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颜叙有些发热。


    温度不算很高,一直在39度上下浮动。


    经历过大风大浪,甚至严重到心跳骤停的副作用,颜叙没把这点小问题放在心上。


    这种时候除了多喝热水以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你去做什么?”被子里横插进一只手臂,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渴了,喝点水。”颜叙拽掉对方的手,从床头柜里找出一瓶睡觉前预备下的瓶装水。


    “你身上有点烫,”乔楚惺忪的睡眼瞬间恢复清明,“得有39度。”


    颜叙拧开瓶盖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天气热。”


    天气确实热,但这破旅馆也没缺了他空调使。


    他这甩锅着实让“山茶花”品牌风评被害。


    乔楚从自己那一侧床边的小沙发上拿起一个方头方脑的小包,挑挑捡捡之后拎出一根耳温枪,怼进颜叙耳朵。


    颜叙斜了那只小包一眼。


    ——楼下那前台不干销售屈才了,乔楚怕不是从他那儿包了间超市。


    耳温枪滴滴两声提示测温完成。


    乔楚把耳温枪显示屏上正正好好的数字39.0展示给颜叙。


    颜叙把水瓶盖子重新拧好,随手放回床头柜,“知道了,我跟佛祖求了几千年,就为了娶一只人形体温计。”


    乔楚:……


    “你认得阿提洛尔,总该知道基因调整药物的副作用。”


    乔楚当然知道,然而她也没有比“多喝热水”更有建设性的解决方案。


    “药吃了?”


    颜叙背对着乔楚重新躺下,“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担心我,赶紧睡吧。”


    “我不担心你。”


    乔楚从颜叙后背环住了他的腰,“我只是心疼你。”


    颜叙:……


    面对乔楚见缝插针的土味情话,颜叙已经可以淡然处之。


    他佛了,也变强了。


    随着乔楚的身体越贴越紧,一阵温和的凉意从身后包裹上来,其他地方还好,唯独压在背上两团柔软和顶住臀部的一处凸起格外明显。


    颜叙浑身酸软无力,头也疼,没精力跟她生气,“……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乔楚双手搭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揉,“你睡吧,我就是想让你舒服一点儿。”


    颜叙:……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现在这女的说什么他都觉得像耍流氓?


    眼下这场景,总让颜叙有一种他中了不可描述之药的既视感。


    但乔楚的手指却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不得不承认,颜叙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早上,颜叙闻着饭香味儿醒过来。


    百叶窗合拢的缝隙间,有阳光丝丝缕缕地漏进来。


    还没看表,颜叙就知道时间不早了。


    他平常警惕性高,生物钟又准得堪比原子钟,今天难得睡过头,甚至连身边人起床他都没醒。


    颜叙一只手盖在眼上醒了醒神。


    早餐扣在保温罩里,摆在一辆不知道乔楚从哪里鼓捣来的餐车上。


    光脑里好几条乔楚发来的消息。


    【早餐我尽量在你爱吃的口味里挑了些清淡的,别觉得没胃口就不吃。】


    【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我可真是个万人迷。】


    【你只要邀请函是不是,主办方的特邀席感不感兴趣?】


    颜叙一条也没回。


    没人捧哏,乔楚的单口相声也说得有声有色。


    早饭吃完,颜叙独自一人出了旅馆房间。


    颜叙借助光脑形成的特殊精神力场,能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忽略掉他的存在。


    即便偶尔有一两个人跟他擦肩而过,也没人多看他一眼。


    一楼的前台又有人在登记入住。


    “单人间,3天,谢谢。”


    登记的人背影瘦削却并不瘦弱,有着beta常见的身高,卷发乌黑皮肤雪白,但仔细看时,后颈处能看出射线风暴造成的细小斑点。


    有点像太阳晒多了长的小雀斑。


    以前颜叙很少在普通人身上见到这种宇宙射线造成的“晒斑”。


    除了一部分环境极为恶劣的军事要塞,现在大多数居住星的射线防护做得都挺好的。


    当然,卡莱星这种鸟不拉屎星肯定没有专业的射线防护层。


    不过垃圾星也有垃圾星的生存之道,之前卡莱星采矿的时候环境保护做得不好,污染后的大气层厚得堪比金钟罩,刚好扛得住射线风暴。


    颜叙驱着轮椅从新住客身后路过,临出门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登记的人。


    这位新住客正在看他,眼角泛红像是含着泪,目光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被他现场抓包,新住客也不心虚闪避,只礼貌疏离地对他笑了笑,随后回过身,伸手从前台手里接过自己的房卡。


    像是只无意间对着他的方向出了个神。


    颜叙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推门出了旅馆。


    白天的查理街喧哗吵闹,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和小流氓在大街上闲晃,外墙上的涂鸦层层叠叠,有些狗屁不通,有些张扬肆意。


    偶尔有一两辆黑车掠过,还有beta扮成omega花枝招展地揽客。


    亏得菲尔德能忍得住在这种地方开诊所。


    旅馆对面的三无小诊所挂着暂停接诊的牌子。


    先前颜叙发的消息菲尔德也没回。


    但是就这么打道回府又有些不甘心,颜叙伸手推了推门。


    门没锁。


    诊所外间接待病人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屋角一台老电视却开着,电视里正在播广告。


    颜叙划着轮椅过去,摸了摸电视前的一张懒人沙发。


    ——还是温的。


    那是张明显没有任何现代温控技术,并且磨得起毛的布艺沙发,总不可能是沙发自己加热了自己。


    “菲尔德医生,在吗?我来找你开点退烧药。”颜叙的询问声逐渐接近后面房门禁闭的观察室。


    “喊什么喊。”观察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大夫这会儿不在,你明天再来。”


    突然出现的这位一脑袋粗硬短的火红头发,前天上午刚见过,颜叙还清楚地记得他后脑勺上剃的那二十多个字。


    不过这位贾斯汀应该已经不记得他了,皱着眉瞅着他垂在轮椅脚踏上无知无觉的腿,嘴里嘟嘟囔囔地口吐芬芳。


    大意是真tm倒霉怎么又碰见个走不了路的残废。


    估计是乔楚锤在他脑袋上那一下让他过于记忆犹新。


    贾斯汀说了赶人的话就要关门,却一个没留神,被颜叙单手抓住了门边。


    然后他就怎么也拽不动那扇该死的门了。


    ——死残废腿不好使手劲儿还挺大。


    颜叙轻描淡写地扒着房门,房门不仅没关上,反而还越开越大,“菲尔德医生不在吗?那我直接从他药柜里拿就好。”


    贾斯汀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全身冒汗头顶青筋,也还是没拧过颜叙,手一松,自己摔了个屁墩儿。


    人家轮椅已经绕过他进了观察室。


    “哎,你别乱翻啊,你知道药柜在哪儿吗?”贾斯汀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拦他,“我看你就是个小偷,跑来偷人家——”


    贾斯汀说到一半突然卡了壳。


    颜叙随手一拉,扯开了观察室床周的帘子,床上躺着据说“这会儿不在”的菲尔德医生,全身五花大绑,嘴上贴着胶条。


    菲尔德双眼紧闭,像是昏过去了。


    贾斯汀见事情已经败露,干脆一刀子捅过去。


    ——被颜叙两根手指稳稳夹住。


    颜叙手腕一翻,一拉一拽,贾斯汀就摔在地上,被自己刚掏出来的匕首架住了脖子。


    “你们是干什么的?同伙在哪儿?”


    观察室面积不大,除了两张床,还有不少器材和药品架子、仪器设备,位置都和颜叙之前来的时候见到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但是这个贾斯汀只把人绑起来守着,旁的什么都没做,那么只能说明,真正在做事的人不是他。


    菲尔德的小诊所一共两层,楼下是诊室,楼上是他自己住的地方。


    颜叙从进了诊所就把自己的五感充分调动起来,但除了这间观察室,无论是楼上还是一层,颜叙都没听到任何动静,乃至最细微的呼吸声。


    贾斯汀没说话,目光往门口瞟,像是在想怎么逃跑。


    “不说算了,我先把你解决,再去找你的同伙儿。”颜叙手上用力稍稍加重了些,在贾斯汀颈动脉外覆着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线。


    贾斯汀浑身吓得一个激灵,“别别别,我说我说,我就是西斯酒馆儿一个小伙计,做什么都听老板的,他带着我来找个小诊所的大夫,我就来找大夫,他让我看人我就看人,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人在哪儿?”


    贾斯汀迟疑了半秒,脖子上的伤口就又深了一分,更多的血液从伤口处淌下来。


    “地下地下地下!老板在地下!”


    颜叙估摸着从贾斯汀嘴里掏不出更多信息来了,一个手刀把他撂倒。


    回头瞥了眼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菲尔德,颜叙划着轮椅过去将他嘴上的胶条撕掉。


    “不装睡了?说吧,地下室从哪儿进?”


    菲尔德面上看着并没受伤,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断肋骨伤到了肺,胶条撕掉以后,他就开始咳个不停,直到咳得唇边都染上血迹才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没事,你不用插手,他跑不了。”


    观察室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响。


    但因为隔着一道门,距离也不近,实际传到耳边,声音就很小了。


    接着是重物在地面拖动的声音。


    没用颜叙帮忙,菲尔德就蜷起双腿,将捆在背后的手绕到了前面。


    颜叙随手把刀丢给菲尔德,省的对方啃一嘴绳子茬,随后调转轮椅出了观察室。


    艾可用绳子拖死狗一样,从杂物间里拖出一个壮硕的男人。


    颜叙一眼就瞅见壮硕男人头发稀疏的后脑勺。


    绳子很不友好地直接捆在男人脖子上,把男人憋得满脸通红。


    艾可吭哧吭哧地拖着人,迎面对上颜叙审视的目光,累狠了似地把绳子丢到地上,甩了甩手,又把手心的红印子展示给颜叙,语气控诉,“你看这混蛋,沉得像头猪,把我的手都勒红了。”


    可能是因为这会儿艾可没再勒他,秃顶男的脸终于不再红到滴血,只是连咳嗽带喘地翻白眼儿,甚至已经撑着身子摇摇晃晃想站起来。


    艾可抄起旁边一只金属折叠椅,抡了半圈直接呼到秃顶男的后脑勺和肩颈上。


    颜叙确信自己听到了骨头断裂声。


    秃顶男肿成猪头的脑袋重新砸回地面。


    沉重的闷响很耳熟,颜叙刚刚才听到过。


    艾可为难地看着手里变形的椅子。


    “我只是个娇弱的omega啊,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


    颜叙:……


    这姑娘对娇弱这个词的理解,可能有什么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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