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V]
裴季的人与南诏的人打成了平手,谁的面子都没有失。
童之从台上下来,走到了裴季面前,略一颔首。
二人目光相对了一眼,裴季点了头后,童之退回了身后。
裴季抬眼,视线从台上略过,落在了那正穿着宽袖外袍的云霄身上。
云霄似有所感,抬起头与裴季对上了目光,微微颔首一哂。
这时,南诏王的内侍走到了裴季身侧,低声道:“裴大人,大王请大人到后花园一聚。”
数日前,南诏王应允过会在接风宴上让裴季见到先皇的血脉。
裴季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的华音:“我去去就来。”说着压低了声音:“殿中的人,你总归都能应付得来。”
华音:……
他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裴季说罢,起了身,与童之一同离席。
裴季只带了童之入宫,所以他们二人一离去,便只剩华音一人在席上。
裴季一走,众人打量她的目光便也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以段瑞夫人为首的五人女眷绕过了舞姬翩跹起舞的水榭圆台,行至华音的面前。
华音早已注意到了她们,被挡住了视线,抬起头之际,也挂上了盈盈笑意对上她们的目光。
段瑞夫人约莫四十的年纪,因保养得宜,似三十出头的美妇人,看着慈眉善目很是温婉。
她露出了温善的笑意,邀请华音:“裴小夫人一人坐在此,恐会无聊,不若与我们到偏殿说说话。”
段瑞夫人与华音说的是大启话,说得也很是标准。
华音到底不像裴季那般嚣张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程度,所以把身旁伺候的宫女招来,然后握上她的手臂。借力缓缓站起,带着歉意道:“我身上有伤,精神略为不振,怕会饶了夫人们的雅兴。”
段瑞夫人一笑:“裴小夫人多虑了。”
说着往身旁已嫁做人妇的女儿看了眼。
女儿会意,挂着盈盈笑意走上前挽住了华音手臂,边搀扶边笑道:“都是女眷唠嗑话家常,再吃些点心,也没有什么扰不扰的。”
华音也没有拒绝,便随着她们一同去了偏殿。
拨开偏殿珠帘,步入了偏殿后,只见有熏香缭绕,贵女们坐在殿中,坐姿随意,鬓影衣香,掩唇谈笑,与大启贵女无甚区别。
见到华音进来,一个个都噙着笑起了身,先向段瑞夫人行礼。
不难看出,百官以段瑞为马首是瞻,官眷则以段瑞夫人为首。这夫妻二人除却没有坐在王位上外,却也如同这南诏的王与王后。
行礼后纷纷望向华音,有人说大启话,有人说南诏话。
许是方才在大殿中已经惊讶过了,现在倒是都能稳得住。
华音回以浅浅笑意,被段家女拉到一旁坐下。
女眷们谈话,华音只听不语,毕竟对于这南诏话也是半知半解。
半晌过后,段瑞之女压低声音,用大启话问华音:“裴小夫人可听说过张王后的事情?”
华音眉梢略微一动,可算是说到点上了。
华音可不信她们只是喊她进来唠嗑,她们让请她进来,无非就是想要从她这套话。
她与张王后相似原本是偶然,可在这些人的眼里心里,却像是有什么阴谋。
华音一笑:“听说了,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我与张王后长得有些相似。”
听得懂大启话且见过张王后的女眷们闻言,不禁盯着华音那张脸看,心道这可不是有些相似,而是非常的相似。
若非年纪对不上,她们都怀疑这裴季带来的小妾有可能是张王后生的。
段家女追问:“是呀,我年纪小的时候见过张王后,确实是有些相似,也不知裴小夫人娘家是哪里的人?”
听到这里,华音笑意淡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位夫人如此问,可是怀疑我与张王后,或是那张家有什么关系?”
话到此,又道:“我听说张家是罪臣,夫人此言可是觉得我是罪臣之后?”
段家女也不见慌乱,从容的解释:“裴小夫人莫恼,都怪我太好奇了才会冒犯一问。”
华音一笑:“我是不恼,但我家大人便说不准了。这几日大人听到不少随意揣测我与张家的关系的话,所以恼怒不已,还道绝对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
段瑞夫人听到这话,便知这小妾也不是什么善茬,当即呵斥了女儿:“静儿,你怎如此失礼,还不快给这小夫人陪个不是。”
段瑞之女何其尊贵的身份,可也能屈能伸,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妾室,却也诚恳致歉:“我真是太失礼了,竟问了这些不适宜的问题,还请裴小夫人莫要放心上。”
说着,段瑞之女取下了手中的红玉手镯,拉过华音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中:“小小赔礼,望裴小夫人见谅。”
低头瞧了眼掌心中的手镯,无论色泽还是质地都属上乘,明显是珍宝。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且寡不抗众这一点,华音还是清楚的。
华音戴上了手镯,就似爱财的妾室一般,顿时绽开笑意,反握住了段瑞之女的手:“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夫人不必太介怀。”
闻言,二人相视一笑,但内地里却是面心不一。
华音从偏殿出去的时候,已是一刻有余之后的事情了。
她从偏殿出来,便见裴季已经坐在了席上了。
回到席间,华音也没问裴季去了何处,反倒是裴季暼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像是在问“没被为难?”
华音抬起手把耳边的绒发撩到了耳后,袖子微微往下滑,露出了一小节白皙手臂,更是露出了今日不曾见过的红玉手镯。
红玉手镯显得她的手臂白皙嫩滑,似透着光亮一般。
裴季眉一挑,唇侧微勾,很是满意的低声夸赞:“倒是不会空手而归,这点像我。”
华音闻言,心下腹诽谁要像你,但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缓缓贴近裴季的怀中。
裴季也伸出一臂把她纳入怀中。
华音低声问:“大人,宴会何时结束?我这伤口有些泛疼。”
许是在裴府过惯了优渥日子,这几日也被精心的养着,所以华音都逐渐的矫情了起来。
她不想忍痛不语委屈自己,纵使也没有多疼,但就像是来月事那般,疼一会缓一会,又疼一会,可磨得是人的意志。
约莫是因自受伤后,她几乎都待在房中没有走动,且包扎着伤口,也不需要穿小衣,衣衫也松散,所以很少觉得不舒服。
虽然现在身上这身也不紧,但穿得久了,随着走动久了也磨蹭到了伤口。
伤口愈合得好,但不代表不疼了。
裴季轻“呵”了一声,暼了眼她胸口的地方,揶揄道:“便是这身衣裳都勒疼了,还想着穿今日出门前的那一身?”
华音抿唇一默,他到底有多不满意她今日的第一身衣裙?
裴季收回目光,慢条斯理道:“也罢,这宴会属实无聊,还不如打道回府。”
说罢,抬头转眸看向童之。
童之听闻二人的对话,不免担忧。小叔欲编网套住九姨娘,可他却不知自己已有岌岌自陷的危险。
无奈在心底暗叹了一息,随后会意的一颔首,朝南诏王传话的内侍走去。
裴季与小妾蜜里调油,毫不避讳旁人相拥得难舍难分的行为举止落入他人眼中,多有不在意,也有鄙夷。
云霄的视线从那处扫过,低垂下眼眸,眼中一片寒凉。
下意识的握着酒杯杯壁不禁用力捏了捏。
媚杀刺客的身子也不过是可利用的杀人武器,而与人调笑亲昵不过是最为正常的事情了。
但云霄这一刻却不愿阔别多年的姑娘也是这媚杀杀手中的一人。
……
宴席已然近尾声,裴季先行告辞。
华音随他出了宴厅,步行了约莫半刻才走出第二重宫门,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华音顿时卸去了半身的力气一般,依靠着车壁重重呼了一口气。
后上马车的裴季瞧见她这模样,坐下后,语带揶揄:“不过是一场宫宴便把你累成这副德行?”
华音呼了一口气,无奈道:“可这满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的身上有所停留,我怎能放松?”
也因此,纵使她身上有所不适,身体却也一直处于戒备的状态,没有半分放松。
直到现在离去,强悍如裴季伴在身侧,才有所放松。
裴季暼了她一眼,没有再言。
直到离王宫远了,才问外边赶着马车的童之:“今日交手,童之你觉得云霄如何?”
裴季没有避讳华音,马车外的童之也就没有避讳,直接回:“云霄的刀法确实是正统的刀法,且若是多费心思,小的可能也不是对手,只是……”
童之停顿了片刻,才微微皱眉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仔细想来,总觉得云霄的这刀法有所保留。”
静默了一瞬,童之补充:“好像没有全力以赴。”
裴季微微扬眉,看向马车内的华音:“你觉得呢?”
他忽然又这么一问,华音还真不好回答。
现在细想回来,她当时只顾着观察云霄的脸了,至于与童之交手的招式,她倒是没有太过仔细端详。
华音思索间,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她一时没有防备的朝着裴季倾身而去。
正要稳住坐姿,却率先被裴季扶住了。
“多谢大人。”被扶稳了身子,华音抬头望向上方的裴季。
车厢狭小且烛火昏暗。
半宿过去了,华音的妆容已然微熏,而且在昏暗之中更显朦胧。特别是那双眼睛,似覆着一层雾纱,潋滟闪动,眼波流光。
便是朱唇亦是红艳湿润。
裴季的视线落在了红唇,目光幽深。
华音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轻咳了一声,略显不自在的提醒:“我已然坐稳了,大人可放开了。”
裴季的手捏着她的肩,有些紧,她想往后倾身都有些困难。
华音见裴季还没有松开她的双肩,她开口:“大人……”
华音红唇一张一合的下一瞬,猝然被含住。
华音瞪大了双目,猛的抓住了裴季的衣衫。
华音整个人几乎被裴季笼罩住,被禁锢了所有的动作,只能迫于承受。
独属于裴季的冷冽气息,快而霸道的缠绕住了她的唇舌。
华音身体僵着,心跳停滞了一瞬却猛然跳动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是茫然征愣的。
她与裴季逢场作戏间相拥亲昵已是家常便饭,可却从未唇濡相沫,哪怕是那数次床笫交.欢也没有过唇濡相沫。
刹那间,似乎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之中如同烟花一般咋现。
——裴季对她,似乎真用了情……
——又或者是假的,想要与她逢场作戏。
到底是什么,华音乱了。
第一次,华音深刻的体会到了脑乱如麻的感觉,脑海乱糟糟的,如同被无数根缠绕在一块的线团团包裹着。
恍惚与震惊交织着。
也不知惊的是这忽如其来的亲吻,还是震惊裴季现在给她的感觉。
——对她生出了感情的感觉。
五十二章 [V]
夜静更深,月色光辉洒在南诏街上的青石砖上,清幽安静。
夜色中,有一行二十余人的锦衣卫,骑在马背上,十分戒备的护送着行伍中间的马车。
至于马车内发生了何事,无人知晓。
马车之内,二人拥吻过了数息,华音蓦然回神。杏眸圆瞪的抬手去推裴季硬实的胸膛。
裴季抓住了她的手,稍离她的唇。但鼻尖依旧相触,脸颊也几乎像是贴在一起一般。
滚烫的热息落在华音的脸上,气息气灼人。
分不清彼此的呼吸,相互缠绕在了一块。
华音的脸颊泛红,也不知是羞赧,还是因车厢内闷热。
唯有华音知晓是为什么。裴季拥吻她的这种亲昵的行径对于她来说,远比水乳交融更让她觉得亲密,所以下意识的要避开。
可才要避开,她的手腕被裴季摁住在他的紧实的腿上,而且整个人都在他的桎梏之下,不能动弹。
裴季目光幽深的盯着华音的双唇,回味了一息,感觉到了华音的躲避,眸色幽深,低声缓慢的问:“你我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躲什么,嗯?”
语调低沉,隐隐带着因起了□□而有的喑哑,嗓音也像是能醉人一般。那双黑色幽深的眸子更似旋涡,似乎噙着淡淡的笑意。
裴季在诱惑她。
华音不怕诱惑,但问题是裴季长了一副能诱惑她的好皮囊。
喉咙感到有些干燥,华音撇开眼神,避开他的那双眼睛
她找了个借口,干巴巴的开口:“这地方……不大合适。”
裴季忽然自胸腔发出笑声:“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不合适?”问话之间,视线继而回到了华音那已然泛着水光的唇瓣上。
紧紧几息,便让他觉得很柔软,像他在草原上牧民那处品过的软绵的甜奶酪,让人回味,想要再而品尝。
裴季的目光灼灼,让华音努力想要忽视也不行。
“再试一试。”裴季的嗓音哑了些。
华音愣愣的“啊”了一声,随即下巴略一紧,被他那带着茧子的长指捏了起来。
还未等华音反应过来,如同裴季这人一样,霸道强势的吻顿时席卷而来。
裴季得了趣,像是吮糖一般,反复吸.吮,舔舐那两片唇瓣,片刻后舌头也随之敲开了她的唇齿,强势在她口中作乱,纠缠着她。
华音根本无从适应这忽如其来的濡吻,想要把他推开,但奈何裴季这人太过强悍,压根不给她逃开,或是推开他的机会。
喘.息的声音在马车中逐渐明显。
不仅是唇舌,便是口腔之中都是他那带着些许酒味的气息。
见双手推不开他,华音也有些自暴自弃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她闭上了双眼,放松了身体,抵在胸膛的双手也收了力道。
裴季感觉到了华音的转变,心情愉悦。
许久后,裴季才松开了华音,两唇分离的一瞬,湿濡银丝断开。
裴季浓而重地吐了一息后,松开了怀中怔愣迷茫的华音。她脸颊泛红,唇瓣水润红艳,眸中宛如有水光流动,潋滟动人。
裴季抬起手,拇指指腹一抹自己润泽的下唇,动作欲感十足,伴随着幽暗的目光,让华音看得脸热。
华音微微转头,暗暗轻喘息,脸颊依旧微温。
连床笫之间她都不曾这样的慌乱。
片刻后,华音擦了擦唇瓣,已然缓过了慌乱的情绪,转回头,看向裴季,问:“大人为何要如此?”
“如何?”裴季低低的问。
他似乎心情很好,眼里噙着浅浅的笑意。
华音抿了抿唇,眸光往马车垂帘外看了眼,然后抬手微颤的放在了自己的唇上示意,声音压得非常的低:“就这样。”
裴季笑意微敛,抬眉:“不行?”
华音闭眼暗暗呼吸了一息,平缓了心绪后睁开了眼,双目清明地与他相对视:“在盘阿寨的时候,大人应过我的,等所有事情都搞明白了,也把我背后的势力揪出了,就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离开。”
裴季闻言,眸色一沉,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全无,眸色也变得冷凝深沉。
看到裴季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华音便知——裴季十有八.九要反悔了。
在华音的目光之下,裴季缓缓开口:“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最好的庇护。”
果然,反悔了……
“可待在大人身边才是最危险的,比起我,想杀大人的人不知有多少,不是吗?”
裴季微抬下巴,自负道:“那又如何,他们杀不得我,我自然也能护下你。”
“可我不想。”华音应得没有任何的犹豫。
华音说完这话后知道裴季独断独行,她多说无益,便就低垂下眼眸不看他的脸色,同时也沉默了下来。
便是不看裴季的脸色,华音也感觉得到他那如锋芒一般的目光。
马车渐停,童之下了马车,道:“大人,回到客栈了。”
华音率先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上下来,在童之与锦衣卫诧异的目光之下,步子极快,似要甩开后边的人。
才进入客栈,手腕却忽然被宽厚的手拉住,华音抿唇欲挣脱他的钳制的下一瞬,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拉手臂,步子一踉跄便落入他的怀中,被他打横抱起,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费力。
华音暗暗使劲挣扎,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
“你若是再胡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华音……
真怕他这人没皮没脸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做出亲密的事,华音也就停下挣扎。
裴季抱着华音的姿势强劲有力,冷抿着唇把人抱入大堂,步伐沉稳地迈上楼梯。
锦衣卫看向童之,目光中似乎带着探究,童之也是摇头。
二人方才在马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短短的小半个时辰,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化这么大。
而且……
已恃宠而骄驱使却不自知的九姨娘,脾性似乎更大了。
转头往二楼玄关望去,看着小叔抱着九姨娘消失在楼梯口,童之轻轻一叹。
希望九姨娘倒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总归良家姑娘也不适合天天在刀口上的小叔,与小叔在一块不说惊险,估摸着吓都被吓死。
若是九姨娘的话,只要改邪归正,再也合适不过。
胆子大,还有些本事,与小叔一样,也被人暗杀,怎么瞧着都觉得合适。
*
裴季把华音抱到了自己的房外,一脚踢开了房门。
进了屋中后,又用脚踢上了房门。
华音被他抱入屋中的时候就知晓他要做什么了,待被他放到了床上后,她欲起身之际瞪了他一眼,语气生硬的提醒:“大人,我伤还未好。”
裴季竟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扔在地上,利落俯下身体,双臂撑着床榻,把华音圈在两臂之中,俯视着榻上的她。
屋内未点烛火,只有外头透进的微弱光亮,华音看着裴季,他眼底似乎泛着寒光一样。
在这一瞬,华音明白了过来,她的话惹怒了他。
裴季双眸微眯,嗓音沉沉:“伤未好,嘴巴倒是利索得很。”
听了她那些话,裴季心底似窝了火。
华音拧眉。泥人尚且有脾气呢,他这样出尔反尔,还不让她发脾气了?
华音再次强调:“大人便是再急色,也待我把伤养好再做,不成吗?”
裴季心头似堵着,需疏。
身体微沉,声音也低哑:““我轻些便是,若是牵扯到你的伤口,我便停下。”
华音不信他的鬼话,推着他,恼道:“可我今日不想。”
“可我想。”裴季眸光寒寒,似乎被她激起的火气还未消。
华音感觉得到他的火气,不管是情绪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华音知晓现在不让他泄去火气,今晚是不能善了了,索性闭上了双目,他爱咋的就咋地,她不管了。
………
裴季确实温柔了许多,与在裴府时的激烈成了鲜明的对比。
华音到了裴季依旧未到,但困意涌了上来也让她有些烦了,便故意说自己的伤口开始疼了。
裴季虽未得尽兴,但听到她叫喊也确实停了下来,匆匆了事。
二楼的锦衣卫早被童之调到了一楼,也让两个小婢在外边守着等候吩咐。
待屋中要.水时,便低着头送了进去,而后退出了屋子。
半刻后,裴季只着长裤,赤膊的从屋中把昏昏欲睡的华音抱出了屋子,吩咐婢女收拾他的屋子后,便把华音抱回了她自个的屋子。
把华音平缓地放置在床榻上,裴季转身去点了烛火。而后走回床榻外,望着华音紧闭的双目,负手而立。
“往后你执意要走,生死与我无关,若留下,我必护你,你三思后行。”
华音依旧没有睁开双目的意思,裴季也不指望她能有所回应。
而她的回应,对他来说已然不重要,总归结果都是一样的。
裴季继续道:“还有一事,明日会有个九岁左右的孩子扮做小婢留在你身旁,这孩子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先皇血脉。”
说罢,裴季转身离去,待走到门前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大人”。
裴季步子一顿。
华音睁开了双眸,望着帐顶,缓缓开了口:“大人如此不舍我,可是真对我生出了喜欢?”
裴季眉宇一抬,轻笑了一声:“与别人不同,我确实对你有几分兴趣,也有几分喜爱。”
收敛了笑意,裴季目光晦暗不明:“只要你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便能惯着你,护着你。”
说罢,便打开了房门,出了屋子,关上房门之际,淡淡道了声:“早些休息。”
待裴季关上房门后,华音回想他说的话,轻嗤一笑。
他的底线?
只怕今日她要杀他,他可能都未必舍得杀她。
只有几分喜爱?
她也有些不信。
以裴季的行径来看,倒像是对她动了情。
“诶……”华音轻一叹气,指腹摸上了唇瓣,有一瞬的失神。
裴季对她动情,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于,他会费心思的护她周全。无论是她背后的那些人,还是别有用心的人,裴季都能替她挡下八成凶险。
不好在于,她恐怕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想把她抓回去,然后与他过日子,伴随而来的也有各种危险。
裴季若只是个朝臣,她也是个寻常女子,或许她会毫不犹豫留下与他过安稳的日子。
但他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而她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他们的人生注定不会安稳。
更何况,裴季对她戒备松懈了,她却放松不了。
她的记忆与她身上的蛊能不能顺利解决都还未知,她又怎可能会与他谈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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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 [V]
宫宴全散去,南诏王回到寝殿中又失神的饮了一壶酒,醉意熏染间,有人在身旁唤他“大王。”
他抬头望去,望进那双熟悉美丽的眼神之中。
他蓦然抓住女子的手腕,面露惊喜:“是你吗,兰秋!?”
女子应道:“大王,我是丽娘。”
云侧妃,化名云丽。
南诏王闻言,这才看清了眼神的人到底是谁,脸上的惊喜之色顿时全化为了失望。
云丽早已知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而当初自己也不过是因他是南诏王,想借他身份庇护而已。
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没有什么可值得置气的。
云侧妃问:“大王可是又想起先王后了?”
南诏王松开了她的手,独自又饮起了酒,喃喃自语的道:“都是我的错。”
云侧妃善解人意的道:“不是大王的错,全然是那段瑞的错,若是当初不是他联合朝臣逼着大王赐死先王后,大有逼宫之势,大王又怎会为了这南诏子民牺牲了先王后呢?”
提起段瑞,南诏王陡然捏紧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了。
“不是他,我的兰秋又怎么会死!?”南诏王咬牙切齿道。
云侧妃面上温婉,心底却是对南诏王一瞬间就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的行径感到鄙夷。
南诏王虽得大启扶持坐上了南诏的王位,做了南诏王,可到底是中途被扶持上去的,根基不稳。
根基不稳,南诏大臣对他也不服,偏生他又太过优柔寡断,没有在第一时间以铁腕镇压,以至于不过一年便被牵着鼻子走。
就是张家谋反的事情还没查清便被百官逼着下了决断,最后被逼得连自己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都能给赐死了。
当初没能留住所爱,现在却惺惺作态做给别人看有何用?
结发夫妻终究是比不过权势王位。
知晓实情的云侧妃觉得,南诏王未必不知张家是被诬陷的。
按下鄙夷,温声道:“所以大王莫要太责怪自己,总归现在裴季已经在南诏了,接下来便让裴季与段瑞生出误会,让裴季除了段瑞。”
南诏王目露凶光:“此番必要除去段瑞。”
“大王,先前裴季在入王城前被人刺杀一事,不妨就引到段瑞的身上。”
南诏王思索后,看向自己素来聪慧的宠妃:“怎么引?”
云侧妃附耳到他的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南诏王犹豫道:“万一裴季不入套,又或者段瑞狗急跳墙真要杀死裴季,那南诏边境的两万大军岂不是直接攻入南诏?”
云侧妃直起身,提起酒壶在酒杯中缓缓倒入酒水,温声劝道:“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大王酒醒后再商议,今晚大王便再放纵一回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说着一杯接着一杯倒酒,直到南诏王醉倒趴在桌面才停下。
云侧妃看着醉倒的南诏王,轻喃道:“莫要怪我,要怪便怪大王太过优柔寡断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盅,放到南诏王耳廓旁后才打开了小盅。
有一只小虫从小盅中爬出,云侧妃倒退了两步,看着那蛊虫爬入南诏王的耳中,她的目光逐渐阴狠。
等了半刻,南诏王身体忽然打了个激灵。
见时机到了,云侧妃附到南诏王的耳边,低声蛊惑:“裴季的小妾就是兰秋的转生,只要得到华音,大王就会失而复得兰秋。只要裴季死了,大王便会得到美人。”
“只要裴季死了,大王就能要回兰秋。”
一句句轻声细语钻入耳中,似刻在了脑海之中。
醉生梦死中的南诏王随着那温声细语喃喃自语——“只要裴季死了,兰秋就能回来了……”
*
晨光初露,天色微明。
童之让人给大人的房中送去洗漱所用的水,半晌后端着温热的茶水敲门而入。
入了房中,把茶水放到桌面上,转身便见小叔已经梳洗好,穿戴好了衣衫,坐在榻上闭眼养神。
童之目光落到了小叔眼底下,似乎看到那眼底下泛着淡淡的疲惫。
这是……纵欲过度了?
童之眯眸想了又想。
可今早听小婢说昨晚自大人与小夫人进房后,约莫半个时辰后就从屋中出来了,这时长比起在裴府时俨然天差地别。
似乎察觉到了童之的视线,裴季睁开了双目。
睁开双目的那一瞬,童之在小叔的那双眼的眼底下看出了阴沉不悦。
这哪里是纵欲过度?
这分明便是欲求不满。
如今小叔待九姨娘的态度已有不同,而九姨娘现在还伤着,有所估计,怎还可能像在裴府那时完全随着性子来?
这可不就束手束脚了么。
如此,也就只能浅尝辄止。但自家小叔却不是那等茹素的人,而是那等一沾上荤腥就势必要尽兴的。
若是不尽兴,他估摸整日都沉着一张脸。
童之暗忖自己进来得不是时候,他应当等到小叔用完早膳才过来的。可进都进来了,也就无奈地倒了一杯茶水,端到小叔身前。
希望小叔喝杯水去去火。
裴季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童之打算一会出去后,便让厨房今日熬一蛊祛火汤,让满是邪火没处泄的小叔败败火。
杯盏已空,童之接过了茶杯,裴季嗓音偏沉,问:“她可醒了?”
童之摇了摇头:“似乎还未醒,婢女都在屋外候着,尚未听到通传。”
裴季轻嗤了一声。
昨日事后他检查过她的伤口,可没有半点裂开的迹象。
“她睡得倒是舒服。”裴季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
这女人,自己是舒\爽了,却是丝毫不想再应付他。
童之沉默一息,他从小叔的语气中听出了颇为不爽快的语气,还是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那个孩子,小叔打算怎么处置?”
裴季收起讥诮,站了起来,走到盥洗架旁掬水洗手:“华音那处缺人,我安排到她那处了,总归那个孩子是在农家长大的,还在宫中做了数月的宫女。 ”
听到“华音”这个称呼之际,童之愣了一瞬,但也没有太过纠结这个称呼,毕竟小叔待九姨娘早有不同。
一个称呼而已,童之没有太惊讶。
“可若是……那孩子真的是先皇血脉,说到底也是金枝玉叶,做个婢女会不会不大合适?”
裴季拉下干帕擦拭手上的水珠,擦干后,把棉巾扔回了水盆中,无所谓的道:“金枝玉叶?”冷嗤一笑,斜睨他一眼:“若非先皇对裴家有恩,与我有恩,你觉得我会把这大启皇室放在眼里,你觉得我会甘愿为这大启操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心?”
童之闻言,不免感慨太后在小叔的眼里都不算什么,一个身份都还未证明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童之琢磨了一会,又道:“不过,那孩子的眉眼确实与陛下有几分相似,单看样貌的话,很有可能是兄妹。”
话音才落,从外边传入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声音是对门传来了的,应是华音醒了。
裴季往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语气轻慢:“对面住着的可是与南诏已故王后有七八分相似的华音,难道就说明华音与南诏王后有直系亲缘关系?”
童之也循着小叔的目光望去,思索之际,又听自家小叔说:“先皇可不是独子,那些死了或是没死的王爷,可没少四处留情。”
童之闻言,一愣:“那这身份岂不是更难确认了?”
裴季淡淡的道:“虽难,却不至于毫无头绪,若是郡主真的把孩子送走了,定会留下什么信物或是能证明身份东西来让父女相认,但那孩子的身上显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沉吟了一瞬,又道:“南诏王引我来南诏,自然不敢随便糊弄我,如今孩子的身上什么信物都无,要么就是她偷偷藏了起来,或是丢了,亦或者是在养父养母那处,要么身份就是假的。”
童之沉思一息也瞬间反应过来,严肃道:“我立即安排人去调查。”
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裴季喊住了他:“这事暂且不急,先说说昨晚与云霄交手的细节。”
说罢,裴季转身行至桌旁,神色自若的坐了下来。
童之提起茶壶,往裴季方才用过的空杯盏中倒入茶水:“昨夜回来后侄儿也想了一宿,除却觉得他的实力有所保留外,却是找不到与杀手有关的招式,或许小叔多虑了?”
裴季握住杯盏,略有所思的摩挲着杯壁。
正在思索间,对面的房门又开了,随后又关了上来,裴季眉宇一抬,想起了华音两次见云霄的反应。
原本倒是没仔细往深了想,现在细想了想,华音失忆了,可若是重要的人,应是觉得熟悉。
她或是因觉得云霄熟悉,才几番盯着打量?
此事还需她亲自确认,但想起云霄那人,微微眯起了眼眸。
拿起杯盏,浅啜了一口后放下杯盏,倏然眼睫一抬,目光陡然凌厉:“不,我信我的直觉,恶狼自会看恶狼,哪怕披上人皮,也不会嗅错同类的气息。”
*
华音用了早膳后,便有婢女领了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一身南诏宫女的衣服,样貌精致,不像是寻常农家夫妇能生出来的孩子。
入了屋中后,小姑娘便一直垂肩低眸,没有乱瞧,很是乖巧。
华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反应迟钝的抬起头,迷茫的看向面前貌美的女子,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
一旁的婢女用南诏话与她转述道:“小夫人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回道:“奴婢名唤木瑜。”
婢女正要转述,华音道:“这句我听明白了。”目光打量了一眼木瑜身上的宫女装束,转而吩咐婢女带她去做几身衣裳。
婢女带着木瑜出屋子,打开房门的时候,恰好遇上对门刚从屋中出来的裴季,低下头唤了一声“大人”
华音听到声音,往门口望去,与裴季四目相对,微微颔首,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用膳。
裴季略一挑眉,本该下楼出去的,但却是走进了华音的屋子。
行至桌前,坐了下来。
“昨晚,你是故意的。”他语气肯定。
裴季忽然这么一说,华音疑惑地看向他:“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
裴季身体微微往前倾,手臂放置在桌面上,微眯眼眸:“昨晚行/房的时候,你说伤口疼,是假的。”
还在屋中与还站在房门口,且能听得懂大启话的两个婢女顿时红了脸。
华音:……
脸皮子还是比不得他厚!
华音转而看向还在屋子的婢女,支开她:“你也与木瑜一同去做衣裳。”
婢女闻言,连忙一福身退出门外。
而后两个未出阁的婢女红着脸,几乎是架着木瑜离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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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为夫》山有青木
傅知宁出身高贵,又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却处处透着古怪
得罪她的丫鬟无故落水,轻薄她的纨绔横死街头,就连奚落她几句,都能一转身摔断腿
人人都说她是天煞孤星,年过二十都无媒人敢登门
傅知宁却心里清楚,哪有什么天煞孤星,不过是她同魔鬼做了交易——
他为她报杀母之仇,佑她一世安稳
她每逢初一十五,焚香沐浴,以纱遮眼,静候他的到来
一连三年,她都不知那人身份
直到宫宴那晚,她不慎跌入掌印百里溪怀中,嗅到了熟悉的檀香味
傅知宁:…
性子阴诡权势滔天的掌印太监百里溪……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傅知宁:…为了保命,装不知道吧
百里溪:呵
男主视角
百里溪十七岁获罪进宫,成了人人都想踩上两脚的阉奴
只有昔日邻家妹妹,抓着他的手含泪叮嘱:清河哥哥,你得活着
为了这句话,他从淤泥里挣扎而出,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一步步活到今天
他该远远瞧着她,护着她,最好两不相干,最好形同陌路
可她不该在那个雨夜,哽咽着来招惹他
招惹了,就不该试图逃离
五十四章 [V]
华音把婢女都支开了,才起身去把房门关上,略恼地转回身望向已经在她屋中闲适饮茶的裴季。
姿态闲适,神色淡然得好像是在自己的屋中一样。
华音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杯盏上,眸色微转。
“我记得在府中的时候,大人从不碰兰茵院的一水一食的,现在大人就不怕我在茶水中下了毒?”
裴季晃了晃手中杯盏,余下半杯浅芽色的茶水随着他的动作而摇荡,嘴角忽勾起了一丝笑意。
望着他的笑意,华音觉得莫名其妙:“大人笑什么?”
裴季低眸望了一眼起了杯中茶水摇晃着的茶水,轻悠悠的道:“兰茵院,真是让人怀念的小院。”
华音愣了愣。
她怎觉得他言外之意是——你还记得你是兰茵院的主人呐?
华音自顾自忽略这言外之意,言归正传:“大人真不怕我下毒?”
裴季把余下的半杯茶水饮尽,长指一翻转空杯,杯口朝下,一滴不剩。
他抬眉望她,反问:“那么,你下.毒了吗?”
华音应道:“那倒没有。”
裴季放下杯盏,敲了两下桌面,往对面的位置看了一眼:“坐下,有事问你。”
华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到裴季对面,坐了下来。
裴季翻了个杯子,倒了茶水后推到了她的面前。
裴季客气起来,华音却是立即警惕:“大人有话直说,莫要如此客套,有些瘆人。”
裴季面色淡淡的盯着华音,半晌后,华音还是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早间沏的茶水,现在还有些温热,在这凉秋饮用刚好。
“你对云霄,有什么看法?”裴季问。
茶水才入喉,听到裴季的问题,险些被呛,好在与裴季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镇定得极快。
镇定从容的饮尽了杯中的茶水,放下杯盏后,华音抬起目光,平静的望向他:“大人昨夜在马车之上,不是已经问过了?”
裴季指腹摩挲着杯沿,盯着华音,缓声道:“第一次在客栈见到云霄,你不禁多瞧了几眼,昨晚宴会之上,你又瞧得目不转睛的,可是对这云霄有印象?”
华音正欲开口,裴季又道:“想清楚再说,你若是有所隐瞒,便是在浪费我对你的信任。”
裴季的信任么……
忽然提起信任二字,华音视线余光瞧了眼在他手上把玩的空杯,随之想起昨晚二人在榻上云雨的方式,似乎也与在裴府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最明显的就是在云雨间裴季露了许多破绽,让她能动手且定能伤到他破绽.
裴季是已经开始信任她了么?
迟疑了两息,华音直视裴季:“大人确定要我说实话?”
裴季眉眼一抬,给了她一个“你难道还想说假话不成”的眼神。
华音继续试探:“那我说了,大人可不要生气,或是怪罪我。”
裴季眉头微蹙,已有不耐之色,但还是点了头:“应你便是。”
华音舔了舔唇瓣,踌躇片刻才呼了一口气,垂眸道:“其实对于云霄,我有些说不清楚的好感。”
华音心虚的同时,抬眸看向裴季。
只见裴季面沉如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解释:“只是觉得他这人给我的感觉很和善,倒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
裴季的脸色有些黑沉,华音忽觉得她有些越描越黑了。
昨日之前不知晓,但昨晚之后知晓裴季对自己许是有了感情,再联想到第一次见云霄多瞧了几眼就被他摆了冷脸,昨晚宴会上也是差不多。
华音猜测他大概是……醋了?
裴季轻嗤一笑,慢悠悠的道:“你这般急着解释作甚?”
华音腹诽若自己还不解释,你还不怀疑我有红杏出墙的想法?
华音提起茶壶,往他的杯中倒水,边倒边道:“我这不是怕大人会误会么。”
裴季却是拨开了她倒的茶水,把方才的话还给她:“无事献殷勤,怪瘆人的。”
华音:……
沉默了两息后,华音索性端起茶水,当着裴季的面自己饮了,然后略微用力地放下了空杯。
“咚”的一声,也显现出了她略为不好的心情。
裴季看了眼被她放下的杯子,再抬眼看他,语带嘲弄:“怎么,可是觉得心虚,或是真觉得那云霄风流倜傥,心生好感了?还是因失忆之前就认识他,还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风流韵事?”
听到这讽刺的话,华音心底有怒意涌现,想要反驳,但偏生她又失忆了,说什么都毫无依据。
且他出尔反尔的事情,她还没仔细计较呢,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来揣测她,算什么信任。
华音深呼吸一息,沉着脸道:“我知道大人怀疑云霄,可我失忆了,我不能随便下定论的指控云霄。我只能说我确实觉得他有几分和善,而且还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为人和善而已。”
话到这,华音第一次朝着裴季下逐客令:“我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大人该出去了。”
裴季却也不动,轻笑:“可是被我说中了?”
华音沉默两息,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华音道:“既然大人如此喜欢待在这,我离去便是了。”说着就转身出了屋子。
他不走,她走便是。
在门口与童之遇上,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过长廊,在楼梯玄关一拐,步下阶梯。
童之看着华音的背影消失,收回目光看向屋中脸色沉沉的小叔:“大人,九姨娘似乎生气了。”
“脾气是谁给她惯的?”随即“呵”了一声,冷声道:“是我给惯的。”
“大人确实在惯着九姨娘,若是在盘阿寨抓到九姨娘的时候,直接关押起来,九姨娘倒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越发的有恃无恐,还刚当着大人的面摆脸色了。”
裴季冷睨了一眼童之。
童之识时务的抿紧唇,不再言语。
片刻后,有锦衣卫上报:“大人,九姨娘要出客栈,说是要在南诏街上逛一逛。”
童之闻言,看向小叔。
裴季眉头一蹙,思索片刻,看向童之:“你安排几人随她一同出去。”
童之诧异间,又见小叔叹了一息,吩咐他:“带多些银子出去,她若看中什么,便买了。”
童之转头与锦衣卫道:“你先下楼候着。”
锦衣卫颔首,转身离去。
锦衣卫离去后,童之才转望回裴季,表情肃严:“小叔,九姨娘最终可会成为侄儿的婶婶?”
裴季与童之相视半晌后,起身走出了华音的屋子,回了自己的屋中。
童之看了眼关上的房门,无奈一叹。
今日段瑞有邀,小叔一会也该出门了。
*
华音心中沉闷,想出去走走。
裴季让人跟着她,也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情,但却没想到随行的锦衣卫道:“出客栈前,童管事给了银钱,道是九姨娘看中什么,直接买便是,若是不够银钱,便直接报上客栈的名字,送货过去再结。”
华音微微蹙眉,这应是裴季的意思。
他可真有意思,这行径可不就是打一棍棒再给一颗甜枣。
等逛了小半会后,华音才回过神来。
她在裴季面前却不像是在裴府时那般小心翼翼了,脾气上来了,也没有全数往心里压下去了。
如此转变,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了逛街的心情,便寻了间茶馆,上到二楼,寻了个靠着凭栏的位置坐下。
依靠着凭栏往街市望下去,忽见一间铺子的牌匾写着“南北杂货”几个字。
华音微愣,忽然想起在盘阿寨的时候,那金家姑娘给她的小铁片。
以防能在遇上凶险的时候有条活路,华音随身带着那小铁片。
另外,她头上的簪子虽简单,但也是金簪,就是手镯都是最贵重的。
这些首饰都是值钱的,以备不时之需。
但现在她自然是不会逃跑的,毕竟裴季可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还有那些杀手也在暗处盯着她,估摸也等她落单时下手。
若是她逃离裴季,那才是给杀手有机可乘的机会。
小二送上茶水和茶菓,华音收回了目光,正要饮茶,却与前方桌子的云霄对上了视线。
华音:……
要是被裴季知晓她与云霄一同出现在这茶楼,以他多疑的性子,没准还以为她与云霄在接头。
云霄朝着华音温润一哂,随之点了点头。
华音也不好当做没看到,也笑了笑,回以点头示意。
云霄有风度,也没有过来打扰或是套近乎的打算,让华音松了一口气。
裴季怀疑云霄,恐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再加上她对云霄的感觉,很难不让人怀疑云霄的身份,所以还是避免接触的为好。
锦衣卫也早已发现了云霄。所以暗中观察了云霄与九姨娘的举动,若是他们有人在桌面或是哪处留下信息,自然不会逃得了他们的这双眼睛。
华音因云霄也在,便没有坐太久,约莫坐了一刻就离去了。
华音出了客栈,便打算去南北杂货探一探虚实,也不再留意茶楼里的云霄。
云霄靠着凭栏而坐,目光似不经意扫了一眼刚出茶楼的华音。
此处是离客栈最近的茶楼,他这几日日日来饮一杯茶,便是看能不能遇上外出一逛的华音,不承想竟真遇上了。
若是刺杀裴季那日知晓那女子就是她,他自然不会把朝她射出一箭,如今回想万般后悔,此时最为万幸的是她还活着。
那倩影消失在了一间南北杂货的铺子中。
这时,街上有小厮打扮的人走进茶楼,云霄见到小厮身影,也就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水浅饮等候。
片刻后,小厮上到了茶楼的二楼,朝着云霄行礼唤了声“大人。”
“何事。”云霄面色浅淡。
小厮:“有客自远方而来,现已入南诏王城。”
云霄淡淡启口:“知道了。”
多日前,他派人送信回血楼,让鬼医速来南诏。
原本以为还需等一些时日,但却比他预计的要来得快。
放下了杯盏,转而往南北杂货望了眼。
她即便不再行刺裴季,也必须恢复记忆,如此他才能帮她从裴季那处脱身,不然等血毒蛊发作,将痛不欲生。
再者,若是她长久待在裴季身旁不行动,恐怕就是有失忆这个理由,血楼不会放过她。
作者有话说:
华音: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酸味。
裴季:呵。
五十五章 [V]
南北杂货,顾名思义便是大江南北的东西,在这间铺子都有来卖。
华音在南北杂货的铺子中逛了约莫一刻,买了许多东西后,让锦衣卫给提着。
又逛了别处,把锦衣卫带出来的银子全给花了,华音才打道回府。
许是买了东西发泄了情绪,也没有那么气恼了。
回到客栈已是晌午,从婢女口中得知裴季在她之后也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华音也没有问他去了何处,用过午膳后,便回房准备歇晌。
婢女把小金银送回到了华音的屋子,道:“昨夜童管事吩咐奴婢看着猫主子,半夜的时候一直在扒门叫唤,想是像小夫人了。”
猫主子这个称呼还是童之喊起来的。
起初婢女疑惑地问过童之。
童之温笑的抚摸小金银的脑袋,道:“日子过得比我等还滋润,不是猫主子还能是什么?”
华音把小金银抱了过来,小家伙一入怀中就蹭着胸口,看得婢女心惊,忙提醒:“小夫人小心些,莫让它蹭到了伤口。”
华音顺了顺小金银的脑袋,笑道:“我有分寸,你去歇晌吧,等我醒来再唤你。”
婢女应了声,随后退出了屋子,阖上了房门。
婢女离开后,华音□□了半晌小金银,给它喂了小鱼丝后,便转身走到床榻,躺在榻上细想云霄的事情。
若是云霄有问题,那么云侧妃也会有问题。
先前童之已经把宫中的关系说清楚了,在这南诏王宫中,一个王后,三个妃子,而这其中南诏王最宠爱的便是这云侧妃。
一个月里边,便有大半月是去星逻殿的,可见对其有多宠爱。
若是南诏王把裴季要来南诏的消息告知了云侧妃,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以南诏王那样的懦弱无能,为了稳坐王位都能逼死自己的发妻,还有什么荒唐事是做不出来?
若是他们兄妹二人真与杀裴季的杀手是一伙的,那么上一次刺杀裴季,又险些杀死她。还有在乌蒙城刺杀她,威胁她若是不在王城杀了裴季,死的就是她的这些事情,那么应该也有他们的份。
想要杀她的人,为何她会觉得有善意?
华音想起云霄,疑惑之色越来越凝重,也越发的想知道自己与那云霄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没有记忆,关于以前的记忆与认识的人都像是盲人摸象,毫无头绪。
她想细查,必定要从云霄的身上开始查起,可单独寻云霄不安全,且也不合适。
云霄是男子,而且以裴季的占有欲来看,似乎不太高兴她与云霄走太近。
再者裴季不仅疑心重,还观察入微,她仅是多瞧几眼云霄,便让裴季瞧出了端倪,生出了怀疑。
若是与云霄单独见一次面,恐怕裴季真的会把云霄当成杀手的奸细。
既然从云霄那处无从下手,那唯有从云侧妃那处下手了。
差不多也要进南诏王王宫寻大巫医看诊了,届时在旁敲侧击。
小金银吃完了小鱼丝,跳上了床榻,蹭到华音的枕边打呼噜。
华音的思绪被它那响亮的呼噜声打断,没好气的望了眼睁得一双无辜大眼的小金银,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颅后,便也就拉起被衾歇息。
日头逐渐西移,华音睡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了,就是小金银也趴在了她的枕头旁睡得香甜。
忽然,华音那双原本放松的手忽然捏住了被衾,渐渐用力攥紧。五官也开始皱了起来,神色逐渐痛苦了起来,隐隐有薄汗溢出,脖子开始绷紧,经络很是明显,开始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汗水越发的多,几乎汗湿了软枕。
梦中痛苦,但却是醒不过来,小金银在床头不安的叫唤个不停。
裴季回到客栈,正欲回房,便听到华音的房中传出小金银那不安的叫声。
思索片刻,还是转身去敲了华音的房门。
敲了几息没有回应,隐约听到里边的喘息声,面色微变,裴季当机立断地踹开了房门。
疾步朝着放下床幔的大床走去,痛苦的□□声很是明显,两息便走到了床榻外,倏然掀开帐幔,便见华音一脸痛苦之色。
裴季脸色骤然一遍,弯下身子伸手轻拍了拍华音的脸,叫了两声“华音”。
见华音没有反应,裴季思索了一息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拉开华音的衣襟。把她身上的小衣拉下后,便见她心口的位置有一小块的血丝网,
是蛊发作了!
是中毒了,还是单纯的到时候发作了?
裴季无暇多想,正要给华音拢好衣服,门口忽然传来童之的声音:“大人,怎了?”
因为踹门声,童之与婢女都同时出现在了门口外。
裴季一喝:“莫要进来,立马备马车进王宫,率先派人进宫,让大巫医准备好。”
童之瞬息会意是九姨娘的蛊发作了,没有迟疑,立马转身去准备。
裴季迅速地把华音的衣服收拾好,再而把她抱了起来,快步地往门口走去。
出了房门,小金银也跟着跑了出来,绕在裴季的脚边,差些踩到它。
裴季脚步未曾停,但却是沉声吩咐身后的婢女:“看好它。”
婢女虽然担忧刚伺候不久主子,但也还是慌忙去抓小金银。
女主子偏爱这猫主子,便是大人平时也会投喂,而且就算它怎么闹腾大人,也没见大人生气,可见这猫主子的地位不一般。
若是这猫主子跑丢了,她们可担待不起!
裴季到了楼下,等了片刻,童之偏架着马车到了客栈外。
裴季抱着昏迷的华音入了马车中,沉声与童之道:“快些。”
入了马车内,裴季低头看向满脸是汗水,脸色苍白的华音,眉头紧皱了起来。
取来马车内小抽屉中的棉帕,擦去她脸上的汗水,但忽然意识到自己伺候人的动作,倏然一顿。
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棉帕,又看了眼华音,心绪忽然复杂了起来。
为何这么着急?
为何要如此体贴?
她与他来说,若只是为了借她抓住要杀他的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要杀他的人也不只是一方势力。
华音忽然急喘了起来,痛楚彻骨似的,蓦然抓紧了裴季搂着她腰间的手。
裴季愣了一瞬,低头望向她的握着自己的手,一眼后才抬眼看向她的苍白的脸:“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若是旁人,对他还没有一点用处之前,他怎可能先谈条件,还如此优待?
温柔乡……
好像自己先一脚探了进去。
裴季呼出了一口浊息,缓声开口道:“答应过给你解蛊的事情,定会做到。”
反握了她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汗水。
华音似乎听到了裴季的声音,缓缓睁开双眼,视野模糊,如梦如实,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望,华音费力的开了口:“要是解不了蛊,我做了鬼也会缠着大人你的。”
裴季脸沉如水,眉头紧皱:“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能说这种浑话,看来也没有多疼。”
“疼……疼死了,像有人拿刀捅我的心口一样。”因为疼,声音颤抖,就是双眼开始有泪水溢出。
裴季见她如此,面色极为不好,便是疼得快要再次昏迷的华音也感觉得出来他心情非常的差。
很差很差。
裴季掀开了帘子,看了眼现在大概所处位置,随而说:“疼便别说话,大概还要一些时间才到王宫。”
虽然心情极差,但语气却稍霁。
华音察觉到自己握住了裴季的手,而裴季的手也握住了自己的手,心头微微一荡。
暗暗松了力道,裴季似乎感觉到了,收回目光望向华音。
“握住。”语气强势,收紧手掌,不容她松开。
华音想了想,还是顺了他的意,再而握着他的手,闭上双眼:“我休、休息一下,疼。”
裴季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
*
依旧是爱星逻殿的那一间屋子。
遣退众人,只余裴季在房中,由裴季拉开华音的衣裳,只微露血丝网。
在那血丝网中,隐约可见有细小的活物在不安的躁动。
翻阅了几日古籍,同时也在给云侧妃查找解蛊方法的大巫医瞬间脱口而出:“是血毒蛊。”
大巫医知道了是血毒蛊后,也不耽搁,便立马让药童去取来了有所毒性的药粉。
药童匆匆而去,急急而回。
得了药,大巫医迅速地往小炉中加了水,放了药粉,再放入金针用火煮。
水煮沸后,大巫医才取出金针。
拿着金针走到床榻,正要施针的时候,被长臂挡住了动作,顺着长臂望向那神色凛冽的裴季,对上那双冷冷的目光,不禁背脊一凉。
裴季目光暼了眼他手上的金针,冷声问:“可会有危险?”
大巫医已不止第一次施针了,便毫不犹豫地摇头:“下官用性命担保,绝无危险。”
华音看向裴季,心情有些微妙。
那遗失的记忆中,似乎好像很久没有人这般紧张自己了。
裴季迟疑了一瞬,还是松开了手,让大巫医下针。
数针落在了心口的位置上,过了半晌,华音的疼痛逐渐减轻,脸上也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约莫过去了一刻多,华音已好了很多,神志也清明了许多。
待华音心口的金针取出后,裴季把被衾盖到她的身上,再而看向大巫医,目光凛冽:“血毒蛊,可有解蛊的法子?”
大巫医暗道若是有解蛊的法子,那云侧妃身上的血毒蛊早就解开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面色有些忐忑的回道:“这血毒蛊之所以百毒不侵,原本就是用上百种毒物的血养出来的,这蛊在宿主的体内最长能休眠一年,而期限一到都得服用那毒血,不然后果如何,大人想必也是知道的。”
“解蛊的法子。”裴季只想知道这一个结果,不想知道后果如何。
大巫医犹豫了一下,回道:“得先得到那毒血,才有机会引出血毒蛊,但血毒蛊一旦宿在人体,就很难取出,便是有毒血,也不能一定引出血毒蛊,除非是下蛊之人,不然很难顺利把蛊取出来。”
华音不大清楚大巫医在说什么,抬眼看向裴季。见他那双眼似乎像是要结冰了一样,便知解蛊一事很是棘手。
大巫医忽然想起什么,喜道:“不过我有一位极为擅毒蛊的友人,他可喻为毒蛊王。若是他出手的话,没准能调至出百毒血,还能把蛊顺利取出。”
裴季眉梢一挑,问:“那人现在在何处?”
大巫医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七年前,他行踪飘忽不定,七年来几乎了无音讯,但今日我突然收到了他的来信,他说他现在在南诏,还约我见上一面。”
裴季闻言,侧目看向因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而脸色有些许茫然的华音。
沉吟了几息,望向大巫医,问:“你与那人约了何时相见?”
先试探,再用人,裴季的一贯的谨慎作风。
五十六章 [V]
大巫医与友人约定申时在酒楼见面。
裴季早已等候在了酒楼之中,静候大巫医口中的蛊王。
约莫黄昏,有牛车停在了酒楼之外,赶马车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穿着洗得泛白的红衣少年。
牛车停下后,扶着一个破旧布衣老翁从牛车上下来。
老翁蓄着一把花白的胡子,大概六七旬之间。身形佝偻矮小,头发花白,眼窝凹陷,眼眶四周泛黑,身上挂着许多瓶瓶罐罐,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正常人,更不是正派人。
二楼雅间窗户微敞,裴季探究的目光从老翁身上的罐子掠过。
身后的童之低声道:“这些罐子里边装的应该都是蛊虫,这老翁看着似乎有些邪乎。”
一老一少入了酒楼,裴季收回视线,暼了眼身后侧的童之:“蛊毒祸人,难道还能正气凛然不成?”
说罢,阖上了窗户,转身落座。
半晌后,童之转首望向门口,从微敞的门缝望着楼梯口上来的两人。低声疑惑道:“这人真能解九姨娘的蛊?”说到这,脸上的疑色越发的重,继而低喃道:“这所谓的蛊王出现得实在是太巧合了。”
裴季嘴角略一样,勾出一丝嘲弄:“若真是巧合,有所谋划才正好,那才说明是有备而来,也是真的有办法解蛊。”
话到最后,裴季的嘴角拉平,语声沉沉:“华音并未中毒,身上的毒蛊却发作了,便说明距离毒蛊彻底发作的时间也快了,等不了大巫医慢腾腾的解蛊了。”
童之略一偏头:“大巫医是单纯的被人利用,还是说别有用心。”
裴季沉吟了片刻,道:“今日大巫医看到华音毒蛊发作,没有丝毫犹豫或是思索,脱口而出便是毒血蛊。还有从他没有丝毫迟疑的用毒针压制毒蛊的手法来看,很是娴熟,像是已经重复过多回了。”
童之闻言,琢磨了小叔的话,两息后,脸色变得微妙:“王城中也有人中了毒血蛊不成?”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而道:“那只能说明南诏王的亲信中,谁身上有这毒血蛊,谁便是奸细。”
裴季思索间轻敲了敲桌面,低声道:“若是大巫医能把毒血蛊给解了,那奸细未必会继续受制于人。”
“大巫医虽没有解蛊的方法,但大概有能压制毒蛊的法子,现在也不必太冒险让这人给九姨娘解蛊吧?”
裴季摇了摇头:“身有毒血蛊之人既能为南诏王亲信,那便是在南诏待了多年。这么多年都解不了毒蛊,依旧受制于人,也说明这蛊需得神通广大,或是下蛊之人来解才行。”
话到最后,那一老一少已经上了二楼,入了那对面的雅间。
看着雅间的门关上,裴季才缓缓的道:“我倒是希望这人就是下蛊之人。”
如此,解蛊才为顺利。
*
在扎了毒针后,华音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了许久才醒。
在昏睡前,裴季就出了宫,把她留在了宫中。
但在他出宫前,却是面色肃严的与她说:“我既应允过你,会帮你解决毒蛊,便绝不食言。”
不仅留下这句承诺,同时也留了两个锦衣卫。
华音心想若是就她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待在这王宫中,也不知那有不正常收集癖好的南诏王会动什么心思。
南诏王对裴季与她来说,倒是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最大的危险就是那些杀手。
华音轻呼了一息,撑着床起身,坐在床榻之上,转而看了眼门窗,天色似乎才刚暗不久,还有少许光亮。
收回目光之时,不禁回想起今日裴季送她进宫前的事情。
抬起右手,目光落在了掌心处,手掌略一收,刹那间,脑海中忽然浮现裴季反握住她这手的画面。
画面浮现,华音的神色顿时一滞。
下一瞬,脑海回忆的画面从相握的手倏然换成了裴季那张紧绷的脸。
当时他那神色,似乎是真的关心她,没有丝毫作假的痕迹。
回想到这,裴季那紧蹙的眉头与嘴角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更加的深刻了。
脑海中裴季脸越发清醒深刻,不知为何,华音心头忽然有丝丝怪异的感觉浮现。
说不清理不明的感觉,就似踩在绵软的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华音目光再度落在手心上,眸子微转,忽然眼一睁,露出了几分惊愕。
似踩在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可就是轻飘飘的感觉!?
华音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些,莫要因为男人的一时柔情而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更不要因这一时的关怀而忘了他与她的身份曾是对立的。
只要她还没恢复记忆,往后如何也不得而知。
且先不说身份问题,就说她与裴季都被刺杀,现在险象环生的处境,也不适合有任何的感情纠葛。
理通思绪,华音轻吁了两口气,心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时屋外有细微的脚步声传进屋中,华音也收起了所有的心思,静待来人。
片刻后,传进宫女与锦衣卫说话的声音,说的是大启话。
“娘娘准备了清淡的吃食送来给裴小夫人,也不知裴小夫人醒了没有?”
窗户留有些许的缝隙通风,华音的视线从缝隙处望了出去。
半个华服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不用猜想便知是云侧妃也来了。
心思微转间,华音下了榻,朝着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华音朝着云侧妃虚弱一笑,略一弯腰颔首行礼:“见过侧妃娘娘。”
云侧妃走上前,扶住了华音,面色温和,语气带着关切:“裴小夫人身体不适,便不用特意出来迎了,更不用行这些虚礼,身体比较重要。”
边说边把华音扶入了屋中,扶到桌旁坐下。
二人相继坐下,宫女把托盘中的清淡饭菜放到了桌面上。
“我也不知裴小夫人爱吃些什么,但大巫医嘱咐过裴小夫人现下只适合吃些清淡的,我就让小厨房熬了些小粥,做了几样小菜。”
云侧妃舀了半碗粥端到了华音的面前:“裴小夫人试试,也不知合不合裴小夫人的胃口。”
华音端起粥,拿着瓷勺搅了搅小粥,勺起吃了一口,随而笑道:“虽然清淡了一些,但也很合我的口味。”
说罢,慢慢悠悠地用着粥,小半粥落肚后,华音似不经意的道:“侧妃娘娘似乎也会些功夫。”
云侧妃“嗯?”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淡定笑应:“虽然不知裴小夫人怎忽然误会了,但我其实并不会武。”
华音舀粥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云侧妃,面露不解:“可我瞧着侧妃娘娘走路的步子似乎沉稳无声,就是脉搏都要比寻常女子要稳健,平缓很多,像是练武之人的脉搏。”
云侧妃顿时回想起方才扶华音之际,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原来是在试探她。
媚杀的杀手,一举一动都受过严格训练,完全看不出脚步有丝毫会武的痕迹,就是脉搏都不会让人查出端倪,但若与她一样都是媚杀阁出来的,便难说了。
云侧妃不显山不露水,掩唇轻笑:“裴小夫人真爱说笑,我走路素来如此,至于脉搏这些,我也不懂裴小夫人在说什么。”
华音笑了笑:“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吧,毕竟我也只是会些花拳绣腿,看走眼也是常有的事。”
云侧妃诧异道:“裴小夫人会武?”
华音:“花拳绣腿而已,也就是略懂皮毛。”
“虽只懂少许,可也是会武,那裴大人也知晓吗?也不在意裴小夫人会武?”云侧妃面露诧异。
华音微微歪头,似回想一般,两息后才回道:“自然是在意的,开始的时候还挺提防我的,但现在许是信我了,便不再提防。”
“看来裴大人是真的很疼爱裴小夫人。”
华音会以一笑。
二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会话后,云侧妃起身告辞。
待人离去后,华音站到了窗户旁看着云侧妃离去的背影。
等看不到身影后,有宫女领着客栈伺候她的婢女停在了屋外。
婢女进了屋中后,才道是童管事让她进宫伺候的。
听到婢女的话,华音心道裴季确实是够谨慎。
把伺候的宫女都遣退,只留婢女一人。
等人都清走后,华音看向婢女,问:“可会武?”
婢女摇了摇头,如实应道:“我不会,若儿姐姐倒是会一些。”
若儿便是另外一个伺候的婢女。
华音继而道:“可我怎么瞧着你的步子平缓无声,像是练过武的一样?”
婢女一脸茫然,问:“练武之人是怎么走路的?”想了想,又问:“奴婢难道走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听到婢女的回答,华音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这反应才对。”
婢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惊慌的想解释:“奴婢真的不会武,小夫人你要相信奴婢呀。”
华音朝她摇了摇头:“没怀疑你,你是大人的人,大人都不怀疑你,我自然也不会怀疑。”
听到这,婢女才半信半疑的松了一口气。
华音微微垂眸,思索方才云侧妃的反应。
云侧妃的反应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可细究有问题的话,就是太过镇定自若了。而那一息的征愣,好像只是因没反应过来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罢了。
正常人的话,应该会好奇追问,或是茫然。
可云侧妃却是没有露出太多茫然,而且很快便缓了过来,更没有过多追问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华音嘲弄一笑,当初在裴府的时候,裴季都没看出她走路与脉搏有什么端倪。如此,她又怎么可能看得出那云侧妃的走路方式与脉搏有什么问题。
南诏王身边隐藏的杀手奸细,这云侧妃便很有嫌疑。
“小夫人?”脸上满是茫然的婢女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主子喊了一声。
华音回神,看向她,问:“大人是否已经回到客栈了?”
婢女应:“回来了一趟,但又出去了,奴婢进宫的时候,大人尚未回来。”
“那大人可有交代什么?”
婢女想了想,应声道:“童管事在安排奴婢进宫前,特意嘱咐过,关于小夫人的吃食与用药都不能假手于人,都得亲手来做。””对了,大人还让奴婢转告小夫人,明日大人便会把小夫人接回去。”
接回去……
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吧,他竟用了“回去”一词。
华音有一瞬的似笑非笑,随后冷淡了下来,“嗯”了一声,吩咐婢女:“既然如此,你询问宫女厨房在何处,去给我煎药。”
婢女应了声,随后退出了屋中。
华音也步出了屋外,站在屋檐之下,朝着客栈的方向姚望而去。
也不知裴季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他是否已经试探了大巫医口中的蛊王。
那蛊王到底可不可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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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章 [V]
裴季回客栈之时,夜幕已悄然落下,街道两边铺子也关了,行人渐无,只有路两侧悬挂的灯笼照亮这前路。
有老鸹立在枯树,或是屋檐之上,豆大的黑眼望着街道上行过的马与马车,发出“呀-呀-”的叫声。
马车从街上驶过,有树影屋影从帷帘略过。
裴季半日奔波,有少许疲惫,在马车中闭眼假寐。
这时一缕清风从微卷的帷帘外拂入,这风挟着某种气息落在裴季的脸上。
左耳略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微扬。随而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看似平静无澜,却隐藏着凛冽。
手放在刀柄上,五指逐一收紧,反手握住了刀柄。
夜空之下,屋檐之上,忽然有数十黑影出现。
十个锦衣卫皆握住了已出鞘的腰刀。
周遭宛如无声,只有冷风之中的杀气。
杀机一触即发。
几息之间,枝头的老鸹忽然飞起,屋檐之上的杀手瞬间倾身而下。
兵刃相接,刀光剑影。
老百姓怕受波及,纷纷紧闭门窗。
两刻后,夜色静幽,空气中飘来时浓时淡的血腥味。
童之的视线从街道上的尸体上环视了一圈,再而扫了一眼被压制的杀手,转身走到了马车旁的裴季面前。
裴季目露嫌弃看了眼手上沾到的血,童之递了块帕子。
裴季取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渍,继而慢条斯理地擦拭那沾满鲜血的刀锋。
童之道:“逃了几人,活擒四人。”
裴季暼了眼那些杀手,微一挑眉:“没有自杀?”
童之摇头:“没有,应该与之前在林中行刺的不是同一批。”
之前活擒的杀手,第一时间便自杀了,只有个别及时制止才没有自杀成功。但这些杀手本就在训练的时候就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对他们用刑也几乎是徒劳无功。
裴季揣摩片刻,扔了帕子,挽刀入鞘,沉静道:“回到客栈,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童之让锦衣卫寻人来把这街道收拾,再让其他人把人押回客栈后,坐上车板子上。
马车才动,车厢内再度传出裴季的吩咐:“再派个人进宫查看华音的情况,与她说明日会带那擅蛊之人。”
童之应了一声:“好。”
但这才应下,裴季沉吟了两息后,道:“罢了,还是我进宫一趟。”
童之闻言,略一侧脸,余光瞧了眼身后的帘子,沉思片刻后收回目光。关于裴季要进宫的主要目的,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继续赶马车。
*
华音正欲回房,星逻殿的垂花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便见有南诏王跨过门槛,入了院中,身后是四名提着灯笼的内侍宫女。
华音想悄无声息地退入房中,但那南诏王却已经望了过来,而后脚步一转,朝着她走了过来。
夜深时分,哪怕南诏对女子的规矩束缚比大启少,可女方已嫁做了人妇,便应该避嫌才是。
南诏王是何种心思,华音猜得一清二楚。
到底一方之王,裴季就是在南诏横着走,可华音还是守规矩。
按下对这南诏王的嫌恶,华音走下廊阶,朝着他一行礼:“华音见过大王。”
南诏为大启附属国,裴季在南诏王面前只称我不称官亦不称臣。
身为他的妾侍,虽不是正室,但依旧是大启子民,自然不称民,亦不贱称。
南诏王的视线落在了那张极似亡妻的脸上,有所恍惚。
今日听闻裴季急匆匆把这妾侍送进宫中,听大巫医所言,才知是毒蛊发作了。
初闻毒蛊发作,匆急从殿中走出,等出了大殿后才猛然停下步子。
他若是如此急色去瞧裴季的妾侍,纵使再多解释,落在他人与裴季眼中,他都是肖想他人的妾。
明面上,他不能与裴季有任何的龃龉,自然不能觊觎他的女人。
虽然明明知道,但心底却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他是南诏的王,又为何不可?
当年若不是他的帮忙,那裴季又怎么可能顺利地把大启先帝救出南诏,裴季怎么可能坐上北镇抚司的位置,又怎会有今日的地位?
如今位极人臣后,却忘记了他手握大权是托了谁的帮忙。
裴季目中无人,便是一国之王的他也要看裴季的眼色,在他面前低一截。
他好歹是南诏的王,为何要如此受气?
裴季若是死了……
让所有人都以为死在段瑞手上,便是那些唯段瑞马首是瞻的大臣也会忌惮大启,从而心生异心。
更别说还有一万守在南诏边境,而在边境一百里外还有一个军营,不知有多少的人马。
但只要裴季一死,大启的兵马便会攻入南诏。
这个时候朝臣人人自危,他在这个时候提出把段瑞交给大启裁决,为了自保,朝臣自然不会反对。
裴季死,段瑞没了势力,这南诏大权也将回到他的手上,他也不用在裴季再低人一等。
虽然会有所死伤,但为了大局,也是不可避免的。
思绪回笼,望着几步之外的美人,眼神暗藏贪恋。
裴季死了,谁还能记得这一个小小的侍妾?
到时候侍妾不见了,别人兴许只会怀疑她是逃跑了。
南诏王恍惚一瞬后回了神,脸上挂上笑意:“裴小夫人身体不适,怎不在屋中休息?”
华音不欲与南诏王多言,应道:“刚有些疲惫,正准备进屋之时便见到了大王。”
南诏王笑了笑:“裴小夫人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休息的为好。”
华音正欲告辞进屋,南诏王又道:“这次到星逻殿,顺道让御医准备了一些补品,也让内务殿准备了些东西送来,原本打算让云侧妃送给裴小夫人,但既然在这遇上了,便不用再如此麻烦了。”
不等华音拒绝,南诏王就看了眼身旁的宫女。
“大王不必如此客气……”
华音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宫女已然会意,从而领着四个人纷纷端着东西进了屋中。
守在屋外左右两旁昏暗处的锦衣卫,望了眼南诏王,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细微的嘲讽之色。
南诏王的心思,昭然若揭。
如此懦弱之人,竟也敢肖想大人的女人。
宫女从屋中出来,南诏王温和一笑:“那我便不扰裴小夫人休息了。”
说罢,转身往云侧妃的寝殿走去。
等人入了殿,华音转身瞧了眼左右两边的两个锦衣卫。
他们必然会把今晚的事如数告诉裴季。
华音想了想,与他们道:“你们把今晚之事告知大人之时,可要说清楚我并未接受南诏王的礼,是南诏王自作主张的让人送进我屋中的,我更是也没有带走的打算。”
华音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这些东西要是真带走了,裴季不见得能给她好脸色。
两个锦衣卫没有应声,华音也入了屋中,把房门关上。
入了屋中,看着桌面上堆积的锦盒,还有衣物,轻嗤一笑。
惺惺作态,虚伪至极。
婢女熬好了药端了回来,华音用了药之后,便去沐浴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回房。
回到屋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眼左右两旁的锦衣卫,猜忌片刻,问:“可是有人进了屋子?”
锦衣卫还是开了口:“大人进宫了。”
华音一愣,顿时想起了桌面上的那些东西。
裴季认为她爱财,她虽没有把那些东西带走的意思,可裴季不一定信。
华音扶了扶额,暗道自己的身体怎就如此的坚韧。今日毒蛊发作,不过就是一个下午,怎么就已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就算没事她也应该躺在榻上休息。她下什么榻,出什么屋子,现在好了,麻烦来了。
暗呼了一口气,华音推门而入,只见裴季坐在了一堆东西的桌旁。
听到开门声,裴季慢悠悠的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物品后,才抬眸看向华音。
“身体如何了?”他问。
华音转身把房门关上,行至软榻坐下,应道:“扎了针,又睡了一觉,毒蛊就像没有发作过一样。”
裴季目光在她的脸上端详了几息,她的脸色不再苍白,也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这也说明那大巫医压制毒血蛊的法子确实有用,应该也进行过多次的改良才能有如此的效果。
先前在裴府时,华音毒蛊发作,便是府医也没寻不到压制毒蛊的办法。
裴季收回目光,看向桌面的物品,眉头微蹙。
进宫后,他先与南诏王见了一面。
南诏王见到他,表情有细微的微妙。
他与南诏王说自己是进宫接妾侍的。
南诏王闻言,愣了一瞬,劝道:“裴小夫人身体不适,这么赶着出宫,只怕颠簸会让裴小夫人的病情加重,不若休息一宿,明日再回去。”
裴季低下眼帘笑了笑,再抬起视线,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揶揄:“我的妾侍,大王为何如此关心?”
南诏王暗暗收了收手心,笑道:“裴大人心疼妾侍,我也看在眼中。再说这大巫医在宫中,留宿在宫中最为方便。若是裴大人还是不放心,不妨也在宫中住一宿。”
裴季摇了摇头,回绝:“不用了,还是待在熟悉的地方才能让我放下戒心,再有我那妾侍。”裴季一笑:“待在我身旁或许更安全些,毕竟危险无处不在。”
看了眼南诏王,裴季颔首:“那么我便先去寻我的小夫人了。”
说着,裴季转身离去。
南诏王看着裴季的身影,暗暗咬了咬牙。
刺杀,竟然没有成功。
裴季看着桌面的东西,华音心思一转,便道:“也不知南诏王按的什么龌龊心思,送药过来也就罢了,便是连衣物和首饰也一道送来。”
裴季抬眸,挑眉看她:“你会不知道?”
华音:……
沉默了一下,应:“南诏王也没给我机会解释,而且我就没打算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若是知道大人今晚会进宫,便把这些都扔了。”
裴季拿起一个锦盒,打开看了眼,随即一笑:“你舍得?”
华音闻言,伸长脖子去瞧。
裴季把锦盒转了个方向,让她瞧得清楚:“如此大的珍珠,你舍得?”
锦盒中,是一颗约莫鸽子蛋大小的珍珠。珍珠大而圆润,且光泽明亮,极为珍贵。
华音艰难地移开了视线,对上裴季的目光:“我想要,大人自然会送给我,我为何舍不得?”
似乎这话取悦了裴季,他轻笑了一声,然后把珍珠放到了掌心之中。
裴季笑意温和地问:“既然你这么说,我便是捏碎它,你也不会有意见了?”
华音还没表达自己的意见,便见裴季收起了手心,握成了拳头暗暗一磋,再张开手心的时候,那么大的一粒珍珠已成粉末。
手心缓缓一倾,粉末飘散落地,地上也似多了一层白灰。
裴季笑意越发的温柔:“心疼吗?”
……
不过瞬息就把这珠子挫骨扬灰了,裴季与这珠子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五十八章 [V]
裴季轻拍了拍手,抖落掌心中残余的真嘱咐。
华音瞧了地上的珍珠粉。
似乎有所察觉,抬起视线,略有所思的望向裴季,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打量。
裴季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肃杀气息,眼神依稀透露出狠戾。
华音垂眸推想片刻,心底约莫有了答案,抬眸问:“大人可是杀过人了?”
裴季掌心已经还沾着少许的珍珠粉沫,只能用水洗,他抬眼去华音相视了一眼,一笑:“倒是够敏锐,若你是北镇抚司的人,我必会重用你。”
华音闻言,嫌弃的皱眉:“我可不喜打打杀杀,我只想每日华衣美服,簪花听曲,难道不行?”
裴季略一点:“也不是不行,留在裴府,自然能日日华衣美服,做个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废美人。”
华音沉默几息,转开话题:“所以说大人是真的杀人了……”停顿一瞬,问:“遇上刺客了?”
她最终还是想走,裴季把华音的心思看得透彻。
轻嘲一笑,继而道:“确实是遇上了刺客。”
“是与先前同一伙人吗?”
裴季摇头:“那倒不是,至于是谁派来的,还得审问。”沉吟了一息,又道:“我已见了那毒蛊王,也让童之寻来了几个被下了蛊的人,以此试探过他的本事。”
南诏练蛊盛行,最不缺的就是中蛊的人,
华音顿时露出期待之色,问:“那结果如何?”
“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便都解开了这些毒蛊,此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他也答应了来帮你解蛊。”
华音心头一跳,略为不安:“这么顺利?”
裴季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道:“就算是别有用心,至少还是有真本事的。”
看着华音,裴季慢声道:“且不说这大巫医压制蛊毒的法子有没有隐患,便说你已临近毒蛊发作,若是下一回发作,大巫医来得不及时,你直接毁容了呢?”
华音闻言,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暗暗咽了咽口水。
“便是杀手,那么也不会浪费这么一个……”裴季想了想那老翁的样貌,再道:“浪费这么一个能人来杀你,顶多是奔着我来的,”
华音看向裴季,沉默了片刻,她道:“我觉得,他们在南诏之前不会杀我。”
裴季挑眉,似有不解。
华音便把在乌蒙城被刺杀时候,杀手留下的字条告诉了裴季:“纸条上写着,在南诏王城中杀了大人,不然死的就是我。那意思不就是我怕若在南诏王城没有对大人动手,那出了王城便是我的死期。”
裴季静默了下来,眼神冷寒。
华音似乎从他那眼中看出了不高兴。
思索了一下,便知他为何不高兴。她呐呐解释:“我的身份敏感,若是把这字条的事情也与大人说了,大人恐会对我有误解,所以我才瞒着不说的。”
许久后,裴季才凉凉的问她:“那现在又敢说了?”
华音想到裴季今日那般紧张自己,微微偏脸一笑:“时下,我信大人也信我。”
裴季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随而问:“富贵险中求,可要一试。”
他把决定权交给了华音。
华音暗中分析,既然有奔着借着给她解蛊来刺杀裴季的可能,那总归也不是来杀她的。
思索半晌,华音有了决定:“那就试一试。”
见她答应,裴季站了起来,道:“收拾收拾,随我出宫。”
华音一愣:“这么晚了,出宫?”
裴季转头,从微敞的窗户缝隙望向对面的房子,冷声道:“让觊觎我妾侍的男人与妾侍同住一院,我可没有如此大的度量。”
华音也不想住在这宫里,住在客栈尚能有一觉好眠,在这宫中恐怕睡不安寝。
她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简单的梳理了一下长发,随意束在了腰后,便道可以走了。
裴季看了她一眼,随后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放到了桌上,嗓音淡漠:“披上再离开。”
华音扫了眼桌面上的披风,心情微妙,但还是上前去取。
披上后,依旧留有余温与淡淡的冷香,没有半点的血腥味,显然,裴季进宫前沐浴过了。
华音随着裴季出了屋子。
至于南诏王所赠之物,华音什么都没带走。
一出屋子,便与对面屋檐之下的南诏王对上了视线。
华音随着裴季走到了南诏王跟前。他只道了一声先行出宫了,改日再进宫与大王议事后就出了星逻殿。
南诏王目送着他们离开,沐浴回来的云侧妃走到了他的身旁,温声问:“裴大人怎深夜把裴小夫人接回去了,这宫中戒备森然,裴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
南诏王双眼微眯,心下腹诽裴季不放心的,应该是他。
目光阴鸷,杀意越发的浓。
这次行刺不成功,那就再等下回!
云侧妃感觉到了自南诏王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眼底有笑意,便是嘴角也微微勾起。
*
翌日一早,童之入了裴季的屋中,待看到华音也在屋中用早膳时,略微一愣。
裴季抬眼暼了他一眼:“什么事。”
童之并未避着华音,直接道:“昨日的刺客招供了。”
说着,递上了供词。
裴季放下粥碗,拿起供词,看了片刻,轻声一笑,笑意带着几分讥诮。
“段瑞么……”
华音闻言,也是一愣,疑惑道:“段瑞有这么傻吗,这个时候对你动手,不是引火自焚么?”
裴季阖起供词,放到一旁,慢条斯理的道:“是与不是,我此番在南诏遇险,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说着,看向童之:“边境一万大军,朝着南诏王城入一百里。”
童之应了声,立即转身去安排探子传信。
童之出了屋子,华音问:“真的会是段瑞吗?”
裴季看向她:“有可能是他,但若不是他,那就是有人想要嫁祸给他。”
大概是被刺杀习惯了,裴季连一丝的怒气也没有,平静得好似就只是出门被石头绊了一下。
早饭用完,有锦衣卫来传,说是大巫医与蛊王到了客栈外。
裴季与华音相视一眼,随而让人把他们请到九姨娘的屋中。
华音回了屋子后,心事略重坐到了榻上。
裴季随后而入,望了眼有些失神的华音,道:“我在一旁,他动不了什么手脚。”
华音闻言,沉吟了片刻,提醒:“大人也要提防些才好。我在盘阿寨的时候了解过,这擅蛊之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对人下了蛊。”
裴季一嗤:“那也要他能有这个本事。”
华音转念一想,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对裴季下了蛊,那么裴季早已不知被下了多少次蛊了,更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不必担心裴季,华音便担心起了自己,希望这什么蛊王真的能把她身上的蛊解开吧。
约莫小半会,童之领着大巫医与一个六七旬的老翁,还有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红衣少年进了屋中。
老翁身上的瓶瓶罐罐已被卸在一楼保管,但依旧掩盖不住他的面容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死气沉沉且渗人的气息。
华音不禁暗暗地警惕了起来。
方才她便在袖中藏了锦衣卫所用的细小暗器在袖中,若是这蛊王意图不轨,她便先下手为强。
大巫医与裴季道:“下官与好友说了裴小夫人身上的蛊,好友极为感兴趣,且对这蛊也有所了解,所以欣然答应前来。”
裴季看向那老翁,用南诏话道:“只要你能解开这血毒蛊,便许你黄金五百两。”
华音对金钱格外敏感,所以她听懂了裴季后边的那句黄金五百两。
黄金五百两折合白银约五千两,裴季真舍得?
老翁面色不变,用大启话道:“除了黄金,老夫还要一样东西。”
裴季挑眉:“不妨一说,只要不过分,答应你也无妨。”
老翁看向华音,道:“身上有血毒蛊之人,未解蛊之前,身上的血可滋养毒蛊,所以我只要她半碗血。”
华音到不觉得半碗血有什么,正要点头,裴季却皱眉道:“换一个要求。”
老翁看向裴季,目光没有丝毫的动摇:“老夫并未要求一碗血,只要求半碗血已是最低要求。”
两人目光相对半晌,华音道:“半碗血而已,我尚能接受。”
裴季朝着她看去,目光冷凝。
就在二人目光相对间,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老翁语气强硬:“血毒蛊我能解开,前提是半碗血一滴都不能少。”
裴季眸色一变,倏然抽出腰刀,只一瞬便架在了老翁的脖子上,刀锋几乎触碰到那满是褶皱的脖子。
裴季目光凌厉,嗓音冰冷:“若是解不开血毒蛊,那你便留下一碗血。”
一碗血,不足以要了一个壮年的命,但足以要了这老头的命。
老翁丝毫不怕锋利的刀锋,神态倨傲:“不过区区一个血毒蛊,我自然能解,若解不了,我便把命留下。”
华音望向裴季,心头因解蛊的结果未知而生出的焦躁不安,在这一瞬逐渐平缓了下来。
她语气从容:“不过是半碗血,我不怕。”
裴季收了刀,让童之去取碗和小刀。
碗和小刀取来,老翁欲亲自上手取血,裴季冷睨了一眼他,老翁识趣的站到了一旁,嘱咐:“血放好,我便解蛊。”
裴季才拿起了小刀,华音便自觉地抬起了手:“大人轻些。”
裴季望了眼她那白嫩的手,脸色阴沉。
向来杀伐果断的裴季也有迟疑的时候,华音淡淡一笑:“长痛不如短痛,划吧。”
裴季最为了解如何取血才能让伤口的伤害减到最小,沉默了片刻后,他在华音小手臂中间略一拍打,待那青色筋络浮现后,他在她的手臂三寸之处划了一个小口。
略一挤压,鲜血溢出,立马用碗接住。
华音只是一瞬的疼痛,接着便是鲜血涌出,只余微痛。
她抬起眼眸,惊诧的望向裴季。
裴季低眸盯着鲜血从她白皙细腻的小手臂留下,不算严重,却因她肤色雪白,所以在鲜红的血色衬托之下,有些触目惊心。
裴季的眸色冷沉了下来,有戾气在眼中浮现。
半晌后,半碗血才接好。
老翁避免血凝固,迅速把血倒入了事先备好的药瓶中。
裴季正欲包扎上华音的伤口,老翁制止:“毒蛊一会从这伤口出来,所以等毒蛊出来,再包扎也不迟。”
裴季额骨处青筋微跳,显然在忍耐中。
最后还是让婢女捏住华音的手臂,以免再次出血。
开始解蛊,衣衫会有所不整,童之与大巫医,还有与老翁一同前来的少年皆到屋外避嫌。
而时下也只有老翁与裴季,还有两个婢女留在了屋中。
五十九章 [V]
屋中只余几人之时,老翁开了口:“血毒蛊生性谨慎,在心脏休眠,要把它引出来,心跳便不能剧烈,不然它不会出来,若是太过激烈,有可能与宿主同归于尽。”
华音心下一忐忑,转头看向长相怪瘆人的老翁,问:“那要如何?”
老翁阴森吐出“打晕。”二字。
屋中其他几人脸色都略一愣,婢女小声询问:“用药不行吗?”
老翁看向裴季,道:“迷药对毒血蛊无用。”
裴季沉思片刻后,走到华音身旁。
华音似乎明白裴季的意思,抬眼看他:“大人下手轻些。”
说着低下了头,把脖子露了出来。
裴季望了一眼她那纤细的脖子,粗粝的手掌放到了上方,略一抚摸,在她的后颈项按了几个穴位。
片刻后,华音的困意犹如猛烈的潮水一样,不过是一会,身子便往后倒去。
裴季扶住了华音的肩膀,她的头也靠到了他的腰腹身上。
他垂眸望了眼已经昏睡的华音,片息后,平缓地把她放躺到了软塌上。
老翁望着裴季的动作,略有所思。
待华音躺好,老翁让裴季吩咐锦衣卫把收走的东西取来。
裴季喊了门外的童之。
片刻后,那些瓶瓶罐罐被取到了门外,裴季只允老翁挑选几样。
挑出自己要的东西之际,红衣少年用暗语与老翁说了几句话。
老翁闻言,环视看似平静的四周,随后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看向裴季:“裴大人不信我,怎还让我给里面的那个女人解蛊?”
在这客栈对面的屋子,屋顶上,皆有弓箭手拉弓上弦,蓄势待发。
裴季略抬下巴,一笑:“这是我的一贯作风,只要你能替我妾侍解了蛊,那便是我的座上宾,反之……”笑意逐渐淡去,脸色冷沉,眼神凌厉:“反之,若有不轨,死无全尸。”
老翁双眼一眯,与裴季四目相对数息,忽然阴恻恻一笑:“有老夫出马,就没有解不了的毒蛊。”
“那便拭目以待。”
回到屋中,老翁翻了一个杯子,往杯中倒入了黑色液体,再把十数根银针放入了杯中,泡在黑色液体中的银针逐渐变成了黑色。
“把衣服解开,露出心口以上的位置。”老翁道。
婢女正欲去解,裴季开口:“把屏风抬来。”
婢女复而把床外的屏风抬了过来,放到了软塌前,把老翁隔开在外。
裴季把华音衣服解开,再把被衾盖在了她的身上,只露出心脏位置以上的肌肤。
老翁给了裴季一个空罐子:“待毒血蛊一从伤口上出来,要瞬间把它装入蛊中,不然它会立即钻回去,或是……”语声微顿,一笑,脸上尽是褶子:“或是会钻入距它最近的人,这毒血蛊只有米粒大小,速度极快,一旦触碰到肌肤,只要一瞬间就能钻透皮肉,顺着血流脉络进入到这一处。”
老翁抬起手,手指虚空指了指裴季心口的位置。
老翁的笑意阴森诡异,看得两个婢女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裴季双眼锐利如昔,斩钉截铁的道:“开始解蛊。”
老翁靠近了软榻,看了床榻上的华音。
裴季目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要这老头有害人性命的任何举动,裴季会瞬息要了他的性命。
老翁取出一个铃铛拿在手上,再而取来那不知浸泡了什么毒的毒针。先扎了一针心口,然后每隔一寸再扎一针,一直往放血的伤口处扎去。
每扎一针,都轻弹一下针末,有细不可闻的声音发出,只有耳力过人的人才能听得见。
每弹一次,摇一下铃铛。
裴季目光落在铃铛处,微微眯起了眼眸。
铃铛中,似有活物。
纵使诡异,但时下解开毒蛊才是最为重要的。
收回目光,继而盯着老翁的一举一动。
下了四针,心口那处有活物开始窜动,顺着毒针的方向而去。
裴季暼了昏睡中的华音,眉头紧蹙。
华音虽未清醒,但表情异常痛苦,脸上和身上都慢慢沁出薄汗。
待毒蛊快游动到伤口之处时,裴季把罐子的口印在了那放血的伤口上。
最后一针落下,裴季耳廓一动,瞬息之间把罐子盖上。
毒蛊已收,老翁把毒针迅速取下。
裴季把罐子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立即把被衾拉上,盖住了华音的肩膀,只露出了那只有伤口的手。
下一瞬执起华音的手,在取血的伤口处撒上止血药粉,快速的用纱布缠上,所有的动作极为利落,几乎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须臾间,裴季包扎好了伤口,把手放入被衾之中。
被衾把华音盖得严实。
裴季盯着老翁,悠悠开口:“童之。”
屋外童之打开了房门,入了屋中,站在屏风外听候差遣。
裴季语声淡淡的与老翁道:“在我侍妾清醒过来,再确认毒蛊已解,没有问题后,你再离开。”
说罢,吩咐童之:“请这位老先生到一楼客房用茶。”
老翁脸上带着笑意,把东西一收,把毒血蛊取来,道:“这东西我要带走。”
不待裴季应下,他绕过屏风,走出了屋子。
裴季吩咐婢女去准备热水来给华音擦洗身子。
婢女退下后,他拉起华音另外一只手把脉。只懂些许医理的裴季只知脉搏平稳,却也不知有无隐患。
童之去而复返,裴季再而吩咐:“让人把南诏王城有名的巫医都请来,另外盯紧那老少二人。”
童之应声退下。
不过小半个时辰,童之请来了三个擅蛊的巫医。
三个巫医都道华音的体内的毒蛊已解,并无毒蛊。
华音悠悠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缓缓睁开双眸,便对上了裴季盯着自己瞧的黑眸,她有些茫然:“我昏睡多久了?”话音刚落,她瞬间想起昏睡前的事情,忙抓住了裴季的手:“我的毒蛊可解了?”
裴季静默地望着她,眸子幽深,神色平静,华音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讯息。
她语声带着试探:“毒蛊还是没解吗?”
许是被取了半碗血,还解了蛊,所以华音脸色有些白,也显得气血不足。
十息左右,裴季才开了口:“毒蛊解了。”
华音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征愣半晌,嘴角缓缓上扬,眼尾微弯,笑意顿时涌现,但因不太敢相信,所以笑意很快敛去,露出怀疑之色。
“真解了?”华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顺利就解了蛊,毕竟这蛊是用来牵制她杀裴季的毒蛊。
裴季望着她多变的表情,嘴角勾了勾:“我应过你,自是不会食言。”
华音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感受了半晌也感受不出什么变化,她抬起明亮的眸子望向裴季:“毒蛊解了,那我是不是不用毁容,也不用死了,更不用受制于人了?”
裴季轻嗤一笑,戏谑道:“你这般贪生怕死,可没有半点杀手的血性。”
华音撇嘴:“谁生来就想做杀手?”说着,又抑制不住笑意,毒蛊终于解了,她如何能不开心?
开怀过后,华音想起方才那个老翁,笑意微敛,问:“那老头呢?”
“还在客栈中。”
华音从床上坐起,裴季起身取来了她的外衫。在她坐起之时,他把外衫披在了她的肩上。
华音一愣,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再而缓缓地抬眸看向裴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似乎有些许的怪异的暧/昧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但裴季的眼神依旧幽深如昔,他倒是不觉半分尴尬。
华音觉得尴尬,只好自己避开他的目光,问:“是如何解的蛊?”
裴季简单地与她说了个大概,说到铃铛处时,眸色深沉:“若我没猜错,铃铛内有蛊虫,若无意外,是母蛊。”
华音面色一凛,看向裴季,目光惊讶:“若那是母蛊,那他岂不是下蛊之人?!”
裴季转移目光,往门口望去,慢悠悠地道:“他既能拿出母蛊来解开你的毒血蛊,那便是留有后手。那老头不怕死,只要锦衣卫对他一出手,这客栈恐会有无数蛊虫从阴暗角落中爬出。”
华音闻言,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微微缩了缩肩膀,她已经对蛊虫生出了不适,一听到这玩意便觉得头皮发麻。
裴季严谨道:“这客栈定是不能继续住了,方才我已让童之准备了新的住处,一会出发。”
“那老头如何处置?”
裴季吐出“带走”二字。
华音沉吟半晌,掀开被衾下榻,道:“我准备准备,随大人离去,”
裴季并未出去的打算,华音穿上外衫,裴季把她的下裙取来。
华音动作顿了一瞬才伸手接过,边更衣边问:“他取我的血,真的是想用来喂养毒蛊?”
一想到自己的血成了毒蛊的饲料,华音心里极为不适。
裴季面色也沉了下来:“解蛊之时,那少年把你的血带走了,锦衣卫去追,但那少年显然不是寻常人,很快便甩开了锦衣卫,没了踪影。”
华音眉头紧皱,心下有些不安:“老头还在,能否逼问出他到底要我的血做什么?”
话语才落,客栈之下忽然发出惊喊声,裴季神色蓦然一变,瞬间抱上华音走到窗户后,直接破窗跳下。
裴季才破窗跳出,便有数十细小的蛊虫从门缝钻入。
沉稳有力的怀抱,动作干脆利落,对于救她一事,没有丝毫的怀疑。
华音抬起视线,望向裴季那冷峻的脸廓,紧抿的唇线,心跳有那么几息陡然加快。
缓缓落地,心跳也渐渐的恢复如常。
裴季才下来,随之从另外一扇窗户跳下的,是一手拎着小金银,一手抱着据说是先帝血脉的小女孩木瑜。
锦衣卫快速撤出了客栈,两个婢女也都无事,而只有客栈的伙计被毒蛊祸害,好在给华音检查的那三名巫医尚未离开,所以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至于那老头,锦衣卫去屋中查看的时候,早已经没了踪迹。
裴季与华音的面色都不约而同地肃严了起来。
那老头究竟是什么目的,难不成只是想要华音的半碗血才冒险来解蛊的?
第六十章 [V]
新落脚的客栈在检查没有问题后,华音才随着裴季入住。
入住客栈,由几个巫医再进行了几轮检查后,确认华音体内的毒蛊确实是解了。
中箭的伤口也已结痂,而小手臂上的伤口因是裴季亲自动的手,所以并无大碍,只需两三日就能结痂愈合。
晚间擦洗身子后,重新换上纱布之前,华音看了眼手腕上的伤口,比筷子头还小一些的伤口。
接血的时候因割口小,血流得慢,还是裴季暗暗用了些内劲才挤出了半碗血。
婢女换着纱布,低声说:“解蛊的时候,可惜小夫人昏迷了,没有看见大人的那一副模样和眼神。”
华音抬眸,诧异地望向她:“什么模样,什么眼神?”
另一个婢女率先开口:“在解蛊的时候,大人的眉头都是皱着的,看那神色就担心小夫人。而且大人看那老头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若是老头有少许不轨,仿佛下一瞬大人便会要了他的性命的眼神。”
另一个婢女也接口道:“毒蛊一解,不过须臾间,大人便把小夫人的手上伤口包扎好了,更是把小夫人盖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小夫人吃了亏。”
听闻两个婢女所言,华音脑海中浮现在客栈中发现异常时,裴季没有丝毫迟疑抱着她破窗而出的画面。
她现在依稀能记得裴季怀中的温度,稳健的心跳。
华音嘴角弯起,裴季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人霸道,不允别人忤逆她,但好像还是很可靠的。
婢女二人看见小夫人脸上的笑意,都不禁抿唇轻笑。
半晌后,包扎好了,华音问:“叫木瑜的小姑娘如何了?”
虽然情况看着不是很惊险,可锦衣卫的举动也足够慑人,而那木瑜也毕竟只是十岁的小姑娘,也是怕的。
婢女应:“让她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另一个婢女道:“忽然窜出许多的虫子,吓得奴婢毛骨悚然。若非是童管事每人都发了香囊,恐怕会有更多人遭殃。”
“香囊?”华音一愣。
婢女颔首:“说是能驱虫的香囊。”
华音略一猜想,便知裴季他们明知老头有猫腻,但还是冒着被刺杀的风险也让那老头来给她解蛊。
想到这,华音脸上多了几分沉重。
原本裴季说好的,给她解蛊恢复记忆。而待她恢复记忆后,她便把所知之事全盘托出。
可事实上有可能待她恢复了记忆后,她连到底是谁想杀裴季都不知道,更有可能连那些杀手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
他如今为了解她这蛊,付出的或许与将得到的已经不对等了。
而对于这些事情,裴季怎么可能没料到?
身为一个原本就是要刺杀裴季的杀手,她似乎已经欠了裴季一个很大的恩情。
无论如何都要说一声谢谢。
华音心神微敛,问婢女:“大人呢?”
入了客栈后不久,裴季便亲自去追捕那个老头,现在过去许久了,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婢女应:“方才奴婢进来的时候,大人还没有回来。”
华音转头望了眼窗外,斜阳西坠,已是黄昏时分。
婢女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感叹道:“大人肯定是担心那老头用那半碗血来养蛊害小夫人,所以才如此着急去搜捕。”
童之盘问过那几个巫医,他们都觉得是想用华音的血来养蛊,再次养蛊来害华音。
至于是养什么蛊,他们也猜不到,毕竟这蛊千奇百怪,各有不同,用法也不同。
但若说重新养蛊来害华音,这又说不通了。真要害华音的话,就那毒血蛊就能要了她的命,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里边的原因让华音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抓到那老翁才能知晓。
虽然有潜在的危险,可现在最大的威胁毒血蛊已去,也算是福大于祸了。
华音小睡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在有细微开门的声响传入屋中时,她瞬间清醒了,伸手掀开了帐幔往房门看去。
她屋中的房门紧闭,应是对门的裴季回来了。
无论是在乌蒙城,还是在上一间客栈,她与裴季都是住在对门。
华音犹豫了几息,还是掀开了被衾下了床,披上了披风,出了屋子。
华音出了屋子,才见长廊已有几名锦衣卫把守,便是屋顶之上也有戒备的锦衣卫。
比起在前一家客栈,这戒备森严了很多。
华音收回目光,走到裴季的房门前,抬起手轻敲了敲。
敲门声刚落,便传出裴季低沉的嗓音。
“进来。”
华音推开房门,抬脚正要进屋,便见裴季上身的衣裳只脱得剩一件里衣,且里衣全敞,那结实起伏的胸膛与腰腹全然露了出来。
不可否认,裴季不是那种壮硕高大的身形,而是恰到好处的精壮,身上的每一块肌理都细腻匀称,结实而紧绷,似蓄满了力量一般。
华音略感口干舌燥。
抬起的脚微僵,悬了两息,在裴季挑眉看她的时候,她才神色自若地放下脚,入了屋中。
才想入内,裴季抬了抬下巴:“房门关上。”
华音略一撇嘴,转身去关门,心中腹诽若是真怕被人瞧,便会穿好衣服再让她进来,哪里会衣衫不整的等着她进来?
关上房门,转过身之际,裴季已经把身上的里衣脱了下来,背对华音。
华音目光落在他那宽肩窄腰的后背上,问:“可有那两个人的踪迹?”
裴季取下要更换的里衣,长臂套入袖中,转回身看向华音,神色多了几分冷峻,边穿着里衣边轻叹了一声:“锦衣卫到底对南诏不熟悉。 ”
穿上里衣,衣襟半敞着行至桌旁,
翻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茶水,往华音的方向推去了一杯,抬起眼眸:“坐下吧。”
华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
“再留几日,便离开南诏,返回大启。”裴季淡淡道。
华音放下茶杯,诧异地望向他:“不是说答应过南诏王要在南诏留一个月吗,这还不到十天就要离开了?”
裴季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静默了片刻:“南诏不安全了。”
抬起双目,对上了华音的目光:“昨晚的刺杀,并非与你同一伙的杀手所为,更不是段瑞所为。”
华音闻言,眸子微张:“不是杀手,不是段瑞,哪会是谁?”
在华音的目光之下,裴季缓缓启口,吐出三个字:“南诏王。”
华音面露惊愕:“他不是要借助大人的势来铲除段瑞对他的威胁吗,他怎会……”似乎想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总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裴季抬眼看她,“嗯”了一声,随即垂下目光,眸色泛着淡淡的寒光,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放下杯盏后,眸色已恢复如常。
“觉得荒唐?”裴季露出一丝轻蔑:“历朝有君夺臣妻的昏君,为夺臣妻,杀忠臣的也不止一个。民间也多有权贵之人谋□□害人命,南诏王不过就是这些人里边的其中一个而已。”
华音目露嫌恶,半晌后,她疑惑道:“可我还是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这段瑞俨然像是把刀抵在了他的背后,他难道不应该抓住大人在南诏的机会把段瑞……”话语一顿,华音恍然地看向裴季:“刺杀的事,他要嫁祸给段瑞。”
裴季点头。
华音想着这,也确实觉得这南诏已然不适合再待了,可随即想起裴季那强势的性子,怎会逃走?
“大人就这么放过南诏王了?”她有些不信。
裴季手中的茶盏略一倾倒,半杯茶水倾泻到了地板上,目光森然地看着那被茶水淋湿的地板,幽幽道:“待出了南诏边境,我会率大军重新入南诏,南诏王的位置我也会重新选人坐上去。”
华音目光落在地上的茶水,有种裴季给南诏王祭奠的感觉。
放下杯盏,裴季继而道:“那老头不会跑太远,你自己注意些,莫着了他的道。不过毒蛊已解,总归也是好事。”
说起毒蛊的事,华音斟酌了一下,面露诚恳之色:“毒蛊的事,多谢大人。”
闻言,裴季搭在桌面上的手轻点着桌面,目光打探式地盯着华音瞧了半会,挑眉:“你就这么感谢我?”
华音微微抿唇,想了想,站了起来。
裴季目光随着华音的动作而动,看着她站起来,款款走到了他的身旁,手轻轻地放在了他搭在桌面上的手背上,拉起他的手,坐进了他的怀中,楼上了他的脖子,眸光潋滟流光。
“这样呢?”华音耳廓微红,就是身体也略有僵硬。素来不大羞涩,时下不知怎就觉得有些羞怯。
四目相对,情/欲不言而谕。
裴季薄唇微勾:“我难道会急色到这地步,连多等几日也等不了?”
华音一愣,又听他说:“等你这身子调理得差不多再来勾我,我现在可不想再草草了事,再者我要的报答可不是这样的。”
华音目露疑惑:“那大人想要什么?”
裴季不语,只伸出手,指尖从她的下轮廓慢慢划上,继而把她耳边的一缕发丝挽到她微热的耳后。略一倾身,薄唇覆在了她的耳边,低低沉沉的道:“待恢复记忆后,留在裴府。”
低沉的嗓音,近在耳边。
华音心中微颤,随而转头与他目光相对。
这不是裴季第一回让她留下了,先前华音从未有过留下的心思,但现在竟破天荒的有些许动摇了。
华音微微别开脸,把摆在眼前的问题说了出来:“大人留我,可有想过待我恢复记忆后,可能还会对大人有杀心?又或者哪一日忽然恢复了记忆,却忘记了失忆后的这些记忆,直接要了大人的命,大人可又有想过这个可能?”
话语才落,下巴被长指轻捏住,随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回了脸,对上了他的视线。
裴季的目光幽深如旋涡,华音似要被他吸进去一般,有那么一瞬,华音似乎看懂了什么。
半晌后,裴季脸色沉静,目光透出不羁:“那且看你能不能杀我了。且我说过,你若是再次动手,便把你关起来,我并不是说笑的。”
华音再次听到他要把她关起来的话,沉默了一瞬后拉开他的手,面色认真:“我也不是说笑的,就算我没有杀心,可那些人也会不择手段杀了我,大人又能护我到几时?又能花多少的代价来护我?”
即便失忆了,华音也知道那些个杀手对待背叛者,必须诛杀,不然又怎能掌管得了其他的杀手?
裴季或许会因这一时间对她的喜爱而倾尽全力保护她,可当这份喜爱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了,难道还会再保护她?
“以命相诺呢?”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入华音的耳中,华音的双目逐渐睁大,待清楚意识到了裴季说的是什么,对上他那直白的眼神,华音心中不知为何一慌。
她想要推开他的胸膛逃离这里,但那只无伤的手却被裴季抓得严严实实,就是腰身也被他紧紧的揽着不能动弹。
裴季目光如炬,声音喑哑:“回答我,若是以命相诺,你的回答是什么?”
裴季自坐上摄政大臣的位置,身居高位后,想要什么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没有例外。
作者有话说:
暧/昧朦胧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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