,还当真是有本事的,他确实生出了几分流连。
裴季走到她身后,低声道:“把手绕过来。”
华音眉头微皱,他又要绑她。
不过,后来几回虽然没有绑她,但却也不会让她的一双手有自由的机会。
她心道若是真想杀他,嘴巴都能藏下利器。
但华音也知道,便是嘴巴藏下利器,也不会有机会刺杀成功。
心想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索性就顺应了他,也免得他多疑。
华音把双手绕到了背后,怯生生的央求道:“大人轻些。”
伸手拉起了华音的一双手,缓缓地用手中的软绳绑起来。
“可怨我?”
裴季的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华音小声道:“有些怨。”
“那便怨吧。”
裴季的手落在了她肩头上的小珠系带上,细细摩挲,让华音身子略一颤栗。
裴季拨开了系带之际,外间忽然传来童之的声音:“大人,有客访。”
裴季眉梢一跳,明白童之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后,裴季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把系带拨回原来的位置:“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解开了刚刚绑上的系带。
裴季转身自屋中离开,出了屋外,冷淡地扫了眼在一旁低肩垂眸站着的童之:“走吧。”
离得远了,裴季面色冷峻。
这事是他安排的,但却有几分后悔。
*
留在屋中的华音收起了柔弱,把地上的衣裳拾起穿上。
裴季走了许久也不见回来,月色偏移,有侍从来转述,说是大人正在议事,不知何时才能议完,便让九姨娘先行回兰茵院。
华音趁夜收拾好了要带走的物什,明日就走,让那些疑似她“同党”的人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到怀疑人生啊啊啊啊,入v第四天就没全勤了!!
二十七章 [V]
华音打算今日一早就出府,但未过早让人去告诉童管事。
而是待准备好要出府前,才让碧玉去通报。这样做虽未能把裴季的眼线避开,但起码能避开另外的眼线。
碧玉和绿萝见着姨娘提着一个竹编的食篮。碧玉好奇的问:“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才落,篮子中就传出了细微的声响,华音便翻开食篮的盖子。
婢女二人都探了过去,只见篮子中铺了一层厚实的棉布。
不一会从棉布中钻出了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抬头看了一眼主人,然后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还踩了几下篮子中的棉布,又在那看似软绵绵棉布上趴了下来。
华音揉了一下它的小脑袋,莞尔一笑:“小金银整日窝在这小宅院,我便想把它也带出去遛遛。”
两个婢女知晓姨娘喜欢小金银,倒也不觉得姨娘把它带出去有什么不适。
碧玉上前欲接手篮子:“奴婢来提着吧。”
华音手微偏,微摇头:“不用了,它还小,份量也还很轻,我来提着就行。”
碧玉与绿萝也会随行出府,甩开这两人对华音来说轻而易举。但前提是不能让她们知晓篮子中除了小金银外还有别的东西。
可这篮子重量并不轻,她们一提就露馅了。
童之收到兰茵院碧玉的通报后,便安排了飞卫与马车。
在裴府外院马厩中刷洗着马匹的马夫见寒院的侍从入了院子,暗暗思索着今日是谁要用马车。
毕竟裴季的马车都是由内院来打理,而外院的马车多为姨娘与府中有些份量之人使用的。
院子里的管事忙迎上前问:“可是童管事要用马车?”
那人摇头道:“是九姨娘要出府。”
刷马的马夫动作略顿,眉头微微一皱。
管事疑惑:“平时姨娘要出府,可都是提前一日让备马车的,今日九姨娘怎就忽然要出府?”
姨娘们出府都得提前与童管事说,童管事也会让人提前一日准备好出行的马车。
侍从面色淡淡,不怎么搭理管事,敷衍道:“主子们的事情,我等怎会知晓。”
管事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见侍从不怎么搭理自己,也没有多言,喊了一声在刷马的马夫,“吴七把整理好的马车拉过来。”
叫吴七的马夫放下了刷子,站起去牵马车。
寒院的侍从把马车牵走后,管事对着院中正在做活打杂的人骂骂咧咧道:“我会一整天盯着你们这些人,今天谁都别想给我偷懒,更别想找借口离开这院子!”
马夫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暗道这华音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提前说要出府的事情?
如今忽然说要出府,他如何才能寻到借口出府传递消息?
他人虽在外院,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裴府森严,便是一个打杂的下人都要查清身家背景,所以很难才能安排一个人进来,他也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为今之计,只能想尽办法出去传消息,若是着实传不了,只能等下回了。
华音出了府,因有裴季的话,所以光明正大地去了当铺,把搜刮来的几样东西都带来了。
那掌柜端详了许久这几样物什,一刻之后才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貌美的女子,琢磨了一下才斟酌地问:“敢问这位夫人是从何处得来这些首饰的?”
物件贵重,掌柜怕收了会引来麻烦,故而谨慎。
华音看了眼碧玉,碧玉会意,开口道:“自是正当的,若是掌柜信不过,又或者遇上什么麻烦,尽管到裴府寻童管事。”
掌柜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客气,问:“不知是哪个裴府?”
华音饮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北镇抚司,裴府。”
掌柜一怔,目光落在女子那貌美的样貌上,心道女子的样貌在金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又是华衣打扮,女子背后之人定然非富即贵。
说是摄政大臣的姬妾,掌柜也是信的。
掌柜面色由客气转为了尊敬,起了身,拱手道:“夫人请稍等,允在下去唤朝奉来估价。”
虽是姨娘,但掌柜也不敢怠慢,尊称也未敢变。
掌柜去唤人后,华音抱着小金银,看了眼那些东西。
这些都是国丈夫人婆媳二人的喜爱之物,她到手没多久就拿去换了银子,做得不厚道且也得罪人,但她现在人都要走了,管她得不得罪的。
再说裴季也与李国丈半扯破了脸,而且李国舅还在裴季的手上,那婆媳二人要么就是把这黄连苦给咽下去。
要么就是花大价钱把这东西给赎回去,倒是不大敢硬抢。
华音已打听过了,这当铺倒是与裴府有几分关系照着,所以才能在这金都城站得如此稳当。
有裴季这层关系在,谅国丈府再嚣张,也不敢明抢。
不多时,两个年纪稍长的朝奉来估价。
国丈府仗势欺民,霸道敛财,奢华散财,所以这戴在这国丈夫人与国舅夫人身上的首饰,自然是贵重的。
约莫过了一刻,两个朝奉与掌柜商议后,开了个一千两。
华音:……
就这么一票,华音觉得在裴季身上捞的要多。不是说那几套头面不值钱,主要还是不好出手。
华音点了头。
掌柜问:“不知夫人要金子还是银票。”
华音琢磨了一下,银票虽好携带,可若是要去钱庄兑换的话,可能会暴露行踪,起码这几年是万万不能去兑换的。
“百两金子,其他都换成银票。”
掌故颔首,随即让人去准备银子。
华音得了银子,便随手赏了两个婢女,一人一个小金元宝。
二人得了赏,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华音望了眼她们的笑脸,心有几分愧疚。她跑了也不知她们会不会受到处罚,她总归有几分愧疚。
好歹也相处了好些日子了,这两个丫头虽是裴府的人,且平时也会与那童管事上报一些兰茵院的事情,可这些也是她们的本职所在,除却这些外,平时多有护着她。
便是在真正主子裴季那处,更多时候都是向着她的。
但若她不跑,等着她的可能就是死。
便是最后还是免不得一死,华音也不想在死之前还被困在裴府。
华音收回那几分愧疚的心思,笑道:“既得了银子,我们便去好好逛一逛,买几身好看的衣裳。”
出了当铺,华音上了马车,把小金银放回到了篮子中,阖上了盖子,神色逐渐沉稳,目光也越发坚定。
她在这狭小的马车中谋算着自己能有多长时间来逃跑。
仔细算了算,她最多有一刻时逃跑的时间。
所去的成衣铺子,离城门口近,约莫半刻就可出城,但问题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出城,但在这之前,还得有离开的路引与马车。
今日有街市,外边城镇进城的人有不少,路引与马车都是现成的。
只要银子给得多,就没有买不着的马车,而路引更是简单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府马车停在了成衣铺子外边。
华音下了马车,入了成衣铺子,随后快速地打量了一眼铺子的布局。
女客成衣这边是一身绀紫色衣裳的女掌柜招待的,华音让女掌柜给两个婢女选了一身衣裳,然后让她们去换。
碧玉与绿萝只当是姨娘荷包丰盈了,也想收拢她们为己所用,所以并未多疑。
二人去换衣裳的时候,华音也指了一身比较华贵的成衣,让女掌柜帮忙拿去换衣间。
铺子掌柜也是会看客下碟的,这女客看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女掌柜便领着她到了贵客的小雅间换衣裳。
华音提着篮子上了二楼,把篮子放到了一旁,拿着衣裳到屏风后换衣裳。
不一会,华音求助道:“掌柜的,这盘扣似乎扣不上,你来瞧一瞧。”
女掌柜闻言,遂走进屏风后。
约莫小半刻后,抱着华贵衣裳的“女掌柜”从屏风后出来,快步走到了篮子处。
翻开了篮子,把昏睡中的小金银抱出来,再而是里边用棉布包裹着的金银。
小金银睡得懵懵的,看了一眼捧着自己的人,也没有挣扎,再次闭眼睡了过去。
“女掌柜”把它与金银之物都放到了衣服之下遮掩,出了房外,低头从楼上走下。
今日有街市,铺子忙碌,没有人太在意女掌柜。
“女掌柜”走到通往后院的小门,才撩开帘子,正要入后院之际,身后忽然传来掌柜的叫声:“你这婆娘要去哪?没看到铺子忙不过来了吗?”
“女掌柜”步子一顿,下一瞬,与女掌柜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我去上个茅房就过来。”
掌柜闻言,摆手道:“去吧去吧,快些回来帮忙。”
“女掌柜”入了后院后,抬起了脸,那是一张略微显黑的脸。
但不难看出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女掌柜,而是那本应在换衣的华音。
华音在脸上抹了些自己带来的眉黛,再把眉画粗了些,最后点上了几颗黑痣,面容虽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也平凡了许多,更不会引人注目。
方才下意识开口,一开口便是女掌柜的声音,华音也略有惊诧。
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惊人本事?
现下再说自己是个普通的小妾,连她自己都不信。
华音随手在院子中取了个竹篮子,把衣下的猫儿和金银取出,放在篮子中,再卷了衣服盖住篮子,随而镇定自若打开院子的后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小半个时辰后,有穿着黑衣的男人快马朝着北镇抚司而去。
到了北镇抚司后,那人翻身下马,取下令牌给门前的守卫一看,随后疾步入了北镇抚司。
见了锦衣卫,便问:“大人在何处?”
那人应:“大人正在牢房中审犯人。”
黑衣男人便转身疾步往牢房的方向而去。
有人通传府中飞卫来了,裴季扔下了沾得满是血的鞭子,拿起湿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沾到的丝丝血迹。
抬眸望了眼半死不活的刺客,轻笑了一声:“倒是嘴硬得狠,到现在都不肯说与我那九姨娘到底有什么关系,是吗?”
那刺客抬起肿胀的双眼,费劲地开了口:“我们就算是刺客,也断然没有胡乱冤枉人的理由。”
裴季轻嗤一笑:“那倒是干得出挟持弱女子的勾当……”话语一顿,轻轻摇头:“不对,我这九姨娘未必见得柔弱。”
说罢,扔下了帕子,走出了牢房。
出了牢房,有人端来茶水。
裴季端起饮了一口,再吐出盆中,抬眸看向本该盯着九姨娘的飞卫,冷声问:“什么情况?”
那飞卫面色僵硬:“人,跟丢了。”
捏着杯壁的手陡然用了力,杯壁发出了些微碎裂的声音。
微阖泛着寒光的长眸,缓缓开口:“你再说一遍。”
飞卫僵着声音复述:“九姨娘入了成衣铺子,换衣之际打晕了女掌柜,换上了女掌柜的衣服,然后跑了。”
裴季略为一怔,抓住重点问:“不是跟丢了,而是跑了?”
飞卫的头压得更低:“确是跑了。”
“人不见之后,卑职立刻去寻,却依旧不见九姨娘的踪影。到了城门口遇上了一个妇人在着急寻找丢失的入城路引,盘问才知她与一个穿着绀紫色衣服的女子相撞了,那女子带着一只小猫,也是相撞之后,路引才不见的。”
裴季眸色一沉:“她带着猫出去了?”
飞卫点头,继续道:“卑职问过了城门守卫,确实有这么一个打扮的女子出城了。那女子出城后上了一辆马车,往东而去了。一确定是九姨娘后,卑职便立刻派人去追去了。”
裴季紧抿唇线沉思,眼中有疑惑之色浮现。
忽想起他这姨娘极为喜爱金银之物,裴季立即赶回府中,让童之派人去搜寻九姨娘的院子。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面带疑色的童之从九姨娘的屋中出来,行至在院中负手而立的裴季面前。
“大人,九姨娘房中的妆奁全空了,便是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说到这,童之压低了声音,疑惑的问:“九姨娘不是刺客吗,可为何要逃跑?”
裴季看向童之,也是眯起了黑眸,像是自问一样的低喃道:“是呀,为什么跑了?”
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黑眸一睁,忽然一笑:“我这九姨娘倒是有趣得紧,就是走的路也寻常人不一样。”看着童之,问:“你说她是真跑?还是在某一处等着我去抓她,以便消除我对她的疑心?”
童之摇头,不确定道:“小的也琢磨不透九姨娘。”
裴季捻着扳指沉思片刻,忽地又是轻笑:“那便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抓到。”
童之问:“如此还需要派人去搜寻九姨娘吗?”
“找,她要是真跑,我哪里去找这么有趣的一个姨娘?只是找到的时候,只盯着,先不要打草惊蛇。”说着,嘴角泛起了笑意。
笑意深寒,不达眼底。
倒是真的跑,他就把她抓回来,关起来。
行刺也得有始有终才成,这才开始就结束了,他可不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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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宴》作者:鹊上心头
文案:
重生回来的沈如意发现,自己的娘竟是一本虐文书里的苦情女配。
她柔弱漂亮的娘亲被继母和妹妹所害,不仅失去贞洁,也失去了美满的姻缘,被赶出家门,含辛茹苦养大了她,最终却早早病逝。
从沈如意变回七岁团团的小丫头闻着香气扑鼻的汤饼,回忆着自己前世看过的绝世菜谱,下定决心要把小白菜柔弱娘亲培养成大宋第一女厨神!
只是没想到,机缘巧合留下来的认亲玉佩,居然帮她找到了亲爹。
沈如意看着突然上门认亲的当朝第一权相亲爹傻了眼。
这明晃晃的粗大腿,沈如意迅速抱了上去:“爹爹,你真的是爹爹吗?”
从来不苟言笑的年轻权相弯下腰,抱起了自己小闺女:“我当然是你爹,团团莫再害怕。”
从这天起,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奶奶成了小饭馆的常客,每天日常就是打扮小孙女。
汴京第一才子的堂哥疯狂写诗,吹捧他可爱无敌的小堂妹。
甚至远在边疆的将军大伯都送回来两匹高头大马,让小侄女耍着玩。
沉迷她娘亲手艺不可自拔,每天过来蹭吃蹭喝的面瘫小萝卜头世子殿下也不甘示弱甩出一套园林,冷酷道:跑马用。
团团:当团宠的日子,真是痛并快乐着。
二十八章 [V]
备受大人宠爱的九姨娘跑了?!
便是过了许多天,后宅姨娘还是没反应过来,依旧是怔怔然的。
这整个后院中唯一一个侍寝过,比所有人都有盼头的姨娘竟然跑了?!
这逃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有了姘夫?
还是……因被大人折腾得受不了,逃了?
姨娘们曾隐约听说不久前有刺客潜入裴府,那刺客挟持了九姨娘,她们更是听说大人有把九姨娘与刺客一并杀了的打算。
提起这件事,免不得想起了九姨娘受牵连入狱的事情。
走着进的牢房,最后却是被大人抱着出牢房的。谁知道九姨娘在牢中都遭遇了什么罪什么刑罚,以至于九姨娘会冒着被处死的风险也要逃离?
大家纷纷猜忌之余,更加偏向是因裴季凶残,九姨娘忍受不了才跑的。
所以倒是没几个人敢趁着裴季有可能空虚的时候乘虚而入,毕竟都怕再走一回九姨娘的老路——被关牢里,被用刑,被挟持,差些和刺客一起被杀,甚至是被怀疑。
虽然她们不敢靠近大人,可那李家的姊妹倒是积极得很,日日都在前院候着,就为了能让大人多瞧她们一眼。
乐云与三姨娘十姨娘从前院经过,看见那李家姊妹在亭子中说说笑笑,乐云目露嫌弃:“都快入秋了,还穿得这般单薄,什么心思大家伙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姨娘好奇的道:“可是她们这么捯饬有用吗?”
听到她的话,三姨娘噗嗤一笑:“要是有用的话,早些年头就有用了。”
十姨娘和乐云都好奇的望向了三姨娘。
三姨娘耸了耸肩,撇嘴道:“她们那些招数都是前几年我们前面几个姨娘玩剩的,要是有用的话,也不至于这后院的第一场雨下到了九姨娘那处。不过现在回想,后院旱了这么多年也未必是坏事,谁知这场雨是三月春雨,还是毒雨。”
听了这话,乐于也认同的点了点头。但随即想了旁的,狐疑的问道:“话说回来,我们先前再怎么样,一个月里头也总能见一两回大人,可自从九姨娘跑了之后,你们谁有见过大人?”
三姨娘与十姨娘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好似这些天来都没见着大人。”
三姨娘面色微变,与乐云相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开了口:“亲自去抓九姨娘了?!”
二人话一出,都不禁为九姨娘打了个寒颤。
大人出手,哪里会有抓不住的人?
九姨娘危矣。
*
华音盗用了别人的路引出了金都城,遂用一小锭金元宝换了一辆马车。
这二者相差不过是小半刻的时辰。
得了马车,华音原本还担心自己不会驱使,谁知缰绳与马鞭一上手,便自然而然的会了。
用绳子把小金银拴在马车中,一路向东去了半个时辰,再往北而去。
她不敢停下来休息,担心一停下来就会被锦衣卫或是飞卫追上,若被抓回去,也不知等着她的是怎么样的结果。
虽不知是什么结果,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结果就是了。
出逃已有七八日,华音风餐露宿,不敢在镇村多做停留,买了粮食和所需之后,她便立刻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总归是离金都城越来越远的才好。
一路风尘仆仆,可看着山山水水,心情也是惬意的。
黄昏时分,天色黑沉沉的,天际雷声轰隆隆,显然不久后将会有一场暴雨。
华音看了眼地图,地图上离最近的小镇需得两个时辰,肯定是赶不到的了,只能看看途中有无庙宇或者驿站来避雨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大雨已然落下,华音在小山坡上看见了远处隐隐有烛火,便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近了后,才发现是一间客栈。
华音在裴府看了不少的话本,像这样开在荒郊野外的客栈,在话本中多半是黑店。
雷声震耳欲聋,雨势越下越大,马车也已开始漏雨,车内的小金银因打雷的巨响而惊慌的叫个不停。
华音稍一思索,还是下了马车,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提着一个包裹和一个篮子入了客栈投宿。
华音身形高挑,还做了男装打扮,看着像个身形单薄的青年,但因背脊挺直,又给她增添了几分精神气。
客栈门被推开,大堂内避雨的客人都抬头朝门口望去。
多道目光投来,华音把斗笠压得更低了些,走到了柜台前,用少年的声音问:“掌柜,一间房。”
掌柜见有客,笑眯眯抬起头道:“今日客多,只余上房了,或是大通铺,大通铺一宿五钱银子。”
华音微微蹙眉,五钱银子的大通铺?
就是没有记忆,没有投过栈,华音也知道这价钱极高了。
“一间上房。”
掌柜笑意更盛:“上房,一宿三两银子。”
……果然是黑店。
但明着黑也总比暗着黑的好。
华音取出三两余的银子放到了桌面上:“一间上房,再准备一桶热水。”
掌柜问:“不用吃食?”
华音抬眸看了眼掌柜:“不用。”
掌柜看见了青年的模样,肤色偏黑,眉粗眼大,鼻头上还有一块黑色的大痦子,长得有些磕碜。
掌柜约莫知道青年警惕的是什么,笑着解释道:“我们这可是做正经生意的,虽然一个馒头二十文钱,但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华音:……
好家伙,外边一个馒头两文钱,这里倒好,直接翻了十翻。
华音还是摇了头:“一间上房就好。”
许是华音的大手笔,大堂有不少目光打量着这身心削瘦青年。
华音随着一个小童上了二楼,入了客房。
所谓上房,除了干净外真看不出来哪里值三两银子。
华音入了屋中,把房门关上后才把身上的蓑衣与斗笠脱下,擦去发尾的水渍后,把篮子中的小金银给抱了出来。
小家伙刚到新的地方,有些害怕,脚一沾地,就飞快地跑入床底下躲了起来。
华音取出了小鱼干放到床底外边,朝着床底唤了几声“小金银”后,小金银谨慎地从床底冒出了小脑袋,趴在床底,睁着大眼睛朝着周遭打量了一圈后,才慢慢的从床底走出来,停在小鱼干面前开始撕咬了起来。
华音给它多扔了几条小鱼干,然后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相依为命逃亡的这些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个小家伙陪着自己,华音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这小家伙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后面也慢慢适应了。
就好像华音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认为自己在裴府锦衣玉食惯了,必然不会习惯疲劳奔波的,可却是出乎意料的适应。
虽然奔波,但却比在裴府时胆战心惊要安定许多。
窗外雨声稀里哗啦的,像是倾盆倒下的一样。
忽然,在这雨声中隐约掺杂了别的什么声音,华音撸着小金银的手略微一顿,竖耳去听这声响。
是马蹄声。
不止一匹马,而是三匹马的声音。
华音走到窗户后边,推开了一条小缝,往下边望去。
客栈外昏暗,但隐约有些许烛光从大堂窗户中透了出去,高挂着的灯笼被雨水打得忽暗忽明。
马蹄声越发的明显,须臾过后,华音的视野中出现三个骑着马,身穿着蓑衣的男人。
蓑衣之下,男人似乎穿着暗色的衣服,腰间还配着刀……
华音目光落在那佩刀,面色陡然一变,心中一骇,立即后退了几步,免得被他们发现有人暗中打探。
怎么追到这来了!?
那刀分明就是锦衣卫的佩刀,她在裴府见过飞卫配带。
华音逃跑的念头一起便立刻消了。
现在这个时候逃走,恐会引起怀疑,况且以现在这种雨势,又在荒郊野外赶马车,易出事。
现在也只能先静观其变。
不一会,十岁小童送来热水。
华音扔了颗小银豆子给他,用少年声问:“楼下刚来的人,是干嘛的?”
小童笑得咧嘴,把银豆子塞入了怀中,应道:“他们一进来就拿了一张人像问掌柜可有见过。”
华音心下一凛,手心隐隐沁出了些许的细汗。
小童又道:“我瞧了一眼,那画像上是四五十岁的大汉,听那些人形容,大汉身高六尺七寸左右,操着一口南蛮口音。”
华音闻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正要把门关上,又听小童说:“听掌柜说这大雨会断断续续的下好几日,如果要走的话,会发生走山的凶险,现在续的话住宿费会比明日要便宜许多,明日若是不停雨便要六两一宿了。”
华音闻言,微一眯眸:“你们这是黑店吧?”
小童咧嘴一笑,黑乎乎的小童,一口牙倒是挺白的:“掌柜说,一年到头也就冬季与雨季能挣银子了。”
华音逃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能过上安稳小日子的,这种冒险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去赌。
仔细看了眼小童,揣测这话里的真假。
雨势之大,雷声不断,小童说的大雨也是可能的。
小童:“一般人小的才不告诉呢,但因客官给了赏,小的才说的,客官可千万不要与掌柜说是小的提醒的。”
华音道:“你与掌柜说我要多续一日,一会让掌柜上来收银子。”
小童点头,笑应了一声“好勒。”
人走了,华音正欲关上门,便感觉到了有人在上二楼。
只有细微的滴水声,却无脚步声,一听就是练家子,应是方才进来的锦衣卫。
华音镇定地关上了房门,看了眼正在啃小鱼干的小金银,随后简单擦洗身子,最后包袱中取出馒头果腹。
待掌柜上来了收了银子后,华音和衣上床就寝,就是脸上的妆容也没有卸去。
夜深,雨声与雷声遮盖了许多的声响,但后院的马儿不知怎的就嘶叫了起来,似乎有人惊扰了他们。
警惕的华音蓦地睁开了眼,把枕头底下的匕首拿到了手中。
下一瞬,楼下传来了兵刃相间打斗声。
桌椅被砸坏的声音,还有掌柜的惊叫声。
虽然知道不是冲自己来的,华音还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
忽然,打斗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门外一般,华音立即下床。
才下了床,房门被撞得“嘭”的一声巨响,连人带门直接倒在了地上。
随即是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一人一把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撞门倒地的男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汉,身高目测在六尺近七尺之间。
大汉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两个黑衣男人,用华音听不明白的话朝着两个男人骂骂咧咧。
华音猜测这是南蛮语。
这应该就是那些锦衣卫追缉之人。
这两个黑衣男人,大概也是锦衣卫。
锦衣卫压制住了男人,有一个人抬头望了一眼在床边上站着的青年。
华音用少年音颤颤巍巍的问:“两位爷,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衣卫目光冷冽,声音更是冰冷:“朝廷缉拿重犯。”
说罢,提上了男人离去。
两个锦衣卫走到门口处时,忽然从帐幔中传出了两声细微的“喵喵”声,黑衣男人脚步一顿。
华音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黑衣男人只是停了一瞬,而后也不怎么在意地抬脚从屋中走出。
此次锦衣卫缉拿了四人,全扣押在了屋中。
大雨滂沱,又是深夜,便是锦衣卫,也不敢冒险在这个时候离开,所以只能暂时在客栈停留。
锦衣卫看守着几人,有一人从怀中拿出了传信。
传信的内容是——留意一切带猫出行之人,无论男女老少,若是查明有值得怀疑之处,先盯着再传信说明特征,莫要打草惊蛇。
锦衣卫取来笔墨,立即修书。
29.阴差阳错 [V]
锦衣卫走了之后,华音才掀开了帐幔。
趴在床头的小混蛋抬起了脑袋,一脸的无辜地望着她。
华音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当她决定把这小家伙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能说抛弃就抛弃了。
抛弃……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是让华音感到无比的反感,厌恶。
恍惚之间,脑海间似乎浮现了几息回忆的画面
——她似乎站金碧奢华的楼阁前,人来人往中,有一个粗布麻衣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往回看了一眼她,眼底没有什么感情。
只一眼后,男人就头也不回的疾步入了人群中,然后她的视野也模糊了,像是被水雾迷住了。
华音从这简短的记忆清醒过来,倒是没有被这段记忆所影响,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约莫是因这段记忆太过深刻了,又或者这段记忆是噩梦的开始,所以以至于现在失忆了,她还能记得起来。
她既然是从风月庭那等腌臜之地出来的,也很有可能是去杀裴季的刺客,那么她的过往肯定不是那么美好。
况且这个时候也不是纠结那几瞬记忆的时候,现下想着怎么全身而退才是最首要的。
小金银从床头跳到了床沿处,小脑袋蹭着华音的手背。
华音垂眸看了眼它那可恶又无辜的劲,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那毛绒绒圆乎乎的脸,纳闷道:“我都瘦了一小圈了,你怎就胖了一圈?”
嘟囔后,华音为了不让它乱跑,便把它拴在床上。
现在门框都是坏的,得避免锦衣卫看到它的模样。
绑好后,放了方帕子在床上,再丢了些小鱼干在上边让它啃食。
小金银只要肚子不饿,便不会叫唤。
照顾好小金银后,华音走到了窗户后边。
微一推开窗户,就有雨水飘了进来,地板也逐渐湿润。
华音往雨幕中望去,眼中带着沉思。
在锦衣卫听到了小金银的叫声后,华音便谨慎了起来。
哪怕现在自己乔装打扮了,可是锦衣卫目光毒辣,与寻常的捕快不一样,他们要细查,肯定会查出端倪来,更别说她还带着一只猫儿出行,太过明显了。
*
裴季收到传信之时,就在百里之外,待天际将明,便让人驱马前去。
雨水飞溅打在马车车顶,噼里啪啦的雨音嘈杂得让人心烦意燥。
夜色将至,马车才停下。
这时,外边传来了飞卫的声音:“大人,到客栈了。”
闭目假寐中的裴季睁开了双目,起了身。
帘子打开的时候,飞卫即刻打开了伞,给裴季打伞遮雨。
未沾泥土的鞋底踩入了泥沼之中,沾上了黄泥。
入了客栈后,大堂皆是人,有江湖游客,有旅商,而掌柜夫妇和小童都缩着脖子待在一旁。
因暴雨,客栈中的客人均未走,但唯独少了个住上房的青年。
在客栈中等候的锦衣卫见到裴季,立马上前低头拱手的唤了一声“大人”,随后利落道:“昨晚在这客栈缉拿南蛮探子的时候,南蛮探子撞入了一间客房,客房中住着的是一个身形削瘦的青年。卑职等准备离去的时候,床帏中传出了小猫的叫声,卑职等心有疑惑,便一直盯着那屋子。可等第二日一早,屋中已经没了人,盘问了掌柜和小二都不知道何时离开的。”
裴季眼尾一挑,看了眼一旁瑟瑟发抖的掌柜。
掌柜扑通的跪了下来,磕磕绊绊的道:“草民什么都不知道,那客官就比几位官爷早一刻投宿而已。”
裴季的目光落在掌柜的身上,扫了一眼那双手,而后淡淡道:“手打开。”
语声虽平淡,但却不容人置噱。
掌柜手一缩,在平静却带着威压的目光之下,颤颤的伸出了双手。
右手的掌心和虎口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如此厚茧,不是常年握菜刀,就是曾握了多年杀人的刀。
裴季只稍眼一抬,锦衣卫便蓦地抽出腰刀,只一瞬便架到了掌柜的脖子上。
掌柜忙惊恐地暼了眼泛着寒光的刀子,连连求饶道:“草民就只是在冬季和雨季涨些房费与饭钱,绝对没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裴季转了身,摆了摆手,众人会意,把掌柜夫妇单独拎到了二楼的客房。
到了客房中,刀子还是架在掌柜的脖子上。
锦衣卫搬来长凳,裴季撩袍坐下,暼了眼掌柜的手,语声轻慢:“一个掌柜敢明目张胆的讹人,还开在这荒郊野外,能是普通人?”
“这、这……”
掌柜正想找借口解释,裴季语声平缓的打断了他:“坦白从宽,抗拒便杀了。”
锋利的刀锋往脖子的皮肤贴了贴,划破了一条细痕,有鲜红的血丝慢慢渗透了出来,丝丝疼痛让掌柜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犹豫小片刻后才道:“草民早些年确实是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草民早已经金盆洗手不干了,之后绝对没有再害过人!”
裴季眸色淡漠,“自行与锦衣卫说清楚犯了什么错,若是可恕,今后你便为北镇抚司效力,继续在此处经营客栈,但在这之前……”嗓音压低,透着丝丝凉意:“先说人是怎么离开的。”
此处为虽未荒山野岭,但却是临近南蛮,若是让其为所用,也不失为一个盯梢据点。
掌柜心下“咯噔”了一下。
锦衣卫行事向来狠绝,锦衣卫还尊称眼前的人一声大人。想必年轻男子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而且这男子给他的感觉就是
——若是他敢说一句假话,或是答一句不知道,他的头颅就会与他的身体分开。
衡量之后,掌柜才道:“毕竟这小店偏僻,且因收费高了些,容易引来官差,再者……”
“说重点。”裴季眉宇间已略显不耐。
掌柜立马说了重点:“这客栈有密道!”
裴季点了点头,“继续。”
“昨晚入睡后,那青年一身湿漉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的房中,与我谈了一笔生意,让我给她用客栈的密道,再让人暗中送去马车。”
裴季:“给了多少。”
掌柜不敢欺瞒:“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
掌柜看向自己的娘子,那掌柜娘子会意,颤颤巍巍的问:“可要民妇去把头面取来?”
裴季朝着锦衣卫略一点头。
掌柜娘子在锦衣卫的看管之下,去把头面取来了,随而放到桌面上。
裴季淡然地扫了一眼,似乎觉得头面有几分熟悉,眼眸稍眯。
随行的童之也看到了那头面,走上前,低声道:“是先前大人让小的挑选送给九姨娘首饰中的其中一套。”
裴季的脸色沉了下来。
“草民原本也不想妥协的,可那客官给得实在是太多了,还道等出了密道再给一百两的银子,草民就、就那一瞬间鬼迷心窍了……”
杀人夺宝风险太大,且也早已金盆洗手了,掌柜是绝不会轻易沾上人命的。
再者那青年既能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潜入房中,那么身手自然是在他之上,掌柜自然犯不着冒这个险杀人夺宝。
掌柜说完了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客房静悄悄的,静得让人胆颤心惊。
裴季抬眼看向原来守客栈的锦衣卫,声音泛寒:“可去追寻了?”
锦衣卫颔首:“有一人去追了,但风雨过大,踪迹易被雨水冲刷,恐怕探需踪迹有所难度。”
童之接口分析道:“风狂雨横,九姨娘驾马车在山间行走,行驶定然快不得,现在应该还没出环山。但九姨娘显然已明白自己暴露了行踪,所以应该不会再靠近城镇,而南蛮之地地形复杂,不大受大启管束,九姨娘说不定入了南蛮之地……”
说到这,话语一顿。
裴季微微蹙眉,吩咐锦衣卫:“把人带下去盘问。”
锦衣卫颔首,把掌柜夫妇带了下去。
人走后,童之面色复杂的道:“此番大人正要去南蛮,九姨娘若是真的入了南蛮之地,会不会与大人遇上……”
小叔要去南蛮之地的事还是在九姨娘离开后才决定的,除却随行的几人也没人知晓,九姨娘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这真的只是凑巧。
裴季目光落在那桌面的首饰上,心下有了一些怀疑。
南蛮擅蛊用蛊,她身上正好有蛊,难不成她此番逃跑是为了去南蛮之地解开能牵制住她性命的蛊?从而摆脱那些对她施以命令之人的控制?
心中有了这个怀疑后,裴季已然不确定他这九姨娘是否是为了欲擒故纵才跑的了。
一旁的锦衣卫听到童之说九姨娘有可能入了南蛮之地,道:“大人,接迎的南蛮族人还未到,这段时日尚不能进南蛮之地,且雨后瘴气浓重,更有毒物出没,凶险万分。”
童之在一旁皱了眉头:“如此凶险,九姨娘或许也凶多吉少。”
裴季闻言,轻嗤一声,她入南蛮之地倒是比谁都平安。她身上的蛊虫虽能要她命,但同时也能让她百毒不侵。
他收敛了心神,问:“那几个南蛮探子呢?”
锦衣卫应:“在房中看押着。”
裴季垂下眼睑,微转扳指。
略一思索后,抬起冷静的眸子,下令:“既然雨霁后难行,那就休整半个时辰后出发,让南蛮的探子先行带路。”
裴季复而吩咐另一人:“你留守此处,待军队前来,再压境南蛮。”
裴季秘密出行,不宜声势浩大,故而一万人马还在路上。
南蛮虽明面上归顺大启,但私下却是分为了两拨人,一波归顺,而一波来阴的。
故而裴季入南蛮,自然得大军压境震慑。
有这大军压境,不管是阳的,还是阴的,都不敢轻举妄动。
*
没几个人知晓裴季要入南蛮,华音自然也不知,故而她打算冒险入南蛮,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先躲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后,裴季这个大忙人也该忘了她这个只睡过几宿的九姨娘了。
到那时候对她的追查应该也没有那么严了,她也可以从南蛮出来,回到大启疆土。
除却躲裴季外,其实华音也在躲那些把她安排入裴府的人。
他们估计是费尽了心思才把她送入了裴府。可她说撂担子不干就不干了,时下还跑了,难免不会派人来截杀她。
前狼后虎,双手难敌,唯今之计只有躲。
南蛮之地虽盛行蛊,但这蛊比那裴季对她百般试探要来得安全得多。
而且,她身上还有那驱去毒虫的药包,应当能抵挡一部分毒虫。
昨夜锦衣卫缉拿的大汉掉落了一个药包,在破烂的门框之下压着,华音也是待小童和掌柜上来修补门框的时候才发现的。
也是掌柜一句“估摸着是那南蛮族人用来祛毒虫的。”华音才有了入南蛮之地的想法。
药包虽被掌柜取走了,可华音在夜探掌柜屋中的时候,她便顺手牵羊给拿走了。
而雨后会有瘴气,只能在下雨的时候入南蛮才较为安全,所以华音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入南蛮。
作者有话说:
在南蛮相遇后——
裴大人面带微笑:我的九姨娘,真巧。
华音面无表情:不,你认错人了。
*****
30.身上有蛊 [V]
南蛮之地是先皇在位时归顺的朝廷,纳入的大启疆土。
南蛮的称呼,是大启百姓对其有鄙夷意思的称呼。
而所谓的南蛮,名为南诏。
南诏一直由南诏王统治。
因大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三日,雨势依旧,南诏主城雨水积漫,所以亭台楼阁多建在高处。
夜深之际,高坡之上的楼台中有一处烛火依旧明亮。
在楼台之上,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衫男人站在凭栏前望着大雨,似乎要穿透过雨幕看向某一个地方。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声响,男人眼神微动。
下一瞬,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入了楼台,喊了一声“堂主”后,便把密函呈了上去:“南诏王宫中传出了密信。”
戴着面具的男人接过密函。
打开密函,看了眼上边的内容,眼神倏然锐利。
半晌后,阖上了密函,声线冷冽:“目标已快到南诏,把南诏所有的杀手都聚集起来,此次只允成功,不允失败。”
手下颔首,即刻退出了楼台,消失在雨幕之中。
那手下退下不久,有一个穿着南蛮婢女衣服的女婢撑着伞入了檐下,踩上楼梯,入了亭台之中。
“堂主,金都有信。”
堂主微一转身,取过婢女的手上的信。
拆开来看,面具之下的脸色沉了下去。
——裴季九姨娘于九月初三那日,趁外出之际直接跑了。
跑前有所端倪,出府前小半个时辰,寒院的人才令准备马车,因是提前准备好了。
裴季现今也不在裴府,不知是不是去追踪九姨娘了。——
看完信件内容,男人蓦地用力捏紧了信件,轻嗤道:“真是个多事之秋。”
眯眼看向楼台外的飘风急雨,眼中露出了沉思。
为什么要逃呢?
距离蛊虫发作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她因毒而昏迷过两回,而这毒.蛊尝道了毒的滋味,便会变得易躁。
虽然离蛊虫发作的时间不变,但越发接近发作的时候,蛊虫便会躁动不安,在体内啃咬,啃咬时有细微的毒.液融入血液中,会让宿主疼痛难忍。
若是没有特地的药压制,几个月之后她的身体就会逐渐腐烂,最后丧命之时面目全非
而这药,只有楼主掌控着药方。
在执行任务时丧了命另说。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却能回到楼中领罚,顶多受罚重些,不至于丧命。
可逃到天涯海角,只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为什么要逃走?
是为了让裴季放松警惕而对她生出信赖?觉得她会逃跑,那便不是刺客?
可若是裴季一怒之下杀了她呢?
思索间,把手放到了凭栏上。
几日大雨,凭栏上皆是积水,手在凭栏上捋过,水渍四溅。
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华音逃跑的目的。
沉思半晌,还是微微摇头。此时先解决首要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华音的事情需得暂缓。
“堂主,还有一事。”婢女此时出声。
男人转眸瞥向婢女。
“昨日一早,有人入了南诏边境。”
“多少人,什么身份?”
婢女道:“虽然只有一个人,身份不明,但有些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男人略一皱眉。
婢女继续道:“那人很是谨慎,不像寻常人。原本有人盯着,但那人机警,极快的就隐藏了起来,不知所踪。”
男人垂眸轻点了点凭栏,静默沉思。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若是这人是探子,刺杀恐怕会生变。
想到这,男人抬眸,下令:“即刻让人注意这段时日进入南蛮之地的生人。”
现在是雨季,大雨一旦停下,便会生出有毒的瘴气,所以很少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南诏,调查生人也会方便许多。
*
华音入了南诏不久便察觉被人盯上了,摆脱了那人后,又在南诏待了两日、
因对南诏不熟悉,且大雨断断续续,雨一停便弥漫雾气,甚是凶险,所以需得寻一个地方避雨,避毒。
南诏除却主城,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寨子。
南诏族群较多,有大族群自然也有小族群,小族群多定居在高处以避过每年的雨季。
华音循着高处走,还未寻到小寨子,便先救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若非华音耳力好,在这嘈杂雨声雷声中还真听不到那弱不可闻的呼救声,
陡壁之下,有一个人在底下用南蛮语来呼救。
这里有人便代表着附近有寨子,救了这人也能顺理成章地入那寨子。
华音虽然本就打算救人,但也不影响她有这念头。
如今有了这念头,更是会冒险去救。
把马车拴好,在陡崖上方大声用大启话询问,底下那人显然有些听不懂,但还是用大启的语言喊出了“救命”二字。
华音寻来周围的藤蔓,用匕首割断后,再以几条坚韧的藤蔓做绳捆在大树干上,然后绑着在腰身上,小心翼翼地攀下陡崖。
下到陡崖后才发现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少年全身都被大雨淋湿,脸色与唇色都白得没有什么血色,身上都有擦伤,脸上还冒着血,怀里有一把草药。
华音微微蹙眉,这大雨天出来采药,怕是嫌命长?
少年看见了有人下来救自己,激动地抓住华音的手说着南诏的话。
南诏语言有个别词语与大启还是相似的,加上少年还指着自己的腿,华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腿伤了,上不去。
华音看了眼陡崖,再看了一眼少年,想了想后解开了腰间的藤蔓,对着少年拍了拍自己的后肩,然后指了指陡崖上方。
少年瞬间懂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但当华音转过身的时候,看着那单薄的肩背,又有些犹豫。
想要让他去寨子喊人,可别说是语言不通了,而且这人根本不知道寨子在什么地方。
再者估计没进寨就被驱逐了。
要是拒绝了好意后,这人会不会直接离开不管他了?!
少年纠结间,华音扭头看了他一眼。
因淋着大雨,华音面上的伪装也不怎么防水,露出了真实的面容,只是雨势极大,让人视野模糊,看不清容貌。
但少年却看懂了华音眼里的不耐,连忙爬上了看着来人的背上。
华音用藤蔓捆着二人,借着藤蔓往上攀爬。
好在两人都不重,几重藤蔓还是能承受得了二人的重量的。
再者华音有些身手,虽是吃力了些,可带个和自己差不多重的少年攀爬上陡崖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待上了陡崖,把人背到马车那处时,劫后得救的少年哭得稀里哗啦,连鼻涕都出来了。
华音略有嫌弃地暼了少年一眼:“还是不是男人,别哭了。”
少年哭声渐止,不明所以的看向恩人,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到恩人眼中的鄙夷,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哭得太狼狈了,窘迫得连忙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和雨水。
华音从包裹中拿了一条帕子出来,知道自己脸上的伪装已经溶了,也就不甚在意的擦去了脸上的雨水。
少年擦去了眼泪和雨水后,正抬头想和恩人道谢,却在看到擦去了雨水的恩人后,愣了。
恩人肤色白皙,五官极为精致小巧,上挑的眼尾天然带着几分妩媚。
是个女的!
许是久居深山,第一回看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十来岁的少年看得有些入迷。
华音斜眼睨了他一眼,轻飘飘的道:“再看就把你的眼睛剜了。”
少年听不懂她说什么,只直勾勾的望向那双像是在勾人的眼睛。
华音沉默了两息,然后伸出手,两根手指头做出钩状,朝着少年的那双眼做出了剜眼的动作。
华音目光阴恻恻的,让人心颤。
少年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想起她方才彪悍地把自己从陡崖下背着爬了上来,被她的动作吓得背脊一寒,连忙闭上了双眼。
华音见他那小怂样,嘴角微勾。
终于,不是她去看别人的脸色委曲求全了。
过了一会,华音试图用手比划,让少年把自己带到他的寨子去,不料虚弱的少年却先指了方向。
华音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再听他放慢语调,重复的说“这此”二字。
华音细品了一下这个词语,很快便联想到了寨子二字,也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华音让少年待在马车内。少年一入马车便与小金银大眼瞪小眼的,那小家伙警惕地盯着他。
等到了高处,她掀开帘子正欲问少年要往哪个方向走,却已经见小金银在舔着少年的手了。
华音:……
养过这小畜生的人也就她和裴季。而裴季生性谨慎多疑,她也对人带有戒心,这小畜生这般不设防也不知像谁。
少年立刻收回了揉猫的手。许是逗弄小猫被抓了个正着,有些窘迫,慌乱地给华音指引方向。
还没寻到寨子的地方,便与搜寻少年的一行人碰了个正着。
南诏的人多对大启的人有所戒备,那些人一看到华音,便立即把手上的柴刀对准了华音。
似乎听到了声响,马车里的少年掀开了能遮风挡雨的厚帘。
那些人看到少年,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华音的眼神也有所改变。
华音也不知少年与那些人说了什么,但不难猜,大概是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原本对华音有戒备的人听到少年这么一说,更是便带上了友好的面容。
有会说大启话的南诏族人,因雨声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若是以寻常音量说话,大概也听不清楚,便大声道:“多谢你救了金翎,现在大雨,雨停了有危险,请随我们去寨子避一避。”
这邀请正合华音的意。她遂随着一行人而去,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回到了他们的寨子。
寨子周围是挖出来的一条深壑,若是不放吊桥,恐怕过去会有些困难。
寨子不大也不小,大概能容下百来人。
华音入了寨子,去了少年的家中,少年与父亲祖父,还有两个姐姐一起居住。
华音身上衣物已湿,而包裹中的衣服也多少湿润了,故而换上了少年姐姐送来的衣物。
竹楼熏香袅袅,逐渐驱散了雨天带来的土腥气。
帘子掀开,华音一袭南诏装束。
白色上杉,红色花纹的肩袖,绀色半裙,半湿的长发则随意束在肩前。
方才大雨未仔细看那男装打扮的女子,现在咋然一看却是看愣了一众人。
华音自觉不能惹上桃花债,便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神情。
许是从少年口中得知这女子不怎么费力的就把人从陡崖下背了上来,也知晓了女子有些身手,所以都没有因对方是女子而轻视。
大启都说南诏诡异不可测,南诏对大启也是不甚了解,觉着处处卧虎藏龙。
方才带人去寻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是少年的父亲,名叫金格。
金格身形魁梧,因常年游走大启和南诏,所以会大启话。
华音不会以真名以示,便寻了个假姓,姓沈。
一番自我介绍,与感谢后,才说出那叫金翎的少年会掉落陡崖的原因。
原来是因金翎的阿翁有疾,一直需要汤药续命,谁承想由他看管的草药不甚被鸡吃了,心里觉得愧疚不安,就不知轻重的冒着大雨跑了出去寻药。
药是找到了,但却不小心掉到陡崖下边了。
华音想起少年怀中的那一把草药,难怪了。
“不知姑娘来南诏所谓何事?”金格问道。
华音饮了一口热茶,平静地道:“追负心汉。”
金格一愣,然后与屋中其他人都说了,其他人也是一怔。
这般貌美的姑娘,怎会被人负心?
华音放下杯盏,编瞎话的功夫信手拈来:“那人原先还哄着我,后来时间久了,便说我这人霸道,冷漠,觉得和我过久了没意思,便跑了。他骗了我,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抓住,让他负责娶我的。”
屋内的人四目相对,听说大启的女子视名节如命,说不准是这女子被骗了清白才会执着追来。
华音觉着他们像有几分信了,又道:“我一路寻来,给了鸿运客栈掌柜二两银子,才从掌柜那处得知,他进了南诏。”
中年男人显然是知道鸿运掌柜的,所以听到这话,倒是有些信了。
他们寨子会把一些草药送到鸿运掌柜那处,让他抽成一部分,再送去大启其他地方换取银钱。
鸿运掌柜爱财,若是不给银子还真不能从他口中探出什么消息,给得少了,消息也是模棱两可的。
而一个人的行踪,二两银子刚好。
华音想要在这寨子先休整一些天,了解南诏后才寻地方去避难,所以也想过了进南诏的理由。
思来想去,觉得以江湖中人的身份追寻负心汉,倒也有几分可信。
在裴府练就了炉火纯青的演技,也不怕他们不信,华音目光镇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金格与竹楼中的族人说了一些话,华音也听不明白。
半晌后,金格便看向华音,问:“不知沈姑娘追寻的负心汉有何特征,没准我等族人还能帮忙一二。”
华音沉吟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裴季的脸,然后道:“约莫与金格大哥一般高,模样极为俊俏,面上没有什么标记,只在脖子下方有一颗小痣,且功夫了得,平时皆说一不二,喜穿黑衣,姓裴。”
金格闻言,再与族人一说。
族人心里隐约明白为什么这姑娘会穷追不舍了。
男人爱美娇娘,女人爱俏郎君,这也是正常的。
这时,屋中小金银挣脱了绳索跑了出来,欲跑出竹楼,华音眼疾手快地把它给逮住了。
华音逮住了小金银后,朝着金格他们解释:“这小猫儿便是那负心汉送我的定情之物。原本想弃之不管的,可养了许久,也生出了些感情,舍不得扔下,就带来了。”
说到这,她低下头,轻轻地抚摸小金银,露出了几分忧愁,似不欲多言。
众人明白她是触景伤情了,也就没有再多言。
南诏大多人虽然防备大启人,但同时也是记恩之人。
听金翎所言,这姑娘冒着凶险的把他救了上去,想来也是个善心的人,也不知那负心汉是个什么样的混蛋,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对他倾心,他却不知好歹的负了人家姑娘。
因华音是金翎的恩人,所以被奉为上宾,住在少年金翎的家中。
一番谈话过后,小寨的人都让华音好好休息。
屋中族人散去,浓香未散,华音闻着觉得有些不适。
看了眼竹楼四个角落都点了这香,华音微微皱眉,问了要起身的金格:“这是什么熏香?”
金格豪爽,笑道:“山中大雨连天,一些毒虫蜈蚣无处可躲,便会钻入屋中,所以各家各户都会点上这自制的杀虫香,沈姑娘便是闻不惯也多忍忍,不然这些个毒虫便会入屋咬人。”
华音点了点头。
待人走了,金翎的姐姐把她领入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屋中也点了那熏香。
华音闻着这香,隐约觉得恶心,胸闷。
走到熏香前,欲掐灭,但一想到那些恶心的虫子,却是浑身不适。
最终还是没有灭了这香,而是走到窗户前,打开了一条通风的缝隙。
金家大姐送来了被褥和吃食,同时还万分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弟弟。
华音便是听不懂她说什么,可却能感觉到她真挚。
人走了,华音才给小金银喂了鱼干,自己也吃了一些。
她起身,在门口和窗户上都挂上了小铃铛,只要一有人进来,小铃铛便会响起。
不是她不信这寨里的人,而是出门在外,总归谨慎一些没错的。
夜深,大雨稍停,积水顺着屋檐滴下,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闻。
屋内熏香环绕,逐渐浓郁,毒性较为烈的毒虫蜈蚣都不敢靠近竹楼。
华音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躁动,心口一顿一顿的疼。
在裴府中毒那两回心绞痛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
难不成有人对她用了毒?
不,那茶水她在众人不经意间用银针探过,是无毒的。还有吃食她也探了的,都是没问题的。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地从床榻上下来,目光落在了那熏香上边。
熏香有问题……
华音扶着竹壁起身,往熏香的炉子走去,欲把香炉熄灭,但没走几步,心口猝然一绞,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忽然一声巨响,把隔壁屋中的金家姊妹吵醒了。
姊妹点着油灯急急推开房门,看到摔在地上的华音,再见她脸色苍白,额上全是细汗,神色一慌,忙放下油灯去扶她。
金家大姐脸色着急的问:“沈姑娘你怎么了?!”
华音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看她那焦急的模样,不像是对她下了毒的模样。
华音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屋角的香炉。
金家姊妹俩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看到那香炉,二姐最先会过意来,连忙起身,疾步走过去,拿起香炉,打开窗户后就不假思索的把香炉扔了出去。
窗户打开,通了风,新鲜的空气拂入屋中,熏香慢慢散去。
华音用力地呼吸着,小半会后,心头的绞痛之意减缓了些许。
姊妹二人把人扶到了床上后,金家大姐焦急的嘱咐妹妹:“你看着沈姑娘,我去喊巫医来。”
华音不仅心脏疼痛,就是身体其他地方也隐隐泛着针扎一样的疼。
金家姊妹二人的反应,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这情况出现过几次了,便是她一直想要回避不特意去想这个问题,但事到如今已不是当做没有任何问题就真的没问题了。
她敢确定,她的身体肯定有什么。
若不是裴季动的手脚,便是她入裴府前就有的问题。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便被迎了进来,而会说大启话的金格也进了屋中。
巫医听到姊妹二人说沈姑娘好似是因驱毒虫的熏香而变成这样的,眉头紧蹙,然后放手到华音的胸口处,微一按,华音便轻嘶出声,脸色也更加的苍白。
巫医再把华音的眼睛扒拉开来看了看,只见眼白重泛满了血丝。
到底关乎着自己的性命,华音看向金格,虚弱道:“我方才感觉有东西在我身体内乱窜。”
金格接着与巫医说了。
巫医脸色一变,随后让金格出去,留下姊妹二人。
华音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接着姊妹二人便脱去她身上的衣物。
她起先有些不适,但想到这巫医说不定还真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也就随她们了。
衣服脱去,巫医的视线往华音身上探去,不知看到了什么,停留在胸口上方的目光陡然一变。
华音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心口的位置有紫红色的血丝,像小小的蜘蛛网一样。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那血丝中间似乎有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巫医的目光由惊讶变成不解,随而皱着眉头看向华音,目光带着打量。
华音虽然心口还是一阵一阵的疼,但疼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心思也活跃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
她先前两回都有吗?
为什么南诏的巫医见了,脸色会变这么奇怪?
南诏人擅毒用蛊,该不会……
巫医起了身,让姊妹二人帮华音穿戴好衣物,然后出去了。
许久后,金格才扶着巫医进来,目光复杂的望向虚弱的姑娘。
这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驱赶走的,但也还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来。
半晌后,金格才开口:“沈姑娘,你身上的蛊是谁下的?”
音闻言,一愣,脸色竟是茫然。
她,身上有蛊?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日六,该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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