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叙没精力掺和别人的事儿，他自己的麻烦就够多了。
“既然你们忙着，那我下次再来。”颜叙手指一拨，轮椅就往诊所外面飙。
菲尔德似乎伤得不轻，又咳了几声才勉强开口，“你不是来找我问基因调整的事情吗？”
“颜叙少将。”
颜叙的轮椅一个飘移停在原地。
“我可以解答你的很多疑问，但是我希望你能配合我进行一些实验。”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否则我早就可以动手。”
“我只是想弥补我曾经的过错。”
颜叙将轮椅调转回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使用的精神力干扰设备，我参与了其中一小部分基因相关的研发工作。顺便说一句，我的精神力也是双s级，所以你的那些干扰对我没有用。”
讲个笑话，颜叙是全星际已知的唯一一个双s精神力人类。
合着其他人真就只是没公开呗。
被看穿身份，颜叙神色依旧坦然淡定，“你也觉得我是虫族后代？卖国奸细？”
“不是。”
说到这里，菲尔德突然转了话头。
“颜少将，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相信你对联邦的忠诚，但是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你早年接受的基因调整治疗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们现在需要把这些问题修复。”
颜叙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所隐瞒。
“我之前被检测出的虫族血统，也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个‘需要修复的问题’吗？”
菲尔德回答得很快，“是。”
颜叙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虽然不记得自己在光脑里面存过一个叫做【医生】的联系人，但他记得他这只光脑的来历。
那年他刚满十四，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不像几年前那样缠绵病榻，药比饭吃得多。
某个阳光挺好的早上，他照例做完晨起的各项检查，他的主治医生询问完他的情况之后，没像以前那样直接离开，而是收起点点画画的光脑操作屏，闲聊似的问他。
“明天是你生日？”
银桥医院的孩子都是孤儿，生日大多是被接到银桥医院那天的日子。
颜叙是少有的，能记住自己真正生日的孩子。
别的孩子都需要护士姐姐告诉他们，“你的生日是x月x日。”
唯独颜叙从不问自己的生日，并且当护士要把他被送到银桥医院的日子，当做他的生日来庆祝时，他拒绝了。
“我的生日不是这天，”他说。
后来又有很多人问过，但他从没说过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天。
于是颜叙成了整个银桥医院，唯一不过生日的孩子。
他不知道主治医生是怎么知道他生日的，但他也没有点头确认。
主治医生像是并不在乎他是否回答，他只是说，“人的心理状态总是很难捉摸，因为心情好坏是无形的。”
“但是心跳、呼吸频率、行为轨迹，所有这些客观的数据和记录，只要你足够细心，也可以描绘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就像是你，每年的今天，好像都不太高兴。”
14岁的颜叙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却没像一般男生那样变得很难听，只是略微低沉了一些。
这让他每次不带感情说话的时候，都显得更加冷漠，不好亲近。
“谁会把别人不高兴的日子，推断成他的生日？”
“你这么说，就不怕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他那样怼完主治医生之后，主治医生没说话。
口罩遮着主治医生的下半张脸，甚至到了现在，他连主治医生那上半张脸，也忘了个干净。
他只隐约记得，那医生垂眼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歉疚。
其实没必要的，他的医生没必要歉疚。
倒是他，裹着一身的刺，伤到了别人主动递来的善意。
第二天早上，颜叙再睁眼的时候，左手的手腕上，就多了一只光脑。
因为开了隐蔽模式，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其他人，或者仪器，都发现不了。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生日礼物。
就好像，他的出生，也是可以被祝福的一件事。
“你是我的主治医生？”颜叙问。
菲尔德笑了笑，“难得你还记得我。”
安·菲尔德，真实的个人信息保存在绝密级别的档案里，是曾经的基因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也是负责颜叙14岁前的基因调整治疗的主治医生。
因为基因研究所属军部直接统辖，菲尔德算是军部的文职官员，正巧，也是少将衔。
这让颜叙凭空生出一种“双s遍地走，少将不如狗”的错觉。
门外一阵汽车引擎降噪之后隐约的嗡鸣。
于是颜叙与菲尔德的叙旧忽然中断，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嘴。
几秒之后，一辆光能驱动的水陆空三用商务车停在了诊所门口，光亮的外壳把诊所雾蒙蒙的玻璃门衬得像处荒了几百年的历史遗迹。
车上下来几个人，领头的三件套西装男踩着锃光瓦亮的复古款皮鞋进了诊所，目光一扫，直奔倚着门框咳嗽的菲尔德。
西装男露出热情而熟稔的微笑，“菲尔德医生，约定的期限到了，我们是来接您的。”
颜叙一眼认出这人是眼下风头正盛的内阁议员候选人。
菲尔德掏出手帕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指着地上五花大绑的两位，“把这两个也捎上吧，算是我送给卡特琳娜夫人见面礼。”
西装男笑着称赞，“您真是位礼数周全的绅士。”
不过地上那俩“礼物”可能并不这么认为。
“听说颜少将也在您这里做客。”西装男左右看了看，目光始终完美避开轮椅上的颜叙，后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
西装男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目光逡巡之后，终于精准定位到颜叙的位置，一声略显夸张的惊叹之后，“竟然真的是您，颜少将！久仰大名，没想到在下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见到您本人。夫人听说您到访卡莱星之后，一直想请您喝个茶，聊聊天，顺便邀请您参加我们‘山茶花’的拍卖会开幕仪式，就在今晚。”
西装男双手递出一张印有山茶花纹路的请柬，“不知您是否方便拨冗赏光？”
颜叙伸手接过那张请柬，入手微沉，比一般的硬卡纸有质感得多。
请柬正面右下角一朵淡雅的山茶花速写，据说是出自卡特琳娜本人之手。
不同级别的客人，山茶花花蕊的数量也不同。
颜叙手里这朵，有三根花蕊。
“辛苦转告卡特琳娜夫人，多谢她的邀请，我会去的。”
与此同时，卡莱星最奢华的酒店套房，卡特琳娜的专属画室内。
整个房间都模拟成了夕阳下的湖边风光。
晚霞绚烂多彩，一眼望不到边芦苇荡随风摇曳，偶尔有水鸟飞过天际。
芦苇荡边的湖岸上，坐着一个赤足戏水的高挑女人，简单的衬衫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皙的小腿从随意挽起的裤腿中露出来，容貌更是极为出挑，有着雌雄莫辨的美。
不远处，河滩边，画架上的画布已经渐渐显露出缤纷的色彩，描绘的正是夕阳下高挑女人的侧影。
正在画画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未施粉黛却明眸皓齿，柳眉樱唇，身上只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衣，棕黑色的柔软发丝被简单地扎成马尾垂在脑后。
除了风声，水鸟的叫声，芦苇摇曳的沙沙声，画室内自始至终一片静谧，绘画者望向模特的目光专注又欣赏。
画室的门忽然被敲响，女侍者得到允许后进入，凑近手持画笔的女子，在她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
卡特琳娜意犹未尽地搁下笔，“楚，今天先到这儿吧，辛苦你了。”
单看外表，没人能想到这位气质温婉的omega美人，并非不染世俗的艺术家，而是整个联邦最大星盗组织的领导者——人称“暗夜女王”的卡特琳娜。
先后丧偶五次的卡特琳娜，记录在稗官野史里的情人无数，早已无人记得她真正的姓氏。
她知情识趣，情商极高，在死敌面前也能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很少咄咄逼人，更不会面目狰狞地对人发脾气。
——因为她都是笑着让人去死。
“给颜少将的请柬我已经送出去了，”卡特琳娜的声线温柔沉静，目光流转间，状似无意地扫过乔楚领口露出的精致锁骨，“做我临时伴侣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做您这样美人儿的伴侣，当然是我的荣幸，而且，”乔楚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卡特琳娜心湖微澜，“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画室内的景色渐渐暗淡消失，恢复成真实的布置摆设。
卡特琳娜转身进了衣帽间，换了一身方便见外客的裙子。
带着乔楚出了画室，卡特琳娜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端起茶几上温度口感刚好的红茶，“其实我对颜少将也仰慕已久，只要少将肯点头，我不介意与少将谈一场遵（ba）从（x）本（wu）心（qing）的恋爱。”
乔楚没把她的话当真，端起另一杯茶悠闲地陪她耍嘴皮子，“宝贝儿，你真无情，有了我还想着别人。”
卡特琳娜俏皮地笑了笑，“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可我会吃醋的，”乔楚垂着眼小口呷着茶，“搞不好会让我的情敌见血。”
“是吗？”卡特琳娜放下茶杯，清脆的骨瓷碰撞声，像是敲在人的心上，“你是吃我的醋？还是吃你心里那位少将的醋？”
没等乔楚回答，卡特琳娜轻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我，假如我动颜叙，你会要了我的命？”
“别这样宝贝儿，”乔楚抛了个媚眼儿过去，“说实话伤和气，咱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卡特琳娜的目光忽然从乔楚脸上移开，应该是光脑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手指在面前的虚空点了几下，卡特琳娜脸上浮起些许笑意，“没什么不好，我最喜欢各取所需的关系。看在咱们这么投缘的份上，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小小的惊喜。”
一名女侍者在会客室敞开的雕花木门上敲了敲，“夫人，费格斯把您的客人带来了。”
“快请进来。”卡特琳娜站起身，给了乔楚一个眼神。
乔楚乖觉地递出手臂，任由卡特琳娜挽着他迎出去。
“颜少将，菲尔德医生，久仰两位大名。”卡特琳娜挽着乔楚的胳膊巧笑嫣然，碧绿的美眸满含幸福与依恋地瞥了一眼身边脸色发青的乔楚，“跟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伴侣，乔楚。”
乔楚无声地看向颜叙：……我想我可以解释。
颜叙无声地看向乔楚：……并不是很想听你解释。
安·菲尔德：？？？
艾可：哇哦。
不知道这位出了名的黑寡妇，更喜欢人家祝她百年好合，还是祝她老公早登极乐。
“颜少将，想必费格斯已经跟您说了，我们会为参加拍卖会的贵宾们安排最好的招待，一定让您宾至如归。您可以先看看我为您准备的住处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费格斯，务必照顾好颜少将。”
费格斯单手抚胸躬身一礼，像是古早的欧洲管家对待主人那样毕恭毕敬，“我明白，夫人。”
卡特琳娜伸手向屋内一引，“菲尔德医生，咱们聊聊吧？”
对于乔楚耐人寻味的新身份，除了一开始卡特琳娜介绍的时候稍稍露出点诧异，颜叙没多说什么。
毕竟一直以来，只是乔楚单方面倒贴他，他并没有接受。
之后颜叙也只是从善如流地跟着费格斯去往自己的住处。
乔楚对安·前赤脚医生·菲尔德医生露出一个真诚的假笑，“既然您跟卡特琳娜夫人还有事要谈，我就先不打扰了。失陪。”
随后乔楚脚步匆匆地往颜叙的方向追过去。
艾可压了压吃瓜群众疯狂上扬的嘴角。
——贵圈真乱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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