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 [V]
“回答我,若是以命相诺,你的答案是什么?”
裴季目光炙热逼人,以强悍之势望进了华音眼底的最深处,似乎所有的谎话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时下被他的清冽气息所笼罩在其中,几乎还可以感觉得到他呼出的气息。
华音有一瞬的茫然,原本就是自己主动坐在裴季腿上的,怎忽然被他反客为主了?
两人的气息缠绕之下,华音口干得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后,才低声道:“我最开始的目的是来杀大人的,大人没有必要对我这么一个刺客下这么重的承诺……”话语微顿,垂下眼眸:“我承受不起。”
裴季忽然一笑,但只一瞬,笑意倏然一变,沉声道:“看着我。”
华音抬起眼帘的下一瞬,她手臂上的钳制忽然一松,后脑勺却随即被摁住,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华音唇瓣被含住了。
事发突然,华音的唇瓣闭合不严,轻而易举便被他撬开了,长舌探入,卷起了华音的舌尖。
津液相濡,纠缠的激/烈而火/热。
华音原想推他,但想起今日他为她做出的事情,便也就顺着他了,双臂环上了他的脖子。
她的回应,让裴季身心愉悦了不少,腰间愕手臂收得更紧,让她与自己相熨得没有任何的缝隙。
二人的呼吸渐渐有些许的急促。
过了许久后,裴季微微压她的后脑勺,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指尖在她那因就寝而披散着墨发上抚摸。
抚摸墨发的同时,也像是在轻柔按压着华音的头皮。
明明只是轻柔的抚摸,但竟有些舒服。
华音呼吸稍缓,便听到低哑慵懒的声音落入耳中:“答案是什么?”
华音:……
他这哪里是让她回答,分明只是想要从她口中听到他想要的答案而已。
沉默了片刻,华音低声道:“等我恢复记忆后,再回答大人的这个问题,可好?”
裴季静默了下来,二人良久的安静沉默,姿.势也没有改变。
晚间静谧,客栈后院有小水车,水车转动,水声潺潺。
不知过了多久,裴季的房门被敲响,华音从他的肩上抬起头,轻推了推他。
裴季瞥了她一眼,没有松手,然后看向房门的方向:“何事?”
片刻后传来童之的声音:“大人,要用膳了吗?”
裴季正欲说不用,华音却道:“我还未用晚膳。”
裴季沉吟了两息,道:“准备两份碗筷。”
“是。”
童之应声后,华音看了眼裴季,又缓缓低头看了眼腰间的手,继而抬起视线,意思明显。
裴季抽回了手臂,华音也从他的怀中站了起来,回到了对面的位置。
裴季视线依旧直视着她,眸色幽深,深邃。
素来放得开的华音,也被他瞧得脸颊微烫,为遮掩住这些许的破绽,故作镇定地端起还有一半茶水的杯盏,浅抿了一口。
华音目光暼了眼裴季那松垮的衣襟,胸膛上还有她刚刚推他的红印,轻咳一声,提醒:“大人的衣衫,略有不整。”
裴季低头瞧了眼,随而道:“童之他们已习惯。”
华音闻言,沉默了片刻,又道:“大人还是把胸膛遮一遮吧。”
裴季轻笑了一声,明白她在意的是什么,也就拢了拢衣襟。
这时房门被从外边推开,童之看见华音也在,并没有惊讶。
锦衣卫把菜饭放下,便退出了屋中,童之则留在屋中。
看了九姨娘略微红肿的唇瓣,便知方才二人都在做什么,但也装作没看出来。
童之道:“审问过了大巫医,大巫医概不承认与那老头同谋,只说他确实是在十几年前就认识了这个人,也是因为大人要解蛊,才寻到这个人的。”
裴季夹了一块肉放进华音的碗中。
他的动作,让屋中的两人皆一愣。
见华音没有动作,裴季轻佻眉:“怎么不吃。”
华音默默端起碗筷用膳,但肉入了口中却犹如嚼蜡,到底她还是不大习惯裴季对她体贴。
拿刀杀人的手用来个她夹菜,总有点瘆得慌。
“手感比在府中的时候弱了些,多吃些补一补。”
华音闻言,猛然地“咳咳咳……”了好几声,差些没被口中的饭菜给噎死,抬起目光暗暗瞪了他一眼。
童之佯装没看到二人的打情骂俏,上前给华音倒了一杯茶水。
华音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水,才缓过来。
裴季看向童之,问:“可有盘问到在南诏中,还有谁中了血毒蛊?”
童之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招供。”
华音放下了杯盏,顺了气后,才道:“会不会是被人威胁了,所以不敢说?”
童之接口道:“确实也有这个可能。”
华音回想了一下,随而道:“前一日晚上在南诏王宫的那一晚,我试探了一下那云侧妃。”
二人看了眼华音,裴季放下竹筷:“你怎没与我交代此事?”
她解释:“虽然有怀疑,但不大确定。”
裴季颔首:“说说看是哪里不确定。”
华音回想了一下,道:“虽没有准确的证据,云侧妃也没有承认,但她应该是会武的。”
裴季思索了一下,对童之道:“立即安排几个人假意行刺云侧妃试探,同时……”顿了一瞬,看了一眼华音,继而道:“下些不至于要人命的毒。”
华音微微颦眉,疑惑道:“可这就算是百毒不侵,但中了毒后也会让人有反应,如何能确定体内有血毒蛊的就是云侧妃?”
裴季轻笑了笑,看向童之。
童之为其解惑:“南诏王身边的宫女,有大人的人,她能冒险一探到底是中毒,还是血毒蛊作祟。”
话落后,童之看向裴季:“若云侧妃真的是南诏王身边的奸细,那云霄身份也不简单,他又该如何处理?而且南诏王应该也不会轻易把云侧妃交出来,毕竟昨晚的刺杀都可能是他安排的,怎还会对大人言听计从?”
裴季垂眸思索了半晌后,有了算计:“告诉段瑞,南诏王刺杀我的事□□嫁祸给他,南诏王尚不足以我来动手。”
裴季原本打算等离开南诏之后再派大军来南诏,但细想只一个段瑞就能解决,何必舍近求远?
“至于云霄……”裴季看向华音,轻悠悠的问:“若他真是刺杀我的人,你想我如何来处理他?”
童之似乎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看了眼小叔又看向华音。
华音面色沉静,直视裴季:“若那人真是刺杀大人的人,不是他亡便是大人遭殃,大人又何须手下留情?”
裴季笑了笑:“好一个何须手下留情,这话倒是顺耳。”
话落,看向童之:“听见了没,去着手准备吧。”
童之颔首,随之退出了屋中。
*
夜色稍沉,高坡楼台上,戴着面具的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城中万家烟火。
这时有披着斗篷的佝偻身影缓慢上了楼台,看到了男子的背影,斗篷之下传出粗嘎的老人嗓音:“沈堂主,许久不见。”
说着,兜帽撩了下来,俨然是今日帮华音解蛊的老翁。
沈堂主转过身来,朝着老翁略一颔首:“鬼医。”
鬼医脸上露出了笑,笑得脸上皆是褶皱:“楼主收到沈堂主的信,特让我来助华音恢复记忆。”
沈堂主道:“今日鬼医解蛊之时,可想到了法子让其恢复记忆?”
鬼医道:“这蛊解了,可就拿捏不住华音了,待她恢复记忆后,若是逃跑了,由谁来背这个责任?”
沈堂主沉默片刻,道:“她归我来管,自是我来负责。”
鬼医闻言,笑意阴恻:“既然沈堂主如此说了,那就无妨,至于恢复记忆,我已有了法子。”
“什么法子?”
鬼医道:“今日我取了华音半碗血,养了一只小蛊,对人体倒是无害,只是会出现些许的记忆混乱,但好处在于它能把一些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让人深刻起来,但这蛊还需得喂养一段时日才能用。”
沈堂主眸光略沉:“还需下蛊?”
鬼医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道:“楼主吩咐,若是华音恢复不了记忆,背叛了血楼,便毁之。”
说着,鬼医走到凭栏前,骨节嶙峋的双手搭在了凭栏上,回想起今日解蛊时裴季的对待华音的态度,他眯起眼眸,冷声道:“裴季已然对华音动情,显然也已生出了信任。”
沈堂主闻言,微一抿唇。
“现在来看,能杀得了裴季的,最有可能成功的人就是华音。楼主承诺,若是华音能杀了裴季,不会再种蛊,且往后只让她打探消息,不需再冒险,更不需以色事人。”
说到这,鬼医目光幽幽的望向沈堂主:“有把握劝服华音么?若没有,那宁愿毁了,也不需一个摇摆不定的杀手来执行任务。”
沈堂主沉默半晌,缓缓道:“待她恢复记忆,自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什么又是不该做的。”
“如此,自是最好。”
说罢,转头望向南诏王城,鬼医依旧没有忘记今日那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微眯了凹陷的双眼,嘟囔道:“没有陷入男女之情中便更好。”
*
朝阳微露,客栈外来了许多南诏朝臣,其中便有段瑞。
华音听到婢女说出来的消息,她起身出屋子,欲到斜对面的屋中开窗瞧一眼都来了哪些人。
但才开门正巧碰上从房中出来的裴季,眉眼顿时一弯,面露笑意:“大人早。”
裴季的目光落在了她明艳的脸上在看到他后露出的笑意,心情有些愉悦,薄唇一勾,问:“去哪?”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昨晚之后,华音觉得自己与裴季相处的氛围有些不一样了,不是很明显的那种,但却在渐渐地改变。
华音与他相处,没了那么多的谨慎,心情轻松了许多。
微一侧脸看向他隔壁的空屋:“到隔壁看看都来了谁。”
“入我房中看也一样。”说着,裴季偏了身子,暼了她一眼:“进来吧。”
华音犹豫了几息,但还是入了他的房中,走到了窗后。
裴季转身走到身后,略一推开窗户,露出了半指缝隙。
华音往街道望下去。
来了好几辆马车和好几顶轿子。
“要是因大人被刺杀的事情而前来,那他们早就应该来了,怎等到今日才来?”
裴季阖上了窗户,轻嗤一笑:“大抵是因听到一万大启铁骑入了南诏,所以都坐不住了。”
华音诧异地看向裴季:“来真的?”
裴季眼尾上挑,语气轻漫:“那一万铁骑可不是用来看的,我若是在南诏伤及一根毛发,不仅那一万铁骑,便是守在南诏边境的数万大军也会踏平这南诏。”
华音一哂,下意识就开了口:“那我是不是更应该扒紧大人?”
裴季一笑:“允你扒着我便是。”
华音睨了他一眼:“那倒是要谢谢大人给我这么一个荣幸。”
话落,房门处传来敲门声,二人循声望去。
站在门边上的童之问:“多位南诏朝臣都来了,大人可要去会一会他们?”
裴季笑意一敛,面色露出了几分讥诮:“来都来了,若是不见,他们南诏的朝臣该说我这个摄政大臣仗势欺人,目中无人,狂妄嚣张了。”
华音闻言,嘴角微抽,暗暗看了眼裴季,心中腹诽道: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心里难道就没有半点数吗?
六十二章 [V]
裴季去会段瑞等人,华音也随他起身而准备离开。
见她也起了身,裴季暼了眼桌面上的早膳,道:“坐下把早膳吃完。”
华音看了眼童之,又看回他:“大人放心留我一人在这屋中?不怕我设下陷阱等着大人?”
裴季双唇略扬,也不说其他,只道:“在屋中等我回来。”
裴季望着她的眸中似有曦光,让华音的心跳不禁跳得快了些。
裴季与童之转身阔步出了室外。
华音目送裴季离开后,心思微转。
她感觉得出来裴季对她没有那么的谨慎了,甚至开始信任她了。
华音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丝笑意,收回目光,继而坐下继续吃未用完的早膳。
不多时,唯一可在二楼随意走动的小金银从走廊上跑过,似乎知道哪间屋子是裴季住的。
所以看见裴季屋子的房门是敞开,顿时兴奋地发出了愉悦声音,撒丫子就窜进了屋中,看到华音的时候,顿了一息后,但还是很激动的跳上了一旁的凳子,然后钻到了华音的腿上。
华音没好气的看了眼兴奋的小金银,随而放下筷子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许是有两日没有与她亲近了,小金银那毛茸茸的大圆脑袋一直主动蹭着她的手,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华音正揉着小金银的脑袋,窗户外的街道又传来了马蹄声,声音在客栈外停了下来。
华音本是想看看云霄有没有来,但方才并未看见有云霄的身影。
但不知为何,这一回华音却有预感,是云霄来了。
抱着小金银起身走到了窗户旁,再度推开了半指缝隙往街上望去。
在打开窗户的那一瞬间,街上刚下马的人也抬起头望来,四目相对的下一瞬,云霄微微颔首。
华音面色平静地收回目光,把窗户阖上了。
站在窗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金银,陷入了沉思。
云侧妃有问题,那么云霄自然也有问题。
若是云霄真的是刺杀裴季的那一伙人,那么她与他定是认识的。
他们既然相识,但他怎么敢以真面目示人?
华音揣测到了两个可能。
一则是相信她真的失忆了。
二则她们之前关系匪浅,他信她不会把他供出来。
最后,她觉得这两个可能性都有,所以他才敢以真面目出现在她的眼前。
以她在南诏第一次见到云霄那丝好感来看,他们交往定然不浅。
可即便真的关系匪浅又如何?
提醒云霄,告诉他裴季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从而让他改变计划刺杀裴季?
若是因她的提醒,累得裴季有性命之忧,又当如何?
以前华音料到自己是刺客却不想杀裴季,是因想保命,毕竟不仅杀不了裴季,还会让自己丧命。可现在华音却是由心而发的不想裴季死。
但对于云霄,华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心底似乎也不想看见他死。
两相矛盾,让华音心底浮躁。
昨夜裴季问及她如何处理云霄,她的回答也并非是谎话。
云霄若是杀手,那不是他亡便是裴季亡,若裴季手下留情,那只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唯一能解决的办法,除非是云霄能放弃刺杀裴季。
但以耗费了那么人力来刺杀裴季,显然不大可能会放弃刺杀裴季。
华音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怀中的小金银,喃喃低语:“但愿那云霄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
南诏大臣都被请到了大堂中,纷纷向裴季解释前几日的刺杀与南诏无关,请求裴季把大军退出南诏。
原本除却南诏外的一万大军,在这南诏境内也有大启的驻军,若是来个里应外合,南诏也将不复存在,这如何让大臣们不着急?
南诏群臣一人一句,有些许的激烈,裴季不应声,只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云霄。
云霄也察觉到了裴季的目光,但依旧淡定从容。
不得不说裴季目光毒辣,在乌蒙城见的第一面,裴季就对他生出了疑心。
前一天晚上,流夭寻他。
流夭告诉他,华音似乎在试探她,还道裴季恐怕已经在怀疑他们的身份了。
以裴季的疑心与能力,恐怕不用多久,便会知晓他的身份。华音的事情也必须得尽快处理了。
大堂中语声沸沸,过许久后,裴季抬了抬手,众人才纷纷停下,看向他。
裴季神色漠然,不疾不徐的道:“只要我平安无事地离开南诏,这大军自然也会退出南诏,或是你们把那刺杀我的人找出来,那我便让大军退出南诏。”
有南诏大臣道:“还请裴大人三思,那些刺客分明是故意离间大启和南诏,裴大人如此,恐会中了那些人的……”
裴季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言。”说着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大堂中的众人,唇角一勾:“我又非攻打南诏,这般紧张做什么?”
众人一噎,暗道这大军入了南诏,已有攻打之势,他们怎么能不紧张?!
这裴季骄矜狂妄,俨然不把南诏当做一回事。他们纵使心底气愤,可却也无可奈何。
“这几日我便会离开南诏,诸位请回。”说罢,裴季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段瑞身上:“段大人且留下说几句话。”
说罢,裴季转身离开了大堂,留下南诏的大臣。
大臣们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都把希望寄托到了段瑞的身上。
云霄从裴季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暼了眼神色沉沉的段瑞。
心思略沉。
——这二人,可是要联手了?
童之把段瑞请到了客栈一楼的茶室。
段瑞入了茶室中,便见裴季姿态闲适地品着茶。
童之站在一旁,作出了请的姿势:“段大人请落座。”
段瑞坐下,沉默半晌后,开了口:“裴大人昨夜让人转述的话是什么意思?”
昨夜段瑞准备就寝时,锦衣卫竟来去无踪,在守卫丝毫没有察觉之下入了他的屋中,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意识到了锦衣卫的可怕之处。
但这些惊吓,在听到南诏王行刺裴季,欲嫁祸于他的消息后,惊吓转为了惊愕与愤怒。
南诏王竟然敢使这手段来诬陷他!
他做了多种南诏王拉拢裴季的法子,可却全然没有想到南诏王意不在拉拢裴季对付自己,而是诬陷他刺杀裴季,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裴季为大启摄政大臣,若是真要攻打南诏,南诏不堪一击。而要对付他也是易如反掌。
童之给段瑞斟了一杯茶,随而站到了一旁。
裴季神色浅淡,语气闲适:“我以为段大人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闻言,段瑞暗暗揣忖裴季意思,几息后,试探的问:“裴大人不会再帮大王了?”
裴季放下杯盏,待童之再倒满茶水,继而端起,挑起一眉望向段瑞:“何以见得我会帮一个觊觎我妾侍,还想要我命的人。”
段瑞心中有了算计,怒意顿消,暗自生出喜意。
南诏王个愚蠢的,若是没他这一出,恐怕裴季还不至于会与之反目,如今自食恶果,大启也不再是南诏王的靠山,他也就没有了顾忌,这南诏很快就是他的天下了。
段瑞喜上眉梢:“裴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裴季勾唇一笑,垂眸浅抿茶水,杯沿微离,慢慢悠悠道:“不管我在不在南诏,这月内皆不会涉及南诏内政。”
段瑞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
——裴季给他这一个月的时间,把南诏王从王位上拉下来。
段瑞是个识相的人,起了身,朝着裴季一拱手:“多谢裴大人。”
不过几句话便把目的说清,段瑞不久留,告辞离去。
段瑞从茶室出来,一众大臣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见他点头,大臣们也不再留下,相继离去。
云霄沉吟半晌,也转身离去。
众人离去,客栈大堂恢复了清净。
裴季自茶室出来,童之道:“段瑞若非忌惮大启,恐怕早已是南诏的王了,今日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裴季冷嗤一笑,转身朝楼上走去。
童之知他是去见华音,故而跟在身后低声问:“小叔对九姨娘可是生出了男女之情?”
裴季脚步一顿,站在阶梯上转头望向大侄子。
“若是深究,确实是有几分。”话停顿,沉吟了两息,接着问:“华音做你的婶婶,如何?”
两阶之下的童之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小叔的意思,眸色微变。
压低了声音,语带着震惊:“小叔想明媒正娶?!”
这未免太草率了!
素来不喜拖泥带水的裴季略一挑眉,反问:“不可?”
童之默了默,劝道:“小叔你是怎了,在金都时,分明说过给九姨娘编织温柔乡,让其深陷,可小叔怎就自己掉……”话声倏然一顿,蓦地抬头往楼梯口望去。
在锦衣卫身旁站着的,是华音。
裴季循着童之的视线抬起头,对上了华音黑得幽深的那一双杏眸。
裴季:……
早间有婢女在廊中行走,倒是让他忽略了华音那细不可察的脚步声。
华音是杀手出身,又是媚杀刺客,更是可随时切换寻常人走路的姿势与杀手的轻盈步子。自她不用再隐藏身份后,也就恢复了较为谨慎的轻盈步子,他若不仔细,也察觉不到她的脚步声。
华音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裴季,然后转身离去。
裴季转头眯眸看向眼童之,冷声道:“到我屋中候着领罚。”
说罢,转身就疾步跨上楼梯。
童之:……
他朝着小叔的背影辩解:“可大人毕竟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裴季并未理他,径直走过缓步台,拐入长廊,快步走到了华音的房门前,双手一推却是没推开。
房门被从里边反锁了。
裴季抬起手敲了几下门:“华音,开门。”
屋中没有半点回应,裴季再度敲了几下,有些失了耐性,沉声道:“若是不开,我便踹了。”
话音才落,房门便打开了,随之入目的是华音那冷若冰霜的眼神。
她这眼神,显然是听到了他与童之所言。
不得不承认,她这耳力还真好。
作者有话说:
华音:想给我编织温柔乡?
裴季:……
————————
六十三章 [V]
华音打开了房门,面无表情瞪了裴季一眼后,就转身回了屋内,背对着裴季坐到了桌旁。
裴季盯着半晌那绰约多姿的背影沉吟了几息后才踏入步子,转身把房门阖上,复而转身行至桌前,负手站在华音的背后。
静默的半会,小金银围在他们两人脚下打转,见他们都不理会自己,便直接倒在地板上打了一个滚,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自己尾巴。
半晌后,裴季声音低沉的问:“听墙角可听全了?”
华音听到他的话,手心暗暗收紧,回驳道:“大人莫要冤枉我,我可没有听墙角,我就站在楼梯口,是大人没有看见罢了。”
裴季眉梢一扬,看了眼桌面上的茶水,翻杯倒了一杯递到她的身旁。
若是以往,华音也不会不识趣,但现在却是看都没看一眼,更别说是接了。
她不接茶水,裴季也不怒,只把茶水放到了她一旁的桌面上,问:“前边的也听到了?”
华音虽抿唇不语,但裴季见她的反应,也知她是真的听到了。
抬起双手,大掌便放到了她的肩上:“等回去了,便把礼办了,有摄政大臣的夫人的身份在,自然能护你周全。”
华音抬起手拨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掌,语声似平静道:“我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大人也不用太抬举了我。更不用大人费心思去编织什么温柔乡来网住我,我也会在恢复记忆后,把所知的事情如数告诉大人。”
温柔乡?
难怪在金都的时候,他忽然对她那般好,原来打的是这个算计!
要娶她?
她说答应了吗?!
裴季低眸望了眼华音捏着拳的手,直言道:“我不否认我有过这个想法。”。
华音蓦地转头瞪他,恼道:“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裴大人对我费这么大的心思!”
说着,直接扭了扭肩膀,把他的手晃开,直接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华音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么生气。
她用完了早膳,在窗户后看到那些南诏大臣陆续离开,她便到楼梯口等裴季,想要问问现在南诏的情况,谁成想会听到那些话。
她见裴季与童之上楼,正欲喊出“大人”二字千,因她耳力极好,隐约听见童之唤了裴季一声小叔,愣了愣,所以没有喊出声。她还在惊讶间又听到裴季问童之“华音做你的婶婶,如何?”
华音懵了两息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随而心头猛然一震,剧烈跳动着。
震惊时,却忽然听到童之说在金都时候,裴季说过对她编织温柔乡……
华音只转念一想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温柔乡,英雄冢,最是杀人诛心不见血。
童之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下,她那跳动得厉害的心跳这盆水而平静了下来,平静之余却又有怒意升起。
裴季看了眼落空的手,下一瞬便上前,一把将华音抱起,指骨分明的宽大手掌托着她的腿和胸口下侧,臂膀强劲,几个跨步便走到了床榻旁。
华音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愣了一瞬后便立马挣扎了起来,恼道:“大人是怪我不识好歹?!我就是不识好歹,等恢复记忆后,我就离……”
离开的开字还未说出来就被裴季撂到了床榻之上,他立即压了下来,直接堵住了华音了嘴。
用他的嘴堵住了她的嘴。
略狠的一亲之后,裴季抬起了头,直盯着她,眼神泛狠:“没我的准允,你能离开得了?”
华音被她亲了一下,懵了一瞬,但听到他那□□至极的话后,脱口而出:“我这一次不就逃了,下一回我也有了经验,自然不会……”
话还是没有说完,裴季又是猛地一低头,在华音的唇上用力一亲。
华音瞪他,推开了他后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唇,避免让他再亲下来。
裴季微眯黑眸盯着她,声沉如水没:“再重复说一遍试试。”
许是多次阳奉阴违,裴季也没对她如何,让华音越发的不怕他,所以她开口就道:“说便说,我能逃得了一回便……”
“我会让你下不来床。”他阴沉沉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声音透露着丝丝寒意
华音的声音戛然而止,杏眸圆瞪着他。
华音不瞪了他半晌后,反应过来自己太情绪话了,不利于应对裴季,意识到这点后,暗暗呼了一口气,情绪也得缓和。
面色沉静下来后,华音转开了脸,故意不看他,相继沉默不语。
比起愤怒,她更多的是失望。昨日才说了让她留下的话,今日却让她知道他想骗她的情。
裴季直起身,把她的鞋子脱下,自己也脱去黑靴,躺在了她的身旁。
华音转身,背对他,但下一瞬却被背后的人强制霸道的锁入了肌肉纹理明显的怀中,总归是挣扎不开的,华音也懒得挣扎了。
裴季只抱着她,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们两人上了榻,小金银也跳了上来,趴在两人身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他们。
这双大眼睛中写满了对他们现在在干什么的好奇。
裴季抬手把它拨弄到了里侧,小金银落入在最里边,华音则被一人一猫夹在了中间。
他低声道:“我行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也懒得费心思勾心斗角,能动手绝不会手软,如此,你觉得我会费那些心思对你编织温柔乡,诓骗你感情?”
华音闻言,心底不禁漏了半拍。
仔细想想,裴季这人确实是能直接动刀便不会耍阴险。
可他就是有了那样骗她的心思!
这个怨念一出,华音倏地一怔。
……她竟然气的不是裴季有可能要谋划骗取她的信任,气的竟是他曾有过想给她编什么鬼的温柔乡的想法。
华音愣怔间,耳边继而传来裴季低沉的嗓音:“你觉得,我是那等会与人多做解释的性子?”
华音心道,确实不是。
裴季细细轻抚着华音的细腰,薄唇附到了她的耳后,放轻声音,缓缓开口:“所谓的温柔乡,不过是我给自己一个让你活着的理由罢了。”
先前在府中发现她体内的蛊虫,从而怀疑她的身份。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把她关入牢中大刑轮番伺候。
但因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与他暗暗较劲的性子又极对他胃口,所以心生出了那么几分不舍。
那时倒是不察,现在回想,倒是清晰了。
华音唇瓣微微一张,有些惊愕。
片刻后,华音心底已然信了他,但接着又听他嗅着自己发丝,低声喃喃道:“你信不信都无所谓,总归也逃不了,若是再逃一回,关起来便是。”
……
信归信,但她现在为什么依旧会觉得很生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陪朋友过生日,没什么码字的时间,明天多补一千二(机智如我)
六十四章 [V]
因往日人在屋檐下,再者小命都被捏在人家的手上,华音也就不得不低头。可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裴季面前,这头越抬越高了,有时都是敷衍的一低,低得极为不真诚。
时下也不勉强自己去附应裴季。
良久的寂静,里侧的小金银都已经睡着打呼了,裴季依旧没有松开华音。
忍了许久,华音用手肘抵了抵他的胸膛,提醒他:“大人是否该离开了?”
裴季淡然道:“早间起得早,应对了那么一群嘈闹的人,颇为疲惫,休憩一会。”
华音皱了皱眉:“大人若是要休息,那便回房歇着就是了,何必要与我抢床榻。”
谁曾想裴季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臂:“莫吵,容我歇半个时辰,等过两日你身体休养得差不多再与你做那事。”
华音:……
谁要与他做!
华音愤怫。
这人定然是不会走的了,也不会让她走,华音暗暗呼了一口气,索性等着里侧的帐幔。
他说要休憩半个时辰,以他警惕成性的性子来瞧,能睡得着才怪。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两人一猫同躺一榻,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许是这安静,让华音心底的恼意逐渐消散。
后背紧贴着裴季那散发着热气的胸膛,所以他的每一下心跳,她都能感觉到一清二楚。再有平时皆会敛息的裴季,时下呼吸却是重得人难以忽略。
湿热的气息落在华音的后颈的肌肤上,有些痒,但久了也就适应了。
身体逐渐放松,但眼神却是有些放空。
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对往后也很茫然。
曾经她的目的很明确——恢复记忆后,把自己所知告诉裴季,让裴季给自己弄一个新的身份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可现在裴季明确的出尔反尔不让她走了。
其实她也没必要再逃跑,毕竟一逃,可不仅仅是裴季一人要把她抓回去,后面还有那些个杀手。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凶险难测。
可才有想留下来的想法,今日裴季与童之说的话,却让她心情复杂了起来。
娶一个杀手为妻,还是杀自己的杀手,也就是裴季能做出这样骇人的事情了。
裴季对她的喜爱,出乎了她所预料的范围。
她对裴季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华音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去深究这种感觉。
南诏这段短暂的时日相处下来,她已然是不可能去杀裴季的,更不想看到裴季出事。
或许,她应也心生好感了。
这么一张俊美的脸,一副健壮结实的身子,不论是性子还是身手都强悍可靠,让人不禁生出安全感,再者有权有势,如此优势很难不让人动心。
华音俗了点,所以先外貌权势,再是他的可靠。
想到这,不禁回忆先前的事情。
在裴府时,杀手挟持她。
裴季毫不犹豫地给了杀手逃跑的机会。
在入南诏王城前的,与杀手交手之际,若不是他的那一刀挡偏了短剑,恐怕那箭将会穿透了她的心脏。
解蛊那日,她明明自己也可脱险,但裴季却也是毫不犹豫地抱起她破窗而出。
回想这一桩桩,华音的嘴角缓缓有了弧度。
或许,她也是有那么一丝喜欢的。
只是这明媒正娶为妻,到底与为妾侍是完全不一样。
为妾,她全然没有一点的负担,也不用负什么责。可为正妻,便多了一份牵扯不清关系。
华音心思沉沉的抱着小金银也闭上了双眸,呼吸渐缓。
不知过了多久,裴季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望了一眼怀中的人,唇角微扬,复而闭上双目,同时也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
童之在小叔屋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叔从华音的屋中出来。
他思索了半晌后,转身往未阖上的房门望了出去,目光落在了对面紧闭的房门上。
以小叔的性子来看,向来懒得与人解释,但这么久还未出来,定然是与九姨娘解释了。
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总该不是还在解释吧?
转念一想,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裴家应该不久就能有后了。
想法才出,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裴季自屋中走出,与童之对上了目光,冷冷一笑。
童之:……
这都没忘来训他?!
裴季放轻动作关上华音的房门,转而回了自己的屋中。
童之低声的唤了一声:“小叔。”然后立即斟好茶水。
裴季暼了他一眼,行至桌前坐下,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才慢慢悠悠道:“待回了金都再罚你。”
童之颔首:“侄儿等罚。”
裴季放下了杯盏,脸色肃然:“今日我与段瑞单独见面,南诏王定会怀疑我们已联手。你取了令牌,暗中调动南诏能用的人,让他们随时候命。”
童之也是聪明人,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小叔今日是特意与段瑞单独见面的,目的可是把那南诏王逼入绝境,让他放手一搏?”
裴季眼神淬然冷冽:“我的目标不是他。”
童之沉思半晌,不确定的问:“是云霄?”
若无意外,云霄极有可能就是刺杀他们那一波杀手中,那一个戴着面具之人。
裴季微微侧目,望出屋外,看向华音屋子的房门。
“三日后,去那南北杂货铺子,让人暗中把华音送走。”
童之愣了一瞬,然后道:“若是此时动用南北杂货铺子暗探,恐会让人联想到这铺子后边的主人是小叔。”
许多年前,大启便在南诏安插了许多的暗探,裴季在十年前能顺利潜入南诏不被发现,便是借助这南北铺子在南诏十几年的根基。
裴季沉声道:“在盘阿寨,金家的人给了她一块南北杂货铺子的铁牌信物。”
闻言,童之愣了一瞬,忽然想起先前南北铺子送来的单子。
华音在南北铺子买了许多的东西,买下的所有东西,南北铺子都列在了单子上送来。
童之恍然道:“所以先前九姨娘去南北铺子,是探底?”顿了一下,又惊诧道:“九姨娘还想逃跑不成?”
话落,紧盯着小叔的脸仔细瞧,想要从那脸上看出些许的端倪。
裴季似有所感,抬眸冷暼了他一眼:“让人送我口信到边境外的镇南军,派千人把她护送回金都。”
收回了目光,再而淡淡道:“那些潜伏在王城暗处的杀手极为敏锐,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只能让她一人走,你让铺子的探子盯紧她。”
在这南诏凶险难测,更有那给她下血毒蛊的老头取了她的血,不知意欲何为,稍有不慎便会被钻了空子,危及性命,所以只能先把她送走。
迟迟未等到童之的应声,裴季转眸看他,只见他望着自己,目光深思。
“如何?”
童之呼了一口气:“侄儿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独来独往的小叔也会陷入这男女之情之中,不是浅陷,而是深陷。”
裴季眉梢一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神色泰然自若:“我想做什么,便会做什么,我想让华音平安活着。”
童之颔首,然后去安排一切事宜。
*
云霄出了客栈后便入了王宫见南诏王。
才入了大殿,南诏王就急问:“今日去寻裴季,裴季什么反应?”
云霄行礼后,道:“今早不知臣一人前往,还有段大人与兵曹、户曹、法曹几位尚书,还有陈吴两位大军将都去寻了裴大人。”
南诏王闻言,脸上逐渐露出怒意,忽然一掌震在了王座的扶手上,怒不可遏道:“到底段瑞是南诏王,还是我是南诏王!?”
云霄垂着眼眸继而道:“裴大人单独与段大人说了话。”
南诏王的瞳孔骤然一缩:“他们单独见面了!?”
“是。”
想到裴季有可能会和段瑞联手,南诏王面上的镇定已然挂不住。
怎么可能,他明明让南诏的死士伪装成杀手去杀裴季。那些个死士,便是死也会咬定是段瑞指使的。
难道是裴季不相信,找了段瑞当面对质?!
云霄迟迟未听到南诏王的声音,便知道他已经慌了。
低垂的双眼,眼神漠然。
南诏王已自乱阵脚,只需裴季一句话,南诏王的位置也将不稳,事到如今,他定然会为了这王位而孤注一掷。
云霄推波助澜,火上浇油道:“ 那段瑞单独见过裴季后,脸上的笑意怎么遮都遮掩不住,恐怕是与裴季打成了对他有利的协定。”
在南诏王面色铁青一片之际,云霄继而道:“大王,若是裴季与段瑞联手,恐怕这南诏朝中只会听命段瑞,届时恐会危及大王。”
南诏王双手收紧握拳,目光阴鸷。
这时,脑海中再次像是有人在说话。
——裴季一直都看不起你,知道你觊觎他的妾侍,心里肯定不高兴,所以早就不想让你做南诏王了,所以才会想与段瑞合作,踹掉你,扶持段瑞坐上南诏王的位置。
——你不能坐以待毙了,一定要先出手,让裴季措手不及,不然到时候莫说是美人了,就是王位也将不保。
脑中嗡嗡作响,让他怒躁不已,满脑子都是要杀了裴季的想法。
许久之后,双手猛地一拍两边的扶手,面色阴沉,双眼有血丝浮现,他几乎要着牙道:“杀了裴季,不计一切都要给我杀了裴季!”
云霄嘴角有那么一瞬微勾,但还是露出惊色,劝道:“大王,还请三思,若杀了裴季,恐怕大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南诏王疯了一般,怒道:“我要是再不动手,这南诏王的位置都做不了了,我还怕大启秋后算账不成?!”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完成,明天继续多补一千五……
六十五章 [V]
且说随裴季来南诏的锦衣卫,一开始对这个身份危险成迷的九姨娘态度冷漠,并无恭敬,只有一板一眼。
但在南诏这段时日,大人对这逃跑过的九姨娘态度如何,他们都是有眼睛看的。
大人是真的对九姨娘有了感情?还是说有什么算计在里面?
毕竟大人以往对有刺客嫌疑的人,从未优待过,哪次不是直接毙命,或是押到狱中上大刑,哪会像现在对九姨娘这般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摆谱也不曾黑脸过。
在盘阿寨时,去拦截九姨娘的那几个锦衣卫回来后,听说好似是伤了九姨娘,便直接被调去盯梢了。
还有今日上午,他们有人看见大人敲了九姨娘的屋子。
房门一开,九姨娘对大人黑着脸,但大人这都没有生气,还在就姨娘的屋中待了小半个时辰了。
也不知这小半个时辰都干嘛去了。
后来有人暗暗的去童管事那处探了口风,旁敲侧击的问往后对着九姨娘的态度是严肃,还是恭敬有加。
童之看着从金都来的书信,轻笑了一声,随之转头看向送信过来的锦衣卫,笑容温柔:“知道吗,今日因我说错了一句有关九姨娘的话,大人说等回到金都再罚我。”
锦衣卫面色一紧,顿时听出了话里边的意思,应:“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童之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了裴季交给他的信,递给了锦衣卫:“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暗中出南诏,把这信交到镇南军大将军的手上。”
锦衣卫接过信件,颔首退出了屋中。
早间,华音梳洗后,从屋中出来,到客栈后院散步。
原本只是散步,但这客栈种明处当值的锦衣卫却让她觉得奇怪。
以往木桩似的锦衣卫,时下却是在她路过时,都朝着她略一颔首,态度毕恭毕敬。
已经是第四个锦衣卫颔首了,华音略一偏脑袋,面露疑色。
锦衣卫向来眼高于顶,今日这一个个怎就忽然变了态度?
华音琢磨了片刻,立即想起了昨日裴季说要给她名分的那些话。
这些锦衣卫总该不会都知道了吧?
正在猜测间,似乎感觉到了有明显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华音蓦地抬头,与站在二楼露台凭栏处抱着小金银的裴季对上了视线。
华音:……
小金银个叛徒。
它明明每次都会把裴季当成狩猎的目标,但却又会特别黏着裴季。裴季也是,每次都小畜生小畜生的喊着,但随时随地都能拿出小鱼丝来喂小金银。
华音收回目光,走回廊下,避开他的目光。
不一会,便有锦衣卫来传话,说是裴季让她上去。
沉吟片刻,华音还是上去了。
华音特意在院中坐了半会才慢腾腾的上去。
敲了房门,传出裴季的一声“进来”,华音便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小金银便唰的一下从华音的脚边窜了出去,华音暼了一眼,随而收回视线,看向还站在屋外的露台上。
裴季道:“进来,顺道把房门关上。”
华音入了屋中,把房门关上。
毕竟裴季解释过了,她也信了,再者已经过了一宿了,华音也没有必要矫情的与裴季对着来。
裴季从露台缓步走进屋中,同时把露台的门也关了起来。
或是因昨日裴季休憩前的话,又或者是两扇门都关上了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眯眸望向他,问:“大人喊我上来做什么?”
裴季看了眼她的神色,慢悠悠的道:“自然是做些有趣的事。”
华音默了一息,直言道:“白日宣淫不好,再者,我不想。”
听到她的话,裴季忽然一笑,坐姿随意的坐到了软塌上,道:“金家给你的信物,还带着?”
华音眸色蓦地一变,目光变得警惕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话语一顿,似乎明白裴季知道了那信物的作用,又立即道:“别为难金家人,我虽有信物,但可没有逃跑的打算。”
裴季轻敲了敲一旁的空位,示意她过来坐下。
华音踌躇了几息,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到了软塌的另一旁,与他距离还有一个人的位置。
裴季倒也不恼,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
华音正欲挪开些距离,裴季手臂一搂,径自把她搂到了臂弯中。
华音推了推他,抬起头白了他一眼:“现在说的似乎是正经事,大人可否能正经些?”
裴季搂着低头看她:“我现在又没脱你衣裳,怎么不正经了?”
……瞧他这话,算是正经话吗?!
华音再度白了他一眼,连称呼也不喊了,径自道:“有话直说。”
“明日拿上你那些金银首饰去一趟南北杂货铺子,让那里的掌柜把你送出南诏。”
华音听到这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而又听到他说:“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是大启安插在南诏的暗探,幕后操纵的人是我。”
华音:……
所以她先前去南北杂货铺子,是自投罗网了?
沉默了一会,华音抓住了他从腰际往上抚上的手,瞪了他一眼,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上有金家给的信物的?”
裴季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道:“你让我碰一下,我便告诉你。”
华音抓着他的手,就是不松。
她昨日想明白了,他既然要纵着她,那她也就不会让自己对他太顺从。
裴季看了眼半晌,才道:“我与你时常像现在这般接触,我正好对这些铁器敏感,自是知道你身上有铁片,大概形状也是知道的。而且才到王城不久,你去了南北杂货铺子,毕竟那铺子干的都是收人钱财,帮人从南诏逃走的事,我很难不在意。”
说到这,还是把手掌退而求其次的放回到了她的腰上,细细摩挲:“对于逃跑的事,你又不是没干过,我自然是留了心眼,而且你入南诏后,只与盘阿寨和那舞姬接触过,所以……”
“所以你问了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可认识盘阿寨的人,或是认识叫做阿依的舞姬?”腰间被他这种挑/逗的抚/摸弄得有些痒,华音拍了拍他的手:“别摸了,痒。”
裴季因她这少了生疏,多了亲昵味道的小动作而微微勾起唇角,心情略好。
挑起眼尾看她:“你能否认你去南北杂货铺子时,想的难道不是等情况不对,就能给自己一条后路逃跑?”
被完全戳中心思,华音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否认。
裴季只搂着她的腰,没有再动手动脚,低缓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会留下,我们俩到底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毕竟从今日开始,这事便翻篇了,往后我信你,也不会再调查你,你也不许有逃跑的心思。”
华音心下微愣,有些失神的望着裴季那俊美的轮廓。
裴季扬眉:“怎么?”
华音收回目光,微微低头,低声问:“你真要信我?”
裴季一笑:“不算全信,毕竟疑心早已成了我活着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但我承诺你会是自童之之后,是我第二个会去亲近的人。”
提起童之,华音问:“我听到童管事喊你小叔了。”
裴季“嗯”了一声,随而道:“二十年前,裴家因被人诬陷谋逆,以至于满门被抄斩,我父亲与太子亦师亦友,交情颇深,太子冒险留下我,而刚满月的童之是我的侄儿,抄家的总管可怜他,所以暗中留下了他,偷藏入了宫中,之后便净了身。”
裴季说起这事,语气轻松自然,好似这事对他已经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了,又好似看开了。
华音听到这事,却是愣怔了半晌。她只知裴季是孤儿,做过死士,可却不知他背后的那些事情。
按着他的手,暗暗的松开了。
“为何,不让童之认祖归宗?”华音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些。
裴季看了她一眼,幽幽道:“以前我身份敏感,后来先皇驾崩前又对我委以重任,自此得罪了一众朝臣与藩王,那时手中权势未牢,把童之的身份说出来,只怕我也护不住他。”
华音闻言,眉头微蹙,推开他,表情带着恼意瞪他:“那你又想把把我扶正来,你不是把我推入火坑?!”
裴季不防,便被她给推开了些,看到她气恼的模样,心情一悦,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裴季止了笑,而后道:“我方才说了是以前,现在有了绝对的权势,没有把童之的身份说出来,是他自己不愿,威胁我说等裴家什么时候有后了,他再什么时候认祖归宗。”
说着,把华音搂回了臂弯之中,意味深长的道:“是时候该早些让他认祖归宗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华音听着有些奇怪,略一琢磨便知他是什么意思,轻“呵”了一声:“童管事什么时候认祖归宗,与我何干。”
裴季低眸暼了她一眼,笑了笑,半晌后笑意敛去,喊了她一声:“华音。”
华音抬起头看他,只见他的神色认真,漆黑的黑眸直盯着她,像是有些什么东西要溢出他的眼中一般。
对上他的目光,华音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也有些口干舌燥。
她咽了咽唾沫,应了他一声:“嗯?”
“哪怕我现在权势在手,也极其谨慎,但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能活多久,所以我素来不爱拐弯抹角,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放任它有错过的机会。”
虽然不知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但华音对上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看到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时,心头莫名紧张了起来。
在这紧张奇怪的氛围之中,她听到他语声坚定的说:“华音,我想要你。”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环绕,华音的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没有说心悦,更没有说喜欢和爱,可就是这么一句“我想要你”,却还是感觉到心脏跳动不已。
裴季眸光缠绕着她的目光,薄唇轻启,声音低沉中带着蛊惑:“你呢,难道不想要我吗?”
华音看着他那俊脸,不稍多想,她也知道裴季只想听到一个答案。
听到,她也想要他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赶着更新,先断在这,别打我……
六十六章 [V]
“你呢,难道就不想要我吗?”裴季眸色深沉难辨。
世间不缺美人俊男,但要做到有魅力与魄力并存的人,并没有几个。而裴季便是这没几个中的其中一个。
华音有那么一瞬被男色所蛊惑,在准备点头的下一瞬,猝然清醒了过来。
面色微微发烫的别开视线,低声问:“你还未解释为何要我把所有首饰拿去南北杂货铺子,还让那铺子的掌柜送我出南诏的原因呢?”
见她并未顺着自己的意思把话接下去,裴季暗啧了一声。这都没有蛊惑到,若是再有人说他长了一张能骗人的脸,他定然不会再信了。
华音未等到裴季的回答,心绪也缓了过来,转头皱着眉头望回他,可才转头就被他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下,微愣之间,听他说:“我需要些甜头。”
话一毕,华音蓦地被他推倒在了软榻上。
华音双眼圆瞪,他竟然推她?!
好在美人榻柔软,被推倒并未太大的感觉,背部触及软榻,身体微微一弹。
而不过眨眼之间,裴季已猛然伏下了健壮的身体,华音便被他圈在了两臂之间。
四目不过只余半指距离,近在咫尺。
呼吸悱恻间,华音又似有了心动的感觉。直直的望入裴季的黑眸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眼底深处积攒的情/欲。
他这都二十好几了才开荤,这前边二十五六年都能禁情割欲的,怎么现在就像是一头狼似的?
华音有些羞涩,干巴巴的道:“白日宣.淫不大好,锦衣卫都戒备着呢……”
裴季忽然勾唇,黑眸噙笑:“你在我屋中,他们可不敢窃听,且白日晚上有何差别,不过是点灯和不点灯的区别。”
说罢,目光缠绕着华音的目光,丝丝缠绕,丝丝拉扯。
裴季眸色越发的幽深灼亮,薄唇勾勒着温笑:“华音,你真的不想要我?”
华音似乎被噎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裴季的那素来凌厉的面容与眼神,此时都好像是变得柔和了起来,。
华音微微转头,面颊绯红。
裴季的深邃的眼神,调/戏般的话,都足够让她害羞与动/情。
能承受得住一次,第二次她已经抵御得有心无力了,反正裴季白日能放过她,晚上也不一定能放过她。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华音心知肚明。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的紧张过。她口中发干,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华音紧张的吞咽,羞涩的神情落入了裴季的眼底,取悦了他。他忽然一笑,由胸腔发出了低沉的笑意。
铁掌握住华音的双手,骨节分明的长指出穿过她手掌的指缝,把她的双手压到了软塌的两侧,继而伏下了健壮的身体。
女子的温软,男子的硬朗,无比的契合。
二人滚烫的体温相熨,尤为缠/绵悱恻。
日头正中,已是用午膳的时候,却没有人去敲响那一扇门。
屋中,早便从软塌到了大床上的二人同盖着一张被衾,华音背靠在裴季胸膛中。
不着 片缕,细嫩的肌肤被他那硬实滚烫的肌肤熨烫着,格外的热。
她被他那遒劲的手臂圈在怀中,被他炙热的气息笼罩得密不透风。
久久的沉静后,背后粗重的气息也逐渐平缓了下来,而后是裴季低哑的嗓音:“南诏要乱了,一乱起来,便会让人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你的血被别有用心的老头取走,也不知那老头要用这血怎么算计你我,再有就是南诏王。”
裴季呼出了一口浊气,道:“他心态已不是正常人的心态。他能为了大启扶持他座上王位,可出卖自己亲兄弟。更为了坐稳王位,诛杀张王后一族,赐死张王后,如今为了王位不受威胁,更为了能得到与亡妻相似的你,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华音听着他的话,沉默了许久。
裴季不屑于隐藏对她的感情,直接且强烈,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炽烈包裹了她。华音完全不怀疑这感情里边是否掺杂着其他东西,因为裴季懒得废这些心思。
正是了解裴季,所以这要离开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坚定了。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或是现在把裴季推开了,往后余生还能不能再遇上这么一个强悍与魄力并存,且毫不隐藏关心她安危的人?
而他先前所说的利用,助她恢复记忆,解蛊,再让她供出幕之人的这一些,有一半原因不过是留下她与留她性命的说辞而已。
认真说起来,到现在为止,他从未利用过她。
不仅没有利用,反倒是一再在的救下她。而且每次救她保护她,也从来没有过犹豫。
思及到此,华音心底有些沉重,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样复杂的心情,眼眶渐渐有了涩意,心底也似乎在隐隐的躁动着。
裴季让她留下来,她说等恢复记忆后再给他答案,可现在这一刻,华音动摇了。
良久的天人交战后,最终,华音觉得暂时撇去理智,享受现在这一块。
她在他的怀中转了身,裴季嗓音依旧有欢/愉后的慵懒,低声问:“怎么?”
华音转而对象他,目光平视到他的颈项,随后,双手缓缓穿过他的腰身,环抱住紧实的腰身,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中。
因华音的动作,裴季的眼中浮现了一丝错愕。
毋庸置疑,在云雨之后,华音能比他更冷静,理智也能很快的从情/欲抽离出来。
所以像时下这种主动的行为,却是从来未有过的。
只是一瞬的错愕后,心下的愉悦情绪似乎达到了一个巅峰。
裴季一笑,把她揽得更紧。
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戳破,但彼此却又似乎都明白了一些什么。
华音感受到了裴季那强健而有力的心跳,莫名的有些安心。
似乎只要有裴季在,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恢复记忆后会出现什么样困扰,那也是恢复记忆后该忧心的,现在就开始忧心,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二人从屋中出来,已是下午未时。
出来之时,裴季牵着华音的手。
而二人相握在一块的手,让童之,还有婢女和锦衣卫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用膳之际,裴季给华音夹了菜,与童之道:“明日让两人陪着华音一同前去南北杂货铺子。”
童之应了声,随而望了眼华音,又看回面上止不住春风得意,甚至尽是满足之色的小叔。
这副模样,与多日前欲/求不满的模样是截然相反的。
看到小叔这副模样,童之嘴角微微勾了勾,然后盛了汤,放到华音的手上。
华音接过,道了声“谢谢”很是客气。
在知道了这童之的身份后,华音倒是有些佩服连裴季都敢威胁的童之了。虽然他们两人是叔侄关系,但能顶着裴季那威严来威胁,也不是一般人呀。
童之从华音更加客气的态度,与眼神中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探究的看向了自家小叔。
裴季淡淡道:“我与她说了。”
抬头看了眼华音,继而对他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华音也听到了我们的话,与她说了也没关系。”
虽然听到他们说话也不是有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别人的秘密,总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心虚。
自然,在裴季面前她并不觉得心虚。
华音看向童之,淡淡一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童之笑了笑,无所谓的道:“总归往后也要认祖归宗的,”
华音转而用膳,但随即听到他说:“九姨娘和小叔回到金都后,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华音饮着汤,一口气没顺,被呛得捂唇咳嗽了好几声,略为惊愕的望向盯着她瞧的叔侄二人。
两人的眼中似乎都有同一个疑惑——难道你不想嫁?
虽然疑惑是相同的,但童之的目光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而裴季的目光则是危险的
华音默默的低下头,缓缓的饮着汤,希望他们能略过这个话题。
裴季看向装聋作哑的华音,慢慢悠悠的与童之道:“回去后先写放妾书,然后再按照流程来。总归是一辈子只摆一回喜宴,自然要声势浩大,收尽百官之礼。”
华音……
总觉得他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且等等,她好似尚未答应过他!?
思及此,她抬起头看向裴季,尽量的放轻语声道:“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裴季放下碗筷,黑眸微阖:“怎么,还有想跑的心思?”
华音:……
重新斟酌了一下,她提醒:“我逃跑的事情,我在外都听到了风声,金都肯定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吧?”
裴季忽然一笑,笑意难得的温柔,可却是看得华音心底一颤一颤的。
“托你的福,金都都在传你与姘夫私奔,百姓私下都暗暗在传我是绿王八。”
好在口中无食,不然听到这话,她定是要喷出来了。
这些百姓胆子怎么这么大?!
她只听别人骂过裴季狗贼,却从未听说过有人敢骂他绿王八的。
就,心底有点莫名其妙的畅快。
但考虑到是自己害裴季背上了这个侮辱性的称号,便殷勤的夹了菜放入他的碗中:“大人视名声于草芥,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的,对吧?”
裴季颔首,倒是不否认。
“你的事情在金都传遍了又如何?他们说我绿王八又如何?不合规矩又如何,是我娶妻还是他们娶妻,为何要理会?”裴季语声轻狂,也因他有本事强硬。
话到最后,他挑了挑眉,问:“还是说你在意名声?”
华音正要点头应她其实也在意的,但触及裴季那俨然能看穿她的眼神,便略一抿唇,没了说谎的打算,继而摇了摇头。
没办法,华音只能暗中看了眼童之。
她急地童之还与她说过,若是对裴季有不轨之心,必不会饶过她,现在他依旧没有对她放松戒备,那么肯定不想他唯一的亲人娶了她这危险的人才是呀。
可谁知童之却是转开了视线,佯装没看到她的眼神。
华音……
裴季挑眉,轻点着桌面:“所以,为何不愿?”
华音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了一口,看了他那不耐的的动作,抬眼与他相视:“也不是不愿,让我缓一缓,三个月再议,如何?”
他幽幽问:“不如何,你又如何?”
华音无辜一笑,道:“那大人自己成亲吧。”想到裴季的手段,笑意又敛下,扬眉道:“也不是只有大人才能威胁我的,若是绑着我去成亲,往后我若不忠,大人也莫怨我。”
说到不忠二字,华音看到裴季眸色沉了下去。
显然,他不喜听到这种话,这话引得他极为不快。
谁没有点脾气呢,华音放下杯盏,站起了身:“我吃好了,大人自便。”
童之暼了一眼九姨娘的饭碗,碗中饭菜也没怎么动。
这二人方才还似春风得意的,怎吃了个午膳就忽然辩了起来?
九姨娘看着是个软脾气的,但内里却是个硬脾气的,而小叔脾气更是硬,往后有得磨合呢。
在华音转身离去的时候,裴季开了口:“回来,把饭吃完。”
华音正要跨出房门,裴季便起了身,华音转回头看了一眼,便快步的踏出了房门。
而裴季也面无表情的跟着出了屋子,步子不快,却跨步大。
童之又看了眼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正欲让人来收,却见小叔抱着九姨娘去而复返。
童之:……
华音恼道:“放我下来!”
裴季看了眼童之,朝着门外暼了眼。
童之会意,退出了屋中,顺带把房门阖了上来。
房门关上,裴季把她放回到她原来的位置,华音瞪了眼他。
裴季轻哼了一声,道:“也就只有你如此瞪了我数回还活得好好的了。”
华音白眼微微一翻。
裴季望着她在自己面前越发的自然,戏谑一笑:“恃宠而骄。”随而道:“答应你便是了,三个月后再议。”
华音闻言,面上的表情瞬息切换,一息便从怨怼换了一张笑脸,这戏演得全然是炉火纯青了。
裴季只有一瞬惊愕,但思及她此前在府中的斑斑劣迹,也就不足为奇了。
嗤笑了一声后,也坐了下来。他也没有继续说方才的话题,而是转到了明日之事上。
“明日你只需要按照你想逃跑的顺序来做便好。等出了南诏,会有镇南军一千人以护送宝物为名,暗中护送你回金都。
“另外我还在南诏这段时日,也会有人易容成你的样子留在南诏,给人你从未离开南诏的错觉,”
华音闻言,也恢复了正经之色,犹豫之后,才道:“我留在南诏,或许能帮上你。”
裴季低眸勾唇笑,抬眸看她:“你不逃跑便是帮上我的忙了。”
“没有危险,我不会逃,便是有什么原因逃了,我也会回到金都寻大人,如何?”
裴季直勾勾的盯着华音,良久后才道:“记住你的话。”
华音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重新用膳,华音低下头,她知道裴季的计划不会改变,只轻道:“平安回来。”
眼神与语声都带着从内而外的温柔。
看了眼华音,她的神态落入了裴季眼中,他眉梢随着嘴角的弧度而略一弯,应:“我自会平安回去。”
继而又低下了音量,低低的道:“等我回来。”
华音抬起眼眸,目光在桌上交汇,下一息,彼此的眸中都有着浅浅笑意倾泻而出。
她温笑,应声:“好”
华音那一直纠结在心底事情,在这一瞬豁然开朗。
如裴季所言,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时下随性随心去做一些能做的事,才不会后悔。
她不否认自己确实对这样有魄力有手腕,还俊美的裴季动心了。虽然彼此曾是对立的,他这个被害人都不在意了,她又在意什么?
随心就好。
她的心告诉她,她也想被人呵护,被人疼爱,被人关心着。
作者有话说:
一千五的窟窿终于补上了!!!
六十七章 [V]
翌日,华音按照裴季所言,在南北杂货铺子冷清无人的时候,与扮成了客人的锦衣卫入了店中。
锦衣卫拖着伙计,而华音则走到了柜台前,把金家所赠的铁片信物给正在算账的掌柜看了一眼,随即立刻收起,问:“上一回我来铺中的时候,听说这铺子里大江南北的货都有,可有镀金的求子观音和求平安的佛?”
掌柜看到信物很是平静,随而笑道内有珍品,让伙计请他们入厢房稍等。
入了厢房,伙计送上了香茗,掌柜在半晌后捧了两个盒子入内,随即屏退了伙计出去招待客人。
伙计退下,锦衣卫站在门口处把守之际,华音拿出裴季让她带着的令牌给掌柜瞧。
看到令牌的下一瞬,掌柜一惊,下一瞬便怀疑北镇抚司指挥使大人的令牌被人盗窃了。
但随即又想起大人就在南诏,而且以大人的谨慎与戒备,若不是他亲手给的,也无人能从他的身上盗窃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想通后,掌柜也不敢怠慢,恭敬的问:“这位夫人,想要在下做什么?”
在南诏外边,华音是裴季的宠妾,所以梳的是妇人发髻,衣衫靓丽,富贵逼人。
华音边说边取出裴季给她的地图:“后日子时送我出南诏,地点是这处。”打开了羊皮地图,把标了点的地方给掌柜瞧。
掌柜仔细瞧了一眼,继而思忖了半晌才道:“那在下便在这两日想一个周密的法子与安全的线路。”
华音把地图卷起来,然后再把带来的金银首饰放到了桌面上:“全款。”
毕竟是裴季手下的人,也不在乎是定金还是全款。
掌柜愣了一瞬,随即笑道:“既然是大人让这位夫人过来的,必定是不需银子的。”
说着把金银的盒子推回到华音的面前。
华音道:“这是大人……”话语一顿,华音顿时反应了过来。
裴季还说信她,可这个小心眼的,还是怕她逃跑,所以让她把所有值钱的都给了这里的掌柜,最后还不是进他的钱袋?
猜测到真相,华音哑然失笑。
“夫人,可是有何不妥?”见到面前的美妇人忽然发笑,掌柜连忙询问。
华音回神,微微摇头:“并无不妥。”把盒子退回给掌柜,道:“正是大人要我取来给掌柜的。”
掌柜琢磨着或是大人不想留下把柄,所以也就收下了金银首饰,道:“夫人在铺子中多逛逛,看中什么便直接带走。”
华音也就做了做样子,选了些东西,让人送回客栈,继而又去了金银首饰的铺子,把今日裴季让童之交给她的银子全花了。
花银子的感觉就是畅快,所以也就没有计较失去的那些金银首饰,毕竟也都是裴季给的,最多等回到金都了,让他双倍送回来就是了。
从客栈出去,到回客栈,华音察觉到了不止一人在跟踪她。
行踪较为明显的,应该不是杀手,有可能是南诏王的人。而那行踪细不可查,在回客栈途中才发现端倪的人,才可能是杀手。
这南诏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暗潮汹涌,难怪裴季会让她先离开南诏,心底不禁更加的谨慎。
回了客栈,华音让人把今日买的东西都放到了屋中。反正也带不走,便让婢女进来选自己喜欢的。
婢女在挑选东西时,华音问:“大人什么时候出去了?”
回来时,顺口问了锦衣卫,才知裴季不在。
婢女应道:“小夫人出门的时候,大人便出去了。”
华音点了点头,心中猜测他到底是去见段瑞,还是见南诏王。
南诏王这人心术不正到了极致,裴季去见他,也不知南诏王会不会直接撕破脸,当即围剿裴季。
担忧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浮现心头,等晚间裴季回来,华音才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二人都一同用膳,今日的晚膳也不例外。
华音戳了戳碗中的米饭,没有什么胃口。
裴季的眼色何其锐利,看出了她有心事,若无其事的问:“在想什么?”
华音抬起视线望向他,斟酌了几息后,才问:“大人与我说一句实话,南诏此行,可会有凶险?”
裴季似听到了笑话一般,一笑:“若是说你的话……”
她摇头:“说的是大人你,可会有凶险?”
裴季笑意微敛,只余轻松愉悦:“不过是个懦弱的南诏王而已,担忧什么?”
华音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紧:“再懦弱,那也是南诏的藩王,且杀手也潜伏在南诏,。”
听到她话中的担忧,裴季愉悦得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抬起了头,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
走到她的身前,把她拉起:“随我来。”
华音随着裴季出了膳厅,行至走廊尽头有人把守的屋子外。
房门打开,华音便看到屋中摆放了一个沙盘,沙盘上有红色的旗子,便是南诏王宫里边也有棋子。
华音聪慧,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但还是不大确定的问:“这些红旗,都是你的势力。”
裴季一勾唇,点了点头:“你觉得南诏王还能成为威胁?再者,在南诏密林中,便是只有二十余人也能抵抗得了那些个杀手,他们潜伏在南诏又如何?”
华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笑。
裴季听到笑声,抬眉暼向她:“笑什么。”
“没什么。”华音抿着唇笑,转身便先行走出了屋子。
只有华音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何会欢悦。
——裴季不信她不会再逃跑,却信她不会出卖他,竟把自己保命的布防都亮了出来。
晚间,华音准备就寝,裴季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华音坐在梳妆台上梳着青丝,见他走了进来,白了他一眼:“大人进来前就不能敲一下门?”
裴季点头,应得敷衍:“嗯,下次一定。”
“昨晚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裴季挑了挑眉:“我有这么说过?”
华音:……
裴季从屋外走近,朝着床榻走去,停在了衣架外。
他开始脱外衫,脱下后挂到了衣架上,继而是腰封。
……
他这悠然闲适的姿态可真似在他自己的屋子一样。
昨日中午云雨之后,裴季当晚就宿在了她这屋。
可晚间安静,便是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因二人都是警惕成性的人了,想当然耳的,结果两人都没睡着。
他折腾了他自己不要紧,主要是影响到她了。
华音开口喊了一声:“大人。”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裴季悠然道:“提前习惯就好。”
裴季解下腰封,挂到了外衣旁。
随而坐到了床榻边沿,脱下鞋袜,躺到了床榻上。头枕着手臂,动作慵懒。
华音抿唇沉默了好半晌才接受他在她这屋中就寝一事。反正说他也听不进去,也就不再浪费口舌。
华音梳头之际,想起今日裴季依旧防备她逃跑的事,不禁转身看向裴季:“我有一事不大明白。”
裴季转头暼了她一眼:“何事?”、
华音明知故问:“大人可是怕我身怀金银还会再次逃跑,自此再也找不到我了?”
裴季略一思索,便知她指的是让她把所有金银珠宝给了南北杂货铺子掌柜一事。
他也不否认,直接道:“回到金都,库房中的金银随你挑选。”
他这话,华音早已料到,不过这心情也还是极好的。
说到这,华音压低声音问:“明明不看重钱财,为何要大敛钱财?明明不好色,为何还收了那么多的女子?”
裴季暼了眼她:“吃醋?”
华音知道他想听什么,所以毫不犹豫地点头,还连“嗯”了两声,应:“吃了。”
裴季:……
他确实想听到这样的答案,但并不是让她答得这般敷衍,一点也不真诚。
她越发肆无忌惮,还不是自己纵容的,除了随她继续作,还能让她改不成?
让她改,还不一定能改得了。
裴季子床中伸出了手,朝着华音勾了勾。
华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梳篦,起身朝着大床走去。
才走到大床外便忽然被裴季拉住了手腕,瞬息被他扯向大床,撞入到他的怀中,被他摁到了怀中。
华音推搡着裴季,笑骂:“别闹我。”
她不过是这几日才松了态度,可是在与裴季打情骂俏时,自然得竟然没有一丝的别扭。
自己琢磨了一下,有了答案。
裴季是没皮没脸,全然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而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自然也放得开。
裴季抱着身子馨软的华音,声音低沉的问:“我不好色?”
华音:“……”她错了,他只是之前不好色,且对那档子事的洁癖而已,一个壶只配一盖。
看她被他的话噎住,裴季心情甚好,解释:“就算雷霆政策,就算我不收,他们还会继续贪,继续用金银与美色来贿.赂别的人,那索性我来做恶人便好,给他们点甜头,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一并收拾了。”
华音戳了戳他的心窝子:“大人这心还真黑。”
裴季抓了她的手,眸色沉沉,意味深长地一笑:“还有更黑的”。
话一落,猝然拉上被衾盖住了二人,蓦地搂着她一滚,位置瞬间一变。
他俯身在上,她躺在床榻之上。
……
晨光熹微间,华音醒了。
华音一宿只睡了个把时辰,自然不是因闹得太晚,而是习惯成自然,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很清醒。
裴季的那句话还真的说对了,真得提前习惯。
华音望了眼身侧应该早就醒了,却不知道为何还要装睡的裴季。
撇了撇嘴,随而从帐幔中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臂,手往衣架摩挲而去,摸到了衣服便直接拖入了帐中。
拖进来后才发现是裴季的外衫,也没有再扔出去,而是自顾的穿了到了身上。
穿了外衫,撩开帐幔从床上跨下,松垮的外衫几乎垂到了地上,赤脚走到了微敞开的窗户前。
早间有些凉,她拉了拉身上黑衣的衣襟,除了闻到了从外边飘进来的淡淡花香外,还有独属于裴季衣服身上的清冽气息。
便只是穿着他的衣衫,她也有种被他拥着的感觉。
床榻之上的裴季睁开了双眸,看到帐幔外了朦胧的身影,随而坐了起来,倚靠着床头,被衾盖住了下半.身,露出精壮的胸膛。
随即掀开帐幔朝着窗户后的华音望了过去,在瞧见她身着自己的衣衫,眸色顺息幽暗。
恰好这时日头微亮,有淡淡的暖色曦光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很是软和恬静。
裴季目光的幽深散去,没了欲/念,只余浅浅的柔和。
比起躺在金银堆砌,玉石装饰的大床醒来,这样平凡的清晨就很美好。
华音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随后朝着他望了过来,一半身子沐浴在曦光之中,眉眼一弯,朝着他盈盈一笑。
笑靥落入了裴季的眼中,也刻在了心底。
素来沉稳的心跳却在这一刹那紊乱了起来。
——这妖精,怪勾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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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章 [V]
华音发现裴季这侄子,也就是童之,就是个全能的,没有什么不会的。
上能打理府中事务,下能打点外出所有事宜,更会做手艺活。
在她的脸上,与她要假扮的店小二脸上各倒了模,然后在半个多时辰内描绘好了一张精致入微的人.皮面具。
帮忙打下手的锦衣卫道:“千户大人所制的人.皮面具最为毕竟,几乎没有瑕疵。”
童之抬眼看了眼锦衣卫,无奈道:“只要是假的,都会有所瑕疵,或许第一第二眼瞧不出来端倪,但认真端详便会发现此人脸上的表情不自然。”
低头检查了一遍面具,继而道:“所以只适合远观,或许短暂的一面。”
面具无问题后,放置一旁的匣子中,继而道:“总归也不会有人只盯着九姨娘看的。”话语一顿,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向华音:“大人除外。”
华音:……
若不是知道童之是裴季的侄子,她还会继续纳闷这童之到底与裴季有什么关系,都能打趣自己的主子。
但好似童之也没说错,估摸着裴季还真的会盯着瞧……
华音摸了摸怀中的小金银,与童之嘱咐道:“我先行离开南诏,这小家伙就托给童管事了。”
童之抬眸看了眼小金银,温和一哂:“大人自然不舍得小金银,毕竟是大人和九姨娘再遇的功臣。”
在华音怀中的小金银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功劳,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随后用爪子挠了挠耳朵,模样很是娇憨可爱。
仔细想想,若不是在南诏边境的客栈中有它叫唤的那两声,裴季真的未必能找得到她。
华音倒也庆幸当时逃跑的时候把它也给戴上了,一开始只是觉得孤独,可现在却是因为这段时日的陪伴后,越发的喜爱它了。
要把它送人的话,她自是不舍的。
*
华音在子时前一个时辰把人.皮面具戴到了脸上,好在店小二瘦弱,不是很高,所以华音装扮也不是很麻烦。
至于店小二,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脸被用了。
童之倒模子的时候,店小二被锦衣卫药晕了过去,今晚在他就寝时候,锦衣卫也在茶水中加了能让他一觉至天明的药。
再有就是在她离开这段时日,假扮她的人,由伺候她的两个婢女轮流假扮。
听到这计划,华音才发现这两个婢女身形与她相似,琢磨间,正巧裴季推门而入。
看见她已经化成了别人的模样,裴季眉头紧蹙,很是不习惯。
行至华音身前,仔细端详了一眼她的面貌后,暼了眼给华音装扮的婢女。
婢女们会意,相继退出了屋中。
屋中只余二人后,裴季把一包银子给了她:“留着防身用。”
华音接过银子,沉甸甸的。
她拉开了钱袋子,才发现里边装的都是金子。
华音那张带着假面具的脸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神却是亮了,抬头看向裴季,目光惊讶:“给我的,不再怕我跑了?”
裴季负手而立,神色倨傲:“既能让你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之下回去,必然不怕你再跑。”
华音低头拉上袋子,把其抛到了床榻上,心底起了坏心思,上前两步正要踮起脚尖奉上香吻,却被裴季挡了脸。
他面无表情的暼了一张她的脸,露出了嫌弃之色:“别用旁人的脸,还是这么一张男人的脸主动献殷勤。”
华音耸了耸肩,正要后退回去,裴季却是长臂一伸把她拉入了怀中,把脸按在了胸膛中。
华音若不是刚粘上这面具,必然会哑然失笑,他这分明就是眼不见为净。
华音双手抬起,悬在他的腰后迟疑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抱了上去。
“华音。”
“嗯?”
“在金都等我,早则半个月,晚则一个月我就能回去。”
华音应了一声“好”,再而嘱咐:“小心些,莫要遭了别人的道。”
二人在屋中静谧无声地相拥了许久后,童之敲了房门:“到时辰了。”
华音正要自他怀中起来,裴季反倒是收紧了手臂,几乎要把她摁入体内一般。
抱了片刻,才松开了手。
华音自他的怀中起来,理了理衣襟,转而看了眼也站了起来的裴季,走到了梳妆台前,取了一封信,复而回到他的身前,把信递给了他。
“等我离开后,你再拆开来看。”
等裴季接过了信,华音才转身去拿了钱袋,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把钱袋给了童之,他会让人把她的行李与钱袋送过去。
童之给了她一个托盘,华音转身看向裴季,须臾后,她才转身走过长廊,走下楼梯。
华音乘着夜色往店小二回家的路线所去,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后,才转了方向。
在她离去后,裴季把信拆开了,从封中取出了信,展开。
信上内容寥寥,但却让裴季不禁笑出了声。
【我已无离开之意,大人可完全放心。若问缘由,因是大人长了一副好样貌,财大气粗,再则便是房.中术也让我甚是满意。】
许久之后,笑意渐止,转身行至窗后,推开了窗扇,望向茫茫夜色,眸色已然平静。
夜沉如水,月色清幽,花香浮动,冷风拂入屋中,让本就冷清的屋子多了几分的寂寥。
这夜色看着平静,但却不知为何,裴季心底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对劲,眉头微微蹙起。
不多时,童之入了屋中,望着小叔的背影,道:“九姨娘已经与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汇合了。”
裴季脸上再无笑意,淡漠的望着远处黑漆漆的一片,叹息了一口气,颇为纳闷:“明明是送她离开,但我为何却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可能是小叔从未有过这么关心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关心则乱吧。”
暗暗的呼了一息后,裴季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童之:“南诏王与段瑞现在什么情况?”
“段瑞已经联手大臣开始施压南诏王,让他以无能为由而禅位。”
裴季轻嗤:“南诏王虽无能,但也够狠毒,不过……”
“不过什么?”童之疑惑地问。
裴季眼低多了几分揣测:“这南诏王当初既然能舍弃一次张王后,有机会重来的话,必然还会舍弃第二次。那么想得到华音的程度,定然是比不上那个王位的,他为何要冒险杀我?哪怕是想嫁祸段瑞,也不可能真的想我死,不是吗?”
话到最后,裴季看向童之。
童之也思索了起来,随而道:“确实有些不太正常,便是再不满在小叔面前卑躬屈膝,但小叔对他的王位也产生不了威胁,最大的威胁只能是段瑞,为何不先铲除段瑞?”
裴季沉思了片刻,问:“云侧妃与云霄呢?”
童之回:“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
华音与以借口外出进货南北杂货铺的掌柜一同出南诏,同行的还有约定好的南诏商人。
一众人常年都要出入南诏,所以也知途中有哪些地方可过夜歇息。
华音离开王城已有两日,等到晚间,行伍轻车熟路的到了一处小山寨休息。
天色刚暗,掌柜端着吃食敲了华音的房门。
听到敲门声,华音便走去开门,正要开门,微微敞开的窗有风拂入,凉风似挟着隐隐约约的铃铛声入了屋中。
听到铃铛声,华音正要打开房门的双手一顿,愣了一瞬,朝着窗户看去,聚精会神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打开了房门,华音接过了托盘后,问掌柜:“吴掌柜你方才可听到铃铛的声音?”
掌柜怔了一瞬,随即摇头:“没听到。”想了想,又说:“可能是这里的寨民挂在屋檐下的铃铛响了。”
华音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追问。
吴掌柜低声道:“夫人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华音点了点头,吴掌柜也就转身离去。
华音阖上房门,把吃食端到矮桌旁,正放下间,她似乎又隐隐约约的听到一声铃铛声。
华音眼一抬,往窗口外望去,眼神倏然凌厉。
这铃铛声不对。
平时听到的铃铛声都是清脆悦耳,可这铃铛声却有些哑沉,并无清脆之音。
她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铃铛声,似乎是在意识朦胧之间听到过的。
可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铃铛声?
华音心下不禁警惕了起来,转身便把裴季送的刀放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哪怕这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是裴季的人,她也需得谨慎。
*
清早,有黑衣打扮的锦衣卫步子匆匆地从南诏街道上穿梭而过,入了客栈中。
上了二楼,碰上童之便把消息告之。
童之听闻锦衣卫带回来的消息,脸色微变,随之转身走向裴季的房外,敲门而入。
裴季姿态懒散地坐在榻上,小金银打着哈欠的趴在他的腿上,与裴季动作一致地抬头朝着门口望去。
除了华音,也就这小猫儿能这般不怕裴季的威压,还能如此慵懒放松地躺在裴季的腿上了。
裴季挑眉:“华音的消息?”
童之摇头:“是段瑞。”
听闻不是华音的事,裴季原有些许好奇的神色继而转为淡漠。
看童之的神色,裴季便知出事了。把小金银放到了一旁的榻上,自榻上站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
“段瑞失踪了,此事尚未外传,但段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段瑞素来谨慎,自上一回锦衣卫夜探他的寝卧之后,他便更加的谨慎了,更是重金招募了高手近身保护,可如此都有人把他劫走了,恐怕不是南诏王的人能做得到的。”
裴季捻了捻指中的扳指思索了片刻,慢慢悠悠的道:“不是南诏王的人,那便是云霄的人了。”
沉吟片刻后,看向童之:“你去确认一下,在王城的人是不是真的云霄。”
童之点头,正欲转身的时候,又有锦衣卫站到了门外,二人相继看向他。
裴季淡淡地问:“何事?”
锦衣卫回道:“南诏王又派人来请大人进宫了。”
童之皱眉,随而看向自家小叔:“已经三回了,生怕别人不知他设下了陷阱等着大人一般。”
裴季轻蔑一笑:“如此,才更让我觉得南诏王的奇怪,他只是懦弱狠毒罢了,但并不是太蠢的人。”
童之转而对锦衣卫道:“回绝了吧,就说大人风寒未好,不宜出门。”
锦衣卫颔首正要退下,裴季喊了他:“不必了,就说我明日进宫。”
童之一愣,皱眉的问:“大人要自投罗网?”
裴季斜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段瑞失踪,我今日便是不进宫,明日他便会改变计划,与其让他改变计划,不如就在可控范围内直接拿下最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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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章 [V]
南诏王听到内侍传回来的消息,说裴季明日会进宫,脸上露出了笑意,笑着之间,脸部还在隐隐地抽搐,略显怪异。
内侍虽低着头,但都能感觉得出来怪异的氛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王性情越发的暴躁了,就是面容也越来越憔悴,下眼睑乌青,双眼凹陷,好似整宿整宿没有睡过觉一般。
云侧妃坐在南诏王的身旁,看了眼南诏王那越发憔悴的面容,便知他体内的蛊支撑不了太久了。
他体内的蛊是惑心蛊。
惑心蛊,能惑人心智,乱其记忆,但需得喂养惑心之人的血,但入了体内,便不会再继续吸食。
若是喂养了一年,最少也能在人体内存活一个月,长则半年。
但因她只是喂了十天血,所以这估摸着也只能存活十天。
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七日了,若是在这段时日内不逼着他杀了裴季,只怕等他清醒又该怂了。
她虽有压制血毒蛊的法子,可那方法用多了,效果也越来越差了,且也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依大巫医所言,这种方法会缩短她的寿命,所以她必须要尽快解开血毒蛊。
只要裴季能死在南诏,那沈堂主也答应了给她解蛊。
怕大巫医供出她,所以在知道那华音体内有血毒蛊后,她立即安排人去软禁了大巫医的家人,免得他把她供出来。
内侍退下后,南诏王难掩激动,脸上抽搐越发的明显,他转头问云侧妃:“云霄怎还没回来,他把段瑞带到了何处,为何不直接杀了?!”
云侧妃低声道:“大王莫要让旁人知晓云霄不在王城,不然会让裴季怀疑的。”
云霄忽然离去,也不知去了哪,云侧妃只能随便敷衍南诏王。
说话间,殿外忽然传来段王后怒斥内侍的声音,“我是王后,你们竟敢拦我?!”
南诏王听到段王后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云侧妃见到他的神色,嘴角微微一勾,既然段瑞已经失踪了,那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让南诏王把她废了。
*
裴季进宫前的一晚,南诏王宫中传出段王后被废的消息。
被废的理由是掌掴大王,冒犯王威,不配为后。
段瑞失踪,段王后被废,一时间王城内都在传这段瑞失踪的事情是南诏王做的。
这也是裴季怀疑南诏王不正常之处。
若是杀了段瑞后,南诏王便能坐稳王位的话,他早就杀了段瑞。段瑞后边的势力上至朝堂,下至边境守将。
段瑞的兄弟与儿子身兼要职,姊妹与女儿更是联姻各个权臣,便是嫁到大启中有权势的也有。
如此,南诏王便是再愚蠢也知道后果是什么,所以怎么敢轻易地掳走段瑞?
这其中必有问题,唯有把南诏王与那云侧妃兄妹都擒了,加以审问才能知道这其中到底都有些什么猫腻。
清早,客栈四周街道熙熙攘攘,隐约还能听到段王后被废的只言片语。
裴季穿上了鲛纱软甲,再而穿上一层中衫,最后才是一层外衫。
童之把腰刀取来奉上,道:“仔细调查了一番,云霄确实存在着端倪,他这几日都待在府中,一直都没有出府。”
裴季接过刀,沉吟了一瞬后,轻嗤一笑:“金蝉脱壳这一招,还真多人使。”
把刀别到腰上皮套中时,裴季动作倏然一顿,看向童之:“雨季已过,华音他们只需三四日便能与镇南营的人汇合,你现在让人快马加鞭去约好的地方,看看是否已经汇合了。”
童之微微偏头:“那南北杂货铺子的掌柜为锦衣卫办事有二十几年了,不会有事的。”
说罢,转身出去安排人去打探消息。
裴季面色有几分凝重。
不怕云霄金蝉脱壳囚了段瑞,就怕他是随在华音之后出了南诏。
系好了刀套,敛去脸上的凝重之色,神色沉敛地走出了屋子。
从客栈出发,约莫半个时辰才入到宫中。
在宫巷之中行过,宫巷内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裴季望围墙斜睨了一眼,似有所觉,嘴角斜勾。
随在裴季身后的童之也察觉到了端倪,在宫巷两面围墙有成千上百手持兵器的南诏侍卫。
真当他们锦衣卫的五识只是摆设吗?
从长巷走过,入了南诏王殿中。
外边明明青天白日,但殿中却很是昏暗,裴季抬眼望向王位上的南诏王。
殿内昏暗,那南诏王有一半的身体隐在了昏暗之中,见到裴季进来,他上半身才往前稍倾,露出面容。
看到南诏王那张脸的时候,见过形形色色之人的裴季,心底约莫有了数。
——不是中蛊就是中毒。
面目憔悴,眼窝凹陷,眼白泛着血丝,神志似乎也有些不清。
“裴大人来了呀。”南诏王声音幽幽深深,脸上也露出了诡异莫测的笑意。
有内侍抬来圈椅,裴季镇定自若地坐下,转着指中的扳指,轻笑:“我这几日正准备离开南诏,不知南诏王多次请我入宫是所为何事?”
南诏王咧嘴一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裴大人的那位小夫人,身体如何了?”
捻转着扳指的手一顿他,眼神渐冷。
从南诏王的口中听到华音的事,还真让他心情不爽。
抬起目光,视线在殿中与南绍王对上,一笑之后笑意瞬间敛去,面无表情,冷声道:“最好不要窥觊,也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这个女人。”
南诏王不甚在意地往椅背一靠:“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裴大人为何要看得这么重,不若把她让给我,我再奉上珍宝和十个美人来补偿,如何?”
南诏王意识混乱,这一瞬连自己说了什么触及裴季逆鳞的话都不清楚,更似乎看不到裴季那挟带着杀气的凌厉脸色。
裴季一抬下颚,嘴角扯了扯,环视了一周这大殿之际,视线在两边的偏殿多停留了片息。
收回目光,看向座上的南诏王,讥诮一笑:“恐怕并不是想用什么珍宝美人来换,而是压根就不想我活着离开南诏吧?”
南诏王面色只是僵了一瞬,但随即哈哈大笑。
几息后,笑意倏然而至,面色变得狰狞:“没错,我压根就不想让你离开南诏!”
蓦地一拍扶手,大喊:“人来!”
声音一落,匆匆脚步声从大殿外传来,两旁的偏殿有源源不断的南诏王宫侍卫涌出。
不过须臾,裴季与童之便被一重又一重的侍卫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大殿的门也被从外阖上,殿内更是昏暗阴沉。
南诏王从王位上站了起来,露出了得意之色:“纵使裴季你武功盖世又如何,这王宫三千人围剿你二人,不过只是一盏茶的时间罢了,便是你那能一抵百的锦衣卫从宫客栈赶来了又能如何?!”
被围在中央的裴季神色没有丝毫动摇,平静得好像三千人在他一人的眼里,也不过尔尔。
裴季面色平静地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
南诏王轻嗤:“反正你也活不了了,想问什么直接问?”
裴季自椅子上站了起来,镇定自若地向前半步,但这小半步却把围着他的前方侍卫惊得退了一步。
童之看到侍卫后退的半步,嘴角微微勾起了淡淡的轻讽笑意。
二人没有半点紧张的感觉,明明所有人都看出了二人的从容不迫似留有后手,可南诏王却像是完全没看出来一般,依旧面带着狰狞笑意。
裴季双手负在腰后,轻描淡写似的开口:“为何这么想让我死?”
南诏王闻言,咬着牙道:“我堂堂南诏的王,为何要对你这么一个连王官贵族都算不上的南诏大臣卑躬屈膝?我堂堂南诏的王,不过就是想要你那么个妾侍,有何不可?!”
裴季轻轻一笑,恍然道:“原来是因为这些事呀。”
南诏王怒瞪着裴季,开口大喊:“给我杀了他们!”
侍卫们围着裴季,有所犹豫,南诏王立即大骂:“你们若是谁敢退缩,便以叛军处理!”
话语落下,便有人往裴季一步一步靠近。
就在这时,有一部分的侍卫却忽然一刀砍向了最近的侍卫,如此转变,让人错愕。
南诏王瞪大双眼:“要杀的是裴季,你们要做什么,要造反吗!”
那些个侍卫迅速地把裴季和童之护在了中间。
裴季戏谑一笑,再往前半步,不慌不忙的道:“忘了告诉你,在南诏和王宫中都有我的人,人也不多,东拼西凑也不过是数千人而已。不过加上已经潜入南诏的人加起来,也有个万人吧,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朝到南诏王宫外了。”
南诏王脸上的表情较之更加的狰狞:“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到这么多人?!”
这时,有内侍在殿外急报:“大王,有多人手持兵器围了王宫。”
南诏王露出了错愕的神色:“怎么可能,守将怎么可能会放这么多人入关,入城!”
裴季眼神讥诮:“所以说为什么让人把段瑞劫了,把段王后给废了?如此不就直接告诉他们,段瑞失踪是你所算计的,若你掌了大权,曾忠于段瑞的人岂还有活路。”
南诏王五官隐隐抽搐,头部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用力地捏着自己额头,蓦然跌坐在地上。
有细微铃铛声幽幽传来,或许很多人都听不见,但裴季耳廓一动,似乎也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南诏王头疼欲裂,但脑海中似乎有人在催促着——杀了裴季,杀了裴季。
他猛然抬起手,指向裴季,喊道:“谁能杀得了裴季,我便封他为大军将,赏他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顿时数不清的南诏侍卫朝着裴季等人涌去。
裴季的眼神在刹那间凛冽锐利,他抽出长刀,也进入这一场厮杀当中。
*
夜幕落下,南诏王宫灯火通明,从大殿的方向飘散着血腥味。
云侧妃在裴季与南诏王的人开始厮杀之际,便带着儿子从王宫密道逃了出来。
如今拉着儿子站在可看到王宫的崇圣寺的高塔之上,望着那灯火比平日还要璀璨的王宫,心沉到了谷底。
难怪血楼这么多年都没能杀掉裴季,若是能轻易杀得了他,那么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幕。
南诏王终究还是没派上大用场。
她从腰间取下一枚小铃铛,看了一眼后,面无表情地伸出塔外,手一松,铃铛从高塔之上落下。
铃铛刚扔下,身后便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这就扔了?”
听到声音,云侧妃蓦然转身,在看到阴森的鬼医之时,忙把儿子护到了身后。
鬼医看了眼那孩子,随即看向云侧妃,眯起双眼道:“是你告诉沈峋我去找华音的?”
沈峋,便是云霄在血楼的名号。
云侧妃摇头:“我并未告诉他,是他察觉我在南诏王身上下了惑心蛊,所以便猜到了鬼医在裴季入南诏后不久也到了南诏。”
惑心蛊是鬼医研制出来的蛊,得提前喂着惑心之人的血,最少也需要喂多日才可使用。
裴季入南诏不久,她就见到了鬼医,从他手中得来了惑心蛊。鬼医之意,让她把华音留在宫中,再趁着她受伤之际取血,最后把这蛊放入她的体内。
可她并未在宫中留下,最后云霄让她想办法引南诏王与裴季反目,她便取得鬼医同意,把这蛊用在了南诏王的身上。
鬼医阴恻一笑:“沈峋便是知道我去寻了华音又如何。”
云侧妃小心翼翼的把儿子护在身后,问:“沈堂主为何这般看重华音?”
鬼医瞥向她,阴森笑意依旧能让人毛骨悚然,小王子都吓得往母亲的腿后躲。
鬼医往塔中的窗口走去,云侧妃拉着儿子避开他。
停在了窗前,看着王宫的方向,神色鄙夷道:“约莫是因小时候认识的关系,所以就不舍得吧。”
云侧妃谨慎问道:“沈堂主搅了局,那鬼医可把华音抓住了。”
鬼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
*
裴季把染了血的外衫脱下,披上了童之递来的外衫。
“南诏王想从密道逃走,但却率先被人拦下了,南诏王宫也乱成了一团,但因大人镇压,现在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段瑞权倾南诏朝野,兵权也掌握在亲信的手中,南诏王不过名存实亡而已,而此次低围攻裴季的那些人也是临时凑来的。
“不过,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裴季看向他:“奇怪?”
童之道:“南诏王被抓后,倒地抽搐不止。”
“人呢?”
“被关在了侧殿中。”
裴季闻言,抬脚往大殿而去,边走边吩咐身旁潜伏在南诏,现已为南诏大军将的人:“为了南诏的平静,就说南诏王密谋反大启,被我提前发现,从而镇压,大启将会尽快安排一个人接任南诏王的位置,不会摔兵攻入。”
南诏百姓不在意谁坐在王的位置上,他们在意的是只要不打仗就好,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就好。
裴季入了殿中,走到偏殿,侍卫立刻打开了殿门,他抬脚跨入了偏殿,走到了那南诏王面前。
南诏王此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狼狈至极的趴在地上。
南诏王看到了眼前的黑靴,抬眼望去,对上了裴季那冷漠如斯的眼神,身体不仅发抖。
裴季抬起脚,踩在了南诏王的头上,嘴角勾勒出了嘲讽的弧度,不疾不徐的道:“我说过,不要窥觊我的人,想都不能想,你竟然还口出狂言的要我的人?你的位置都是大启给的,何来的口气敢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南诏王被踩在脚底下,嘴唇发着抖道:“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别、别杀我。”
裴季冷嗤一笑:“不知怎么了?不知怎么就能有这种夺人妾,哦不,是夺□□的心思?”
说着,脚下碾压得也越发用力。
虽用力,可不至于要人命,可南诏王却忽然一声惨叫,童之急忙道:“小叔,南诏王现在还杀不得,望脚下留情。”
裴季低下头,皱着眉看向从南诏王耳廓溢出的血,道:“我有分寸,这力道不足以让他溢血。”
裴季收了脚,南诏王的身体又开始诡异地抽搐了起来,在裴季与童之的目光之下,溢血的耳中有似虫子的活物窜出。
裴季正要上脚去踩的时候,那虫子才爬出就不动了,便是南诏王也不再抽搐。
叔侄二人的面色都变得肃严了起来。
童之蹲下探了探南诏王的鼻息,随而抬头看向裴季:“还有呼吸。”
然后看向地上的虫子,取出了一个小竹筒,把虫子装入了竹筒之中。
童之面色沉沉的看向小叔,猜测道:“南诏王有可能是与九姨娘一样中了蛊。”
裴季看了眼地上的南诏王,从偏殿走出,与看守的人道:“让御医来看看南诏王。”
说着出了大殿。
才出大殿,便见本应在客栈看守的锦衣卫急急走来。
看到锦衣卫的时候,裴季脚一顿,眉头一蹙。
锦衣卫走到了裴季的跟前,道:“大人,九姨娘负伤回来了!”
裴季脸色陡然一变,瞬息掠过锦衣卫,往宫外而去。
出到宫门,看见拴在宫门前的马,瞬息抽刀砍断了绳子,翻身上马,挥鞭快马往客栈而去。
晚间南诏王街道平静,再者王宫发生政变,王城百姓更是闭门不出,裴季一路疾风快马,不过是一刻便赶回到了客栈。
客栈中的锦衣卫看见裴季,立马上前牵马。
裴季从马背上跨下,疾步入了客栈,从身旁经过的人,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婢女从楼梯往下,喊了一声大人后,见裴季没有搭理,连忙跟上,道:“九姨娘在原来的屋子,大夫看过了,只是受了轻伤。”
裴季似乎充耳不闻,不过几息之间,便走到了华音的房门外,蓦地推开了房门,与在床榻之上的华音对上了视线。
二人相视的下一眼,华音有些脱力地与他开起了玩笑:“我想大人了,所以也就回来了。”
裴季看到她还清醒着,暗呼了一口气,但随即黑沉着脸从外走进,同时冷声道:“出去。”
屋中的大夫与婢女会意,纷纷退出了屋外,顺带把房门关上。
裴季走到了床边,坐在了床沿之处,伸出手抚摸上了华音的脸颊。
华音脸颊在他那粗粝的掌心之中微微一蹭,随而抬起疑惑的目光看向面无表情且紧抿着唇的裴季。
虽然面无表情,可他的眼神却极致幽深,似乎在那漆黑的眼神之下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华音正欲开口,却蓦然被一直不语的裴季拉入了宽阔的怀中,腰间更是被他那遒劲有力的手臂揽得紧紧的。
他抱得很用力。
华音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紧张与担忧,她的嘴角缓缓上扬,眼神却是很冷静,但却依旧回以一抱,双臂揽紧了他。
好半晌后,拥抱着她的裴季似压抑着某种情绪,低沉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离六千,还差几百字,然后明天继续补吧2333
第七十章 [V]
裴季询问华音到底发生了何事时,她道连夜赶回来,已经两宿未眠了,很是疲惫。
裴季也就松开她,让她休息后再与她说情况。
从屋中出来盘问过大夫后,才确定她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伤。
此时童之也从宫中赶了出来,见了自家小叔,问:“九姨娘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今日杀过人,裴季此时的脸色冷沉,气息也渗透着阴森寒意,让人见之退避三舍。
裴季暼了眼赶回来的童之,沉默半晌,才面无表情:“与我去南北杂货铺子。”
童之讶异:“大人怀疑南北杂货铺的掌柜。”
裴季并未回答,只面沉如水的从他身旁走过。
离开客栈前,吩咐锦衣卫:“守好华音,只允婢女进房中,进屋子前检查是否是旁人假扮的。”
锦衣卫颔首,肃严应声。
裴季与童之二人去了南北杂货铺子,铺门紧闭,锦衣卫上前敲门,却无人应声。
裴季面色沉沉,没有再犹豫,几步上前,脚下蓄力的下一瞬便是直接往门上一踹,“砰”的一声巨响,厚实的门板猝然四分五裂。
裴季弯腰从那破裂的门中进了店铺中,童之紧随其后。
掌柜虽然离开了南诏,但妻儿应该还在,可无人来应声开门,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锦衣卫四下查看后,回来禀告:“里外全搜遍了,但一个人都没有,就是贵重的物品也很少了,许是走得匆忙,所以并未全部带走。”
裴季脸色铁青,一掌震在身侧的桌面上,桌子顷刻间崩塌,扬起了些许的木尘。
下一息遂转身出了铺子,翻身上马,回转客栈。
回到客栈中,在华音的门外停驻许久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房门未阖,坐在桌前,从屋中望出去,目光依旧停留在华音的房门。
童之端来了膳食,进屋时看到小叔望着屋外的目光,略一思索便知他在看什么。
把膳食端了进来,放到了桌面上,劝道:“小叔,你今日一日粒米未进,先吃些东西填一填肚子。”
裴季看着对面的房门,呼出了一口浊息,哑声道:“我以为华音在南诏会危险,所以送她先离开。可现在看来,不管是留在南诏还是先离开都有所危险。”
顿了一息,才继续道:“早知如此,我便留她在南诏,起码有我护着她。”
童之往华音的房门看了一眼,问:“九姨娘可与小叔说发生了何事?”
裴季摇了摇头:“等她休息好了,我再去询问。”
童之翻了杯盏给裴季倒茶水,道:“侄儿与其他锦衣卫核对了一些杀手帮派讯息。发现这里边最为缜密,且用蛊杀人控制人的帮派有几门,筛选之后,猜测在南诏的这一波杀手,是属于血楼派来的。”
血楼存在已有数十年,但却是在这十年来才逐渐壮大的杀手帮派。
血楼壮大的那一年,朝中有多名官员与富商被绑架,调查后均与血楼有关系,但这些官员与富商却避而不谈被绑架一事。
那时裴季初入北镇抚司,也只是略知皮毛。他隐约听说这些官员与富商似乎在锦衣卫的机密中均有问题,已然准备细查了。
但因后来没有再发生绑架之事,且恰逢那两年老皇帝病重,再到驾崩,锦衣卫档案库房失火,烧毁了大部分的卷宗,所以这事便没有继续查下去。
多年后,也就是现在,已经在北镇抚司掌权多年的裴季,略一推敲,便知其中猫腻。
卷宗被烧毁,应也是血楼所为的,但未必烧毁了,可能还拿捏在血楼的手中。
绑架有问题的官员与富商,是为财。掌握卷宗,是为拿捏着官员与富商,让他们为其办事。
可血楼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讯息的,又是如何从这固若金汤的北镇抚司中放火,盗走卷宗的?
童之忽然疑惑道:“这血楼中是不是有人曾在北镇抚司做过锦衣卫,又或者锦衣卫中有血楼的人?”
显然,童之与裴季想到了一块。
裴季现在重用的锦衣卫都是重新一层层选拔的,而十年前的旧人完全没有。
思索了几息,裴季当机立断道:“回到金都后,把当年与此案有关的人暗中调查。”
童之面色肃严的点了头。
裴季复而看向对门的房门,心思沉沉。
既然华音可能是血楼的杀手,那么华音只要与他在一起,便是与血楼为敌,血楼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普通法子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从根源上解决了。
——灭了血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华音醒了。
裴季入了屋中,正好婢女端着药,他接过,淡淡道:“去给小夫人做些清淡的吃食过来。”
婢女应声退下,裴季端着药坐到了床沿,用汤勺搅拌了一会,才勺起汤药喂到华音唇边。
华音愣了愣,裴季道:“怎么?”
华音回过神来,随而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只是觉得大人太过体贴了。”
裴季敛去了今日对外的所有戾气,淡淡笑了笑:“先喝药。”
华音张开嘴喝了他喂来的药,药入口,苦得她紧紧皱眉,几勺过后,她干脆道:“给我一口闷了吧,太苦了。”
裴季把汤药给了她,随即起身,眸中带着浅浅笑意与她道:“你先喝药,我去去就来。”
华音端着药,看着裴季离开房中的背影,知道背影消失,她才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碗中的汤药。
片息后,丝毫不畏苦的一口气把汤药喝完了。放下汤碗后,掀开被衾,看了眼身旁那把已经开鞘匕首,目光挣扎。
可她一旦有所犹豫,脑子便会像被针扎一样疼,疼痛催促她赶紧下手。
一切都很不对劲,可她一旦细想,脑子也会疼得让她抽搐。
就好像现在,让她看起来虚弱的不是身体上那些轻微的伤,而是脑子里边一抽一抽的疼痛,疼得她脸色苍白。
察觉裴季要回来了,她不慌不忙的把被衾盖上。
裴季入了屋中,走到了床榻前,把一小罐子递给华音。
华音看了眼那小罐子,随而抬起疑惑的目光看向裴季:“这是什么?”
他道:“打开看看。”
华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到了手中,缓缓打开了罐子,待入目的是一小罐蜜枣,她的睫羽微微一颤。
“方才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让童之去点心铺子买的。”
今日南诏宫变,再者已是深夜,铺子已关,童之带着锦衣卫去敲门,那两个高大的身影,腰间还配着刀,差些没把那掌柜给吓晕了过去。
华音望着蜜枣,心情不知为何,很复杂。
在世人眼中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裴季,却在这个时候,在她的面前化成了绕指柔。
华音垂下脑袋,用裴季继而递来的小竹签扎了一颗,放入了口中。
明明甜蜜可口,可心底却不知为何泛着微微苦涩。
“如何?”
她应了一声:“很甜。”
华音再扎了一颗放入口中之时,忽然有轻微的铃铛声传入耳中,落入她与裴季的耳中。
裴季目光忽然一凛,循着窗户望去,可在下一瞬,下腹一阵剧痛袭来。他猝然收回视线,双手瞬间握住那欲把匕首往里推的双手。
他看了眼腹部的匕首,再而抬起头看向华音,眼中尽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赠她的匕首,她却用在了他的身上。
在利器刺入血肉之中,华音的面色瞬息苍白,眼中更是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裴季声音嘶哑的问。
不知是被匕首所伤,还是被人所伤,以至于他双眼逐渐猩红,牙龈紧绷着,额间颈间青筋突显。
华音的嘴唇微微颤抖,但下一息楼下忽然传来刀刃相间的声音,有人喊:“有刺客,保护大人!”
若有若无的铃铛声继而响起,华音的脸色逐渐冰冷,她蓦地推开裴季,哪怕眼眶之中依旧蓄着泪水,可依旧果决的把床头的腰刀抽出砍向裴季。
动作毫不犹豫。
裴季经历过诸多风浪,便是受了伤的裴季也瞬息抽出刀挡住了她的刀。
二人在屋中才过两招,窗外便有马蹄声传来,这时铃铛声一顿,华音的动作也随之僵硬。
而这一瞬间裴季的刀刃已往她的纤细的脖子而去,眼见便能刺穿她的脖子,可裴季却忽然一收力,刀锋骤然一偏,华音也在这一瞬回过神来,疾步后退,瞬息转身破窗而出。
街道上有马匹从街头疾踏而来,有人大声唤了一声“华音”。
华音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上,马匹扬长而去。
意识有瞬间的清醒,她猛然转回头,看向二楼窗户的方向望去,看见那窗户有一个黑影站在那处,似乎在紧紧地盯着她。
回想起方才那双不可置信的双眼,华音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似乎要窒息一般,只能用力地喘息着。
童之察觉到了二楼的动静,疾步跑上了二楼,打开了房门,待看到捂住腹部撑着窗沿的小叔,瞳孔骤然一缩,猛然走入屋中扶住他。
待看到小叔腰间上的匕首时,脸色一变,在屋中也没有看到华音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来脾气极好的童之,也怒了,问:“是不是华音伤的!?”
听到这个名字,裴季双眼越发的猩红,紧咬着牙,捏着窗户边缘的手背也是青筋突显,几乎要把窗框捏碎了。
下一瞬,一口鲜血蓦然从口中吐出。
童之脸色大变,转而朝着门外大喊:“快请大夫!”
有锦衣卫闻声,丝毫不恋战,立刻去寻大夫。
而这一批刺客似乎不过出现了片刻,又全部开始撤退,显然是为了接应华音而来的。
有锦衣卫进来,童之立即下令:“即刻起,诛杀九姨娘华音!”
刚下令,手腕却被紧紧捏住,童之转而看向自己唯一的亲人。
只见向来隐忍异于常人的小叔,额头已有薄汗沁出,脸色苍白无血色,可见那匕首插得有多深,恐已经刺伤了肾脏。
——那位置易让人毙命。
裴季深呼吸一口气,强咽下此时涌上喉间腥甜的血,声音哑沉的道:“只允活抓,不许伤她性命。谁若敢伤她性命,诛。”
锦衣卫看了眼童之,再看了眼大人,随即应声,快步走出了屋子。
童之沉默不语,把他扶到了床榻之上。
裴季躺下,维持着清醒看向童之,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般,粗喘着气道:“莫伤她性命。”
童之闻言,脸色紧紧绷着,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怒意。
半晌后,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疾声厉色道:“小叔活,我便饶她,若是小叔有三长两短,我追到天涯海角也必要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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