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站在工部衙门外,等待着自家二老爷,远远地就看到对方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步伐。
他有些好奇,但是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林之孝影影绰绰地看到对方的脸色,心中一凛……
“二老爷。”林之孝赶紧走近贾政,想要搀扶对方上车。
仿佛是身后有人追赶一般,贾政自顾自的上轿,口中吩咐:“立刻回府。”
听到贾政已经走调的声音,林之孝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轿夫起轿。
工部距离荣国府并不远,乘坐官轿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贾政坐在轿中,思及今日里的情景,便觉颜面燥热。
“那个孽障,果然当日就该直接扔了了事。”一直在轿中运气的贾政,等官轿刚刚落下,便迫不及待的掀帘而出。
林之孝赶紧扶助有些趔趄的他,口中称呼:“二老爷,您小心。”
用力甩甩自己有些眩晕的额头,贾政吩咐林之孝:“去,把宝玉那个小畜生给我带来。
今日纵然是老太太亲自前来,我拼了孝道不满,也要跟这个孽障分个清明。”
林之孝夫妻虽然号称是天聋地哑,却是顶顶聪明之辈,此时一听心下了然,这是必定是因为昨日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象征性的汇报:“宝二爷如今在夫人院里,老爷何不直接回正院?”
虽然宝玉突然离开贾母的院子,让贾政一愣,不过他还是马上回过神来,点头说道:“那样正好,林之孝,你给我带着家法过去,我要好好问问那个孽障。”
说罢,将一把推开林之孝,自己径直向王夫人的院落走去。
此时正是凛冬之际,偏偏贾政却走得满头大汗,往日里的斯文儒雅此时半分不见,让人不过哀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一道清脆的男生嚷嚷道:“好姐姐,给我吃点这个胭脂。”
这声音分明是属于宝玉的,只是内容让贾政原本就疼痛的额角,越发疼起来。
“二爷,还请别闹,如今这是在太太院里,若是二老爷回来,定是要考校二爷的。”这女声柔媚,贾政竟然一时没有听出来是谁。
“孽障,天天不在用功读书上费心思,偏偏厮混在后院,还不给我滚出来。”贾政不过走在一半,便忍不住对宝玉吼起来。
听到这声音,几人的调笑瞬间消失,等到贾政走到正房房门处,才有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撩开门帘。
“二老爷回来了。”刚才说话的女声原来是金钏,她看到贾政真的回来,心下也是有些发虚,好在贾政的注意力都在宝玉身上。
只是看二老爷这不褪官服,就直接来正院的样子,恐怕是宝玉又惹祸了。
金钏赶紧给掀门帘的小丫鬟使眼色,告诉对方赶紧去贾母那里,免得宝玉皮肉受苦。
原来,这宝玉虽然是贾母等人的心头肉,贾政却是严父之心甚重,平日里除了督促读书经济,更是习惯于非说即骂。
此时这样子,恐怕是有一场大祸。
小丫鬟也不是傻瓜,看到这情景,赶紧退身向门外跑去,赶去荣庆堂求老太太来救命,迟了的话万一二老爷下手太重,岂不是伤了宝玉。
贾政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贾宝玉的身上,他用手指点对方,口中喝问:“宝玉,你给说,前几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缩手缩脚,踟蹰喃喃不得一语的宝玉。想起对方竟然用替母还愿的理由,出门与人斗鸡走狗,最后还被人家找上门。
贾政更是怒火中烧,眼见着林之孝到现在还没拿来家法,竟然不顾斯文,直接上前对着宝玉肋下就是一脚。
“哎哟。”因为贾政的力道,肋下被击中的宝玉连着退后数步,才□□一声摔在地上,看着贾政满脸痛苦。
“你个孽障,我平日里是如何教育你?为人端方,非礼勿视,非礼勿行。”贾政的手直哆嗦,他心中凄苦,但凡是长子还在,他也不会将一片心神寄托都放在次子身上。
想起今日在工部中,那人的声声敲打,同僚们的诡异眼神,贾政心中更是被针扎一样。
因着贾政的突然上脚,把金钏吓得不行,眼看着二老爷似乎越发生气,想要再次上前。
金钏赶紧退出房间,焦急的向荣庆堂跑去。
因是天冷路滑,金钏的下台阶的时候竟然直接滚了下去,额角处有丝丝血迹蜿蜒。
她顾不得擦干,赶紧向门外跑去。
与此同时,贾母和王夫人也赶到了门前。看着一身狼狈的金钏跌跌撞撞跑出来,王夫人以为是贾政对宝玉下了死手,差点瘫软在地。
“老太太,夫人,快赶紧看看宝二爷,二老爷要下死手。”金钏看到贾母和王夫人,赶紧跑向二人,只是她身上疼痛,只能一瘸一拐的向前挪动。
跟着贾母的凤姐,看到金钏这狼狈的样子,也是心下震惊,赶紧让平儿上前扶住对方。
贾母和王夫人不约而同快步走向正房,倒是凤姐对金钏说了句:“好丫头,你先去把你的伤弄下,平儿。”
平儿得到凤姐的示意,赶紧扶着金钏向后面的倒座房走去。
贾母虽然岁月大,却是第一个冲进房间的,看着地上侧歪着□□的宝玉,在看看地中央仍在口中不停地怒骂的贾政。
贾母一时心火上泛,几乎晕厥过去,口中喊着:“说什么孽障,我看你才是孽障。
你这是生生要我的命,来人,还不快请太医,我给你说,若是宝玉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王夫人看着面如金纸,眼神浑噩,只剩下□□的宝玉,心中疼痛难忍,口中也埋怨道:“宝玉这孽障定然是不知因何惹怒了老爷,只是老爷知道,虽然这孩子不争气,却是咱们唯一的根苗。
如果老爷一气之下,宝玉有个什么闪失,他日你我二人还有什么颜面面对祖宗?”
贾母和王夫人的话,如同重锤一样砸在贾政的心头,让他竟有些嗓子发甜。
他指着宝玉说道:“这个孽障,每日里不说读书习字,竟然还和人学些斗鸡走狗之流,让我白白成了人家的笑谈。”
却原来,贾政并不知晓昨日的事情,而是因为宝和三等轻车督尉额呵哲之子相交,沉迷于斗鸡走狗之流。今日在工部被额呵哲一顿奚落,还请他荣国府高抬贵手,放过他儿子之类的话。
其中讥讽让贾政这个迂腐读书人,甚至不好向母亲明说,却是被同僚们生生看了笑话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还跟那种宗室子弟胡混,难道不知道这额呵哲是三皇子的人么?”贾政看着母亲凄苦,他的能力不高,能够坐稳从五品已经是靠着荫庇。
看着自己的哥哥,便知道这与皇家交从过密,从来都是玩命的事情。
他躲都来不及,偏偏这个孽障竟然还上前凑。
想到这里,贾政指着宝玉说道:“母亲,若是留着这孽障,他日必定会酿成大祸。
要知道当年夺嫡之事,不过才区区十年而已。”
听到贾政的话,贾母沉默良久,半晌她才说道:“政儿,就是你打死宝玉也没有用,那额呵哲敢直接到工部,必定是有自己的盘算,你仔细说来。”
原本抱着宝玉痛哭的王夫人,听到贾母的话,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对宝玉溺爱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的贾母,会在这时候问询此事。
一时之间,竟然愣怔的望着两人,口中满是空洞:“老太太?你……”
“太医来了。”没敢进屋的凤姐,将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赶紧指引对方进门看宝玉的情况。
因着是王夫人的正房,所以很快宝玉便被安置在贵妃塌上。
张太医看着□□的宝玉,又小心点撩开他的衣襟,一枚成年男子的鞋印赫然印在宝玉的肋下。
看着这个伤痕,张太医拧着眉毛,他仔细给宝玉号脉,又查看宝玉是否有呕血的状态,好半天才轻出一口气。
走到桌前,提笔写下药方,口中说道:“好在素来小公子身体养得好,也是凑巧不曾伤到要害,如是再偏离一寸,就到踢到内脏,到时若是出现内沁就是要命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坐在宝玉塌边,握着他手的王夫人,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噼里叭啦掉下来,口中喊道:“我的命好苦,若是珠儿还在,怎会不管教宝玉这个要命鬼。”
听到这里,一旁冷静下来的贾政,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双手抱拳躬身说道:“张太医,还请好好医治小儿,贾政感激不尽。”
张太医心中明了,这必定是贾政教训儿子过度,他也不便多加指摘,当下简单的跟贾政等人说明了利害关系后,便被贾母等人千恩万谢的送出府去。
宝玉喝下药后似乎是因为疼痛减少,很快便沉沉睡去。
贾母心中记挂着贾政刚刚所说之事,便仍旧吩咐王夫人看好宝玉,又将鸳鸯留在房中,等宝玉苏醒后,立刻前来告诉自己。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走到书房之中,仔细详谈。
贾母将丫鬟婆子们全都挥退到门外,才涩声说道:“政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贾母的询问,贾政一脸苦笑撩开衣襟,跪在贾母面前。
“母亲,你还记得十年前么?如今,十年的事情恐怕要再次上演了。”贾政看着贾母衰老的容颜说道。
当年的贾母也是容貌姝丽,虽说是已经年近半百,却是如同不过三十许,但是一场变故让她一夜白发。
听贾政这么一说,贾母哪里还不明白,她打了个哆嗦:“政儿,你说的是真的?”
贾政看着母亲点头称是,若是可以,他也希望此事是假的,但是额呵哲今日来工部找自己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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