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太玄宗掌门齐宴曾有一挚友青麟仙君,青麟仙君不幸亡故,只来得及玉简传音给齐宴,将自己五岁幼女托付于齐宴。


    齐宴找寻故人之女三年,无果。


    某日,太玄山招聘杂役,一流浪乞儿来应聘扫地丫头,却被发现身上携带着青麟仙君的贴身物件。


    虽然这个流浪乞儿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流离失所而丧失了五岁之前的记忆,但齐宴还是认定她为青麟之女。


    从此这个乞儿被掌门齐宴引入师弟玄清剑尊门下,千娇万宠,一步登天。


    掌门为她重新取名为叶瑟瑟。


    十一年后,太玄山无妄峰,一处僻静的洞府。


    “叶师妹。”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探出头来,“掌门有事叫你。”


    他话音刚落,空无一人的院落卷起一道剑气,气势滔滔地朝他扑了过来。


    剑气杀机毕露,势大力沉。


    可他却站在原地,只无奈笑道:“师妹,别闹了。”


    果然,下一秒,剑气逼近眉梢,在他面前化做一片花雨,纷华掩映,簌簌而落。


    “知道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一名粉衣少女忽然从树冠背后跳了下来:“一大把年纪了,还黏人得紧,刚回来又要叫我去。”


    话里不情不愿,可是任谁都能看出,她眼角眉梢上满满的都是喜悦。


    眼见着她急忙慌地走进屋里收拾了点东西,又急忙慌地把灵剑踩到脚底“咻”地消失在天际。


    那弟子摸了摸下巴,终究没忍心告诉她,今天掌门心情不太好。


    可能,他是说可能,这次掌门叫她,真的不是因为思念她。


    于此同时,高维空间一个巨大的屏幕幽幽地亮起光。


    【嘀嘀嘀……】


    【223612号库,核对成功,主角入库,主线激活。】


    “记录开始!”


    “嘻嘻,脑袋空空的宿主出发了。”半机械化的声音幸灾乐祸地从空间的四面八方响起。


    一路御风而行,叶瑟瑟摸着自己袖子里的围脖,心底得意。


    这围脖是她前几日亲自去往赤焰谷,捉了上百只红尾狐,薅光了它们耳朵尖上那最红最正和腹间最柔软的那戳毛才制成的。


    它外层赤红如火,明亮灼目,内层洁白如霜,触之生温。上面还镶嵌了几颗透亮的顶级火石,有着低调的贵气。


    齐宴那家伙,几百岁的人了。


    明明每年去风行山加固封印后,回来都因为消耗大量灵气而感到寒冷,但他还偏偏那么固执不肯穿御寒的衣物。


    这么想着,她加快了速度,转眼降落到太玄山主峰上。


    主峰议事殿前是供外门弟子练剑的舞剑坪,现在时辰已然不早,舞剑坪上挤满了人。


    但叶瑟瑟一进来,却发现大多数人都没在练剑。


    不仅不练剑,甚至还三三两两抱团,一边偷看她,一边细声讨论着什么。


    而叶瑟瑟一走近,他们就又忽地散开。


    如此重复了两三回,叶瑟瑟终忍不住,停下脚步点了一个看上去跃跃预试的男弟子。


    “你……”


    没想到她刚刚说了一个字,那个弟子就上前一步抢问道:“师姐你都知道了?”


    叶瑟瑟茫然:“知道什么?”


    “掌门带回了故人之女,听说要归入玄清剑尊门下,你马上就有新师妹了。”


    这出身竟和自己有些相似。


    叶瑟瑟笑呵呵地感叹:“掌门故人真多。”


    人群安静了。


    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叶瑟瑟迟疑了片刻,试探道:“哪个故人?”


    “就是那个青麟仙君啊。”


    叶瑟瑟脱口而出:“那,那不是我么?”难不成还有个二胎?


    见她还搞不清楚状况,弟子提醒:“师姐,青麟仙君真正的女儿回来了。”他说话说得轻飘飘,唯有中间的两个字咬得很重。


    言下之意分明。


    “呵。”叶瑟瑟劈手揪起那名弟子的衣领,“你胡说!当时宴叔亲口昭告天下……”


    她说了半句再说不下去,亦没有人附和她。


    无数目光落在叶瑟瑟的脸上,仿佛要把她的皮扎穿。


    仙途漫漫,寂寞无聊,还没有道侣,这么大的瓜大家总要好好吃一吃。


    有人笑嘻嘻地在人群中拱火:“师姐以后要怎么办呢?毕竟正主都来了。”


    “嘿,师姐看看我,是不是也有成为掌门故人之子的可能?”


    “师姐会受到惩戒吗?”


    叽叽喳喳地声音在耳边闹着,叶瑟瑟四处环顾,平日里友善恭敬的面孔变得刻薄,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她恍惚了一瞬。


    手上的弟子已然憋的脸通红,她不自主地缓缓松了手,高高地扬起了头:“胡言乱语,等我弄清楚,你们一个也吃不到好果子。”


    说着她强压下内心的惶恐,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抬头挺胸,沿着人群中的缝隙,一路穿了过去。


    嘴上不在意,她的脚步已然慢了下来。


    一步步,周边的弟子目送着她,消失在了议事殿的大门。


    ……


    一踏进议事殿,叶瑟瑟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用力揉了揉脸,缓解脸颊肌肉的僵硬酸痛。


    不紧张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犹如幻梦却又不得不信的感觉。


    在她短短不到二十年的岁月里,只体会过两次。


    一次是她八岁那年,她混混沌沌,排着长长的队伍,祈求上天只为能领到一份不那么沉重的差事,在饿殍遍野的荒年里谋口热食。


    结果,红袍仙人犹如救世主般从天而降,却独独带走了她。


    第二次,就是现在,十一年光阴走马。


    她已成人成才,有家可回,有师长可敬,适应良好。


    有人告诉她,都是假的,弄错了。


    怎能不震惊?怎能不惶恐?


    但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


    叶瑟瑟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里面走去,转过屏风,她便发现了议事殿和往日的不同,本来空旷的大殿的左侧,不知何时罩上了层层叠叠的白纱。


    上面显露着影影绰绰的影子,里面有数道声音在讨论着什么。


    里面的人明显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但没有人来搭理她,想来事态比较紧急。


    掀起白纱,她闻见了浓浓的药味。


    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坐在榻上,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弯着腰剧烈地咳嗽,掌门齐宴在旁边帮她小心地用灵力梳理,千草峰峰主在一旁边的长桌前整理草药。


    “宴叔。”她一抬头和齐宴对上了眼。


    虽然叶瑟瑟口口声声地叫着“老家伙”,但其实齐宴看起来一点也不老。此时他端坐在床沿,重重叠叠的赤红织锦的衣摆自然垂下,举手投足时有金色的暗纹若隐若现。


    他没有束发,长发从他艳美的脸庞边倾泻而下,像一段墨色的月光。


    只不过刚和叶瑟瑟对了一眼,像看见什么腌臜东西似的,他猛地移开视线,眼底泛起浓浓的厌恶。


    叶瑟瑟心中当下拂过一丝不安。


    “咳咳咳!”


    听见背后突然剧烈的咳嗽,齐宴重新转过头来,眉头微微皱起,冰冷道:“出去,别脏了我的眼。”


    叶瑟瑟睁大眼睛,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白纱,杵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出去!”齐宴再次命令。


    见他是认真的,叶瑟瑟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结果她刚退了一步,后面传来冷漠的声音。


    “这么多年,规矩?称本座为掌门。”


    叶瑟瑟后背一震。


    其实如果按照往常,齐宴这样对待她,她只会觉得是玩笑,但今日不知为何,她就有种预感,预感到事情已经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袖子中的那个围脖,从其中获得了一丝暖意,心暂时安定了下来。


    良久,纱帐里面的声音渐息。


    齐宴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这分明就是消耗过大的表现,叶瑟瑟心中猛地一揪。


    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手向袖子里的围脖探去:“宴叔,你怎么了。”


    “铮”地一声,红光闪过。


    叶瑟瑟低头,自己伸出去的手尖流下一条血线。


    齐宴阻止了她的靠近。


    他淡淡道:“你刚刚称呼本座什么?”


    叶瑟瑟这才想起他刚刚的话来,脸色苍白,结巴道:“掌,掌门。”


    看着她垂着头,眼眶通红,肩膀控制不住地抽动。


    靠着欺骗,在太玄山逍遥十数年,一朝真相大白,还如此作态,齐宴心里直犯恶心:“摇尾乞怜,以为本座会轻饶么?”


    合体期的威压扑面而来。


    巨大的压力顿时充斥在叶瑟瑟周身三步之内。


    她冷汗涔涔。


    那一瞬间,恐惧从四肢百骸中漫了上来,每一块骨头都僵硬不能动,她张了张嘴,牙齿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于是就这样,齐宴一寸寸放出自己的威压,叶瑟瑟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浑身上下不断响起劈里啪啦的骨裂声,一寸一寸地矮了下去。


    到最后她完全趴到地上的时候,白玉地板已经被压出一个浅浅的坑。


    冷汗已经将衣服完全打湿,她剧痛无比,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中斑斑点点,夹杂着破碎的内脏。


    “本尊问你,你是青麟的女儿吗?”熟悉却冰冷至极的声音在头顶炸开。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要认!”


    齐宴颤抖道:“你为什么冒领这个身份!”


    “轰”地一声。


    叶瑟瑟只觉一道惊雷在脑顶炸开。


    她咬着牙:“我没有!”


    她没有故意冒领这个身份,所以她……她可以问心无愧,


    被领回的那日,她诚惶诚恐,难以相信。


    所有人都肯定地告诉她,你就是。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怀疑,又花了十年心安理得地接受。


    如今十年间隐没在平和溪流下的巨兽终于一跃而出,带着血腥气的巨口,将她牢牢衔住。


    一路往下拖。


    微光飘渺远去。


    最深的深渊之下。


    数不清的叩问鞭挞而来。


    这些年。


    你得到了多少,她就失去了多少。


    当真不亏欠?当真没有罪?当真毫无负担?


    当真,问心无愧?


    带刺的水流堵在喉咙中。


    她不敢回答。


    崩溃中,叶瑟瑟竭力扬起上半身,终于泪如雨下,喃喃自语:“对不起!只不过真不是……”


    剧烈动作间,一个红色的东西从她袖口滑落。


    她心神一动,理智回来一点,分出心来想去捡一下。


    这时一个森然的声音在上空响起:“说对不起,有用吗?”


    下一瞬,叶瑟瑟只觉得胸口遭到暴击,眼前一黑,整个人横飞出去,先是撞入白纱帐中,一连打了五六个滚。


    旋即,余势未减。


    身后的窗棂破碎,叶瑟瑟飞出议事殿,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线。


    她刚一落地就被几个执法弟子按住。


    “师姐,得罪了,先禁足几日吧。”


    叶瑟瑟大口大口吐着血,勾动手指,想爬起来,却软绵绵地落到几双强硬的手臂中。


    看不见的潮水涌起,警告,惊呼,大笑,踏步,剑掠过风,所有的声音扭曲成刺耳的噪声,纷纷扬扬地化入虚空。


    她阖上眼,晕死过去。


    【滴滴,剧情启动。】


    已到了子夜时分。


    负责洒扫的弟子留在议事殿整理一地狼藉。


    转过身时余光扫见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闪着微光。


    他好奇地靠近,拾起来才发现是一个赤红的围脖,质地厚密,原料似乎十分稀少贵重。


    可惜的是上面满是斑斑血迹,有的已经凝结成黑色的块状。


    这样肯定是洗不干净了。


    但左看右看摸了又摸,弟子越看越喜欢,最终也没忍心给把它给丢掉。


    他将它收进了袖子里,想着也许可以拆下没沾血的部分,用在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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