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问出掉进皮球的水井,想到虽然她们只喝每日运来的泉水,下人们却是喝井水的,给侍书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出去找管事媳妇说明情况去了。


    然后她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对贾瑛道:“倒是让你看了一出笑话。”


    闲话两句,探春已经彻底明白了铜钱的换算方式,无非就是一吊铜钱等于0.595两,9.52钱,一串铜钱等于0.149两,2.38钱。捂嘴笑道:“小数点倒是让人一目了然,二哥哥且回去安心等待,只需一日功夫我就能算完了。”


    就在贾瑛临出门时,她忽然想起父亲贾政斋戒回来的事,忙道:“老爷回来了,二哥哥赶紧温上几页书,小心老爷考校。”


    荣国府里谁不知道,宝玉是老太太、太太的凤凰蛋,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偏偏到老爷那每每都是一顿好骂。父子俩见面的场景堪比猫和老鼠,赵姨娘私底下就给宝玉起过一个避猫鼠的诨号。


    因此,探春善意提醒贾瑛,以免他没有准备就被老爷叫去。


    几天下来贾瑛已经将所有记忆融会贯通,知道宝玉挨骂一方面是因为贾政的的教育理念是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一方面是宝玉年龄小胆子小,被父亲骂多了见着就害怕,就是会背的书到贾政跟前也不会背了。


    恶行循环之下,贾宝玉对贾政的感情就极为复杂,既有天然的对父亲濡慕之情,又怕得厉害。


    不过贾瑛就不一样了,到底心理年龄16岁,贾政又有一张和自己爸爸一模一样的脸,竟然还是有点期待的。至于挨骂,搞工程的人,挨骂才是基操。


    不管是他爸爸还是其他设计师、建筑师、项目经理、施工员、监理、监督员等,问他们从业几十年的心得都会笑着说干了几十年工程,只学会了挨骂。脸皮不厚是干不了工程的,因而,贾瑛对即将来的骂是抱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想法。


    谢过探春的提醒,回房立刻叫拿来才做好的牙刷,揣着就准备去见贾政。贾母见宝玉主动亲近贾政,很是欣喜:“既然如此,便去吧!”


    这个时候,贾政在他的内书房梦坡斋闲散读书,见到贾瑛来请安,先是一喜,继而就要开骂,却被儿子贾瑛抢先一步给他了一支牙刷。


    贾政勃然大怒:“你在家不知道用功读书,竟学了些精致的淘气,快快滚吧!别脏了我的地!”


    要是原来的贾宝玉这会儿已经怕得抖若筛糠,不过轮到贾瑛,他只是有点诧异,记忆中能让宝玉吓得发抖的骂竟然就是这么一场毛毛细雨?一面听着骂,一面端详看着贾政,失望万分。


    光看相貌,贾政确实和他爸爸长得一个样,然而站到跟前,两人迥然不同的气质立刻能让人意识到不是同一人。他爸爸是真的不在了,贾瑛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悲意,立刻被一直关注儿子的贾政发现,停住了口。


    贾瑛眼里的悲意可不是他那个年龄阶段该有的,以前就是骂得再狠,儿子也只是害怕,还从来没有这样过。贾政心里涌出一股酸涩,他不善于安慰人,特别是安慰自己儿子,后悔的贾政挥了挥衣袖强行转换话题:“这牙刷可孝敬老太太了,可给你大伯送去了?”


    贾瑛愕然,他把大老爷给忘了,讷讷道了声还没,就被贾政打发出门了。


    大老爷贾赦是个天天窝在家里的宅男,不是在玩扇子就是找小老婆,生活规律得很。赶巧在玩扇子,贾瑛顺利地在外书房见到了大老爷。


    “难得你还想着我,来这一趟受累跟我一起闻马棚的味道。”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且马棚虽然挨着他的外书房,现在却刮着西北风,马棚的味道哪里闻得到。


    贾瑛不好辩驳,面前的大老爷眼睛浮肿目光浑浊,虽然斜眼看着他手上把玩的扇子却没有停下。继续说些诸如马棚里马太吵,东院离马棚太近之类的不阴不阳的话。


    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的贾瑛索性从专业角度说起了马厩,崩溃位面只能靠去其他位面承接未知的工程活苟存残喘,是以,土木工程系所学内容包含方方面面。目的是让他们能在最艰苦的环境下完成工程,赚到能量点。


    马场建设学贾瑛还真学过,当下便接道:“小侄倒是就南院马棚改造上有所心得,马棚味道大,一是因为马粪马尿污染的垫料清理不及时;二是通风;三则是落在了排水排污上,得找地方设一个专业的贮粪坑,既减少了臭味,也更卫生能预防疾病,等粪腐熟正好让庄户拉到庄子上就是上等的肥料。


    关于马吵闹容易打架的事,我虽然没看过却听过马天性警惕,得让它们随时都能看见外面情况,并且要和其他马适当社交。另外,马群中分等级,除了争斗还表现在护食上,看见其他马吃草料肯定会上去抢,打架就在所难免,所以食槽必须设置在马进食期间其他马看不到的地方。


    再有就是冬季防寒,我建议把马房改造成一个谷仓样式,方便控制排风方向。”


    一大通话说下来,本来心气不平的贾赦不禁捻着胡须连连点头,他本就是个混不吝又不担事的人:“说得倒是有道理,既然你有把握就交给你来办吧!”


    贾赦全然忘记了贾瑛虚岁8岁,还在读书,他只想着既然侄子有能力就交给他去做,劳烦谁也不能劳烦到他自己身上呀!


    贾瑛喜出望外,过来第四天,他终于接到了一个工程。虽然只是个马房改造工程,但考虑到他的年龄也十分不错了。


    “那改造费用……”


    谈工程先谈钱,这事没的商量,贾瑛眼巴巴看向了大老爷,后者一听到钱不小心捻断了一根胡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嘶,当然从公中走,难道还让我大老爷自己出钱不成?马房里的马可是大家都在用的。”他有钱买扇子买小妾多香,怎么可能花在马房上。


    再说,大房袭爵,二房袭产,现在两房合治荣国府,自然是从二房分到的产业里抽出钱来补到公中花用的。他要是不用公中钱才是大傻子,反正贾政夫妻一对懒人是凑到一块了,对很多事都不上心,兼之耳根子又软,琏儿媳妇王熙凤进门没多久的就从王夫人那哄走了管家权。


    管家的是自己儿媳妇,贾赦便利许多,哪家儿媳妇敢管公公花钱的?


    贾瑛对用公中钱还是贾赦私房钱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找公中要钱还得大老爷亲自出面才行,只是看着他。好在贾赦也没让他失望,吩咐身边小厮喊来了大儿子贾琏,等儿子一进门,逮着一顿喷。


    “你只管自己住得舒服,哪里能想到你老子我被马扰得觉都睡不着,闻着那味饭也吃不下。我就说你是不孝的,我挨着马棚住了那么久,也不见你想法子解决。”


    时下被自己父亲说不孝是件天大的事,可不是自己脸皮厚当做没听到就能过去的,要是传出不孝的名声,他是连人也没法做了。


    贾琏顾不上其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哭道:“儿子哪里做得不好老爷只管教训,万万担不起不孝啊!”


    贾瑛再旁几乎愣住,没想到大老爷父子是这种相处模式,还不如他和贾政的模式呢?难怪琏二哥素来亲近贾政,敢情都是对比出来的,比起贾赦这种为了自身享受问题而敲打责骂甚至给儿子冠上不孝头衔的,贾政那种怒其不争或是怕儿子翘尾巴而骂孩子的真得算是有慈心的父亲。


    看贾琏跪在地上磕头,贾瑛很是尴尬,然而更让他尴尬地还在后头,贾赦一句话让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琏二哥了。


    “哼,说得好听,我住得不舒服怎么不见你想法子,还是宝玉这孩子有孝心给出了法子,孝道上你是该和宝玉多学学。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跪给谁看呢。宝玉说改造南院马棚能解决问题,钱从公中出,你和你媳妇配合着。”


    贾琏看了看四肢尚短的贾瑛,有点反应不过来,让宝玉改造马棚,不耽误人读书吗?老太太能愿意吗?二叔和二婶子心里会如何想?他只是反应稍慢一点,贾赦又怒了。


    “怎么?我的话不算数不成?”贾赦的声音猛然拔高,“还是你怕你那胭脂虎媳妇,当初我就说你属虎,你媳妇也属虎,一山不容二虎,从来都是母老虎比公老虎更厉害,你偏不听,现在应了我的话吧!瞧瞧你的怂样子,被辖制成这个模样,还有点男人样吗?”


    贾琏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低声为凤姐儿辩解:“她只是精明了些,小性了些,女人家都这样,没有要辖制我的意思。”


    贾赦冷哼,贾琏见状也不敢继续了,起来对着贾瑛嬉笑如常,让贾瑛心里忍不住暗赞对方的心理承受能力。


    “既然老爷交代了,宝兄弟,我们且去南院马棚看看吧,需要多少人、什么东西只管和哥哥说就是了。”


    对上贾琏笑容,对方眼里没有丝毫芥蒂,盛满了真诚,贾瑛忍不住道:“二哥哥是天生的工程人啊!”


    因为宝玉惯有痴病,常常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贾琏也不以为意,携手带他去了南院马棚。离老远,看见马棚前一根柱子上盘着一个小孩。贾瑛没认出是谁,贾琏骤然变色,疾步上前,对着马棚里的仆人训道:“都是死人吗?就这么看着你们三爷爬那么高的柱子?出了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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